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瓏立刻想起了安寧之前讓她們把首飾都給摘了,不然可能會變黑,沒想到……還真的會這樣。幸好她特地讓小月去通知了那些姑娘們,只是因爲太討厭唐月荷,所以故意略過了她和顧可人。顧可人也算是遭了無妄之災,小月原本也想通知她的,只是看到唐月荷黏着她,便改變了注意一轉頭走了。
因此,不僅是唐月荷的首飾發黑,顧可人的首飾也黑了一片。她原本還想趁大家沒注意的時候把首飾給換了的,誰知道唐月荷喊得如此之快,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過來。
這下子,大家的目光不僅落在唐月荷身上,也注意到了正要拿下鐲子的她。
“爲什麼我的手鐲會變成這樣?”唐月荷一臉的憤怒加驚恐,直接怒氣衝衝對自己的丫鬟說道,“是不是你對它做了什麼?”
這個手鐲可是姨母給她的那些首飾中她最心愛的一個,平時都捨不得帶出來,今日過來安家才特地拿來的,誰知道卻徹底毀了。
安寧想起她之前的話語,直接原話奉還了回去,“不過是一個手鐲,壞了又如何,等下我送你一個好了。”
其他的姑娘也忍不住竊竊私語,這唐家也太……
顧可人發誓,等回去後她一定要好好向母親告狀,再也不帶月荷出門了,她從未這麼丟臉過。
唐月荷看見安寧臉上那漫不經心中又帶着微微嘲諷的笑容,心中忍耐了一整天的怒火終於爆發,“肯定是你弄的!一定是你使用什麼手段弄壞的!”
她說的……其實也不算錯。
安寧還沒說話,顧可人已經先爆發了,“夠了,月荷!安寧妹妹根本就沒靠近過我們,她怎麼弄的?我本以爲你平時雖然有些毛病,但還算是善良的姑娘,誰知道現在卻也學會了污衊別人。”
顧可人並非是因爲喜歡安寧而站在她那邊,她這麼做有幾個原因。其一是對唐月荷連累她而忍無可忍,其二是爲了撇清自己和唐月荷的關係,還可以順便給自己塑造一個深明大義的形象,其三,則是討好一下安玲瓏。
不可否認,她這一招還是有點效果的,除了於施璐這樣特別討厭她的人,其他幾個姑娘對她都稍微改觀了一些。
唐月荷不可置信地看着表姐,就算安玲瓏喜歡周安寧又如何?安玲瓏都要離開這裡了,還能護着她不成?她表姐偏偏爲了這麼一個人而在大庭廣衆之下教訓她。她只覺得滿腹委屈,自己明明也是在爲她討公道的,表姐的手鐲不也變黑了嗎?
“其實,金銀首飾泡在溫泉中,本來就容易變黑。”小月開口道,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過來,“這是小姐之前告訴我的,她特地讓我去通知各位小姐在浸泡之前把首飾一類的東西收起來。”
安玲瓏點點頭,“是我吩咐小月的。”
她並沒有直接說是安寧告訴她,而是擔在自己身上。反正唐月荷就算心中恨她,面上還不是得討好她,不敢對她說什麼。
唐月荷聽了後,哪裡還不明白,聲音越發的委屈,“玲瓏小姐,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應該不通知我表姐啊。”
她還算有點小智商,知道拉顧可人出來當擋箭牌。
顧可人直接睜眼說瞎話,“小月姑娘之前就同碧玉說了,只是我那時候忘記了。”總不能在大庭廣衆下承認自己被孤立吧。
她的丫鬟碧玉更是直接跪了下來,“小姐,都是我不好,以爲不是什麼大事,便沒放在心上,是我疏忽了。”
顧可人臉色緩和了幾分,緩緩道:“只是一個手鐲和幾個釵子罷了,不值什麼錢,但你做事這樣大意,也不能不罰,就罰你一個月的月錢好了。”
對於碧玉而言,這只是象徵性的懲罰,自己給小姐臉面,小姐私下肯定會貼補一二的。她垂着頭,用感動的語氣說道:“多謝小姐寬宏大量。”
主僕兩一搭一唱,就這樣同唐月荷撇清了關係。
唐月荷一臉的驚訝,似乎沒料到會是這種發展。
小月又繼續道:“我本來也打算通知唐姑娘的,但是唐姑娘都說了,不過一個鐲子,不算什麼東西,所以我想說即使她的首飾黑了,應該也不會生氣。誰料到……”
小月邊拿唐月荷之前說過的話堵回去,一邊露出了十分無辜的眼神。
安寧在心中給她大力鼓掌:做得好!就應該這樣!
