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到正廳的時候,她娘正在一杯接一杯地灌茶,心情顯然很是複雜。雖然已經同大兒子徹底斷絕關係了,大兒子就算落魄當乞丐了,她最多也就是自己不出面,勉強讓他維持溫飽。
可是卻突然聽到他被閹了的消息,周李氏一下子就懵了。
對於一個男的而言,被閹了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安寧看她大有把一整壺的茶水都喝光光的趨勢,連忙阻止,“娘,你想去看看他嗎?”
她還挺想去圍觀一下的,第一次看到現實版的太監呢。
周李氏原本打算站起身子,聽了這話,反而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還是別去了,都已經斷絕關係了。”只是想起去世的丈夫,她心中又忍不住嘆氣,這都是造了什麼孽啊。
有她在,安寧也不好說自己想去看熱鬧,只能跟着坐下,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茶。
只是,雖然他們同周安平徹底斷絕了關係,在周安平發生這種慘事的時候,人們還是會下意識地前來尋他們。六叔婆周原氏便趕了過來,她也是周家那幾房中少數幾個上門卻不會吃閉門羹的人之一。
生怕他們不清楚,周原氏還急急忙忙把事情複述了一遍。
周李氏反而道:“我就不過去了。”
周原氏皺了皺眉,“李氏啊,我也知道你的苦衷,可是畢竟安平那邊出了這檔事,胡氏的孃家人也過來了,胡氏他們也希望你和安寧能夠過去呢。”
安寧與周李氏面面相覷,周胡氏怎麼會想要見她們?
內心十分好奇的安寧忍不住慫恿,“娘,我們就去看看吧。去看看又不代表要重修舊好。如果是別的人家出了這檔事,我肯定是要過去看的。”
兩人勸了又勸,周李氏才答應了下來。安寧覺得她娘其實挺想看的,只是不想看到後心軟吧,再怎麼說,也是撫養了那麼多年的兒子。
他們走了十多分鐘,終於來到周安平家中。安寧還未進屋,就聽到裡面一陣的喧鬧。
她擡腳邁進,看見周安平那張小白臉看上去不復往日的俊秀,扭曲成了一團,若不是被好幾個人壓着,早就過去揍周胡氏了。周胡氏坐在牀頭,神情漠然,彷彿外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與她無關。她的哥哥站在她身前,護着她,她的母親則是在一旁默默抹淚。
“說!你這個賤人,你把我那傢伙放哪裡了?”周安平的聲音充滿着刻骨的恨意,看上去似乎想要狠狠咬下週胡氏身上的肉。
屋子內人不少,周家從大房到六房的人將屋子擠得滿滿的。
周胡氏眼睛動了動,擡起頭,看着臉擠成一團的周安平,片刻之後,忽的一笑,笑聲中充滿了滿足,“還能在哪裡,就放在桌上啊。”
那張松木桌子上擺着一盅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的燉罐。
周安平手下意識地放在自己褲襠前面的位置,飛撲了過去,顫抖着打開燉罐,說不定現在還可以拿出來,找手藝好的大夫縫上去,至於縫上去後還能不能恢復原來的雄風,有沒有效果,他暫時無法想那麼多。
他打開着承載着他所有希望的燉罐,在看到裡面的東西,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眼睛發紅,像是徹底着魔一樣,“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我殺了你!”
憤怒讓他一下子推翻了桌子,燉罐被打翻,裡面的東西也撒了出來。那看起來是一盅燉着肉片的湯。若不是剛剛聽到周胡氏那句話,大家只會以爲是普通的肉湯。肉被切得很碎很碎,別說拼接了,都煮成這樣,根本無法再縫上。
在場的男性都覺得下面一涼——太可怕了,周胡氏這個女人真是太可怕了。想想吧,若是自己的那玩意兒被煮成這樣,絕對會同人拼命!
