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羣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數不清到底有多少鴨……”
珍珠抱着秀珠坐在河灘邊上的六角涼亭裡,教她唱着小時候最常唱的兒歌。
“姐姐,鴨是什麼?”秀珠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呃,鴨子呀,就像咱家的雞一樣,只不過呢,它們的嘴巴是扁的,還能在河裡游泳,雞呢,嘴巴是尖的,不會游泳。”望林村幾乎家家戶戶都養雞,可是,鴨子卻是很少有人養。
她問過王氏原因,王氏說鴨子太吵,吃得多,還埋汰,鴨毛又難拔,村裡人寧願多養幾隻雞也不願意養鴨子。
珍珠想過,自家靠河,養上一批鴨子,既有鴨肉吃又有鴨蛋存,不曾想,王氏和李氏都表示反對,她只好作罷,也對,要是養鴨,還得放養,鴨子四處亂竄,鴨糞可不好清理。
“哦,鴨鴨像大鵝,會在水上游。”秀珠很聰明,村裡有人養了幾隻鵝,經常跑到河裡撲騰,秀珠很自然的就把兩種動物串聯起來了。
“對,秀珠真聰明,鴨鴨像大鵝,不過呢,比大鵝的個子小一點。”珍珠捏捏她的小臉蛋,“來,跟着姐姐唱,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羣鴨……”
秀珠奶聲奶氣的跟唱。
李氏在幫趙虹玉趕製成親用新衣,秀珠這幾日都由珍珠管着。
珍珠也樂意,小丫頭在她面前還挺老實,教她什麼都學得很快。
在涼亭坐了一會兒,村口處,走進一個人影,珍珠仔細一看,竟是新晉的秀才趙柏銘。
他不是在縣學上唸書麼?怎麼突然回村裡了。
珍珠想起翠珠害羞帶怯的面容,不由眉目一挑,“走,咱們去老宅看奶去。”
她把秀珠放在地上,腳步輕快的朝前跑,“快,咱們比賽,看誰先到奶家。”
“啊,姐……等等我,哈哈……”
秀珠笑咯咯的,邁着小短腿追了上去。
珍珠一路逗着她,兩人很快到了老宅。
開門的是翠珠,少女娟秀的姿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對着她們就燦然一笑。
“哎呦,秀珠來了,過來,二姐抱抱。”
“二姐,平善呢?”秀珠伸手,她跑了一段路,也累了。
“平善在後面跟着奶呢,你們來得正好,奶做了紅豆糕,都過來嚐嚐。”翠珠抱起秀珠朝堂屋走去。
“嗯,爺呢?又放牛去了?”胡老爺子是個閒不住的,家裡的田地多了以後,對自己的牛更寶貝起來,時常親自牽着牛到山下轉悠。
“呵呵,可不是嘛,吃了早飯就扛着鋤頭牽着牛出去了,應該快回來了。”翠珠也搖頭。
“上次,我跟爺說,過了年再買頭母牛回來配對,以後每年都有小牛出生了,他可高興壞了。”
“還買呀,那爺不得放兩頭牛了麼?”
“沒事,他喜歡就好,爺現在腿腳利落,上哪都不怕。”
“嗯,那倒是真的,這兩年,爺的老寒腿再沒犯過了。”
兩人聊着坐到了太師椅上,老宅自從翻修加建後,屋裡傢俱全都換上了酸枝木的紅木傢俱,端莊大氣,古香古色。
珍珠左右看了兩眼,小聲問道:“你娘呢?”
梁氏自從被王氏敲打過後,老實收斂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因爲她不願意跟着認字,又被胡長林和王氏斥責了一番,現在還夾着尾巴做人呢。
“她去姥孃家啦,大表哥家添了個閨女,姥娘晉升曾祖母,我娘去添盆。”
事實上,梁氏對回孃家極其熱衷,但凡是樑家帶口信過來,梁氏有了藉口出門,無論颳風下雨她必定要回去,許是在胡家被王氏壓制慣了,回到孃家可以釋放壓力。
樑家靠着養兔的利益,日子也漸漸好了起來,加上樑氏不時暗地添補,馮氏的荷包鼓了起來,便不再盯着胡家的大小事宜了。
王氏對梁氏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添補馮氏的銀子,也是胡長林私下給的,只要她們不整出什麼幺蛾子,就隨她們去吧。
“哦,她沒帶平善去麼?”