在大家鄙夷的眼神中,唐月荷的臉漲得通紅,她又不能說自己只是隨便說說而已,誰知道卻賠了自己最喜歡的首飾,簡直要嘔出一口的鮮血。
安玲瓏淡淡道:“好了,小月,等下去拿一個新的手鐲送她,省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賠不起一個鐲子呢。”
“好的,小姐,前幾天少爺才讓人給你做好了一套新首飾,隨便撿幾件送給唐小姐就可以了。”
不屑的情緒溢於言表。
於施璐更是直接褪下手上的鐲子,用施捨的語氣說道:“既然如此,這個手鐲就先送你吧,我也只是戴過幾次罷了。”
於施璐的丫鬟笑道:“小姐這手鐲可是上好的白玉呢,可比她那個值錢多了。”
唐月荷聞言,眼睛亮了亮,正要接過,卻被顧可人死死拉住手。
顧可人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緊緊握着她的手,面上仍然是溫柔的樣子,“表妹只是因爲那個手鐲是我娘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弄壞了後纔會如此失態。我們顧家和唐家並不缺那點首飾的。”
倘若真的讓唐月荷接下安玲瓏和於施璐的首飾,那麼她家的顏面就要被狠狠踩在腳下了。
想到這裡,顧可人都忍不住對她娘生出了一絲的怨念:爲何唐家如此爛泥扶不上牆,她娘要非要向着他們呢?甚至爲了唐家,想把姐姐嫁過去,害得姐姐不得不逃離家中。儘管顧可人並不喜歡顧可欣這個姐姐,但內心深處也是覺得唐家的表哥根本配不上她。
唐月荷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因爲手腕處突然變大的力道而疼得說不出話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位表姐力氣會這麼大。
顧可人轉過頭,笑意盈盈,卻低聲在她耳邊說道:“表妹,你若是再多說一句話,日後無論我娘說什麼,我都不可能再帶你出來。”
她的語氣冰冷卻堅決,唐荷突然覺得這位表姐是會說到做到的,就算她找姨母告狀,人家是親身的母女,難道還會爲了她而訓斥自己的女兒嗎?
她咬了咬牙,最終憤恨地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手鐲,沒再說什麼。
……
因爲有了唐月荷這一鬧劇,大家看完戲後,都有些意興闌珊。反正溫泉已經泡得過癮了,唱歌也唱開懷了,索性結束了今日的宴會。
大家換好衣服,一一向安玲瓏告別。
安寧自然是留在最後,有不少姑娘離開之前,還表示有時間要下帖子請她過去。一般發出邀請的都是和她談得比較融洽的,所以她都應了下來。
安玲瓏留她下來自然是爲了吩咐她一些事情。
“雖然我走了,但是我留下了小紅,你若是有什麼事情,直接跟她說。我同她說過的,你的事情她會第一時間寫信通知我的。”小紅並不是她身邊的一等丫鬟,但是卻是她哥哥之前送到她身邊的,頗有能力,安玲瓏平時也挺看重她的,這次特地將她留下便是爲了安寧。雖然她更偏愛小云和小月,卻也知道這兩個丫鬟的能力還是比不過小紅的。
安寧含笑點點頭,見她又在那邊嘀咕說很喜歡她做的玫瑰清露,索性把配方送給了她,惹得安玲瓏又是淚眼汪汪地抱着她。
“安寧,我捨不得離開你。”
安寧拍了拍她的肩,吐槽道:“我看你是捨不得我做的吃食吧。”
小云和小月在旁邊用力點頭。
離別的情緒頓時一掃而空。
……
馬車上。
顧可人卸下了平時溫和的笑容,面無表情的模樣。
唐月荷原本想抱怨什麼,接觸到顧可人沒有溫度的眼神,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倒不知道我們顧家究竟是給你少吃了還是少穿了?眼界那麼低,爲了一個手鐲,丟盡了臉皮。”唐月荷丟臉不止是她的事情,帶她過來的是她顧可人,人們只會記住顧可人的親戚就是這樣的上不得檯面。
唐月荷被她這語氣一激,想起了剛剛所受到的侮辱,忍不住說道:“還不是因爲你們顧家家教不好,養出了一個私奔的姐姐。若不是她私奔了,以她的嫁妝,我就算帶十個金釵都沒問題!”