原本是有三個人要幫忙壓着周安平的,但是那三人看到周安平那東西的慘狀,作爲男人太過於感同身受,手也不自覺鬆了鬆。
周安平直接推開了周胡氏的大哥,手狠狠地掐住周胡氏的脖子,掐的周胡氏舌頭吐出,一臉痛苦。
周胡氏的母親和哥哥連忙上前要把他來拉開,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一起幫忙拉開,周胡氏纔算撿回了這條命。
幾個周家的男的連忙緊緊拽住周安平不放手,生怕他馬上就弄死周胡氏,這樣以後誰還敢同他們周家結親啊。幾個人心中更是想着:還不如當初把這周安平也一起逐出去呢,結果現在爲了名聲如此被動。
胡大娘連忙拍着女兒的背,胡大哥則是直接一拳揍上了周安平的臉,左臉當場就腫了起來,“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把妹妹嫁給你。”
周胡氏這人挺護短的,所以同孃家人的感情很是不錯,再差的人也會有一兩個優點。
周安平被打得牙齒掉了一顆,混着血水一起吐出來,“我才後悔娶了這樣的毒婦呢!”若不是娶了這個人,他還是安寧的大哥,他孃的兒子,早就跟着一起吃香喝辣了,哪裡會到哪裡都被嘲笑。
周胡氏咳嗽了好幾聲以後,“如何,你自己的那玩意兒好吃嗎?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可是餵你喝了湯,還吃了肉呢。呵呵呵,一定特別美味吧~我熬了整整一個時辰呢。”
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眼神朦朧,像是在描繪着最動人的畫面一樣。
屋內的人想象一下那個畫面,身上的汗毛直接豎了起來。
周安平對上她的眼神,也打了個顫抖,“你瘋了!”想到自己在不省人事的情況下,被餵了自己那子孫根,周安平更是泛起了噁心,不住地在一旁乾嘔,他手指掐入自己的喉嚨之中,努力想要讓肚子裡吃下的那些東西吐出來,卻只是白費功夫。
周胡氏像是從美夢中醒來一樣,眼神一瞬間變得狠毒起來,看着周安平的目光包含着最深切的恨意,“沒錯,我是瘋了!卻是被你給生生逼瘋的!周安平,我究竟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對我?呵呵,若不是你打着毒死我的念頭,好給那個女人讓位,我哪裡會走到這一步!?我爲你生兒育女,對你盡心盡力,所換來的便是月子期間的毆打,換來的便是你買回來的有毒糕點。”她甚至被打得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身體也一落千丈。當時若不是因爲她小心謹慎,把那糕點拿了點喂狗,早就沒了這條性命。
“不過你放心,你買給我的那糕點,我已經讓人送給你心愛的女人了。你可知道,在毀了她那張勾引人的臉時,我是多麼高興啊。那糕點我也是以你的名義讓人送過去的,你現在若是趕過去,說不定還可以爲她收屍。不過那人既然已經毀容,以你的性子想必也不會再有什麼憐惜之情了。”
周安平目眥盡裂,“我要殺了你!”翠玉在他面前小意溫柔,又會撒嬌,完全是周安平喜歡的那個調調,他對翠玉也是存了一點感情的,所以纔想着毒死周胡氏,給她讓位。
周胡氏卻突然從牀鋪下摸出一把刀子,冷笑着看他,“來啊,有本事你過來啊,你若過來,我便直接捅死你,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她的語氣太過堅定,由不得人不相信,即使是一副要打殺了她的周安平也一陣後怕,剛剛要是這女的拿出刀子……那他這條命就沒了。
“馨兒,你別想不開啊。”胡大娘看着幾乎要成瘋子的女兒,心痛欲裂。
馨兒,卻是那周胡氏的閨名。
