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李氏擔憂地看着安寧,“你身體怎麼不舒服了?是不是需要再讓邵卿用內力給你化開體內的藥性?”
安寧這才明白,敢情蔚邵卿是用這種法子成功讓她娘幫忙的。一牽扯到安寧的身體問題,周李氏就完全沒有原則這東西了。
安寧嘴角抽了抽,只能默默認了,說道:“是這樣沒錯。”
周李氏立刻看向蔚邵卿。
蔚邵卿神色平靜,“我自然會竭盡全力。”
周李氏一臉的感激,“那就拜託你了。”
安寧看他那種篤定的模樣,就感到手癢。等周李氏離開後,她氣鼓鼓地看着蔚邵卿。
蔚邵卿眸子中盪漾着清淺溫柔的笑意,聲音如同山中清澗一般清朗悅耳,“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這詩正是安寧之前寫在信上的一首,當時情緒上來的時候,加上兩人相隔千里,便心有所感。如今卻被蔚邵卿給念出來,安寧的臉漲得通紅,一時之間連語言能力都暫時失去了。
蔚邵卿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聲音低沉了幾分,“我很高興,也很心疼。”
在收到這信件的時候,在知道安寧的心意,那種從所未有的幸福感在心房中填滿。世界上最美滿的莫過於兩情相悅。之後便是心疼,心疼她同歸於盡的破釜沉舟,心疼她的孤立無援。幸好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蔚邵卿握着她的手。安寧的手因爲身體緣故,基本都是涼的,蔚邵卿的手平時也是涼的。但是架不住他有內力,內力從手心慢慢傳遞到安寧的手中。倘若沒有確定安寧的心意,恐怕他不會直接作出如此唐突的行爲。
安寧原本還有點想甩開,但是在接觸到那溫暖時,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說道:“你又何必浪費內力呢,反正遲早都會冷的。”
蔚邵卿今天休沐還好,等去皇宮後,她的身體依舊會重新迴歸原來的涼意。
她側頭看着蔚邵卿,低聲說道:“現在已經好多了,自從帶上了慕清玄送的綠珠,身體就好了不少。慕清玄真是個好人。”只是還是習慣性地冰涼。安寧甚至想,若是到夏天,仍然如此的話,那麼說不定就不用使用冰塊了。
蔚邵卿臉黑了一瞬,“我現在不太想從你口中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特別是在這種時候。”
在這種明顯是要互吐衷腸的時期,聽到喜歡的姑娘對別的男人的讚美,心中不自覺就被添堵了一把。
安寧發現蔚邵卿真的很可愛,似乎在收到情書,兩人捅破那薄薄的一層紙以後,他便不吝嗇表現出自己的醋意,同之前悶騷的表現迥然不同。
安寧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你知道什麼是好人卡嗎?”
蔚邵卿不恥下問,“被誇好人不好嗎?”
安寧笑着說道:“倘若日後有個姑娘說你是個好人,那很有可能就是要拒絕你的意思。在某個地方,那裡的姑娘在拒絕人的時候,總是喜歡這樣說,你是個好人,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所以好人卡又被稱爲是拒絕卡。”
蔚邵卿的理解能力槓槓的,立即說道:“所以慕清玄的確是好人。”
安寧噗嗤笑了笑,笑得身子微微顫抖。
她抽回了手,對蔚邵卿說道:“其實那詩還有後續的,想知道嗎?”
蔚邵卿從善如流,“自然是想的。”
安寧拿出了筆墨紙硯,蔚邵卿特別上道地在旁邊磨墨。
安寧心道:能夠時常使喚這位侯爺來爲自己“紅袖添香”,她這待遇絕對是頭一份。
等墨香充盈着屋子後,她用毛筆吸滿了墨汁,提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上了:“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她頓了頓,又補上了後面的幾句話,“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蔚邵卿忽的握住了安寧握着筆的手,然後在詩詞的旁邊,繪上一輪明月,旁邊還有星光點點。
顯然是在用這種方式迴應她。
等畫完以後,蔚邵卿說道:“五月份正好是我的生辰,這便當做是提前送我的生辰禮吧。”
安寧眼波流轉,說道:“也行,那我今年可就不送你禮物了。”
蔚邵卿道:“在我眼中,這份比什麼都要來得珍貴。”
安寧聽出她的言外之意,耳朵紅了紅,轉移話題,“總覺得很不公平,只有我寫給你,卻沒看到你寫給我。”
“你想要?”