想到這裡,她心中恨意更深了,說好的金母雞就這樣眼睜睜飛走了!她原本還想着讓顧可欣那個總是瞧不起她的人伺候她,在她面前做牛做馬的。
顧可人冷笑道:“若不是你哥哥太過沒用,顧可欣會寧遠跟着戲子,也不願和你哥一起嗎?你那個哥哥,連下九流的戲子都比不過。”她竟是連表哥也不願喊了。
唐月荷被這話氣得胸口直疼,卻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顧可人轉過頭,不想再看她一眼,“你若是再多說一句,我便讓人將你丟下車,你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幾天看能不能回去。”
唐月荷本質上就是個欺軟怕硬的,見顧可人這般強硬不留情的表現,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只是一道裂痕就這樣深深地在兩人之間橫亙開來,一個低頭,一個看窗外,涇渭分明。
……
安寧從溫泉莊子離開後,便坐着馬車回去。
安玲瓏對丫鬟很不錯,因此幾個丫鬟們也是跟着一起享受了一把,泡了趟溫泉。桂圓坐在車上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止不住。
“姑娘,我們以後是不是還可以再去泡溫泉?”她眼睛亮晶晶說道。
安寧笑着點了點頭,“等冬天的時候,我們可以再來。”
雖然玲瓏好心把牌子給她,但她也不能將這視作是自己的所有物,每天都過來。
桂圓笑,“能夠泡一次溫泉就是我的榮幸了。我只是希望慧姑娘和紅棗也能來一次。”
桂圓和紅棗是一起來到周家的人,加上安寧和周慧又時常在一起,這兩丫鬟彼此之間也是關係最好的。
玩鬧了一天,安寧感到有些疲倦,便闔上眼,小憩了一把。
紅棗出去同駕車的蔚海說了一聲,蔚海便放慢了馬車的速度。
等到了以後,桂圓將她喊醒,這段路程本身就短,即使速度減緩,安寧也不過是休息了一刻鐘多一些。
下車後,她先轉到了隔壁楊家,尋顧可欣去。
好歹在宴會上見到了顧可欣的妹妹顧可人和那唐月荷,她至少得知會她一聲。
顧可欣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宅子中,鮮少外出——楊開意將她保護得很好。
聽到安寧將顧可人唐月荷的事情一說,嘴角浮現出淡淡諷刺的笑意,“那唐家便是那樣。唐月荷當初在之前我那繼母有意把我許配給她哥哥後,還到我面前擺了小姑子的架子。”
因此聽到唐月荷出醜,她心中也不免快意,又是一陣難過——若不是她爹是那樣負心薄倖之人,她又怎麼會鼓起今生最大的勇氣同楊開意私奔?想到楊開意對她的好,她那點怨恨才平息了一些。
“施璐妹妹是個好的,我娘在時,於伯母便同她感情交好,我娘去後,於伯母那時還想上門看我,卻被我繼母以我身體羸弱給擋了下來。”
至於顧可人……有那位繼母在前,顧可欣這個有點小心機的妹妹也就顯得不那麼討厭了,至少當初她也曾在她爹面前說過這門婚事的不好。只是她爹甚爲寵愛唐氏,反而認爲是她在顧可人面前說了唐家的壞話,反倒罰她禁足了一個月。
她對於她爹那少數的父女感情在這些事中也漸漸消磨了乾淨。
再次從安寧口中聽到她們的消息,她心中不免唏噓了一把。也幸好她不僅變換了妝容,鮮少外出,這玉山村,除了安寧,其他人也不知曉她的名字和來歷,倒是不怕被找上門來。
