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這時候慶幸有棺材蓋子擋着。不然這些石頭砸下來,她這條命也就沒了。
她索性逼着眼睛,讓自己再回復一點力氣,慢慢等着這地震過去。不少的石頭砸了起來,砸在冰棺上,導致棺材不時地抖動一下,磕磕碰碰的,她這具身體原本就沒有力氣,而且動彈一下就感到疼痛,現在就越發痛苦了。
心裡真恨不得這地震早點過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的意識甚至漸漸模糊起來,只是強撐着不敢再昏迷過去罷了。
等大地重新回覆平靜以後,安寧透過這冰棺,看到外頭的場景,差點沒嘔出一口血。冰棺的上面壓着好幾塊的石頭,一看就是四五十斤的那種。
以她原本的身體,推開都困難,更別提現在這具明顯年幼的身體了,而且這身體還四肢無力。
她嘗試着推了一下,果然不爲所動,手都快推得酸死了,連移動的跡象都沒有。
我命休矣……她沒一會兒功夫便累倒不行,氣喘吁吁地閉眼休息。她原本以爲以前穿越成被拐賣的農家幺女已經夠可憐了,結果今天更慘,直接穿成了被鎖在冰棺裡的年幼小蘿莉。
真是一慘還有一慘高,她簡直欲哭無淚。
難不成她即將成爲了剛穿越過來就活活餓死的人嗎?
她完全不想啊,她還想看看這地方是不是大周,她到底只是穿越到同時代的女孩子身上,還是穿到別的朝代,甚至別的世界了。
若是同一個時代的話……
安寧輕輕咬了咬下脣,若能確定的話,即使以這副陌生的樣子,她也一定要回到自己的親朋好友身邊。只是不知道到那個時候,他們是否能夠相信她。
相信她便是周安寧。
安寧的心情瞬間變得沉甸甸的,對於古人來說,要接受這種事情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吧。她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蔚邵卿的臉,隱隱有個直覺,若是她的話,他肯定能夠毫無保留地相信她的話的。
脣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只是片刻,這抹笑容便轉爲苦澀。
她深呼吸一口氣,儘管安寧從來不是那種會認命的性子,即使面對再大的困境,也能夠尋找出一線的生機。但是在這種時候,卻難得體驗了一把束手無策的感覺。
她深呼吸一口氣,眼眶紅了紅。或許她現在能夠期待的便是有人過來尋她吧。能夠用冰棺將屍體放着,想必這具身體的身份很是不一般。她也察覺到她身上所穿的衣服是昂貴的天蠶絲,還佩戴了好幾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佩首飾。剛剛鬧了那麼大的一場地震,肯定會有人看的。
她努力這樣鼓勵自己,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冰棺裡的冷意依舊侵襲着自己的身體,牙齒也上下抖動個不停。
不知道等了多久,這安靜許久的地方終於有了動靜。
似乎有人在搬開這石頭的樣子。
“這次的地動,恐怕是一百多年來,最大的一次吧,我們南夏這回不知道要受傷多少人呢。”
安寧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心也提到了嗓子口,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着。
南夏?這裡是南夏?她還在這個世界?
