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送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腿’被壓的保不住了,需要截肢。顧婉看了一眼她的臉,忽然覺的有些眼熟。
顧婉心裡感嘆一聲,這麼年輕的姑娘,下半輩子,可就沒了一條‘腿’了。
但縱然這樣,她還是會義無返顧地截去她一條‘腿’,因爲如若不然的話,她不但沒了‘腿’,連命都會沒了。
顧婉之前覺的這姑娘有些眼熟,但此刻因爲她是被從廢墟里救出來的,臉上髒兮兮的,幾乎看不出本來的容貌。現在又情況緊急,根本沒時間讓她再去好好辨認。
因此,顧婉直接拿起手術刀,動作利索地爲她截去了壞掉的‘腿’,喊了人來將她擡走,又送來新的病人。
天亮了,但‘春’回堂這邊卻依然進進出出,忙碌不停。
這一夜,顧婉數不清自己的手術刀在多少人身上動過,只記得,有的,救活了,但有的,卻是再也不能睜開眼睛。
她盡力了,全都盡力了,但有的生命,依然無法挽留住。每當有人死去的時候,她的心,是悲痛的,悲痛的怨恨自己,爲什麼不能救活?但那種時刻,她卻又沒時間去悲痛,因爲後面,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去等着她的救治。倘若她被悲痛佔據了心,那便意味着,會有更多的人,因爲她的悲痛而死去。
所以,她不被允許悲傷難過,只能時刻保持住自己的最佳狀態,全心全力地去救治每一個人。
天亮後不久,寧卿來了‘春’回堂,他早就料到了顧婉肯定一夜沒睡,整夜都在救人。但她的身體也還虛弱,要是再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話,那先倒下的人,說不定就是她自己了。
寧卿直接將顧婉從手術室里拉了出來,帶來了早餐,讓她吃了一些。
縱然此時顧婉根本就吃不下什麼東西,但爲了保持體力,以便更投入地救人,她勉強自己吃了一大碗。
“是柳州地震,那邊的情況比較嚴重。”寧卿說道。
昨夜柳州那邊就派了人來,報說發生了地震,房屋倒塌慘重。
“人羣傷亡多嗎?”顧婉忙問道。
東西毀了就毀了,只要沒有大的人員傷亡,那便是好的。
“好在之前提醒過了,都做好了防備,所以受災死傷的人並不是很多。”寧卿回道。
顧婉這才鬆了一口氣,不多那便好。
只不過,當初聽到柳州地震前兆的時候,防震的重點放在了那邊,至於楚湘這裡,並沒有十分在意,就連顧婉自己,都沒有特別上心。前兆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要是會有地震的話,應該早就有了。
所以,她懈怠了,她掉以輕心了。
正是因爲她這樣,才致使數十百姓死於地震,更讓成百的人在這次地震中受了傷,損失的財物,更是不計其數。
顧婉是自責的,這都怪她。但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救活每一個人。
吃過飯,顧婉再次進了手術室,繼續搶救傷員。
這一天,‘春’回堂忙了個人仰馬翻,但需要被救治的傷員,依然沒能全部妥善安排了。
夜裡,顧婉再也支撐不住了,只覺的眼‘花’,頭暈腦脹,一個站立不穩,竟是要向後倒去。
還好莫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師父,你快去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交’給我。”莫佟說道。
顧婉看向他,‘交’給他,能行嗎?
她搖搖頭:“我沒事。”
說着這話,再次低頭繼續工作。
她要撐住,一定要撐住。如果她撐不住了,那會有更多的人因此得不到及時的救治。
但不管她的心志再如何堅強,身體畢竟不是鐵打的。又是一臺手術下來,身形一陣搖晃,又要倒下。
這下可把莫佟嚇壞了,他知道她現在的身體不如以前,如此超負荷的工作,應該是已經到了極限了。
因此他也沒再說什麼,直接將她背了起來,送到了外面。
此時離午飯不遠了,寧卿正好趕來讓顧婉吃飯,才一進了‘春’回堂的‘門’,便見莫佟將她背了出來。
當看到她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地任由莫佟揹着的時候,他的心剎那間涼了個透徹,扔下了食盒,疾步上前。
莫佟見他來了,心裡也鬆了口氣,將顧婉背到了他面前,‘交’到她懷裡。
隨後,莫佟又進去了手術室。師父沒做完的事,那就讓他來做。他也要向她證明,同時向所有人證明,他也學到了很多東西,他也能做的很好。
‘春’回堂裡滿滿的,就連顧婉以前的休息室都被暫時用做病房了。寧卿抱着她直接回了王府,將她安置在‘牀’上,又親自給她餵了蔘湯。
餵過蔘湯之後,寧卿坐在‘牀’邊,看着她蒼白的臉。
這‘女’人安安靜靜地睡着了,但她知道嗎?當他看到她昏‘迷’的剎那,一顆心疼的簡直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寧卿一直守在她的身邊,靜靜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冰涼的指尖。
顧婉這一睡,便是一整天,一直到半夜的時候,這才醒了過來。
“我怎麼在這裡?”她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一句。
她記得自己明明還在做手術的,怎麼現在躺在了‘牀’上?
