“……是我。”
車內車外的兩人,目光對視。
蕭珺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羅璟。
父親有確切消息,他和他大哥羅睿這幾年一直在四皇子麾下,經歷了大小不少戰役,一路晉升,如今應是從四品的郎將。
只是,他此刻不是應該在西北麼?就算韃子暫時退兵,他也不大可能出現在這吧?這裡離京城可不遠呢,太子的勢力可不是吃素的。
“你怎麼會在這?是你,救了我們麼?”
羅璟的樣子與從前大不相同,原本是開朗好動的性子,臉上也多是嬉皮笑臉,經過那次巨大地打擊,他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清冷而深沉。
是啊,羅家遇到那樣慘烈遭遇,是個人都會變的,蕭珺要不是從小就認識他,說不定還真的認不出他來。
“我護送他們上京,是他發現了你們。”羅璟揪過一旁探頭探腦的平安。
平安“嘿嘿”咧嘴一笑。
蕭珺掙扎的想要起身下車,卻猛地臉色一變。
“你別亂動,你的腳扭傷了,腫得厲害,需要休養。”羅璟制止了他。
蕭珺忍着疼,拱手致謝,“在下蕭珺,多謝小兄弟的救命之恩。”
平安忙擺擺手,搖頭否認,“不是我,是玉生哥帶人去收拾那幫黑衣人的。”
蕭珺微微一笑,“小兄弟帶着在下脫離險境,亦是蕭珺的恩人。”
平安聞言倒沒有否認,只嘿嘿的撓頭看向羅璟。
羅璟對他笑笑,給蕭珺介紹胡氏姐弟。
珍珠照着李氏教的禮節,對他行了個禮。
女孩站在羅璟身旁,亭亭玉立,清雅大方,一雙漆黑的眸子似有星辰的閃爍。
蕭珺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下。
他們昨夜已經在最近的城鎮看過大夫,蕭珺除了陳年的病痛外,左腳踝被嚴重扭傷,潘千山身上帶着數道皮外傷,大錘傷得最重,全身的傷口不計其數,最嚴重的是胸前被砍了一個大傷口,失血嚴重,差點休克,如今還昏迷不醒。
羅璟帶人過去救人時,大錘正不要命似的與黑衣人拼搏,很快了結了三四個黑衣人,加上潘千山從旁協助,一羣黑衣人竟然佔不到上風。
等到羅璟和羅十三加入,時局瞬間就改變了,黑衣人撐不到一刻鐘便如數被清剿完畢,潘千山想留兩個活口,他們卻服毒自盡了。
有三個護衛被黑衣人砍傷,不過,沒有太過嚴重,包紮過後,還能繼續趕路。
因擔憂後面會出現新的刺客,潘千山與羅璟商議過後,便決定帶着幾個傷號上路。
世子爺的安危要緊,大錘的傷只能排在其後了。
車廂墊上三層厚棉被,灌了湯藥後,包紮成木乃伊的大錘被小心的擡了上去,車速緩慢行駛,沒敢太快,可即便如此,大錘的傷口依舊開始浸出血水。
此時,已近正午,由於車速慢行,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一行車隊找了個開闊靠山的平地,開始燒水做飯,還有熬製各個傷號的湯藥。
潘千山自己就是個大夫,他傷得不輕,卻依舊親自動手,爲蕭珺和大錘熬藥,羅璟遣了羅十三給他幫忙,他自己的傷口都浸出血跡,卻絲毫沒顧忌到。
珍珠看着不落忍,燒了鍋熱水,倒了兩杯,摻上靈泉,指揮平安先給潘千山送去,等他喝下,再讓平安給那個大錘灌進去。
至於那個蕭珺,就算了,扭着腳而已,問題不大,慢慢養着吧。
問題不大的蕭珺正與羅璟交談着。
蕭珺比羅璟大一歲,說起來,兩人並不算特別熟悉,只是都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孩子,從小到大總會有各種聚到一起的機會,雖然玩不到一起,總歸還算認識。
“那些黑衣人是誰派來的,你心裡有數吧?”羅璟雙手抱臂依靠在車廂前。
“……,他如今的行事越發癲狂,皇上禁了他的足,那天離開皇宮,他就當街抽死了一個人,彈劾他的奏摺如雪片一般,皇上很生氣,卻暫時不能動彈他,皇上不執政多年,皇后和太子的勢力不容小覷,惹急了他們,狗急跳牆,指不定又要大亂一場了。”蕭珺身體一向不怎麼好,他的父親很少拿這些事情煩擾他,不過,他畢竟是鎮國公的世子,朝中的各種事項,他怎麼能不瞭解呢。
羅璟沉默,低垂的眼眸透出冷冽的光。
“你此次進京,最好低調行事,他,雖然名義上被禁足,實際上,他還是會不時出行的。”蕭珺低聲勸道。
羅璟擡眸,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一般都去哪?”