她不敢呼吸太大力,只是閉着眼睛,生怕被對方發現自己已經“詐屍”了。
“管他受傷多少人,反正不關咱們的事情,咱們還是先趕緊將這冰棺挖出纔是。這可是殿下最珍視的東西。”
“你說,咱們殿下在想些什麼呢?那位聖女都已經到了大周,剩餘的這屍體根本就沒用吧。”
“你少說兩句吧,總有一天,你肯定會死在你這張肆無忌憚的嘴上。對於殿下來說,同聖女有關的事物,都是他最珍惜的寶物。”
安寧在那邊聽得迷迷糊糊的,忽的想起了她曾經做過的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隱隱覺得她似乎窺探到了冰山的一角。
同上次穿越不同,這回的安寧根本就沒有接收到所謂的記憶,在對於周遭根本完全不懂的情況下,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具體的形勢,在決定要不要裝失憶。
別以爲裝失憶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在裝的對象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的時候,簡直就是對她演技的最大考驗。
她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裡是南夏,那兩人所說的也是南夏這門她無師自通的語言。
“還是快點把這個挖出來吧,然後送去那裡再說。”
“殿下也不知道去大周做什麼。”
“你好奇心還是別那麼強的好,小心惹禍上身。”
之後這兩人沒有繼續說話,安寧只聽到石頭被一塊一塊地搬出來的聲音。
在事情明瞭之前,她不敢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詐屍了,只能下意識地放輕自己的呼吸聲,幸好衛先生以前教導過她,如何運行龜息大法,讓自己的呼吸最大程度地減弱。不過這種法子還是沒法做到真正屏住呼吸,若是在蔚邵卿那樣的高手面前,還是會漏了痕跡。
等最上面的大石塊搬開以後,安寧感覺這冰棺被擡了起來。那兩人的身手還算可以,或許是因爲她現在穿越的這具身體身份高貴的緣故,即使只是他人眼中的屍體,這兩人動作依舊很輕,走路也十分穩當。
安寧默默在心中給他們點了個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已經擡到了室外的緣故,即使是閉着眼的她,也可以感受到有點刺目的陽光落在她臉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這兩人停了腳步,將冰棺輕輕放在地上,恭敬說道:“見過二祭司。”
一道老邁的女聲響起,“放下吧,我會好好照看她的。”
那兩人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眼睛閉着的安寧隱隱察覺到他們口中的二祭司,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中越發緊張起來,生怕對方看出端倪來,畢竟這龜息法沒法做到完全沒呼吸。
半響之後,她聽到門被關起,緊接着是上鎖的聲音。
然後她頂上的蓋子被打開,一雙像是樹皮一樣的手落在她臉上,動作很輕,卻有種十分憐愛的感覺。
對方似乎嘆了口氣,說道:“好了,沒人了,你這孩子躺在這裡不覺得冷嗎?可以醒了。”
她果然發現了!
安寧的心劇烈地跳動着,在這時候繼續裝傻下去似乎也沒用,她睜開眼,跳入視野之中的是一個看起來有七十多歲的老人,一頭髮白的頭髮,滿是皺紋的臉,唯有那雙眼睛跳動着溫和慈愛的光芒,她渾濁的眼光慢慢溢出了一層的水霧,嘴脣抖動着,放在安寧臉上的手也微微顫抖着,似乎在強忍着激動的情緒。
這個人,不會害她的。
安寧莫名有這樣的直覺,張了張口,因爲喉嚨的乾澀,依舊說不出話。
老人似乎也發現了這點,佝僂的身體連忙去給安寧倒水。
安寧現在肚子餓極了,手甚至沒有力氣,剛接過水,就直接掉了下來。老人也不生氣,又倒了一杯,只是鑑於剛剛的小事故,她這回特地將水親自送到安寧面前。
安寧只覺得這水十分的甘甜,雖然有點冰,可是對於剛剛在冰棺中躺了許久的她來說,並不算什麼,一杯水下肚,她感覺自己整個人又要重新活過來了,有種說不出的慰貼。
“謝謝。”她這回總算成功說出口了,用的是有點生疏的南夏語。
老人露出一個笑容,“你肚子餓了吧?等下會有人送吃的。”
安寧不想繼續呆在這冰棺之中,畢竟太冷了。她直接坐在牀鋪上,身子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抖。老人連忙將一條毛毯包裹着她的身體,這份久違了的溫暖讓安寧潸然淚下。
雖然不知道這人的具體身份,但是她對她的善意,安寧還是感覺的到的。
好一會兒,身體終於暖了起來,安寧回過頭,打量着這個不算大的屋子。這屋子看起來十分簡陋古樸,完全不像是老人應該所住的。從剛剛那兩人對她恭恭敬敬的態度來看,她身份應該不低纔對。
屋內只有一張桌子、一張牀、一個書櫃,一個用來燒水的小爐子,除此之外,看起來價值最高的便是一面鏡子。
在看到鏡子的時候,安寧眼睛亮了起來,她早想知道自己穿越的這具身體到底長什麼樣子。
她邁開小短腿,身上還披着保暖的小毛毯,噠噠噠地跑到鏡子前面,在看到鏡子裡的具體樣子時,她直接呆了。
這張臉,同她很是相像,只是看起來縮小了不少。她曾經看過的……在夢裡看過這張臉的。
她心中忽然有了明悟:這具身體,便是慕清玄的表妹。
在明白了這點以後,心中涌現出來的是更多的困惑。爲何在她死了以後,會重新穿越回來這具身體呢?慕清玄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這點,纔會口口聲聲喊她表妹的?