安寧唔了一聲,說出心裡話,“我還沒收到過情書呢。”在前世倒是收到過,不過基本都被她看過後就拒絕了。那時候的她可是典型的好學生,忙着當學霸還來不及,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想法。等畢業以後可以談戀愛了,卻又被一場車禍給送了過來。
蔚邵卿沒說話。事實上,安寧在京城中的行情十分走俏,特別是在那些文人騷客中。在他們心中,周縣主就是個才貌雙全的佳人。也有一些做白日夢的秀才舉人,想着才子佳人一類的戲碼,還偷偷想着給安寧呈一些他們自己寫的傾慕的詩詞。
只可惜這些東西還沒送到安寧面前,就已經被他給截了。
蔚邵卿想到這裡,有點小心虛,他雖然自認爲那些人心術不正,配不上安寧,所以才截了下來,但終究沒告訴安寧。
他咳嗽了一聲,還是選擇坦白從寬。
安寧無語了,說道:“我就說嘛,連玲瓏都能收到,沒道理我一封都沒有。”搞了半天,是有人給攔下來了。
蔚邵卿問道:“誰寫給玲瓏的?”
安寧眯着眼,嘴巴倒是十分嚴實,“這個我可不能說,反正玲瓏纔不會傻到被幾首情詩給收買呢。”
她想了想,說道:“不行,我還是覺得我吃虧了。”她上下掃了蔚邵卿一眼,卻也不會因爲那些居心不良又無關緊要的人同蔚邵卿生氣,畢竟蔚邵卿也是爲了她好,雖然這個人恐怕最開始也打上她主意了。
雖然不會生氣,但是給個小小的教訓還是可以的。
她將桌子上的畫裝裱起來,又說道:“這樣好了,你截了幾封,那就補給我幾份。嗯,必須是你自己寫的。”
這樣算來的話,她只寫了一封,蔚邵卿到時候還得寫好幾封,那還是她賺到了。想到這裡,安寧不由笑得一彎秀眉彎成了月牙兒。
蔚邵卿見她眸子中閃閃發亮,像是盛滿了漫天璀璨的星辰,竟是不想,也不願拒絕,含笑應了下來,“好。”
安寧樂了,“我到時候可是要檢查水平的,若是寫的不好……”
蔚邵卿問道:“又待如何?”
安寧笑道:“寫的不好的話,我就打回去,讓你重新寫。”
蔚邵卿臉上浮現出縱容的淺笑,還像模像樣地行了一禮,“那可就擺脫周先生的指導了。”
安寧也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伸手捋了捋莫須有的鬍鬚,彷彿自己真的是以爲大儒一般,“好說好說。”
目光相對,安寧心中涌現出了甜蜜的情緒,忍不住垂下眸子。
或許是因爲在短短一段時日就死過兩回的緣故,安寧覺得原本橫亙在她身上的諸多顧忌也隨之飛灰湮滅。即使蔚邵卿一開始接近她是別有目的又如何,可是他所放在她身上的感情,卻是貨真價實的。
與其因爲諸多的顧慮而小心翼翼,不肯投入感情,還不如酣暢淋漓地享受一把。即使將來兩人有緣無分,那麼至少也曾深深在對方生命裡留下過痕跡。在當時給蔚邵卿寫信的時候,她最後悔的便是自己之前的前瞻後顧,導致心意在“死”前,甚至無法傳遞過來。
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呸呸呸,生命有緣無分,她和蔚邵卿纔不會走到這一步呢。
蔚邵卿又道:“你不在的日子,周家又亂糟糟的,我便將躡影暫時放在我府裡照顧。聽聞她近日的胃口都不太好。你若是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她。”
比起躡影,安寧其實對靜靜的感情更深,如今聽蔚邵卿這麼一說,還真有點愧疚。
她點點頭,“等明天,我便親自做烤餅去喂她。”她尋思着,說不定她還可以騎上馬走兩圈,她最近的身體的確是好了不少。
接下來,兩人又玩起了我作詩,你繪畫這一套。一個早上下來,便已經有了四幅的作品。這回的安寧可是學乖了,沒有題那種一看就是表白的詩詞,大多數是描寫春光的。
四幅畫作,安寧自己兩幅,蔚邵卿也收下了兩幅,連同最初那幅,一共是三幅。
快到中午的時候,玉容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才進來。
她臉上含着曖昧的笑意,“姑娘,我沒打擾你們把?”