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她壓低眸光,兩排貝齒緊緊咬着下脣,最終做了一個決定。
她轉身回到房間,再次出現在安寧面前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個賬本。
她將賬本遞給安寧,笑道:“妹妹就幫我保存一下這個吧。倘若有遭一日,我不幸被找到。妹妹就把這個交給蔚家少爺。”
安寧頓時覺得手中的賬本千金重,沉得她差點要脫手,“可欣姐姐,你……”
顧可欣做出了決定後反而很淡定,“只是以防萬一罷了。我也只有你一個可以信任的。”
她逃離顧家後,在外人眼中,恐怕已經是個死人了。
安寧點點頭,將賬本小心翼翼地收進了懷裡。
她同顧可欣又說了些話後便回家了。
到房間內,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把賬本收在了她專門放地契的小箱子中,小箱子藏在牀下一塊磚的下面,每次藏東西的時候,安寧都得鑽牀底。
那本賬本……雖然她看不太懂,但想必是同顧可欣的父親有關,而且估計還不是普通的賬本,關係重大。顧可欣將賬本偷出,說不定也是爲了給自己拿一個保命的憑仗。父女之間卻走到這算計彼此性命的一步,的確是人間悲劇。
她在那邊難得感傷一把,桂圓卻拿着一封信過來了。
“姑娘,舅老爺幫你帶來的信件。”
因爲李豔時常給安寧寫信的緣故,李南有時候進城裡,也會幫安寧帶東西帶信件。
安寧只當是李豔寄來的,接過信件,拆開之前卻聞到了淡淡的脂粉味道。
不對,不是李豔。李豔的信從來不會有多餘的香氣,總是簡簡單單的,就像是她現在的妝扮一樣。若是以前那些被拐賣的女孩子見到李豔,想必也要認不出那個看上去就是個端莊夫人的會是記憶中妖媚外露的李豔吧。
她拆開信,紙上的字體是陌生的,清秀娟麗。上面只有寥寥數語,簡單地傳達着一個信息,問她是否認識一個叫做王翠翠的來自高知縣的姑娘。她現在在凝香閣。
落款處的簽名是凝香。
來自凝香閣的凝香姑娘。
王翠翠這個名字很常見,許多家長懶得給自家閨女費心取時,一眼看到綠色的東西便直接取名叫翠翠。
安寧所知道的叫翠翠名字的姑娘在村裡就有好幾個,同名同姓的也聽過兩三個,但是來自高知縣的卻只有那樣一位,同她一同被拐賣一同回家的王翠翠。
她的眼前浮現出離別前,王翠翠略帶憂鬱的模樣,心中不由不安了起來。
王翠翠不是回家了嗎?過年前,明明也有送年禮的,雖然年禮坑爹了點?她怎麼突然之間跑凝香閣去了。
翠翠她……不會是被賣到凝香閣了吧?
安寧怎麼想,都只有這個可能性。
她再也坐不住,直接站了起來,對桂圓說道:“走,我們進城去!”
桂圓擡頭看了下外面的窗子,“姑娘,現在快天黑了,明天再進城買東西吧。”
安寧搖搖頭,“來不及了,我們得去急着救人!”
周李氏原本聽到她閨女現在這時間要進城,立馬就阻止了。
但是在聽到她說,她可能有朋友被賣到那邊後,便不阻止了——那地方哪裡是女孩子可以呆的。女孩子多呆一天,名聲都會沒的。
安寧在她娘面前還是留了個小心眼,沒告訴她說自己要去,直說是進城,讓蔚池進去。
當然,她也不算完全說謊,安寧即使對凝香和綠苑再放心,也不可能一個人傻乎乎地跑進裡面,那到時候真的倒黴出了事情哭都沒地方哭去。
看那老鴇對蔚池都是恭恭敬敬的樣子,這時候自然得狐假虎威一把了。
當她找到蔚池,把這理由這樣一說時,蔚池嗤笑道:“得了吧,樓裡漂亮的姑娘那麼多,真當有人對你感興趣嗎?”