現在又是什麼時間段?難道她穿越回來前幾年了?
老人走到她身後,看着鏡子裡的她,眼眶發紅,聲音哽咽,“九年了……整整九年,你都沒有醒來,我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九年……
安寧的心跳了跳,“現在是什麼年份?”
老人摸了摸她的頭,儘管老人個子不高,但是因爲安寧現在這身體是小豆丁的緣故,所以這個動作對方做起來還是相當容易的,“南慶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五了,清玄說的沒錯,你肯定會回來的。”
南慶二十二年四月初五,安寧在心中默默計算着時間,也就是說距離她當時被刺殺,也就只過去了十五天。
一股莫名的惆悵忽的降臨在她身上……十五天過去了,是不是周安寧在這世上,已經算是一個死人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鼓舞自己:即使再穿越回這身體又如何,只要能夠回到大周,她一定可以讓自己的家人朋友重新接受她的,只是這事畢竟太匪夷所思,若是傳出去的話,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還是得從長計議。
再說了,一個五六歲的身體,想要自己從南夏跑回大周,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想到這裡,安寧瞬間就覺得這回家之路,難於上青天。
她默默給自己鼓氣:不能放棄!
她看着老婦人,鼓起腮幫子,做出不滿的神態,看上去嬌憨可掬:“爲什麼都過去九年了,我還是一點長高都沒有。”
老婦人慈愛地摸着她的頭,“傻孩子,那千年冰棺,本來就能夠讓人的時間停止,加上你當時生病了,一直躺在裡面,自然就不會長大了。你現在病好了,很快就可以長高了。”
她說話的神態語氣,完全是給安寧當做一個小孩子。
千年冰棺嗎?安寧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這消息,據說這冰棺是由萬年的寒冰做成,即使是在三伏天,冰棺依舊不會融化,只是她卻不知道這千年冰棺居然還有凍結人時間的效果,只知道它能夠保持屍體不腐。
果然是好東西啊。
安寧頓了頓,問道:“我該如何稱呼你?”
老婦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少許,“安寧已經不記得了嗎?你以前常常喊我嬤嬤的。”
“嬤嬤。”安寧毫不猶豫開口道。
嬤嬤的眼神又重新亮了起來,臉上滿是雀躍,她笑得眯起了眼,然後兩行清淚順着臉上凹陷下去的皺痕流了下來,哭泣聲在這小小的屋子內響起。
安寧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她伸出手,肉肉的小手,牽住了嬤嬤雞爪一般的手,傳遞過去無聲的撫慰。
等哭了一會兒以後,嬤嬤將她抱在牀上,輕聲哄着她,還問她想吃什麼,想聽什麼故事。
安寧問道:“嬤嬤,我能夠見一見表哥嗎?”她若是想要回去的話,以她自己本事沒辦法做到,只能求助於慕清玄了。唯一讓她忐忑的是,不知道慕清玄願意不願意這麼做,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心心念念想將她帶回南夏這裡。結果她現在卻突然來到慕清玄的大本營,對方願意送她回去的概率實在很低。
即使再低,安寧也不願意放棄這機會。
嬤嬤回過神,壓低聲音說道:“不能,殿下現在不在,前幾日出去了,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我不能讓人發現你已經醒來的消息。”
她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慌張,然後又轉爲了堅決。
安寧拉了拉她袖子,“爲什麼不能?大家不想要我醒來嗎?”她必須得問清楚,她在這地盤上有沒有所謂的敵人。