這意有所指的話語讓安寧臉頰飛上了一朵紅雲,啐了她一口,“你要直接進來也是可以的,我們可沒做什麼。”
玉容卻笑道:“我只是想問,少爺傳功是否傳好了?我應該沒打擾吧。”
她早就猜到她家姑娘身體沒問題,只是當時沒臺階下,所以才硬着頭皮使用那理由,現在也無非是用這打趣一下這兩人。她所尊敬的少爺同她所喜歡的姑娘走在一起,最開心的便是玉容了。
她也在心中感慨:自從姑娘醒來以後,同少爺之間的發展便一日千里啊。
安寧沒好氣說道:“好了,你還是直接說你的來意吧。”
玉容道:“老夫人讓我過來說一聲,午飯已經準備好了。少爺可以過去了。”
蔚邵卿這段時間被周李氏以補身體的名義,時常留下來吃飯,有時候直接住在周家。周家其他的人,似乎也習慣在吃飯的時候,多出這麼一個人。
安寧想到這裡,就想咬牙,哀怨的眼神不斷往蔚邵卿身上飄。
憑什麼蔚邵卿可以吃各種的美食,她呢,除了粥、就是面線!而且還是清淡到不行的那種。
她忍不住看向蔚邵卿,“我娘最近可喜歡你了。要不,你同她說一下,改善一下我的伙食吧。”
看着她哀求的眼神,蔚邵卿不忍拒絕,但是又不可能真的去得罪未來丈母孃,只好表示他會敲一下邊鼓,但能不能起到效果,那就只能看周李氏意思了。這個家裡,地位最高的便是周李氏。
安寧目送他離去,桂圓也端上了安寧的午飯——嗯,一碗粥。
或許是懷抱着一絲的希望,安寧倒是沒馬上吃下這碗粥。說不定等下她娘就過來給她送點心了呢。
事實證明,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周李氏直接表示,安寧至少得再吃十天,才能換上正常的飲食。
而且周李氏在看到安寧居然沒吃午飯,很生氣,還將十天給延長成十五天。
周李氏還說道:“你這孩子,別總是欺負邵卿老實。”
安寧覺得人生簡直不能愛了。她覺得她在她娘心中都要失寵了,地位都快被蔚邵卿給取代了。
她的紅燒肉、蝦餃、土豆燉牛肉……也再次遠離她了。
她直接遷怒到蔚邵卿身上,決定等蔚邵卿送信過來的時候,一定要挑出一堆毛病,然後打回去,重新寫。
……
第二天,安寧倒是一大早便起來,去廚房做給躡影吃的烤餅。
很快的,她便發現這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選擇。做出來的烤餅味道太香了,勾引得她的手蠢蠢欲動,恨不得自己吃上一些。
偏偏這些東西沒有她的份。
她嘆了口氣,將烤餅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好,省的這味道一直勾引她,然後裝進食盒之中。
桂圓拎着食盒,直接走在她身後。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安寧總覺得她這回上蔚府,蔚府的下人對她似乎更加恭敬了,特別是門房,那恭敬程度,簡直不亞於對蔚邵卿本人。她卻不知道,這是因爲在安寧昏迷期間,蔚邵卿爲安寧所做的那些事情,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
在他們心中,周安寧可是妥妥的未來侯府夫人,當然得好好表現一番。
安寧進了府後,輕車熟路地去了馬廄。或許是因爲蔚邵卿昨晚回來交代過的緣故,躡影今日被特地牽了出來。
安寧一眼就在十多匹駿馬中,見到了她家躡影。躡影即使在馬中,也算得上是長得好的,她的尾巴甩了甩,頗爲熟悉她性情的安寧便猜到她現在肯定是性情不太好。
想到蔚邵卿說,躡影因爲她一直不來的緣故,胃口都變得不好,安寧頓時滿是愧疚。
連忙小跑着過去,拿出十二分的感情深情呼喚,“躡影。”
躡影明明聽到了她的聲音,耳朵還動了動,偏偏沒有要搭理的意思,還轉過身子,拿着自己的馬屁股對着安寧。
安寧現在正愧疚着呢,哪裡會計較這些。她心裡清楚,躡影這是不高興了,不高興她這麼長時間都沒出現。
她上前幾步,伸手摸了摸躡影的耳朵,好現象是躡影不至於甩開她,雖然還是很傲嬌地不理她。
安寧嘆道:“我前些天生病了,生了一場大病。所以纔沒來看你的,絕對不是不要你。”
雖然躡影不一定能夠像靜靜一樣,聽得懂人話,但安寧還是想要試上一試。
很顯然,她這一招失敗了,躡影還是不理她。
另一個伺候馬的僕役,連忙搬來一筐鮮嫩的胡蘿蔔,安寧拿起胡蘿蔔,要喂躡影。
躡影平時對胡蘿蔔也挺喜歡的,這回卻只是嗅了嗅,卻沒有要吃的意思。
安寧大吃一驚,可見躡影這回還真的是氣壞了,連食物都沒效果。
她視線落在她帶來的食盒上,心中一動,打開食盒,將外面幾層紙一層一層揭開,烤餅的香氣立刻就散了出來。
安寧當時是剛烤好就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所以到現在還熱騰騰的。
剛剛還對胡蘿蔔愛理不理的躡影果然有所變化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那烤餅,還叫了幾聲,意思很明顯不過:你還不快點拿這個餵我!