周胡氏看着自己的孃親,眼中閃過悔意,“娘,我只後悔當初沒聽你們的話,嫁了個人面獸心的丈夫。見異思遷,爲了外頭的人竟要毒死自己的妻子,只因爲我當初守過孝,他沒法休了我。”三不出的其中一條,就是爲公婆守過孝。婆婆周李氏還在,但是公公好幾年前便去世了。那時候的周胡氏剛嫁進來沒多久,就守了孝。
周安樂忍不住指着她罵道:“我們周家才倒了八輩子的黴,有你這樣的毒婦進門。”
要說這屋子裡,會爲周安平說話的也就是這當初和他狼狽爲奸的周安樂了。
周胡氏早就豁出去,不要這條命了,纔會直接閹了周安平,毒了小三,哪裡會把周安樂放在眼裡,她直接罵道:“我們大家誰也沒有比誰更乾淨點。誰不知道,當初就是你們大房得知沈家想要花六百兩銀子買那塊地,所以慫恿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一起在外面放流言,污衊我婆婆。只是你們想不到安寧他們福氣大大的,反而和你們這樣的賤人撕扯開來,蒸蒸日上。你們就算悔到腸子青了也沒用。”
安寧聽着周胡氏這個昔日沒少詛咒自己的人在那邊誇獎自己,心情有點複雜。
周胡氏沒有想那麼多,繼續爆料,“周安樂你嫉妒他們,甚至串通錢家,用那個謝憐兒做銀子,試圖偷出方子,你以爲沒人知道嗎?當時的證據我都藏得好好的,敢惹我,我就讓全縣的人都知道你的嘴臉。”
“還有二房也不是好東西,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和自己的媳婦勾搭在一起,給自己的兒子戴了好大一頂的綠帽子。”
“周安青,我和你拼了!”周家現任的族長夫人聽到丈夫同兒媳婦勾搭,直接使出了九陰白骨爪,我抓我抓我抓抓!
“還有你們四房,整日裡偷摘別人的菜,還賊喊捉賊。上次四嬸還給四叔婆的粥裡吐口水和加涼水,害的四叔婆拉了好幾天的肚子。”四房的婆媳也跟着掐架了起來。
從大房到五房,每一房都被狠狠爆料了一把,只有六房因爲爲人較爲端正,才倖免了過去。
屋內瞬間混亂了,演繹全武行。沒辦法,因爲來看熱鬧看八卦的太多了,結果周胡氏爆料的時候,不少當事人都在現場,也顧不上看周安平被閹了的鬧劇,打了起來。
安寧十分佩服地看着周胡氏,這位雖然討厭了點,不過也是個人才啊,居然知道這麼多的內幕。
周胡氏用諷刺的眼神看着這些人,哈哈哈哈,這就是周家!這就是她當年費盡心思低嫁進來的周家,她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場大大的鬧劇。
環視了一圈後,周胡氏的眼神落在安寧和周李氏身上,她越過其他人,來到他們面前,直接跪了下來。
“娘,我知道我這輩子做過許多的錯事,我也不奢求你能夠原諒我,我只希望在我走了以後,您看在金寶和貝兒畢竟是你的孫子孫女份上,能夠撫養他們一場,不求有什麼富貴,只希望能夠平平安安一生。”她的眼淚流了下來,情真意切說道。
安寧看着她,知道她是真的後悔了。人之死也,其言也善。周胡氏這輩子就算有再多的不足,至少對她的一雙兒女是滿腔的慈愛,對以前的周安平是情誼深厚。這一點倒是把周安平那個自私自利的小人也遠遠比了下去。
周安平原本看她走過來,想趁機打殺了她,聽到她那番話後,腦海中閃過了別的念頭:既然這惡毒的女人有死了的念頭,那還是別髒了自己的手,省的還得髒了自己的手。實在不行,就用別人的子孫根,給自己接上。
他眼中閃過一絲的厲色。
周李氏有些猶豫,她早就對周安平死心了,但是那對孫子孫女卻是無辜。
周胡氏見她還沒反應,連忙用力磕頭,磕頭的時候半點力氣都沒保留,地上很快就沾上了她額頭滲出的血跡。周胡氏彷彿沒有察覺到一樣,仍然一下一下地磕着,每一下都磕在了周李氏的心中。
周胡氏的母親也跟着跪了下來,哭訴道:“親家母,我那可憐的外孫女和外孫子您就幫一把吧,馨兒做了這樣的措施,你那自私狠毒的兒子怎麼可能會真心照顧他們?”她早就看出了女兒打算一死百了,也知道馨兒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一雙兒女,只能夠跪下來幫忙懇求,圓了她最後的心願。