嬤嬤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似乎想要將自己的決心傳遞給安寧,“小姐,你要記住,在這府上,除了我和殿下,誰都有可能對你不利,你一定要記住這點,牢牢記住。”
安寧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向她保證:“我一定會記住的。”
所以除了這嬤嬤和慕清玄,她不能讓別人知道她醒來的消息了。
嬤嬤同她說了一些話以後,敲門聲響起。
安寧連忙重新躺回冰棺之中,嬤嬤則是將蓋子蓋上。別看她年紀大了,出乎意料挺有力氣的,拿着冰棺的手還特別穩當。
安寧細細聽着這動靜,聽到是一個丫鬟來給嬤嬤送今天中午的飯菜。
別看嬤嬤剛剛在安寧面前,那叫一個慈愛,在丫鬟面前,特別冷淡,做足了一個孤拐老人的形象,丫鬟看起來對嬤嬤也十分地敬畏,說話時恭恭敬敬的。
等丫鬟離開以後,安寧終於能夠吃到了久違了的飯菜了,雖然只是一碗粥,卻也足夠讓她心滿意足了。她現在這副身體纔剛醒來沒多久,所以嬤嬤也不敢給她一口氣吃太多的東西,只是先讓她吃一碗粥,讓胃適應一下食物。
安寧便暫時在這小屋子內呆了下來,平時都有嬤嬤給她掩護,誰也沒想到這屋裡還藏着一個人。
嬤嬤身爲二祭司,身份也算得上很高,那些丫鬟護衛在她面前都是戰戰兢兢的,不敢放肆。
安寧隱隱約約察覺到,她之所以會呆在這種簡陋的屋子,似乎同她還有那麼一點的關係。
從這嬤嬤的隻言片語之中,她大概聽出她十分寵愛原主,甚至爲以前沒法護住原主而耿耿於懷。正是因爲如此,現在的她怕極了安寧若是被人知道的話,很有可能會再被害,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遮掩。
每次有人來的時候,她總是讓安寧裝作仍然是死屍,躲在裡面。
安寧唯一疑惑的是,她一個在冰棺裡沉睡了九年的屍體詐屍了,這嬤嬤怎麼毫無心理壓力就接受了這一切呢,甚至連半點的懷疑都沒有,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實在匪夷所思。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爲了不引人懷疑,嬤嬤總不能飯量一下子就增大了不少,一人份的飯量要兩個人一起吃,終究有些不夠。嬤嬤倒是想多讓安寧吃飽一點,自己吃點殘羹剩飯就可以。
但是安寧哪裡會願意一個老人爲了自己而餓肚子,直接表示嬤嬤吃多少,她就吃多少,不然不會多吃半口。
兩人就這樣過着半飽不飽的日子,安寧從未如此期待過慕清玄的歸來。他若是回來的話,安寧好歹可以吃飽飯了。
不過每天嬤嬤以要給她換衣裳的名義,讓她換下了那套冰蠶絲做的衣裳。那衣服質量再好,安寧也不可能一直穿啊,事實上,只要想到那件裙子已經穿了九年,安寧的雞皮疙瘩就都要起來了。
時間緩慢流淌,不知不覺中,十天便過去了。安寧仍然還沒等回慕清玄。在這段時間,她唯一有防身工具,還讓嬤嬤幫她找來了一些要求,自己配置了迷藥、毒藥等必備的工具,這樣即使出了什麼意外,也能夠有最基礎的自保能力。
嬤嬤甚至沒有多問,便將她所要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其中還不乏幾樣珍貴的藥材。
這一天,在有人來的情況下,她照例躲在冰棺中。
依舊是一個叫千藝的丫鬟來送飯,這回的她不僅送飯了,還對嬤嬤福了福身子,“大人,大祭司有事尋你。”
安寧這些天大概弄明白了慕清玄身邊的一些人員組成,單單從前朝繼承下來的祭司便有五位,地位最高的大祭司同慕清玄在這些前朝人心中的地位相當。五個祭司,按照名次分地位等級,除了慕清玄和大祭司,便是嬤嬤身份最高。不過在大祭司有命令的情況下,嬤嬤也不得不服從,給他面子。
她的視線落在冰棺上,然後收回眼中的擔憂,說道:“我馬上就過去。”
以她的身份,以及那千年冰棺的地位,應該不至於有人會出手吧。
她壓下心中的煩躁,一會兒便跟着千藝一起離開,臨走之前,留給安寧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在嬤嬤不在的情況下,安寧還真不敢隨意亂走動,萬一有人突然進來,看到她詐屍就不好了。她只能強忍着躺在冰棺之中,心中期待着嬤嬤儘快回來。