以前她催促的時候,總是會發出這樣的叫聲。
安寧嘴角抽了抽,敢情剛剛是因爲她最近不愛胡蘿蔔了,所以纔不搭理的啊。
她拿起一塊的餅乾,剛往躡影的嘴巴湊了湊,躡影立刻叼住另一邊,安寧手剛鬆開,她就咯吱咯吱地咬了起來,還十分愜意地甩尾巴。
吃完後,還拿鼻子拱着安寧,催促她。
這個有奶便是孃的!
安寧撇了撇嘴,繼續喂躡影。
等喂完全部的烤餅後,或許是看在烤餅的份上,躡影終於搭理了她一回,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安寧的手心。可是她這表現,安寧怎麼看都覺得她是在舔她手上殘留下來的甜味。
等舔完以後,這位姑奶奶也勉勉強強願意讓她上了馬背,載着她悠哉地走了好幾圈。
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薰得人暈暈欲睡,安寧走了幾圈以後,便從馬背上下來,伸手又摸了摸躡影的耳朵。她決定這幾天每天都做烤餅,好好同躡影聯絡一下感情。
躡影的性格和靜靜不太一樣。靜靜在她面前,特別粘人,還喜歡對她撒嬌。躡影就不一樣了,她性子更高冷傲嬌一點。
等同躡影玩了好一會兒後,安寧感覺到有人在看她,擡起頭,卻看到遠處玉秀遙遙站在那裡。
安寧走了過去,玉秀給她行了下禮。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安寧總覺得現在的玉秀似乎有點奇怪,以前的玉秀可謂是對萬事都不在意的冰美人,現在的她,身上卻縈繞着一股讓她不太舒服的氣息。
若是玉容的話,安寧肯定會直接問。但是她同玉秀雖然有幾分交情,但是也沒到可以隨便問這種私事的程度,她笑着說道:“好久不見。”
玉秀神色複雜,抿了抿脣,問道:“表姑娘,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安寧怔了怔,也有點好奇玉秀想說什麼,她點點頭,隨着玉秀一起去了她屋內,桂圓則是在門口守着。
等進了屋,玉秀將門關上。
安寧剛在坐下,玉秀便直接跪在了她面前,力道還不小,安寧聽着那聲響都覺得疼。她嚇了一跳,想要讓玉秀起來。
玉秀擡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表姑娘,您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將來定能夠找到百裡挑一的如意郎君,你就放過我家侯爺吧。侯爺三代單傳,我們侯府不能斷在他這一代上,他不能沒有子嗣。”
安寧聽得雲裡霧裡的,心中卻有不安的情緒來回激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玉秀咬牙道:“雖然少爺不讓我告訴你,可是,我卻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侯府的子嗣就這樣斷絕。路神醫說了,你體內的毒,至少得花五年之間才能清除乾淨。即使五年以後,也得花十年時間調整身體,而且懷孕的機率也不高。”
安寧像是被一道雷給直接劈下來一樣,一時之間,外界的聲音似乎距離她很遠。
她身上的毒,就那麼難以清除嗎?即使是路神醫出手也是如此嗎?