不到十歲的丫頭片子,再喪心病狂也不會有人要出手好嗎?
儘管嘴裡這樣說,蔚池還是跟着她一起進了凝香閣。
……
凝香閣外,夜幕降臨,閣內絲竹聲不斷,與調笑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了一首曖昧的歌曲。凝香閣作爲開原縣最大的青樓,人來人往,不少白日在外頭正襟危坐的男子在裡面便褪下了道貌岸然的面具,放浪形骸。
安寧跟在蔚池身後,他們身邊還有四個護衛包圍着,這讓她安心了不少。
蔚池見一貫嬉笑自若的她難得緊繃着臉,就想笑她,“別緊張,我說過的,不會有人對你——”
“咦,哪裡來的小娘子?要不要跟我回去啊?”一道帶着酒氣的嗓音接近,一個喝得兩眼發紅的男子看見安寧,臉上浮現出淫蕩的笑意,想靠近他們,但是攝於四個護衛的緣故,只能耍嘴皮子。
安寧立刻看蔚池。說好的不會有人對她出手呢?
蔚池嘴角抽了抽,吩咐道:“把他丟出去。”
然後其中一護衛對於那酒鬼的怒罵聲置若罔聞,一隻手拎起那人,輕鬆簡單地像是擡起一個一斤重的東西一樣,往外一丟,酒鬼狠狠地墜落在地上,掀起一陣塵土,伴隨着唉喲的慘叫聲。
剛剛來不及阻止那人靠近的老鴇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只是賠笑着引着他們去找凝香。即使蔚池進來前不曾說過目的地,但那老鴇似乎便已經確定他們是去找凝香的。
安寧揚了揚眉,衝着蔚池哼了哼,“不會有人是嗎?”
蔚池撇了撇嘴,沒說什麼,快到凝香所在的閣樓前,才頓了頓腳步,道:“下次要來之前,還是先找我。”
安寧嘴角往上微微一揚,沒有多說什麼。在她眼中,蔚池就是個嘴硬心軟的貨。
桂圓走在她身側,好奇地看着周圍,安寧見她這模樣,突然有點擔心——這丫頭會不會回去後不小心說漏嘴,那她娘知道她來這種地方一定會揍死她啊。
安寧:“桂圓啊,你知道的……我娘很不願意我們來這種地方的。”
桂圓聞絃歌而知雅意:“姑娘放心,我一定會保密!連紅棗都不說。”
安寧滿意地點點頭,直接踏入樓內。
凝香早就等待她許久,見到她,微微一笑,給她斟上一盞茶,淡淡的茶香同脂粉的香氣混合,卻不難聞,反而有種沉靜的味道。
安寧環視了一圈,沒見到王翠翠,心下失望。
綠苑噗嗤一笑,“看來那姑娘真的是你的好友呢,我心中就去喊她。”
安寧忍不住問道:“她怎麼來你這裡了?”
凝香眉毛蹙起,看上去尤其地令人憐惜,“按照那人牙子的說話,她是被她娘和她哥哥給賣了的。”
安寧沉默了一下,才憋出一句話,“這樣的親人有不如沒有。”
把自己的女兒賣到青樓裡……真是太狠了。安寧忍不住懷疑當初王翠翠恐怕不是被拐賣,而是被自己的親人給賣了一回吧。
凝香似乎對於這種事見慣不慣,“你可知爲何她家人要把她賣到青樓裡?而不是讓人牙子賣作大戶人家的丫鬟?”
“難道不是人牙子的主張?”
凝香搖搖頭,“她母親和她哥聽說進了樓裡,每次接客後,雖然大部分銀錢被老鴇拿了,但本身也會有一成的收入,打量着先賣進樓裡,日後再慢慢拿那皮肉錢呢。要是調理得好的話,一個月可以拿好幾兩銀子。”她嘴角勾起了諷刺的弧度。
安寧深呼吸一口氣,她緊緊咬着下脣,竭力剋制想要罵人的衝動——這都是什麼吸血鬼親人啊。
她冷笑道:“我記得她哥哥還想當秀才,考舉人,就不怕名聲不好嗎?”