嬤嬤怕她在裡面呆得太冷,特地用一種看似輕薄,實則十分保暖的白色絹布給她做了裡衣,加上安寧現在又已經躺習慣了,所以也就覺得沒什麼。她覺得這段經歷下來,她的抗寒能力似乎有了飛躍的進步。
在她默默思考着事情的時候,門鎖卻突然響了起來。
安寧對於嬤嬤的腳步聲已經十分的熟悉,一聽就知道開鎖的人不是嬤嬤。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下意識地使出了龜息的法子,讓自己的呼吸聲輕到讓人難以察覺。
等門鎖被撬開以後,三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其中一個聽起來像是年輕的小姑娘,聲音嬌俏,“這冰棺裡裝着的就是清玄哥哥的表妹嗎?不過是一個五歲的小丫頭,何必浪費這價值連城的冰棺。”
“你這話有本事當着她的面說。”
那姑娘的聲音弱了幾分,說道:“不過真的會有人幫我們收尾嗎?若是我們拿了這冰棺回去,這慕清玄的表妹屍體直接腐了怎麼辦?若不是大哥重傷,我纔不願來做這事。”
另一道男聲響起,“只要不讓慕清玄知道是我們拿的就可以。我們可以將這冰棺帶回去,等大哥用過以後,再裝作這冰棺是被賊人給奪了的樣子。到時候再送回來就是。至於這屍體,就丟在這裡吧。”
說罷,安寧感覺到頭頂的蓋子被打開,然後一個人將她身體抱起,放在牀上。
那男聲發出驚訝的一聲贊同,“這慕清玄的表妹長得倒是真好,但若是當年活下來的話,現在也該十四歲了,定是個難得的美人。”
安寧聽着他語氣中的調笑,心中暗恨不已,心裡第一次慶幸這具身體在被封進冰棺以後就不再成長,不然說不定還會被揩油一把。不過她現在袖子中也有毒藥,若是這些人想對她做些什麼,她定要給他們一個好看。
“慕清玄同表妹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說不定當年就有着結親的念頭。”
女聲罵道:“一張狐媚臉,死了都還不放過清玄哥哥。前些天我們找清玄哥哥要這冰棺,爲大哥治病,偏偏他卻爲了一個死了九年的人,絲毫不肯讓出。我們兩家的情誼,都比不過他死了多年的表妹,簡直可惡。”
聲音中透着憤怒和明顯的嫉妒。
不用猜,安寧也知道這姑娘一定喜歡慕清玄。
“看我劃花這張臉!”
安寧心提到了嗓子,隨時做好出手的準備。這女子也太過狠心了吧,連一個死人都不放過!
另一個人急忙攔住她,“你劃什麼劃?你若是劃了這臉,人家到時候肯定猜到你頭上。除了你,還有誰妒性那麼大!反正沒有了這冰棺,這小姑娘最多兩天屍體就要腐了,你還有什麼不解氣的。”
那姑娘聽起來算是被勸服了的樣子,哼了一聲,“我看你只是憐香惜玉吧,連一個丫頭片子都能憐惜上,果真是護花公子。”
“你又在說笑了,我再怎麼憐惜,也憐惜不到五歲的死人身上啊。若是她能夠長成到及笄,我再憐惜也來得及。”
三人之後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將冰棺給帶走,連同門也重新關上。
安寧從牀上坐起,心中多少猜出,恐怕嬤嬤剛剛是被人刻意用藉口帶走的吧。
果不其然,等那三人離開大概一刻鐘以後,嬤嬤回來了,臉上仍然帶着怒氣。
她一看到屋內沒有了冰棺,只有安寧躺在牀上,手憤怒一拍,那塊木桌就直接散成了木頭。安寧嚇了一跳,沒想到嬤嬤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果然!”她的聲音咬牙切齒的。
安寧問道:“嬤嬤怎麼了?剛剛有三人過來,偷了這冰棺走了。”她將那三人的對話一一告訴嬤嬤。
嬤嬤的臉色越來越沉,黑得都要成木炭了,“千藝已經死了。”
安寧疑惑地看着她。
嬤嬤說道:“大祭司根本就沒有尋我,千藝只是被人收買,來引走我罷了。在被我發現以後,她便服毒自盡了。”她冷笑一聲,“家裡有大哥受傷需要冰棺,而且還同我們有交情,不用猜,我也知道定是那陸家搞的鬼。那陸家丫頭居然還想毀你容貌,我定要讓他們好看!”