梁氏對平善寶貝得很,走到哪都想抱着。
“她想帶,奶不讓,說人多會嚇着孩子。”
在平善的問題上,王氏從來不會由着梁氏的性子。
翠珠把平善從後院抱過了,兩小娃玩成一堆。
珍珠吃着切好的紅豆糕,眼珠溜溜直轉,“二姐,我剛纔看見趙柏銘回村了,背上還揹着包袱呢。”
翠珠的表情一頓,臉上的紅暈蔓延開來。
“你,你跟我說這些幹啥呀。”她紅着臉,嗔了她一眼。
珍珠立時無語,“咋不能說,你們還沒定親呢,要多瞭解對方的情況,省得定了親後,不好反悔。”
翠珠臉紅,嗔了她一眼,“你這丫頭,哪有你這樣的,還沒定親,就想着反悔了。”
得,脾氣還上來了,有脾氣纔是好事呢,珍珠笑笑。
“我是爲二姐好,這兩年,你因爲樑虎的事情變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性子壓抑得像只溫順的兔子,這樣不好,那件事最大的過錯是樑虎那廝,與你有何關聯,你爲什麼硬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拉,你是不是傻呀?”
翠珠紅潤的臉蛋一分一分的變得蒼白,她每次憶及她爹被打的事情,就不由自主的埋怨自己,就像梁氏說的,要不是她跟着去鎮上,她爹怎麼會被打呢。
她知道自己有些鑽牛角尖,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是思想。
“二姐,你這樣的想法可是要不得的,你要是嫁給趙柏銘,你就是村長家的長房長媳,要擔負起長媳的責任,你這種出了事情就往自己身上攬責的性格,是害人害己,是給趙柏銘找麻煩,他現在是秀才,以後也許會考上舉人或進士,需要一個懂是非明事理,賢惠得體的妻子,而不是,因爲一點小事就畏縮不前的,懦弱自責的,這樣一個拖累他的妻子。”
珍珠話如同驚雷一般,炸在了翠珠的耳邊,她的臉上霎時變得沒有一絲血色,雙脣微微顫動,眼中一片通紅。
“二姐,我說這些,不是爲了打擊你,而是想要讓你改變一下自己的思維方式,你喜歡趙柏銘,想要成爲能和他並肩齊行的另一半,那,你要認清自己的不足之處,二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大方、明朗、有責任心都是你的優點。”
“現在的你,不敢隨意出門,做事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總是害怕會發生不好的事情,性子柔和,大伯孃隨意責罵你,你居然就這麼受着,你什麼時候變成這種膽怯懦弱的性格了?”
翠珠的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下,珍珠的話像根針刺痛她的心房,這些年暗藏在心中的委屈如河流決堤般,洶涌而出。
她用手帕捂着脣鼻,雙肩聳動,嗚咽的哭泣聲如歌如泣。
珍珠輕嘆一聲,她早該與翠珠好好談一談的,只是翠珠一直有些避着人,又找不到合適的契機,這次正好,藉着趙柏銘的身份,希望能讓翠珠找回從前的自信明朗。
“二姐,爲了自己的將來着想,你得改變一下,自信一點,大氣一點,不要害怕,不要退縮,看待事情要清醒理性,對無理的指責和謾罵,要懂得反抗回擊,別一味的沉默,不要做懦弱無能的女人,你要與你的另一半並肩齊行,而不是躲在他背後,讓人時刻保護。”
“別擔心,我們都是你堅強的後盾。”
她最後補了一句。
王氏站在堂屋門旁,臉上的表情,變化萬千。
翠珠的沉默,她看在眼裡,偶爾也會提點她一兩句,可是,這丫頭面上應得好好的,轉身,卻依舊如故。
王氏以爲,姑娘大了,性格柔順些也是好的,沒想着這麼長遠的問題。
珍珠幾句話點醒了她們。
是呀,趙柏銘是秀才,以後可能會是舉人、進士,甚至有可能當上官老爺,翠珠這樣謙卑恭良的性子,可不是件好事。
“二姐,你爲什麼哭?是哪疼麼?”秀珠發現了痛哭流涕的翠珠,跑到她跟前問道。
“二姐,不哭。”平善也跟着跑過來,他抱住翠珠的腿,聲音跟着有些哽咽起來。
珍珠把平善抱到懷裡,輕輕地拍着他的背,“沒事,二姐呀,是心裡憋屈,哭一會兒,就好啦。”
翠珠哭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她怕嚇着兩個孩子,便起身出了堂屋。
一出門,被站在屋檐下的王氏嚇了一跳,知道她和珍珠的對話,肯定被聽了去,翠珠臉上一燒,頓覺羞赧丟人,忙捂着臉,自顧向後院跑去。
王氏搖搖頭嘆了口氣,轉身走進了堂屋。
“奶。”珍珠笑着朝她打招呼。
小傢伙們也都撲了上去。
王氏抱一個牽一個,眼裡卻看向珍珠,“珍珠,你對翠珠說的這些話,我都聽到了,你說得很對,是我們疏忽了,爲了翠珠以後着想,她的性子確實需要改一改。”
珍珠衝王氏咧嘴一笑,其實她看到趙柏銘纔想起這事。
要是趙柏銘以後中了舉當了官,翠珠的性格明顯打理不好後院的大小事宜。
“奶,還有時間,讓翠珠多管家,多接觸人,膽氣要足,不要老悶在家裡,嗯,要不,奶,你帶着她管作坊去,管上一陣試試看。”
王氏眼睛一亮,“好,明天我帶她一起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