“這有什麼?到時候只需要說自己妹妹不小心被拐賣了,再擺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將她贖身回來,讓她青衣古佛一生即可。世人即使知曉了,還會誇他仁義。”
淡淡不帶情緒的描述卻讓安寧渾身一冷——這就是這個時代女子的不幸。她們只能將幸福的希望寄託於父兄的良心,若遇到如此不堪的親人,一生也就是毀了。
同其他人相比,王翠翠已經算是幸運了,她至少還有她願意爲她謀劃。
“你怎麼知道她是我的朋友的?”
凝香嘆了一回,“也算是她的運氣,那時候我正好同綠苑說到你家的胭脂,她聽到你的名字,就立刻跪了下來,問清了後,便求我們幫她寫信給你。”
安寧抿了抿嘴,問道:“她的賣身契是多少?我贖她的話,需要多少銀子?”
“二十兩。不過有蔚池在的話,恐怕媽媽不敢收你的錢。”凝香看着安寧,“她雖然不幸,但幸運的是有你這麼一個願意爲她的好友。今後脫離這裡,想必苦盡甘來。”
安寧聽出她話中的傷感,脫口而出,“那你呢?你爲什麼不離開這裡?如果是缺銀子的話,我可以借你的。”
更何況,當時蔚邵卿爲她一擲千金,她應該攢了不少的銀錢纔對。以她的聰慧和那老鴇對於蔚家的畏懼,她不至於得繼續留在這裡的。儘管她在凝香閣備受追捧,但在外人眼中,仍然是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妓女,哪裡比得上出來後逍遙清淨。
凝香的眉眼柔和了下來,靜靜看着面前這個爲她抱屈的少女,脣角上揚起溫柔的弧度,“安寧,你是個好姑娘,這些事情你不需要懂的。”
見安寧還想說些什麼,她連忙岔開話題,“好了,我若是要走,媽媽也攔不住我的,到時候說不得我和綠苑還要投靠你呢。”
說綠苑,綠苑到。
綠苑身邊還跟着王翠翠,一年多不見,王翠翠的眉眼長開了一些,多了幾分清秀的味道,她的雙眼因爲之前哭過一場之後而紅得像兔子,見到安寧,眼淚似乎又要逸出。
“你們許久不見,先聊聊。”凝香微微一笑,帶着綠苑先下去了。同那些每晚都要接待客人的姐妹不同,她作爲魁接待不接待都隨心意,有時候甚至七天都不見別的男子。所以她的閣樓也是凝香閣中最清靜的一所。
她們兩人一走,王翠翠的眼淚終於忍耐不住。
安寧知道她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也不阻止她,靜靜地看她哭,一邊思索着將她帶出來後如何安排她。
等她苦累了以後,才遞上手帕和一杯剛砌好的熱茶。
“謝謝。”她的聲音還帶着哭腔。
“我本以爲我這輩子就毀了,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這說明,老天也覺得你是享福的命。”
王翠翠努力想要勾起嘴角,笑卻比哭還難看,“我以爲,只要我好好做事,乖巧聽話,他們就會把我當親人的。誰知道……”
“他們是豺狼,是吸血蟲,本來就不算是人。你將希望寄託在畜生的良心上,本身就是不對的。”
她沒有因爲那些人是王翠翠的親人而留一點的口德。
“我只當那二十兩還了這些年的撫養之情。”聲音雖然哽咽,但其中的堅定卻不容置疑。
安寧心中也鬆了口氣,她可不想將王翠翠救出來以後,王翠翠又立刻回到那個家,然後又被賣掉。她能夠自己走出來,自然是極好的。
王翠翠垂着頭,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在安寧的面前跪下,“安寧,我只有一個心願,那就是買下我吧,和我簽了賣身契。”
安寧手一抖,手心的茶水差點撒了出來。這年頭哪有人上趕着要賣身的?