她眉毛之間籠罩着一股的戾氣,安寧知道嬤嬤從來不算好人,她只在安寧面前表露出自己慈愛的一面。即使如此,衝着她對自己毫無保留的關照,安寧也不可能會責怪她。
安寧說道:“如今這冰棺已經毀了,我這屍體按照常理來說,應該要腐化,倘若一直好好的,肯定會被人懷疑。”
嬤嬤牽着她的手,說道:“你放心,嬤嬤定會護你周全。我等下就以要送你去冰窯的名義將她屍體送過去,然後我會安排一場刺殺,讓你的屍體在這過程之中毀了。笑兒是我的心腹,她會帶着你暫時離開這裡,有她在你身邊,我也會放心一點。”
她這些年因爲安寧的死亡而一直心灰意冷,呆在這小屋子中,但手中仍然留有一些勢力。笑兒便是她隱藏的心腹之一,即使這次會暴露出她的一些釘子,她也在所不惜。
九年之前,她沒法護住安寧,這一次,發誓要護她周全。
安寧的心情有些複雜,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因爲這種緣故,能夠成功出府。
她想起慕清玄離開的事情,心中忽然一動,問道:“嬤嬤,表哥是不是去了大周?”慕清玄難道是因爲收到她中毒的消息,所以離開的嗎?
嬤嬤點點頭。
安寧心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她等出來以後,是否能夠以想見慕清玄的名義回去大周。
雖然嬤嬤對她的確很好,但是安寧更放不下的是周李氏這些相處了六七年的親人。
嬤嬤又找出了一些銀票,其中不僅有大額的,也有小額容易兌換的,另外還有一些銀子,全都收的好好的。
她看着安寧身上首飾只有手腕和腳上的白玉,頭髮上只簡單地別了一個絹花,十分爲安寧委屈,“等出去以後,我就讓人將一些首飾送去給你,你可是我們南夏的聖女,哪裡能夠如此的委屈!”
安寧嘴角抽了抽,她這身體才五歲!五歲好嗎!哪裡能夠往頭髮戴那麼多金釵玉簪啊。
由此可見,這嬤嬤以前不知道多寵愛她。
安寧點點頭,心中對她不由生起了愧疚的情緒,她終究是要離開的人,只能辜負了嬤嬤的關愛了。
……
花開一朵另表一枝。
在安寧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蔚邵卿直接上表,暫時辭去了御林軍統領的工作。以他現在的狀態,也實在很難完美地擔任這職位。而御林軍統領關係到天子的安全問題,根本就容不得半點的閃失。
凌青恆在知道安寧中了那冰火之毒以後,很能理解蔚邵卿的心情,甚至還表示,若是需要什麼珍貴的藥材,儘快去皇宮的藥庫之中拿,裡面可是有百年的靈芝這一類東西。
安寧之前所貢獻的那些主意給大周帶來了很大的益處。望遠鏡在戰場上派上了很大的用場,冰糖、醬油等東西豐富了大周老百姓的餐桌,三錠腳踏棉紡車又大大的增加了紡紗的產量,也使得布價下跌,許多老百姓們能夠用相同的銅錢,買相當於過去兩倍的布料,改善他們的生活。至於稻田養魚、雜交水稻、套種種植……這些的好處更是立竿見影,不僅讓老百姓們能夠吃飽飯,還大大提高了他這位天子在民間的威望。老百姓們只要能吃飽穿暖,就不會想到要造反鬧事,治安因此也好轉了不少。就衝着安寧這些本事,除了周李氏、蔚邵卿等人,凌青恆比任何人都希望安寧好好活着。
他更是下令,讓手下配合蔚邵卿來調查這件事。更何況,這件事的性質也十分的惡劣,堂堂一個大周縣主,居然遭遇了刺殺。
天子一怒,雖然不至於伏屍百萬,但底下不少人也因此戰戰兢兢,生怕撞上了槍頭。君不見太子只是稍微提了一句,便被天子給打臉了一把,讓他回去禁足十天嗎?
