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也不知道。”顧長庚露出一個極其古怪的神情,隨後才說:“我也是聽道長提了兩句,然後根據家裡人說的一些事情來猜測的。”
“道長還說什麼了?”顧正清聞言忙問。
顧長庚繼續說道:“具體的話我記得不大清楚了,不過道長話裡頭的意思,我倒是記得。他的意思是,有福這孩子,本來不應該出現在咱們這兒的,她的到來,是一個意外,也是我們家的運氣。”
“成禮媳婦要生的時候,我正是病重,家裡頭沒人顧得上成禮媳婦,以至於她提前發動了許久,都還沒有人去請產婆。”
“我不知道叔您知不知道,其實有福那孩子,是難產,生下來的時候,就是個沒有氣息的……”
“過了半柱香(注)的功夫,她才哭出第一聲來。”
“所以啊……我一直都覺得,我那小孫女是不是其實在生下來的時候,就是個死胎,後來因爲有福佔了她的身體,她才活了過來。”
說着,顧長庚又懇求一般的看着顧正清說道:“叔啊,這話我真是對誰都沒說過,連我家老婆子都不知道,您可要替我保密啊。”
實際上,顧長庚敢把自己在心頭的藏了好多年話說給顧正清聽,還是因爲相信顧正清的人品。
顧正清是他們這一支顧姓人的族長,在沒接族長的擔子之前,就是個正直、熱心、樂於幫助族中孤寡老幼的人。
顧長庚自己早年喪父,在父親去世之後,母親的身體又不好,全靠族人幫襯,而其中,又是顧正清幫他們最多。甚至還因此,傳出來一些閒話。但是顧正清卻絲毫沒有因爲那些閒言碎語,就撒手不管他們母子,反倒是更加的開誠佈公,讓閒話一點點的消弭。
在他接了族長的擔子之後,更是將族中大小事務都處理得井井有條,誰家出了事情,生了摩擦,都會找他去主持公道,而他也從來都是公正處置的。甚至是牽涉到那幾家外姓人的時候,也是公平公正絕不偏袒。所以,顧家村上上下下對他,都是信服得很。
聽了顧長庚的話,顧正清理所當然的點點頭,說道:“這是自然的,你不說我也知道。不過長庚啊,我覺得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叫我說,你們有福就算真是被附體了,那也不是被孤魂野鬼那些髒東西附體。”
顧長庚聞言,疑惑的看着顧正清問道:“叔?這話怎麼說的?”
“很簡單啊。”顧正清看着顧長庚緩緩開口:“大家都知道,孤魂野鬼都是因爲各種原因不能投胎轉世入輪迴的,是帶着怨氣的髒東西。大家爲什麼會害怕孤魂野鬼啊?還不是覺得這些東西帶了怨氣,會害人,會給人帶來災禍。”
“可你想想,有福從出生到現在,有給你們家帶來什麼禍事、難事嗎?”
“沒有吧?”
“我要記得沒錯的話,自打有福出生,你們家的人,除了成禮媳婦本身就是身體不好之外,幾乎就沒人真得過什麼病吧?就算是成禮媳婦身體不好,又在生產的時候傷了身體,也沒有說就變得藥罐子不離身了吧?”
“嗯,沒錯啊,是這麼回事。”顧長庚點點頭,接着又說:“道長都說了嘛,有福那孩子,是個命裡帶着大福氣的人,怎麼可能會給家裡頭帶來禍事嘛。”
“這就對了。”顧正清一雙渾濁的眼中忽的透出許多精光:“從來沒聽說過不能投胎轉世的髒東西是有福氣,帶福運的。若真是有福氣、帶福運,肯定早就投胎到那富貴人家去享福去了,哪裡還會變成孤魂野鬼?”
“至於那年那位道長說,有福本來不該出現在咱們這兒的,也是這個理嘛。肯定是投胎投錯了,原本是要去投富貴人家的,結果投到成禮媳婦肚子裡去了,這不就是意外嘛!”
“哎,叔,仔細想想,好像是這麼個道啊。”顧長庚一臉恍然的點點頭,隨後又擰着眉頭說道:“這麼說,這麼多年以來,都是我自己想岔了?”
“就是你想岔了。”顧正清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接着又將雙眼微眯,有些美滋滋的暢想道:“那位道長既然說,有福是有大福氣的人,那……肯定是錯不了的。”
“沒準等有福長大了,能嫁到那富貴人家去。旁的不說,只要能資助你們家有墨,讓他把書讀出來,然後再去考科舉。有墨本來就是個讀書的料子,有貴人提攜,不論考科舉還是做官,肯定都是沒有問題的。”
“到時候有墨出息了,別說是你們家,就是咱們整個宗族,都能跟着收益沾光啊。”
顧長庚的神情微微尷尬了起來,說道:“叔,有墨的事情,咱們……哎,還是說有福吧。我……我給有福定過親了。”
“什麼?”顧正清眼睛猛的睜開,看着顧長庚問道:“啥時候的事兒?叔怎麼沒聽說過啊?你說你,你們家有福纔多大點啊?這麼早就給她定親了,這不是……瞎胡鬧嘛。”
“真是……唉……”顧正清的神情裡頭,透着許多的惋惜,一邊搖頭,一邊嘆氣的,就差沒有頓足捶胸了。
顧長庚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顧正清說道:“叔,我給有福訂的是娃娃親,就是那年那位道長帶在身邊的,那個還在襁褓中的孩子。”
“噢……這樣啊。”顧正清緩過神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神色又是一喜,道:“這也好。咱們顧家村附近的十里八村裡頭,可都沒聽過有什麼和有福年齡相當,還看着有出息的娃,咱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也走不出這十里八村去。”
“也就道長帶着的這個小公子,有可能。”
“你想啊,那位道長既然是真高人,那他帶在身邊的小公子,必然不是常人,說不得,就是什麼大戶人家遺留在外的……嗯……”
顧正清到底沒有把私生子幾個字說出來,不過話裡的意思,卻是顯露無疑。
“總之,日後那小公子必然是要認祖歸宗的,到那時,可不就是咱們有福的福氣嗎。”
顧長庚苦笑着搖搖頭,說道:“叔,真要是像你說的那樣,那這親恐怕也是結不成的,畢竟,我是同那位道長約定的娃娃親。若那孩子真有父母,又怎麼會認咱們這樣的鄉下人家做姻親?”
說着,顧長庚心頭忽然微微一動,用低得幾乎難以耳聞的聲音喃喃道:“當時道長的神情和口氣都不像是做不了主的人。”
“道長那樣的人,只怕真不可能會帶個尋常的孩子在身邊。若是他打算收做徒弟倒也能說得過去,可既然打算收做徒弟,又怎麼會替他定下娃娃親?那孩子比有福大了半歲……”
“永安元年之前……這天下可是有好些地方,不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