“好好休息。”寧卿回道,握住了她的手。
但顧婉卻不依了:“‘春’回堂裡還忙着呢,還有好多人要去救,我沒時間了。”
說着這話,她便要起身下‘牀’。
寧卿自然不肯,俯身壓在了她的上方,垂眸看她,說道:“別擔心,都已經處理完了。那些傷員也都得到了救治。現在都半夜了,你要是實在不放心的話,明天一早再去。”
顧婉聞言,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都被妥善安置了嗎?
寧卿再次點頭:“輕傷的顧大夫帶着人已經處理了,重傷的,莫佟也替你做了。”
顧婉詫異地看着他,真的是莫佟接了她的班,替她做的嗎?
在她心裡,雖然相信莫佟,但說到底,他也只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尤其這麼嚴重的情勢,她根本就不敢將責任讓他擔,所以也不會讓他自己動手。
但現在,他真的替她做完了手術嗎?而且還沒出一點差錯。
顧婉心裡是歡喜的,她就說吧,這個孩子勤學上進又悟‘性’高,假以時間,肯定能做出一番名堂的。看吧,現在他實現了。顧婉自然也會跟着高興,因爲這個孩子,是她教出來的。
如此,顧婉便放下了心,想着等到明早天亮之後再過去‘春’回堂看看。
寧卿讓人將一直熱着的飯菜拿了來,喂她吃了一點,也和衣躺在了她身邊。
或許真的是太累了,又放下了心頭的重擔,顧婉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顧婉起來便去了‘春’回堂。那邊的請款,和寧卿說的一樣,重傷手術已經全部做完,現在只留下了一些需要住院觀察的在病房裡。
此次地震影響甚廣,‘春’回堂畢竟地方悠閒啊,所以那些輕傷的,便直接被送到了他們的親人身邊。
地震後,房屋毀了接近一半,一時間,城中出現了大量無家可歸的人。
寧卿讓縣令派人搭了一些簡易的棚子,也好讓他們暫時落腳。
顧婉在‘春’回堂看了病人之後,便去了災民聚集的地方,帶來了‘藥’材,以防止大災過後很可能會發生的大疫。
她也爲傷者又檢查了身體,囑咐了他們好些要注意的事情。
如此一來,災民對她無不感‘激’。顧婉自己沒有注意到,他們看她的眼睛裡面,滿滿的,全是感‘激’和敬重。
至於之前的那些謠言,在此刻,早就脆弱的不堪一擊。
她堂堂王妃,位高權重,但卻親自來了他們這難民區,還爲他們送‘藥’診病。尤其是她看病的時候,總是溫和地笑着,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在這炎熱的夏季,這種污濁的空氣裡,她這樣的笑容,更能讓人感覺到心中一片清爽。
她有菩薩心腸,是以他們看她,也都像是在看菩薩一樣,無不敬重。
如果這樣的‘女’子不配做王妃的話,那天底下,還有誰能配?
只有這樣大仁大愛,有菩薩心腸的‘女’子,才足夠與王爺匹配,共同做他們楚湘的主人。
顧婉只一心想着如何幫助這些人順利渡過難關了,對於他們心裡的變化,自然是不知道。倘若知道了的話,只怕也要唏噓感嘆一番,倒是因禍得福了。
她最後來至一個棚子裡,見棚子裡有一個小‘女’孩,正跪坐在臨時搭起來的矮‘牀’上。
矮‘牀’上,則躺着一個‘婦’人。
顧婉見那小‘女’孩一直在哭,便走過去看了看,見那‘婦’人昏‘迷’着,臉頰通紅。
“我娘因爲救我,被倒下來的櫃子砸到了‘腿’,我娘是不是要死了?”小‘女’孩擡頭看向顧婉,眨着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問道,眼神裡,滿是恐懼。
顧婉覺的她的心一瞬間便融化了,‘摸’‘摸’她的頭,笑着回道:“沒事的,你娘不會有事的。”
她檢查了一番,發現這‘婦’人是因爲傷口感染,開始發燒了。於是,便讓隨行的人將這‘婦’人擡了起來,送到了‘春’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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