刺殺安寧的第一批刺客經過調查,顯然是何貴妃所派來的,凌青恆在收羅到足夠的證據以後,確定是南疆王身邊的何貴妃出手以後,便直接向南疆王發難。
南疆王則是將何貴妃和她心腹的屍首作爲給大周的交代,何貴妃原本那些憑藉着她的寵愛作威作福的親人也被紛紛壓下大牢。
何貴妃之前可是在王宮裡將其他妃子,包括王后都給壓得喘不過氣的人,她一死,不少人都暗地拍好,一個個忙着落井下石。何貴妃的親人基本都沒一個討得了好。
南疆王更是因爲這件事的心虛,而不得不在國事上做出讓步。
蔚邵卿在卸了這御林軍統領後,這一職位暫時由他原來的副官擔任,很顯然天子這位置明顯還是要留給季延一,不少有心謀劃的人都只能算盤落空。
也許是看在那顯微鏡的份上,也許是看在安寧勉強算得上他看得順眼的人份上,路神醫在得知安寧中了毒以後,這個萬年宅男難得十分給面子地出了谷,前往京城。
這一路上日夜兼程,快馬加鞭,把他的身板給累得夠嗆。
路神醫在抵達京城以後,甚至還來不及休息一下,便先給安寧診斷了一把。
此時安寧正好呆在四周都建立起火爐的房屋內,剛走進去,路神醫的汗就直接滴了下來。即使在這屋內呆了一個多時辰,安寧身上依舊一滴汗水都沒有,她的身體此時依舊是一片的冰冷。這火爐的熱量,也只能維持讓她的身體不因爲從血液中透着的那股寒意而凍結成冰。
路神醫走了過去,在診斷以後,擦了擦頭上的汗,從屋內出來。
剛剛那屋裡的熱度,差點要把他給熱暈了。
“如何?”衛汀然迎了上來,蔚邵卿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路神醫皺眉:“情況不太好,我剛剛給她服了我這裡最後一顆解毒丹。”他之前做的那解毒丹,大部分送給弟子了,平時逞着自己的本事,只留了一顆。
“解毒丹也沒用嗎?”蔚邵卿的聲音有些喑啞,他的容貌因爲這些日子的奔波顯出幾分的疲倦,但這份倦意不僅沒有讓他容貌受損,反而多出了說不出的憂鬱。
路神醫道:“如果是剛中毒的話,就服下,那麼至少可以去除身體九成的毒性。現在毒早就侵入心肺,即使我給她服下了,最多也只能去除三成的毒素。”
其他七成,因爲毒已經進入心臟的緣故,即使是他,也很難根除。冰火,原本就是出了名的難解之毒,讓別人醫治的話,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路神醫定是有法子醫治安寧的。”蔚邵卿道。
衛汀然眼神黯淡了少許,若是當時還有剩下一顆解毒丹就好了,只是將解毒丹給出去的時候,即使是安寧本人,也不曾想過自己會有需要用到的一天吧。
路神醫冷笑,“你也不必拿激將法來激我。”
他頓了頓,說道:“我的大概只能夠清除她身體七成的毒素,這剩餘的三成,只能夠用朝陽草和毒箭木壓下剩餘的毒,使得這冰火發作不了。”
衛汀然驚慌道:“無論是朝陽草還是毒箭木都是足夠見血封喉的毒藥,若是稍有差錯的話,恐怕會直接中毒身亡。”她也想過要以毒攻毒,但是以毒攻毒中,最考驗的便是劑量,一旦劑量有所不對,反而容易引發更大的毒素。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法子嗎?”蔚邵卿問道。毒箭木,全大周恐怕還不到十株,他恰好知道有個地方有。若是這毒箭木被毀了……恐怕安寧就再無希望了。
路神醫道:“若是要全解毒素的話,單單以毒攻毒自然沒法,還需要一同時修煉陰陽調和功內功的人爲她調解體內毒素。據我所知,天下也就只有三種功法符合這個條件。”
他看向蔚邵卿,顯然是知道那三種功法的下落。
蔚邵卿沒說什麼,只是在讓人送路神醫去休息以後,對下屬說道:“準備出行的車馬。”
蔚甲問道:“少爺,我們要去哪裡?”
蔚邵卿的神色中帶着一絲的鬱氣,“回去冥月谷。”
冥月谷,正是他師傅所在的地方,蔚邵卿已經有好幾年不曾回去,沒想到這回卻是因爲這個原因。
------題外話------
只是暫時呆這身體,遲早還是會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