這世道只有丈夫殺妻子,沒有妻子殺丈夫的道理,周胡氏閹了周安平,又毒死了人,在律法上來看,註定是要死的。
周李氏嘆了嘆氣,“他們畢竟是周家的人。我們幾個是被逐出來的。”只要周家不同意,周李氏也沒辦法,這一雙兒女上的是周家的族譜。
周胡氏見她有這個打算,直接說道:“他們會同意的,他們若是不同意,我就魚死網破,把他們做的那些爛事宣傳得全縣都知道。”
周家一族的名聲同兩個孝子,想也知道周安樂他們會做出何等的選擇。
周李氏看着安寧。
安寧點點頭,反正就是養兩個孝子,周家也不缺這兩口飯吃。
周李氏這才說道:“你起來吧,我答應你便是了。”
周胡氏那一雙渾濁的眼睛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臉上也浮現出了這段時間以來最爲滿足的笑容。
安寧第一次同情起了這個女人,她雖然可恨,但也是可憐之人。
周安平也跟着跪在周李氏面前,嚎啕大哭,“娘啊,我可憐的金寶和貝兒以後沒有了娘,不能沒有爹,我也跟着一起照顧他們吧!”只要利用兒子女兒混了進去,遲早有他掌控周家的一天。什麼蝶戀花、什麼錦上添花,到時候都是他的!他定要揚眉吐氣!
周李氏知道自己的兒子很無恥,卻不知道無恥到了這個地步。
周安平向前爬了幾步,直接抱住周李氏的腿,試圖要哭到他娘心軟。
安寧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笑意的周胡氏,覺得她同周安平一對比,瞬間能夠原諒了她了。
周安平幾乎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一口氣哭了出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突然感到背部一陣劇烈的疼痛。
一把刀子直接插在他背上——竟是周胡氏趁這個機會,直接捅了他。
周胡氏看着這個她愛過恨過的男人,在殺他的這一瞬間,卻只餘下了平靜,“我怎麼能夠讓你去妨礙金寶和貝兒呢。”
她的眼睛被眼淚模糊了視線,腦海中飄過了兩人最初見面的場景。
油菜花田旁,少年撿起了她掉落的手絹,聲音溫和。
她羞紅了臉龐接過,道謝的聲音細得幾乎要聽不見。
那一天的陽光多美好啊。人生若只如初見——倘若周胡氏聽過這句話,定然便是這種感覺。
周安平吃力地轉過身子,手顫抖着指着周胡氏,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會當衆殺了他。他不知道的是,當一個深愛他的女人將原本的愛意轉成恨意時,能夠爆發出多麼強大的力量。
他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暗,最後身子一歪,便沒了氣息。
他身上的血直接噴在周李氏的衣服上,周李氏的腦袋一片空白,直接暈了過去。
“死人啦!”不知道是誰尖叫了一聲。原本各自掐架的人們都停了下來,看向安寧他們這個位置。
周胡氏拔出了匕首,癡癡地笑了,就像是徹底瘋了一樣。
對於安寧來說,這一整個屋子中,她所重視的只有她娘。說她冷血也罷,不相干的人的死活根本與她無關。周安平死在她面前,也無法讓她的心緒動搖一分。
她直接扶着她娘,離開了這個地方。
這個周家藏納着太多的污垢,讓她多呆一會兒都覺得呼吸難受。
老實說,在周安平死了後,她內心其實是鬆了口氣的。這個人的存在實在是像一根魚刺一樣,如鯁在喉。即使他們已經斷絕了關係,在有些人眼中,仍然打斷骨頭連着筋,這也是周安平一次次算計他們的底氣。她並不是原先的周安寧,之所以將周李氏周慧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也是因爲他們率先對她釋放出毫無保留的親情。