五年加十年……那時候的她也差不多要三十了吧。連路神醫都說懷孕的機率不高,可見情況十分嚴重。
安寧緊緊咬着下脣,心中從未如此痛恨過一個人。
蘇蘭。
在這時代的人眼中,無後便是大罪。特別是蔚邵卿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甚至沒有同族的人,連過繼的對象都不好找。
她眼眶紅了紅,下面的脣瓣甚至被她給咬出了血,血腥味讓她的理智清醒了幾分。
她回過神,重新看着依舊跪在地上的玉秀。
“你若是真的喜歡少爺,便不該讓他落得無後的下場。”
安寧看着玉秀,她是否應該放棄這段感情呢?以她的性子,即使將來沒有孩子,也絕對無法容忍蔚邵卿爲了後代去同別的女子生子,即使蔚邵卿並不愛那個人。
她的腦海中忽的閃過蔚邵卿對她說過的話語,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飲。
安寧忽的就笑了。她爲什麼要放棄?蔚邵卿在知道這一切後,都不曾想過放棄。她若是因此而後退,豈不是太過軟弱了。再說了,懷孕機率低,並不代表不能夠懷孕。她現在又有着玉珠幫忙調整身體,情況只會比原來的更好。
她目光落在玉秀身上,聲音冷淡:“你應該也勸過你家少爺這些話吧。”
玉秀猛地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的不甘,“少爺現在正情濃之時,不願放棄。”
安寧笑了笑,聲音多了幾分的堅決,“蔚邵卿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即使日後有再多的風風雨雨,我也會同他一起面對,包括這件事。”即使外面會因此有閒言碎語,那又如何?她原本就不是爲了外人的目光而活着。
她纔不要連努力一下都不去嘗試,就直接自顧自地以爲了蔚邵卿好的緣故,放棄這段感情。她周安寧,從來就不是那種如此膽怯的人。
“以邵卿的性子,他肯定會下令隱瞞這件事情。你卻跑來告訴我,想要我主動退出……”她一旦理智回來了,分析能力自然蹭蹭往上升,“玉秀,你其實是喜歡着蔚邵卿的吧。”
她清亮的目光落在玉秀身上。
玉秀眉眼之中是滿滿的不贊同,“你打算因爲你的愛而毀了蔚家嗎?”
安寧忽的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只是這笑容不復以往面對玉秀的溫和,褪去了溫度,顯出幾分的冰冷,“玉秀,其實,你一直喜歡邵卿吧。”
玉秀身體一震,臉上流露出一絲被看穿的恐慌,然後抿着脣,不復以往的神情冷淡,“即使如此,那又如何?”
她直接承認了自己的心意。她從七歲的時候就跟在侯爺身邊,生命中有一半的時間都是以他爲主。倘若侯爺是那種紈絝子弟也就算了,偏偏他本身是如此丰神俊朗的人物。即使玉秀平時告訴自己不能動心,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將這顆心給丟了出去。
果然如此。安寧在心中嘆了口氣。
“你今日過來找我說這些,是真的爲了蔚家好?還是隻是爲了自己?”
玉秀想也不想地反駁,“在這件事上,我並沒有私心。”她似乎是發自內心這樣認爲的。她所做的一切本來就是爲了蔚家好,在這點上她問心無愧。倘若周安寧的身體沒有問題,即使她心中再發酸,她還是能夠選擇接受。可是現在的周安寧,將來子嗣艱難,哪裡配得起少爺!
安寧靜靜道:“真正愛一個人的話,不是應該尊重他的想法嗎?邵卿想來也是同你說過的,不然你不會偷偷找我說這些。倘若你真的愛他,那就應該尊重他想法,而不是私下陽奉陰違。”
玉秀倔強地看着她,“說到底,你終究還是自私,不願真正爲他好。”
安寧輕聲道:“說起來,我最恨的便是別人以爲我好的名義行讓我不快的事情。在我看來,所謂的爲我好不過是一個藉口罷了。將心比心之下,有遭一日,我若是遇到相同的事情,我定然不會希望邵卿說着爲我好,卻做些讓我不快的事情。”
“再說了,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
“可是你們的愛情,到時候恐怕會葬送了蔚家。”玉秀有些激動。
安寧回道:“即使如此,那也是我們兩共同作出的決定。你又憑什麼替我們做主?”