她搖搖頭,“翠翠,你別擔心,我會替你贖身的。等贖出來後,你就是自由的。”她以爲王翠翠擔心自己不幫她贖身,才這樣,連忙要拉她起來。
王翠翠卻仍是固執地跪在那裡,“我知道你心善,肯定會贖我出來,我只希望,你贖我出來後,能夠買下我。”
“翠翠,你在擔心什麼?”
王翠翠咬了咬蒼白無血色的脣瓣,“即使你給我安排得再好,日後他們若是找上門來,一個是我的母親,一個是我哥哥,我仍然只能回去任由他們擺佈,還不如賣身給你。我相信即使賣身給你,你也不會害我的。”
安寧驚訝地看着王翠翠——一年多不見,這個以前有些內向的小姑娘卻是成長了不少,甚至學會了爲自己思考。
安寧感到欣慰,她扶住她,“你起來吧,我答應你就是了。我原本就想讓你去我開的胭脂水粉店裡工作的。”
在她答應了以後,王翠翠才站了起來,她剛剛下跪的時候太過用力,導致兩邊的膝蓋都有些疼,她忍不住揉了揉膝蓋,然後慢慢地喝茶。
透過滾燙的茶水上所瀰漫開來的霧氣,她看到安寧那張美麗鎮定的面容,心不由就安定了下來。
真奇怪,明明現在的自己還在凝香閣這種以往唾棄害怕的地方,卻感到從所未有的安心和寧靜。
這一天中,她的情緒太過大起大落,這一放鬆,便覺得倦意席捲了上來,身子歪倒在一切。
嚇得安寧以爲她出了什麼事情,喊了人過來看後,才知道她是太累,睡着了。
她只好小心地將她扶上了馬車。
因爲有蔚池的緣故,王翠翠的身契她很輕易就拿到手了。拿到後,她立刻撕掉了賣身契。不管蔚池是看在過去交情的份上,還是看在每一年的葡萄酒上,他作爲朋友還是比較講義氣的,還特地派人將他們送了回去,說是單單一個蔚海,不夠放心。
蔚海嘴角抽了抽——十個你都不夠我一個人打,你居然好意思說不放心。對於此等污衊他實力的行爲,他表示十分憤慨,還揍了蔚池一拳。
在安寧眼中,那純粹就是好友之間的玩鬧,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回到家裡後,她還得面對他孃的逼供——王翠翠大概是累壞了,她和桂圓把她從馬車上搬到牀上都沒弄醒她,這其中桂圓這個力氣大的姑娘出力頗大,看着她將身量同自己差不多的王翠翠以公主抱的形式輕鬆抱起,安寧只覺得那畫面實在有些詭異。
王翠翠暫時安置在她屋子旁的一間空餘的耳房中,家中本來就有多餘的牀鋪,安置一下很容易。
弄好後,安寧又細心地在桌上放上一壺燒過的開水,讓她半夜醒來口渴可以喝上一杯,纔去找周李氏。
因爲回來的路上同桂圓串供過的緣故,簡簡單單地敷衍了過去。
這世上有王翠翠家那樣不把女兒當人看的惡母,也有周李氏這樣的慈母。
周李氏一邊聽,一邊拍桌子,結果拍的太大力,手都要腫了,最後一邊吹着手,一邊罵道:“爛了心腸的人,女兒也是從她肚子裡爬出的,爲了兒子,把女兒賣進這種地方,真不是人!”
周李氏雖然生有三子一女,但最疼愛的卻是這唯一的女兒周安寧,所以分外不瞭解王翠翠母親的想法。
末了,又問:“你打算如何安置她?讓她賣魚丸?”
安寧搖搖頭,“娘,我打算讓她到胭脂鋪裡幫忙呢,現在那裡的生意越來越好,我擔心雨歌她們忙不過來。翠翠學過算學,會算賬,讓她過去幫忙也是好的。”
周李氏點點頭,對王翠翠更是憐惜,好好的一個女孩子被家裡人逼的一定要賣身才有安全感,真是造孽啊。
“那雨歌和青芽辛苦幫你開店是個好的,你一個月給她們五兩銀子是應該的,但桂圓和紅棗來到你和慧姐兒身邊更早,卻還是領着幾百文,這樣不好。要不,讓桂圓紅棗跟雨歌、青芽她們一起輪流做?”