就衝着周胡氏殺了周安平,她也應該照顧那一對侄子侄女。
在她們回家後的一個時辰,周原氏右手抱着周貝,左手牽着一臉彷徨的周金寶,來到他們家中,順便也告訴了他們後續的發展。
周胡氏在殺了周安平後,拿着匕首,逼着周家族長直接當場把這兩個孩子逐出周家,與周家再無關係。
然後在大家打算將周胡氏送官時,周胡氏直接用那帶着周安平血的匕首捅了自己,死在周安平旁邊。
這對夫妻生前走到了恨不得殺死彼此的地步,最後還是死在了一塊。
周胡氏的母親看着女兒自殺在自己面前,大受打擊,被她兒子給攙扶了回去。
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周原氏什麼話都不想說,再送了兩個孩子過來以後便離開了。
周李氏幽幽醒來,看着一臉怯生生的周金寶和在襁褓中的周貝,嘆了口氣,給他們安排好了住處。周金寶同聰哥兒一樣,都住在東廂房。周青梅則是自告奮勇地接過了照顧周貝的工作。
她說道:“其實我想要一個女兒很久了。”
周李氏現在實在沒有力氣照顧她,見三媳婦接過擔子,總算鬆了口氣,打算過幾天去請個奶孃過來給周貝餵奶。
安寧知道她娘其實很傷心,她看見她娘好幾次都在流眼淚,索性牽着周金寶多出現在她娘面前。
周金寶以前被周李氏養得那叫一個囂張跋扈,沒少欺負周安寧。也許是因爲這段時間這麼多的變故,他似乎懂事了不少,不僅沒有過去小霸王的姿態,性格反倒怯弱了不少,也懂得看臉色了。
晚上週李氏給周金寶洗澡的時候,在他身上看到了大大小小的淤青,差點喘不過氣來。
以周胡氏對兒女的疼愛,肯定不可能下這個手,那就只有周安平了。
周李氏再也不因爲這個曾經的兒子掉半滴眼淚了,連親生的兒子都可以下這樣的狠手,她又何必爲那個不孝子難過呢。
安寧家的人還是很明理的,不會因爲對那對夫妻的不喜而把情緒遷怒到兩個孩子身上。周金寶和周貝在家裡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顧,周青梅把周貝當女兒一樣,拉屎餵奶都不假於人。聰哥兒更是已經忘記了和周金寶以前的不愉快,很開心自己多了一個兄弟,整天喊着周金寶得喊他哥哥。以前他在這家裡是年紀最小的,誰都可以欺負他,揉他頭,現在一下子多了弟弟妹妹,樂得要命。周金寶也整天跟在他身後,聰哥兒做什麼,他就跟着學什麼,儼然是個跟屁蟲。幾天下來,他臉色顯然放鬆了許多,不再像是剛來的那幾天一樣常常做噩夢。
即使周家有心壓下。一天之內死了兩個人也壓不住。周安平他們的事情在村裡傳得沸沸揚揚的,不時有人上門想要詢問。
安寧他們全都閉門不出,安心地過着自己的日子。也有人說周胡氏聰明,用自己的死亡換取了兩個孩子未來的幸福生活。無論是誰,都看得出那對孩子在安寧家比留在周氏一族中要好。
周家的人攝於周胡氏的母親和哥哥都知道他們的那些把柄,也不敢多做什麼。更何況,周安平後來雖然敗家了不少,但還是有二十畝的田地,能夠繼承田地的周金寶又已經和周家脫離關係,因此好幾房的人爲了這二十畝田地整天爭吵到不行。周李氏看不過他們只爭財產,連喪禮都不好好佈置,只能掏出一些銀子幫忙置辦,這兩人爭執了一輩子,最後仍然得埋在一處。安寧覺得她若是周胡氏,嘔都要嘔死。
二十畝田地安寧他們並不放在眼裡,最多就是把那羣人當小丑看待。
至於那位周安平的相好,她的死亡自然也引來了衙役的詢問,只是因爲兇手都已經自殺了,最後也只能草草結案了事。這所謂的翠玉便是人們口中的暗娼,無親無故的,她的街坊鄰居看在幾年來往的交情份上,拿她的生前的一點財產給她埋葬了一下。周胡氏的哥哥直接鬧到那邊,從這位翠玉姑娘那邊翻出了不少他妹妹生前的嫁妝首飾。
胡大哥直接把屬於他妹妹的東西拿走,又把事情一宣傳。死了的周安平又被大家給唾棄了一把。把妻子的嫁妝拿去哄外頭不乾不淨的女人,呸!甚至不少大婦心中還在誇周胡氏:做得好,對於這等無情無義無恥的男人就應該閹了他,再捅死他!