“你們會後悔的。”
她挺直自己的背,最後看了一眼玉秀,說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她沒再說什麼,也沒有試圖要扶起玉秀,直接從她身邊走過,推開門。
桂圓見自家姑娘臉上不復進去前的言笑晏晏,眉目直接籠罩着一層的冰霜,身上散發着生人不近的氣息。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屋內,卻看見玉秀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她張了張口,最終什麼都沒有,直接跟在安寧身後。
……
安寧在玉秀面前,還能夠撐着架子。
等回到家中,回到自己的屋裡,她感覺支撐着自己的最後一股力就這樣消失了,身子一軟,直接倒在牀上。
她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現在的狀態,索性將杯子蒙起,這時候只有黑暗能夠給以她安全感。
桂圓在旁邊焦急地來回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安寧吸了吸鼻子,尤帶鼻音,“我沒事,我心情不太好,你讓我自己一個人呆一下。”
她都已經發話了,桂圓也只能出去,順便將門給掩上。
聽到她腳步聲走遠,安寧終於按耐不住眼淚的流下。
她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想去做,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心好累。
在玉秀的面前,她還能夠橫眉冷笑,能夠擲地有聲,但是她內心深處,其實並沒有她所說的那樣有把握,只是她不願意在玉秀這個“情敵”面前示弱。
感情,是這世界上最長久,也是最異變的東西。
現在的蔚邵卿的確是喜歡她,喜歡到可以忽略其他的問題。
但是等到三十四歲呢?那時候的他還能堅持現在的想法嗎?特別是他作爲侯爺,恐怕所受到的壓力會比她還大。
爲什麼,偏偏是她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從穿越到現在,她自認爲自己不曾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即使幾次出手算計人,那也是別人對她出手在先。
或許只有在被窩裡,她才能夠放下所有的新防,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哭也是需要體力支撐的。
哭得累了,加上之前又去了一趟蔚府,可謂心力交瘁,安寧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她在屋裡睡着,屋外玉容和桂圓焦急地來回走着。
玉容第十次問桂圓:“玉秀同姑娘究竟說了什麼?”怎麼姑娘一回來就這個反應。
玉容根本不知道路神醫的診斷,怎麼想都想不出各種原因。
桂圓現在正遷怒到玉秀身上呢,沒好氣說道:“你同她關係最好,你直接問她不就可以了?”
玉容皺着眉頭,嘆道:“我現在也時常看不懂玉秀了。”雖然她們兩人相伴好多年,可是近幾年來,自己的這位好友卻越發讓她感到陌生。
她終於等不住,決定還是回蔚府一趟,看能不能從玉秀口中問出點事情。
玉容急匆匆地過去,等找到玉秀的時候,一問她,玉秀嘴角卻勾起一抹讓她十分陌生的笑容,那笑容轉瞬即過,她又恢復了原本冷淡的神色,“我也沒說什麼話,你自個兒問她吧。”
“你!”玉容氣急了,神情有些生氣,“你到底是看姑娘哪裡不順眼?”
玉秀垂下眸子,“我只是覺得她擔不起侯府夫人這個名頭。”
玉容冷笑,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玉秀,“姑娘擔不起,難道你覺得你擔得起嗎?我倒是不知道你心中還有這樣一份癡念頭。”和玉秀不同,玉容從來就沒打過蔚邵卿的主意,即使知道玉秀對侯爺有些愛慕的心情。她也始終覺得以玉秀的通透性子,絕對能夠慢慢淡化這份感情。畢竟少爺從頭到尾,都只是將她當做下屬看待。恐怕她和玉秀在少爺眼中,根本沒有什麼男女之別。
玉秀直直地看着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這個侯府。”
玉容甩袖道:“即使如此,還有少爺頂着呢,根本輪不到我們做主。”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見同玉秀之間恐怕也牽扯不出什麼真相,跺了跺腳,直接轉身準備回去了。她倒是想問其他人,但是當時連桂圓都在門口守着,知道的也只有安寧和玉秀。
她只好失望地回去了,她剛出侯府的大門,迎面蔚邵卿便找了過來,他正好從皇宮裡出來。現在的蔚邵卿又官復原職了,這份寵愛實在讓京城中不少的人咬牙切齒地恨。
最近京城裡,除了蔚邵卿,又一個讓人羨慕嫉妒恨的便是季延一了。這位剛回來,又被皇帝狠狠封賞了一番,爵位世襲三代罔替。
蔚邵卿見玉容愁眉苦臉的樣子,第一反應便是想到安寧頭上,語氣也透露出擔憂,“安寧身體不爽了?”