桂圓和紅棗現在的工錢漲了,變成了一個月五百文錢,她們兩人的月錢都是安寧支付。
安寧知道周李氏是擔心兩個丫鬟有所不滿,說道:“娘,這個我問過桂圓和紅棗了。一方面,她們在化妝上沒有雨歌和青芽的天賦,另一方面,她們兩個也不喜歡呆在店裡,更願意呆我和慧姐兒身邊,領着那一份月錢。”加上安寧其實也沒虧待她們,每次釀葡萄酒,做胭脂,都有兩個幫忙的丫鬟一些獎勵的。
安寧當時問桂圓後,桂圓居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表示打死不離開她,說若去了城裡,就再也吃不到安寧做的美食糕點。
這丫頭居然還模仿她閒來寫的那首詩,文縐縐了一把,“生命誠可貴,金錢價更高。若爲美食故,二者皆可拋。”
說到美食的時候,她的眼睛亮得都可以當燈泡了,一副安寧若把她調開就是斷絕她夢想讓她生無可戀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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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兩個丫鬟都更喜歡呆她們身邊,安寧自然也就不勉強了,她本來就使喚桂圓更加順手。
由奢入儉難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才半年多,她居然就已經被封建主義的衣炮彈給腐蝕了,習慣了桂圓的服侍。不是我軍戰鬥力太弱,是敵軍火力實在太強。
同周李氏說了些閒話後,安寧便回屋子歇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王翠翠睡得甚至比她還遲一點。
吃過早飯以後,安寧便同她簽了所謂的賣身契,王翠翠上的賣身契上明文正碼寫着,倘若王翠翠也贖身,必須得拿出一千兩的銀子。
這一千兩還是王翠翠刻意要求的。
她看着那簽好了名字按了指印的賣身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樣即使他們找上門來,想必也不願爲了一千兩而將我贖回去。畢竟在他們眼中,我就價值二十兩。”
“那是他們眼瞎,錯把珍珠當魚目。”
王翠翠只是苦笑——只有賣身契能給她安全感,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十分諷刺的事情。
安寧想起她以前讓她保留的首飾盒,連忙拿了出來,還給了她。
兩人那時候分別時,哪裡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種局面,捧着首飾盒,不由唏噓。
王翠翠抱着首飾盒,突然淚流滿面,“現在想來,那段船上的日子反而是我最自由輕鬆的一段時光。”
安寧搖搖頭,她對於這話可不能苟同,她握住王翠翠的手,堅定道:“不會的,要有信心,我們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比如我就覺得我現在日子比那時候要好多了,而且日後更好。”
王翠翠怔怔地看着她,半響之後,才重重地點頭,“你說得對。”
她抱緊了首飾盒,雙眼之中散發着淡淡的光芒。
……
蝶戀就這樣從天而降了一個賬房先生。
至於安寧,她則是開始搗鼓起了貴賓卡這東西。
既然是貴賓卡,當然不能夠隨便拿一般市面上的宣紙來製作,那樣不僅容易被盜版,還失去了高大上的味道。
澄心堂紙是她所能想出的最合適的做貴賓卡的紙類,據說是中國歷史上最好的紙,其膚卵如膜,堅潔如玉,細薄光潤,冠於一時。要讓安寧製作出來,那是不可能的,她撐死就只能做出薛濤箋。
爲了這貴賓卡,她糾結得頭髮都要掉了不少。
直到桂圓一言驚醒夢中人:“姑娘,爲何貴賓卡一定用要紙啊,按照姑娘您的說法,只要是不好模仿的東西就可以啊。”
安寧醍醐灌頂,直接跳了起來,忍不住親了桂圓臉頰一口——對啊,幹嘛非要糾結於紙呢?別的也是可以的。
正好路過的蔚景見了此情此景,差點腳滑——這安寧姑娘不會喜歡的是女孩子吧?
少爺,出大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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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過年的衣服還沒買,選擇困難症好痛苦,打滾。每一年買衣服對我來說都是折磨,我覺得好看的我娘嫌棄,我娘覺得好看的我打死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