胡大哥把那些首飾整理了一下,送到了安寧家裡,說首飾雖然不多,但還是留給貝兒當嫁妝。
周李氏私下都忍不住對安寧道:“這胡氏的哥哥和母親人都算不錯,怎麼就生出這樣的女兒?”
安寧直接道:“娘你人這麼好,不也生出周安平這樣的人嗎?”
周李氏直接笑了,推了下她額頭,笑過以後又嘆氣,“只希望下輩子他投胎做個好人吧。”
有穿越這麼一遭,安寧這個原本堅決反對迷信的人也默默轉了立場,魂穿都有了,投胎這東西說不定也是存在的。不過周安平投胎到哪裡也與她無關。
對她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功課。在三月底的時候,她就得出發去京城了。今年的葡萄、花草等田地不需要她打理,周慧直接攬了過去,讓她能夠有更多的時間溫習功課。只是蝶戀花她仍然得兩星期過去一趟。
她剛過去,雨歌便將她給拉到角落中,說道:“姑娘,你不知道呢,最近有人在追翠翠呢,一個叫秦政的書生。”
王翠翠性格溫柔和善,從不跟人紅臉,無論是雨歌還是青芽都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平時在店裡也時常照顧她。
安寧疑惑問道:“咱們店不是隻招待女客嗎?”男客止步四個字都貼在門外呢。
雨歌道;“是他妹妹整日過來的,不要臉,每天都過來排隊讓我免費給她化妝,還挑剔這挑剔那的,一下子說胭脂不夠紅,一下子是抹頭髮的桂花油不夠香。一個窮酸秀才的女兒,擺的架子比富家小姐還大。人家楊姑娘讓我給她化妝時還一直誇我呢。”楊姑娘指的就是楊蕊,她也是蝶戀花的常客。
說到這個,雨歌就一肚子的火氣。
“不過姑娘,我現在水平可好了,一天二十個下來都只需要兩個時辰呢。”她眉開眼笑的,在這一日復一日的練習之中,雨歌的技術也是飛一邊的進步,同剛開始已經不能比了。
“嗯嗯,你們辛苦了,這家店都是靠你們三個人支撐着呢。”安寧強烈表揚他們。
雨歌笑得眉眼彎彎,想起自己歪樓了,又收斂了笑容,繼續道:“每天來咱們店裡逛的時候也整天在翠翠面前說她那哥哥有多好,學問城裡的舉人老爺都誇的。打量着我們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呢。”
“翠翠怎麼說?”安寧問。
雨歌說道:“反正翠翠是沒有那個意思,翠翠都說了,她一輩子都不想嫁,就這樣也挺好的。那男的也不是個好的,每次我們要回去的時候,總是晃悠在我們面前。還拿着扇子整天吟着那些詩詞歌賦,煩死人。”
雨歌真想把那女的打出去,偏偏來者是客,她又不能無緣無故弄這一遭。
吐槽到一半的時候,雨歌的耳朵動了動,拉了拉安寧的手,“姑娘,秦桃又來了。我聽到她聲音了。我覺得,我以後一定會討厭桃花的。”
安寧也跟着她出去,便看見店鋪裡,一個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拉着翠翠說話。
走近了,還可以聽到她說,“我哥哥前幾天參加了王員外的詩會,人人都誇他詩寫的好呢。”
安寧噗嗤一笑,直接無視她,對王翠翠說道:“翠翠,這年頭的媒婆看來生意很不錯啊,連歲的小姑娘都跟着幹起了這勾當。”
秦桃並不是特別蠢,立刻反應過來安寧這是把她給當媒婆了,臉漲得通紅,“你這個人怎麼能夠這樣說話?有你這樣的客人嗎?”
