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端祥指尖上沁出的血跡愈盛,琴音反而變得愈加輕柔優雅,彷彿是端祥不費吹灰之力彈奏出來的一般。
琴音一派詳和。
但是邊上的暗衛卻看得心驚肉跳,因爲端祥此時指尖上已經可以用血肉模糊來形容,琴絃上亦是沾滿了星星點點的血漬。
十指連心,可以想像,端祥此時彈奏,是忍着莫大的痛楚,竭盡全力。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這點,最可怕的是現在這種情形,端祥要是停下彈奏,根本也無人能指摘他什麼。
因爲,端祥已經盡力了,他的十指在鋒銳的琴絃上摩擦,每一下撫觸,都是刮擦着沒有任何防護的指肉。
卓王爺,請一定堅持住啊!
靖王府中,每一名暗衛都這麼想。但是也都提着一顆心,誰不知道,未來的帝皇,如若不出意外的話,將會在這三名王爺中產生。此時若是除掉一名,便少了一名競爭對手。
龍椅之上,九王之尊,權柄天下,美人承膝。
這是每一個男人的終極夢想。
卓王端祥似乎並不知道周圍的人是怎麼想似的,突然,他那如穿花蝴蝶一般的手指,猛地愈發凝重舒緩起來,而琴音也從原來的靡靡轉爲悠然淡泊,似乎讓人在田園中穿梭徐行。
端翌的劍式愈發舒緩厚重,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自家小女人行走在山間的身影,端翌追上前去,和她並肩而行。
她回眸專注地看着他,那在夕陽餘輝下映襯的琥珀色瞳仁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倒影。
端翌的心醉了,這種醉的感覺就是酥酥的,身體酥了,心也酥了,魂都酥了……
端翌終於停下舞劍,劍尖微微向下,身體定格,然後,收劍式……
校武場上,突然月朗星稀,一切都變得風清雲淡。
端翌微閉着雙目,似乎在品味着某種愉悅至極的感受。那種酣暢淋漓的突破之感,就象突然推開一道阻攔自已前進的薄膜幕牆一樣,此時恍若進入一個全新的天地,讓他可以大展手腳,在此稱王。
四周的暗衛們對視一眼,慢慢撤走。
王爺安全了。
他們這才發現,自已的背上,已經析出一層薄汗,此時風一吹,涼嗖嗖的。
端祥的琴聲此時也漸漸依稀,停止。
“恭喜二弟,劍術又精進一層!”
見端翌睜開眼睛,端祥輕輕拍手道。
“大哥,你的手指怎生流血了?”
端翌目力何等精銳,月光如白晝一般,照得四處亮堂堂的,他一眼就看到了端祥手指上的血漬。
“二弟,方纔你在突破之時,似乎走火入魔了,爲兄用琴音安撫你的心魔,似乎如此還頗有助益。不過,慚愧的是爲兄學藝不精,只能耗盡心力,若是我的師尊來彈,斷不會有此情況。”
“大哥,多謝,若不是你,我今天就走火入魔,命喪於此了。”
端翌此時已然明白髮生了什麼,頓時一陣後怕。
看到端祥眉頭一皺,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連忙叫道:
“來人,拿藥過來,給卓王包紮。”
端祥方纔拼了命地彈琴,別看表面雲淡風輕,實則心力幾乎耗竭,若是端翌再不清醒過來,迴歸本心,他怕是要堅持不住了。
此時一直端着的一口氣泄掉,指尖上的劇烈疼痛傳來,他便再也做不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了。
都是自家兄弟,端祥也不客氣,只是伸出十指,讓端翌細心包紮。
“大哥,怕是這幾日都不能近水,你須得好生養着,小心感染化膿。明後兩天,應該是最痛的時候,忍過去就好了。這種止血生肌的藥,都是我從北疆帶回來的,能加速傷口癒合。”
端翌和端祥自幼便感情極好,這一次,他又被端祥從走火入魔的邊緣喚回,對大哥更是感激不盡。
“感染?化膿?這是你在北疆學的新名詞嗎?爲什麼我從來沒有聽過?”
端祥好奇地問端翌。
端翌一時語塞。
呃,對了,這些名詞都是他家小女人慣常說的,開始時他也象端祥一般感覺新鮮奇特,但是不知不覺也就接受了,這些詞語藏在他的腦海裡,然後不經意間就蹦了出來。
夜螢的林林總總、點點滴滴,都如春風化雨般,浸潤了他的全身心,化成了他日常一言一行間的習慣。
“是,在北疆找那的巫醫學的,他們認爲,身體受了傷,傷口若是沾到不乾淨的東西,就會發紅、發腫、發熱,疼痛,這就是感染,爲了杜絕感染,就要清洗傷口,定時換藥,如此就能加快傷口的癒合。”
端翌說着,手下不停,用高度而又珍貴的白酒,往端祥的十指尖洗去。
端祥被酒精一刺激,“噝”地疼得微微出聲。
但他亦是性格堅忍的男子,只是猝不及防,一時忍不住罷了,到了後面,任憑端翌如何清洗,他都強行忍住了。
不過,端祥看到端翌微微閃動的眼睫,卻覺得,端翌說的,似乎並不完全是實話。
因爲,端翌說到北疆的巫醫時,嘴角竟然微微向上一勾,他竟然會笑?而且,眼角似乎也有一抹春意。
端祥不由楞了。
喲,原來自家的二弟,似乎石頭開花了呢?
清洗完傷口,抹上快速癒合傷口的藥粉,端翌利落用乾淨的軟布,將端祥十指鬆緊適度地纏繞起來。
“對不住了,大哥,你近段時間,怕是要讓人餵你吃飯喝水了。”
看着端祥十指如白蘿蔔一樣鼓鼓囊囊的樣子,端翌忍不住笑了,這畫風,似乎和清貴俊逸的大哥,似乎十分不搭。
“哎,沒什麼,方纔那般兇險,如此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端祥看着自已的手指,也笑了,眉眼間的笑意,直達眼底,似乎,只有在自家這個二弟面前,他纔是徹底放鬆的。
“二弟,聽說你明日又要離開京城,縱情山水?”
端祥問道。
“是,你是聽太皇太后說的吧?不管我們多少歲了,她總是還把我們當成孩子來看,走到哪裡都不放心。”
端翌說起太皇太后,臉上便有了慕孺的溫暖。
“對呀,我才從太皇太后那裡過來,她着實有點擔心你,不過,據她說,你此行出去,收穫不小啊,比如,那個香囊……”
端祥也會開端翌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