“……你別犯傻,他身邊從來都是私兵隨行,高手遍佈的,這些年,他手裡染了多少鮮血,行事那麼狠辣那麼猖狂,想要他命的人還少麼,可是,你見他什麼時候少過一根汗毛,你別心存曉幸。”蕭珺正色的盯着他。
羅璟瞥了他一眼,算了,他老子那麼寶貝他,肯定不會告訴他這些煩心事,等他們進了京城,再仔細打探吧。
蕭珺一看,有些焦急了,羅璟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想他枉送了性命。
“你別不當回事,我爹說過,每年他被行刺的次數,都超過十次,可多是還沒到他跟前,就被隨行的高手刺成了篩子。”
“嗯,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的命珍貴着呢。”
蕭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見他一付淡淡地模樣,不由有些氣惱。
“你怎麼認識這兩姐弟的?還護送他們上京?”
羅璟沉默片刻,“他們與我有恩,正好有假期,就送他們來一趟。”
蕭珺雙眸一睜,與他也有恩?這兩姐弟真讓人好奇呀!
似看穿他的想法,羅璟睨了他一眼,告誡他道:“他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你別胡亂猜測,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別給他們招來麻煩。”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要幹什麼了,他們是我的恩人,我怎麼會給他們招去麻煩。”蕭珺氣憤的瞪了他一眼。
哼,還以爲他改了脾性呢,原來只是表明變了而已。
沒錯,兩人從小就有些不對盤,蕭珺因爲身體不大好,多數時候都安靜地待在一旁看男孩子們玩耍,他身份尊貴,身邊總有一堆奉承阿諛孩子,而羅璟小時候活波好動,調皮搗蛋,領着一羣好動的男孩子倒騰得雞飛狗跳的,兩邊或多或少的發生過一些摩擦。
羅璟懶得理會他,轉身想要離開。
“哎,你等會兒!”蕭珺叫住了他。
“怎麼?”
蕭珺不自然的動了動身子,他拿起身後的枕頭,幽幽地芬芳直撲入鼻,他着迷的拿起枕頭湊近狠吸了幾口。
“你知道,這枕頭裡填的是什麼花草麼?味道聞着這般舒服?”
“……”
羅璟的臉立時黑了下來,冷冷的眼刀掃了過去。
“……,怎麼啦?”蕭珺有些摸不着頭腦,他又生哪門子氣。
“……,那是珍珠的枕頭,借你用一下而已。”
“……”
珍珠?胡家姑娘!蕭珺抱着枕頭的動作僵了一下,他尷尬笑笑,忙把枕頭放回原位。
“呵呵……我,就是想問問,她往裡面填了什麼花草。”
羅璟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的回道:“等會兒,你自己問她吧。”
說着,氣惱地走了。
大夥囫圇的吃了午飯,再給傷者熬好了湯藥喝下,車隊才慢慢地開始前行。
車廂內躺着個大活人,活動空間變得狹窄,珍珠和平安側坐在車廂前,不免有些手腳不便。
“咳~”蕭珺輕咳一聲,引起倆姐弟的注視。
他消瘦的臉頰擠出個笑臉,“胡姑娘,想問一下,你這個枕頭裡放了塞了什麼花草?味道讓人聞着很是舒心。”
他剛纔拆開枕頭套看過,枕頭芯上額外放着一個扁長的細棉袋子,裡面鬆散的放了一層香草,可惜開口處全被縫起來了,他總不好割開來查看。
珍珠眨眨眼,哎,失策了,昨天應該再買輛馬車,把這廝放別處去,看他,不僅佔據了車廂的大半面積,還對她的枕頭起了覬覦起來。
“嗯……,是一種安魂草,安神、靜氣,有助睡眠。”
蕭珺眼睛一亮,有助睡眠呀!難怪昨日他睡得如此香甜,多少年了,他因長期頭疼,困頓難眠,看了無數的名醫,湯藥更是經年不斷,可依舊沒能改善。
這種安魂草,光聞着它芬芳的氣息,就能讓他原本煩躁悶疼的腦袋舒緩許多。
可是,安魂草效果如此之好,他怎麼從未聽說過安魂草的名字呢?難道太醫和各種名醫都不認識這種草麼?
蕭珺藏下心中的疑惑,他笑着對女孩說道:“胡姑娘,不瞞你說,在下從小就有頭疼失眠的毛病,看了多少大夫都沒能治好,每日的睡眠時間都是一種折磨,昨日的一覺,不誇張的說,是這些年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睡眠。”
他消瘦的臉龐,青黑的眼圈,無神的眼眸,都在替他訴說病痛給他帶來的折磨。
小小年紀就長期頭疼失眠,也是個可憐的,珍珠眼裡泛着同情。
平安好奇的打量着他,對失眠這詞很是新奇,還有人會睡不着覺的。
“所以,這種安魂草對在下來說,無疑是彌足珍貴的,不知,胡姑娘從何處得來?”
從何處得來?珍珠摸摸小黑的腦袋,面不改色的說道:“這種草很稀有,只長在泰行山脈深處,我也只有這一點點而已。”
蕭珺一愣,抱住枕頭的手不由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