她嫉妒的視線落在安寧頭上的簪子、手上的鐲子和身上一看就柔軟滑順的綢緞。這些都是她夢想中的東西。
安寧笑了笑,“敢問這位客人,你在我們店裡買了什麼東西了,也讓我這個主人知道一下?”
秦桃這才知道這位長相精緻打扮華貴中帶着清麗的姑娘便是這蝶戀花的主人,據說同許多大家小姐關係很好。
她想要反駁,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蝶戀花的東西那麼貴,她怎麼可能買得起啊。
安寧輕哼一聲,對王翠翠說道:“翠翠你就是性子太好了,纔會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都跑你面前撒野。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天天做着拉皮條的工作,也不嫌臊得慌,這麼厚的臉皮,就算用咱們家的澡豆都沒法洗薄一點。”
然後又對雨歌和青芽說道:“還有你們,雖然來者是客,但我們店裡也只招待正經人。”
這話的意思就是把秦桃歸爲不正經的人那邊了。
秦桃手指着安寧,“我哪裡不正經了?”
安寧微微一笑,“我們我們出去隨便找個大娘問一下,看看整天跑別人面前推銷自己哥哥的是不是正經人?你若是媒人也就算了,即使是媒人,也沒有找人家小姑娘的道理。”媒人都是直接找王翠翠的長輩,不過因爲王翠翠的賣身契在安寧這邊,若是要找也應該找安寧。
“她長輩不是把她給賣了嗎?只要她願意就可以了。”
安寧疑惑地看着秦桃,她倒是沒想到秦桃居然會知道這些。對外,大家都只以爲翠翠是安寧從人牙子那邊給買來的,哪裡會知曉她是被自己的母親給賣了的。周家中知道這件事的都是口風嚴的人,根本不會隨便對外泄露這些。
她眯了眯眼,“誰說她願意就可以?她賣身契在我這裡,我若是不同意,她一輩子也別想嫁。我話就丟這裡了,你若是敢在胡說八道,整天到店裡找翠翠,我明天就在門口貼上一行字,‘秦桃與男客禁止入內’,順便把你的行徑宣傳一下,幫你出名一把。”
秦桃尖叫了一聲,不敢再多說什麼,只丟下一句“你等着”,就跑走了。
王翠翠感激地看着她。
安寧問她:“你不會真的動心了吧?”
