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翌眼見形勢急轉直下,夜螢在這個家裡的地位已經動搖,甚至說岌岌可危,正思忖着是不是要幫自家小女人一把。
眼見夜螢一臉愁眉不展的樣子,如果讓這兩個老厭物來掌管家事,怕是從此就家宅不寧吧?
端翌的身份不一般,因此打他記事起,被灌輸的教育都是高大上的,從來沒有想到,這民間小戶人家的奪權之戰也是如此激烈。
所謂見微知著,端翌之所以不一開始就出面,便是因爲他想看看箇中的起轉承合,各人應對之法。
果然是性格決定命運。
田喜娘別看外表彪悍,也能做些拍大腿罵大街的痛快事,但是內心還是被頭上的公婆壓得死死的,也不懂得如何破解村民的口口攻擊這一招,十分注重自已在村民口中的名聲。
卻不知道,越是懦弱退縮,越是容易死於其上。
而夜爺爺和夜奶奶則是做了十幾年公婆的人,看來把長輩這副正義的面孔戴成了第二付臉孔,非常順溜了。
雖然十幾年不曾插手夜老二家的事,但是現在插手進來,簡直是天衣無縫,也很懂得抓住時機。
夜螢臉上露出了冷笑,只覺得這二位着實無恥,過去十幾年自家困難至極、哪怕兒子生病無錢可醫時,都不曾想到要來幫着掌管家業,現在才搬進新宅沒幾天,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醜惡的嘴臉,要來幫着掌管家業了。
當然,過去夜老二家極窮,如果他們過來,豈不是還要往裡倒貼銀錢?
現在不同了,家裡在村裡人看來,可謂富得流油,若是掌了家業,那中飽私囊的事,還不是分分鐘不在話下?
端翌看到夜螢爲難的樣子,正想開口,卻不防夜螢先開口了,她平靜地問夜爺爺和夜奶奶道:
“爺爺,奶奶,你們真的想替我們掌管家業、打理生意?”
“嗯,你們年紀輕輕,哪裡懂得人間險惡,你看看,沒有處世經驗,現在鬧出這麼一出,若是讓村裡人知道了,怕是兇險了。”
夜爺爺一聽孫女的語氣有戲,頓時心中一喜,但是麪皮上仍做出緊張焦慮的樣子,再做出關心狀,指了指地上被扯得零落的棉絮還有那觸目驚心的紙人。
“嗯,這要多謝爺爺了,阿螢我的確有一本賬本,記錄生意往來,可以交給爺爺看看。還請爺爺多教示!”
夜螢意外恭順,夜爺爺心內的喜悅已經掩飾不住,皺紋如菊花般綻開,笑得嘴都有點合不攏了,連連點頭道:
“好,沒問題,爺爺我以前也在鎮子上賣過竹器,知道生意怎麼做,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夜奶奶萬萬沒有想到,今天大鬧一場,竟然還有如此收穫,真地把老二家的掌事權弄到了手,一想到從此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大把銀兩隨她花,夜奶奶頓時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看着夜螢的目光,也格外地溫柔。
夜螢都被夜奶奶粘乎的眼神盯得起膩了,趕緊去房間裡,把所謂的賬本拿了出來。
端翌見夜螢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頓時曉得她心裡自有主張,於是便也不開腔,靜靜地觀察着事態的發展。
趙子獲身爲外人,人家在處理家庭內部的事,他自是不好說什麼,但是看到夜螢最後竟然真地搬出賬本,他也覺得不太對勁。
雖然他是粗人,但也隱隱覺得,夜家二老此時插手到夜老二家中來,似乎於情於理不合吧?
但是看到田喜娘低眉順眼、夜斯文一臉無所謂的模樣,趙子獲也只能閉嘴不言。
“只有這麼一本嗎?”
夜爺爺是上過兩年學,認過字的,所以懂得看,見夜螢拿出厚厚的賬本,立即變得慈眉善目起來。
“是啊,我們的生意不大,鎮上的鋪子只是盤頭髮的鋪子,每天的收入都是固定的,發的綠豆芽也只有一家店在收,收入也是固定的,所以只是記記流水賬罷了。”
夜螢一古腦地把賬本塞到夜爺爺手裡,手上還拿了一個木匣子,木匣子是上鎖的,夜爺爺看了,眼內精光一閃,道:
“這匣子是……”
“對,您沒看錯,這匣子是我想用來裝銀錢的。”
夜螢笑嘻嘻地道。
端翌也想笑了,因爲他聽出了重點,夜螢把語音都落在“我想”這兩個字上。
看來,這丫頭心裡已經有了對付這二老的主張。
或許是從小的經歷吧,端翌並不是在宮中一板一眼被教大的孩子,所以世間的規則對他來說,也只是儘量表現出禮教讓他遵守的樣子罷了。
比如敬老,在他看來,只有值得尊敬的老人才是值得尊敬的,否則,他也不會愚從。
所謂值得尊敬的,比如太皇太后……
所謂不值得愚從的,比如眼前這二位……
端翌笑看小女人怎麼用自已的智慧去收拾這兩個貪婪的老人。
當然,象這樣的老人在宮中他也見過不少,就如那些貪心的嬤嬤和太監,其中也有不少爲老不尊的……
話說夜爺爺從夜螢口中得到滿意的答案,不禁嚥了口唾沫,那銀匣子挺大的,如若裡面裝滿了銀兩……
夜爺爺戀戀不捨地收回了貪婪的眼神,面色努力一正,乾咳一聲道:
“那匣子的鑰匙呢?”
這是要收走銀匣子自已管的前奏嘛!
夜螢早就料到了,笑嘻嘻地道:
“爺爺,鑰匙都在我手上呢,你看完賬本,一會結算清了,一併交給你管。”
夜爺爺聽了,心裡可舒服了,一副長輩親情洋溢的模樣,和藹可親地道:
“好,那我就先辛苦一下,看清楚這些賬本再說。”
寶瓶的手都捏了起來,她心裡一片灰黯,知道夜爺爺和夜奶奶掌權之後,肯定是容不下自已和寶器了。
如果能留下他們,也是看在他們姐弟倆能幹活的份上。
她拼命幹活不打緊,但是寶器的前程卻是萬萬不能耽誤的,她不能讓寶器這輩子,只做個掃灑的下人,寶器必須繼續練武,爲自已賺一份前程。
寶瓶看着夜爺爺翻動賬本的急切模樣,從來沒有覺得象這一刻這麼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