玉容回過神,搖搖頭。她咬了咬脣,最後還是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雖然她剛剛氣憤玉秀,但是在講述的時候,還是儘量客觀了點。
蔚邵卿的臉色越來越沉,身上也散發着令人心悸的氣場,若不是玉容以前好歹在他身邊跟慣了,現在早就被嚇唬得說不出話來。
她垂下頭,心中分外忐忑起來。
蔚邵卿稍微一想,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他怎麼也沒想到,向來聽從他命令的玉秀,居然會罔顧他的命令,偷偷同安寧說這些。除了安寧的身體緣故,還會有什麼事情讓安寧有那樣的表現。
他氣到了極點,面上反而顯得平靜,只是平靜的外表之下,醞釀着波瀾。
他直接說道:“蔚甲,先將玉秀關到柴房中,讓她自己反思一下,我等下回來處理。”
玉容心跳了跳,從這話語中,她多少可以聽出,恐怕這回玉秀是真的做了讓侯爺難以接受的事情,回來處理……那至少會被嚴懲。
玉秀同她畢竟也是多年的好友,她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可是對上蔚邵卿那雙冰冷的眸子,瞬間什麼話都消失在喉嚨中。
“我同你一起過去看她。”
這裡的她顯然是周安寧。
玉容怔了怔,回過神後發現蔚邵卿已經走在前頭了,她連忙小跑着跟了過去。
……
蔚邵卿進屋後,所看到的便是安寧直接蒙着被子。
玉容先上前看了看,輕輕一扯,或許是因爲安寧睡着了的緣故,被子倒是很容易扯下來,露出安寧熟睡的臉。她看了看,發現安寧睡覺之前衣服都穿得好好的,根本不會存在走光一類的問題,心中就不由鬆了口氣。
她轉頭看向蔚邵卿,“少爺……要叫醒姑娘嗎?”現在也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間了,姑娘也的確該醒來了。
蔚邵卿的目光落在安寧臉上,安寧臉上仍然殘留着淚痕,他壓低了聲音,不去吵她,“不必,我守着她便可以。”
玉容猶豫了一下,直接坐榻上,然後拿出一幅之前繡了一半的繡架接着繡。
也不知道是睡飽了,還是隱隱察覺到熟悉的目光,或者是因爲肚子餓醒了,安寧在一刻鐘以後醒了過來。
她閉着眼睛的時候還好,一睜開眼,眼睛因爲之前哭了一頓的緣故,腫得像核桃一樣。安寧自己倒是沒有這個自覺,揉了揉眼睛,忽的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是產生幻覺了嗎?不然怎麼會看到蔚邵卿出現在她屋子裡?
安寧再次揉眼睛,發現蔚邵卿果然還在,原來還真不是錯覺啊。
至於玉容,在安寧醒來的時候,便悄悄退下了。
蔚邵卿靜靜地看着她,說道:“你眼睛腫了。”
“啊?”安寧這才反應過來,直接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鏡子,鏡子裡的她,睡得臉頰生暈,偏偏眼睛因爲之前哭過一場的緣故,腫的像核桃一樣。
女爲悅己者容。任何姑娘都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以這樣的姿態出現。
安寧頓時又有將被子蒙上的衝動,她語氣有些羞憤,“你就不知道女孩子的閨房不能隨意進來的嗎?”
“其實我很高興。”蔚邵卿卻反而笑了。安寧這眼淚可是爲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而流的,他在心疼的同時,也控制不住心中喜悅的情緒。
安寧沒好氣道:“你這心態要不得啊,看見我出醜就那麼開心嗎?”
蔚邵卿卻沒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他覺得自己這種心態若是說出來,恐怕會被惱羞成怒的某人揍上一拳。
他直接從桌上拿起一顆熟雞蛋,撥開最外面的殼。這熟雞蛋也是細心的玉容特地準備的。他手指纖長,瑩潤如玉,動作優雅,即使只是簡單的剝雞蛋,都透着一種行雲流水般的美感。
等剝好雞蛋後,他走到牀前。
安寧閉上眼,蔚邵卿則是給她敷起眼睛來。
屋內一片沉靜,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