王翠翠立刻把頭搖得向撥浪鼓一樣,“怎麼可能?我不打算成親的,我覺得像豔兒姐姐那樣就很好。”
李豔簡直成爲了王翠翠的人生榜樣了。至於安寧,距離太過遙遠,王翠翠從沒那麼多,她對於現在的生活已經再滿意不過了。
安寧又問她是否見過那秦政,王翠翠這個好脾氣的人都忍不住皺起眉毛,語氣充滿了厭惡,“那人以爲我是樓裡的姑娘嗎?天天在我經過的路上念一些輕浮的酸詞,還自以爲是才子,你隨便寫的一首詩都比他好多了呢。”
安寧沒想到對方這麼無恥,忍不住生了點火氣,直接對雨歌說道:“現在就把秦桃與男客禁止入內的牌子掛上,對付這種無恥的兄妹可不能手軟。翠翠別擔心,我讓蔚景留下,以後見到那秦政,見一次打一次。”
現在對方就已經想法設法勾引王翠翠了,再繼續下去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呢,乾脆撕破臉皮。
雨歌脆生生地應了聲好,拿出筆墨,直接讓安寧寫好以後,掛在了外頭。
有客人進來看到牌子好奇詢問後,雨歌也不隱瞞,直接幫秦桃宣傳了一把。那些小姐素來都在閨閣之中,哪裡見過這樣無恥的嘴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秦桃當時離開了蝶戀花,並沒有走遠,只是在別的店鋪門前看着,等看到雨歌真的掛出了那個牌子後,氣得只跺腳。她爹是秀才,她哥是童生,明年就要下場考取秀才的功名,所以秦桃也是認識一些字的。
其實說真的,這年頭識字的人有限,看得懂那句話的平民百姓並不多。可是因爲心理作用的緣故,秦桃便忍不住覺得周圍人都在嘲笑她,完全不想別人根本不知道秦桃是誰,哪裡會去嘲笑她。
雨歌一掛上,她便急急忙忙跑了過去,想把牌子摘下。
雨歌見了,也不生氣,直接拿出十文銀錢,對一個賣手工藝品攤子的大娘說道:“大娘,你能幫我們去一下衙門,就說有人鬧事嗎?”
說話的時候,目光還不住地看秦桃。
那大娘就算擺一個早上,也未必能夠賺十文,更何況,衙門距離這裡也算特別遠,來回路程都不用一刻鐘呢。
她頓時笑得臉上菊花朵朵開,“好的,姑娘,你幫我看一下攤子,我這就過去。”
秦桃頓時氣虛,連忙把牌子丟回來,“不許去!我纔沒有鬧事呢。”
她也是欺軟怕硬的,看雨歌態度一下子變得如此強硬,連忙走了。
雨歌冷笑一聲,對大娘道:“大娘,她走了,就不必去衙門了。”
那大娘一臉惋惜,“不需要我去了?”手十分不捨地要把十文錢還回去。可見這位也是個實誠人。
雨歌眼珠轉了轉,笑道:“大娘,這錢你就留着吧。以後我們每天給你二十文錢,你若是看到她或者哥哥,就提醒我們一聲如何?”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一天二十文,都比她賺的多了,大娘連連點頭,“姑娘啊,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幫你們好好看着的!對了,她哥哥長什麼樣的?”
雨歌嗤笑道:“你若是看到一個整天拿着扇子在那邊吟詩的書生那邊是他了。”
大娘搖頭:“大冬天的,扇什麼扇子啊,讀書讀傻了吧。”
雨歌忍俊不禁,又把牌子重新掛好,便回到店內。
她把事情給安寧說了一下,安寧也誇她聰明,雨歌樂得鼻子都要翹了起來。也許是因爲安寧同她們說過凝香的事情,這幾個女孩子對於那些愛勾搭女孩子的書生都十分厭惡。
那牌子掛上後還是有點好處的,至少好幾天秦桃都不敢上門來了,至於秦政,自從他被蔚景套着麻袋揍過一頓後,也鮮少出現了。
秦家的人倒是想告狀,但是找不到證據,加上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理虧,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秦夫人還怪女兒做事太魯莽。
秦桃很委屈,明明當時她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他們都誇好的。那個王翠翠也不是好的,她不過一個看店的丫鬟,她哥看上她是她的榮幸,她居然一副不屑的樣子,還把事情做得如此的絕。真是氣死人了!
……
安寧看着突然上門的李梅花,有些驚訝,“梅花,你不是回去了嗎?”她記得她前些天看完她表姐就回家了。
李梅花搖搖頭,“表姐的孕像不太好,加上我小侄女又生病了,所以我多留了幾天。”
她咬了咬下脣,“安寧,我知道我小姑爲人有點虛榮,但是她真沒什麼壞心眼,她若是得罪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安寧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麼,忍不住問道:“你小姑是誰?”
“秦桃啊,你們門口還寫着呢。”
題外話
功夫熊貓要出門啦,準備這幾天出門看電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