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一回屋,有福就發現爹和娘都在,兩人正坐在牀沿上聊天,有說有笑的,氣氛看上去很是愉悅。
這真是特別難得的事情。
阿爹還好,只是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沒有平日裡對阿孃的那種冷漠和疏離而已。而阿孃,臉上的笑都快要溢出來了。
看着他們這樣,有福也覺得心情都好了一些。
畢竟是自己的親爹親孃,有福就算是沒那麼懂,也本能的覺得,他們之間能親近一些,是好事。
至少,阿孃看着高興啊!
有福倚在門框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們,不聲不響的。直到顧楊氏和顧成義發現他了,才笑着衝他們打招呼:“阿爹,阿孃,我回來了。”
“嗯。”顧成義破天荒的點了點頭,應了有福一聲。
顧楊氏看着有福,笑得更歡心了,衝着她招招手,說道:“找你爺奶去啦?怎麼這麼晚?還不困嗎?過來,阿孃幫你把衣服換了,我們有福該睡了。”
“嗯。”有福點點頭,乖乖的走到顧楊氏身邊。
等顧楊氏把有福抱到牀沿上坐好,顧成義就把身子轉了過去。顧楊氏則幫有福把鞋子、衣服、褲子全都脫了,又把放在牀頭的乾淨裡衣拿來給她換上,然後才掀開鋪在牀裡面的那一牀被子,讓有福躺進去,等她躺好把被子給她蓋好了,這才把髒衣服往牀邊的長凳子上一搭。
顧成義隨手翻了翻有福換下來的衣服,皺了皺眉頭,扭頭看一眼已經窩在被子裡,只露出個小腦袋來的有福,用略帶責備的語氣說道:“衣服怎麼這麼髒?像是在地裡打過滾一樣,有福你一個女孩子,就不能愛乾淨一點?你阿孃天天給你洗衣服不累麼?”
這麼久以來,這還是顧成義第一次因爲這種事情而‘責備’她,有福聽在耳裡,卻一點都沒有覺得不高興,反倒是有些高興。因爲,阿爹這話裡頭,帶着心疼阿孃的意思。
這可是少有的好現象。
有福雖然小,卻還是不由自足的,替顧楊氏高興。
因此,顧成義的話音一落,有福就躺着點了點頭,衝着顧成義說道:“嗯,阿爹我知道了,以後會小心的。”
自從知道自己生下有福就難以再孕之後,顧成義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麼熨帖的話了,顧楊氏聽了,心中自然歡喜得很。
不過,顧楊氏到底還是更疼愛女兒一些,聽了顧成義和顧有福的對話之後,連忙看着顧成義說道:“不礙事的,有福換下來的衣服,不過就是看着髒,其實很好洗的。都是一些泥土灰塵什麼的,放水裡隨便擺兩下,再揉兩下,捶都不用捶就洗乾淨了。”
說完,顧楊氏又有些緊張,生怕顧成義會因爲自己的‘不知趣’而再生不喜。
顧成義的神色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說:“那她也不能成天都滾得像個泥猴一樣。”
說着,又把聲音放柔了一些,看着顧楊氏,溫和的道:“從前家裡頭就她一個,也就罷了,現如今多了個閒兒要你看顧,她總該要體諒一些你的辛苦纔好。”
“不辛苦的。”顧楊氏連忙搖頭,又衝着顧成義笑笑,小聲道:“咱爹咱娘都很好,從不磋磨人,我每日裡只需要洗咱們一家三口的衣服,哪裡算得上辛苦呢。”
顧劉氏在家做閨女的時候,也算是讀過一些書,後來嫁給顧長庚之後,又有過一些‘紅袖添香夜伴讀’的時光,在農家老太太裡頭,算是個知書識禮的。
加上剛剛嫁過來的時候,雖然婆婆躺在病牀上,做什麼都只能靠旁人來照顧,但是對她卻也是和顏悅色的。
她自己沒有經歷過‘多年媳婦熬成婆’的過程,又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愚婦,也就沒有要顯擺自己婆婆威風的想法,更沒有要磋磨兒媳婦的念頭。但凡自己還能做得動,就不會什麼都指使兒媳婦。
家裡頭的幾個兒媳婦平日裡洗衣服什麼的,都只需要管着自己房裡的就是了。她和顧長庚包括還沒有成親的老四顧成信的衣物,都是顧劉氏自己洗的。
最多就是冬天的時候,洗被子和襖子,讓兒媳們幫一下忙而已。
所以,顧楊氏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聽了顧楊氏的話,顧成義的神情更柔和了一些,畢竟顧楊氏是在說自己孃的好話,顧成義算得上是個孝子,自然還是喜歡聽到這樣的話的。
不過,他卻沒有要順着顧楊氏的話的意思,只是說道:“她畢竟是個女孩子,總要有女孩子的樣子纔好。”說着,又看有福一眼,接着說道:“有福有爹孃疼着,在這個家裡,哪怕是大哥大嫂,也不會真對她怎麼樣。”
“可是閒兒不一樣,他畢竟和咱家沒有血緣關係,除了你我,只怕其他人對他,多少會有些區別對待。”
“他這個年紀,又正是敏感的時候,你多看顧他一些,他也能記得咱們的好。”
“等他長大了,不管是對有福也好,還是對咱們,想來都會多盡一份心的。”
“嗯,我知道的。”聽到顧成義的話,顧楊氏連忙點頭,說道:“我會把他當成自己親生的孩子,像疼有福一樣疼他的。”
“我就知道,你同咱娘一樣,是個善心的。”顧成義點點頭,繼續說道:“咱們只得有福一個女兒,李道長既然能依照約定,把閒兒送來咱家,想來也會依照約定,等他們長大之後,就讓閒兒入贅咱們家。
“咱們也算是後繼有人了,百年之後,也不至於斷了香火。”
“現在你好好照顧他,咱們得的,是後福。”
……
聽到這裡,有福終於明白過來,阿爹忽然對阿孃和顏悅色,原來是因爲徐閒的原因。確切的說,是因爲徐閒要入贅到自己家的原因。
心裡頭頓時就複雜起來。
不過,哪怕是對着顧楊氏,她也沒辦法像對着三哥顧有墨和阿爺一樣,想什麼說什麼。不是因爲顧劉氏不疼她,只是,她實在是有些害怕顧楊氏的眼淚。
更何況,現在還有自家阿爹在。
誰知道阿爹會不會因爲自己說‘不想要’徐閒而生氣,從而對自己和阿孃發脾氣呢。
她倒是不怕阿爹發脾氣,只是不想看到阿孃難過傷心的樣子。
因爲不知道究竟應該如何去面對,有福乾脆扯了被子蒙着頭,裝起睡來。結果,裝着裝着,倒真的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真正睡熟了之後,她的阿爹和阿孃,做了一些許久沒做,但實際上卻是夫妻之間應該做的——親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