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庚語塞，因爲有福說的真挺有道理的，但是，讓他眼睜睜的看着有墨就這樣放棄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他又不甘心。
想了想，說道：“有墨剛剛不是說了麼，他自己也能考進去，那他若是自己能考進去的話，不就沒事了。”
在這件事情上，顧長庚還是相信有墨的。就算他再不情願，也不會爲了和自己慪氣而故意考砸。這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底線。
有福卻又說道：“就是這樣，才更不能讓三哥哥明年去了。您想啊，三哥哥本來是能自己去的，可卻變成了被縣大老爺保送進去的，別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裡面沒有什麼貓膩。這對三哥哥來說，多不公平啊！”
有墨點點頭，說道：“是啊阿爺，我不希望我明明能行的，卻因爲別的原因，在旁人的眼中，變成不行。”
“你連這點壓力都接受不了？那你還有什麼用？”對於‘不聽話’的有墨，顧長庚就沒有對着有福的那種好脾氣了，當下就冷聲說道。
有福嘟着嘴，不依的跺腳：“阿爺，您這樣說就太不公平了。三哥哥明明不應該承受這樣的壓力的，爲什麼非得要他去承受呢？您別忘了，他才七歲呢，就算按年算，那他也才八歲！到明年，最多也不過九歲。大堂哥今年都九歲多了，還滿村子跑着到處搗蛋，只知道欺負人呢！”
“對對，還欺負我的。”徐閒站在旁邊猛的點頭說道。
顧長庚嘴角抽了抽，決定不理徐閒，只是看着有福說道：“你大哥是大哥，三哥是三哥，這完全是兩回事。你大哥不爭氣，難道你三哥就也要學着不爭氣了？那阿爺還能指望他什麼啊？”
說着，又看有墨，語氣嚴厲的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沒讀過嗎？嗯？”
有墨昂首挺胸：“讀過的，所以，我纔不願意去，我去了學堂，除了能苦我心智之外，並不能勞我筋骨，您也不會餓我體膚，那我還不如在家中讀書勞作呢。”
顧長庚幾欲吐血。
有福又在旁邊說道：“阿爺，您還給我們說過揠苗助長的故事呢，禾苗都不能拔出來以助生長，三哥哥也不能。”
顧長庚嘴角又不由自足的抽了起來：“這怎麼又扯到揠苗助長上頭去了呢？又不是他沒那個能力，我硬逼着他去，他明明有那個能力的……”
不等顧長庚說完，有福就把脖子一扭，說道：“他明明有那個能力的，卻要被旁人說成沒那個能力，不公平。”
“那他可以自己去考，考得過童生試就去，考不過就不去。”顧長庚幾乎是有氣無力的說道。
有福眨巴着眼睛，故意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樣看着顧長庚：“那您能給縣大老爺說，不用他保送，三哥哥自己考就是了嗎？”
顧長庚再次語塞。
他當然不能。他一個升斗小民，如何得罪的起一縣的父母官？
就算楊大人是好官，可他卻賭不起啊。
看顧長庚神情鬆動，有福乾脆上前抱了他的手耍賴：“所以啊，阿爺，您就聽我三哥哥一回吧，別勉強他了。”
“更何況，三哥哥也只是不想家裡頭的日子太難過嘛，他真的是好心。”
“我還是爲他好呢！”顧長庚沒好氣的說道。
有福抱着顧長庚的手臂繼續晃：“哎呀阿爺，我們都知道的，您是爲了三哥哥好，所以，我們纔要更心疼您的辛苦啊。而且，不過就是晚三年嘛。就算是晚了三年，三哥哥也才十一二歲呀，他有的是時間。”
到了現在，顧長庚也覺得自己似乎太着急了，不過卻不願意承認，只道：“那三年之後楊大人調任或者高升了呢？”
有福笑眯眯的說道：“不怕，我三哥哥讀書最厲害了，他可是有真本事的，不靠縣大老爺更好。”
顧長庚扳着臉說：“人家大老爺話都說出來了，阿爺也是謝了又謝，現在反悔，不是晚了嗎？”
“哎呀阿爺。”有福抱着顧長庚的手，拖着嗓子撒嬌：“您不是說縣大老爺是咱們縣最大的官嗎？那他每天肯定會有很多事，一忙起來，多半就忘記了。就算他沒忘記，那到時候我們照實說就是嘛，就說家裡暫時無力供養，等養蠶賺了錢，三哥哥再去縣學讀書就好了。”
“大老爺若是生氣了怎麼辦？”顧長庚無力的說道。
有福認真的說道：“那有福給他磕頭，磕到他不生氣爲止。”
“妹妹……”聽到有福的話，有墨鼻子一酸，卻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有福扭頭衝着有墨甜甜一笑，又回頭抱着顧長庚的手臂搖，拖長了語氣撒嬌：“哎呀阿爺，您就答應我們嘛，答應我們嘛，好不好？求您了啊，阿爺。”
顧長庚無奈的開口：“好了好了，別搖了，阿爺都要被你搖暈了。”
“那阿爺答應我們了？”有福擡頭，看着顧長庚有些狡黠的眨眨眼。
顧長庚越發無奈了，說道：“答應了，答應了，你們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阿爺能不答應嗎？”
“太好了，太好了！”有福跳着腳歡呼，末了又抱緊顧長庚的手臂：“那阿爺也要答應有福，不可以生氣了哦，生氣老得快的，有福不要！”
顧長庚捏着有福的鼻子輕輕擰了擰，半是寵溺，半是無奈的說道：“你這個鬼靈精，什麼好的都不學，偏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油嘴滑舌。講起歪理來，頭頭是道，都能把人給氣笑了。哄起人來又像嘴上抹了蜜糖一樣，甜得膩人。”
“纔不是歪理呢。”有福說着，吐了吐舌頭。
有墨向顧長庚行禮：“阿爺，謝謝您，您放心吧，就算不去縣學，我也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是晚三年去。”有福在一邊小聲的說道。
“噢，對。”有墨回過神來，點點頭：“就算是晚三年去，我也不會讓您失望的。”
“哼！”對着有墨，顧長庚依舊沒有好臉色，故意重重的哼了一聲，就揹着手又往外頭走了。剛剛走出院門，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了三個孩子歡呼的聲音。
顧長庚不由自足的露出笑容。
他家有墨，果然是心氣高的，有志氣。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