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在侯府中呆了那麼多年,以前又是蔚邵卿身邊的一等丫鬟,即使現在去服侍安寧,在蔚邵卿心中的地位仍然沒有什麼改變。她的人脈也不是初來乍到的柳碧彤所可以比的。她很快就將事情打探得差不多,包括柳碧彤投奔侯府的原因,包括她三天兩頭做點心的事情。
玉容哪裡看不出柳碧彤的心思,直接在心中冷哼:自從昌義侯以後,他們侯府基本都是不納妾的,每一任的侯爺不在意未來妻子的身份,只在乎自己是否喜歡。她家少爺待這位表小姐只是平平,盡到親戚情分罷了,而且這情分還是看在那玉佩份上。柳碧彤想要留在侯府基本是沒有可能性的。
柳碧彤以道謝的名義要同安寧見面,玉容作爲丫鬟自然不會擅做主張,回去後就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安寧這幾日正好在忙着買田地的時候。因爲今年搬到京城的緣故,開原縣原來那些種植葡萄園的田地改成了種植別的作物。她自己則是拿出五千兩銀子,買了一千畝的田地,其中兩百畝田地用來種植葡萄園,五十畝田地一部分是將雜交水稻種子種下去,另一部分則是繼續培養雜交水稻的種子。還有三百畝種植了玫瑰、茉莉等一些胭脂水粉的原料,五十畝種植藥材。其餘的安寧兩百畝用來稻田養殖,兩百畝開始實驗套種種植。她今年嘗試的套種種植大致有三個方案,一個是生薑套種玉米,一個是馬鈴薯與棉花套種,還有玉米套種紅薯。倘若這些前世的成果在大周也能用上的話,普通老百姓們就能夠有有限的田地種植出更多的東西,可謂是一件大好事。因此安寧纔會如此上心。
也正是因爲忙着這些事情,她纔沒有怎麼關注蔚府,直到玉容告訴她,才知道了柳碧彤的事情。
她莞爾一笑,“我這個假表妹,可謂是遇到了真表妹。”她心裡清楚,她這個表妹,不過是蔚邵卿爲了改她擡身份用的,也的確給她帶來了不少的好處。看在蔚邵卿的份上,京城中敢上門找麻煩的基本沒有。就連聰哥兒和金寶在國子監中都受益匪淺。
玉容正色道:“少爺說姑娘是表妹,您就是貨真價實的表妹。”她家姑娘這個表妹身份是少爺自己心心念念認下來的,柳碧彤根本沒法同她相比。特別是在知道少爺從來不曾收過柳碧彤送來的吃食,玉容心中更是得意萬分:她家少爺纔不是隨便什麼人做的都要吃呢。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說道:“姑娘您長得點心吧,可別在柳姑娘面前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安寧點點頭,“我像是那麼傻的人嗎?”她也就是在玉容桂圓她們面前才放鬆了點。
好歹是第一次正式會面,安寧還是準備了一下禮物。
玉容建議:“姑娘可以送那赤金花葉髮簪。”
安寧忍俊不禁,“那簪子金子太重,我自己都不喜歡,哪裡有送人的道理。”
玉容道:“姑娘不喜歡這個,柳姑娘說不定喜歡呢。”或許是因爲之前在家被繼母苛待的緣故,柳碧彤比起玉石一類的,更喜歡金飾,頭頂所戴的是金釵,耳朵也是金耳環。幸好蔚府的首飾都做得小巧精緻,她戴在身上纔沒有暴發戶的感覺。要玉容說來,柳碧彤這類型的相貌,其實更適合戴翡翠的。只是在有些人眼中,翡翠的價值比不過金子和玉石寶石。
安寧想了想,說道:“我還是將那白玉響鈴簪給她好了。”
除了這簪子外,安寧還準備了幾樣的荷包,當然這些荷包都不是她親自繡的。自己繡的荷包,安寧只會送給關係十分親近的朋友。
雖然柳碧彤時間約明天十分的趕,但兩家坐馬車只需要一刻鐘,所以倒也方便。
在安寧將柳碧彤身份和遭遇說了一下後,周李氏還十分同情她,說道:“果然是有了後母就有後爹,這可憐的孩子。”
……
再次見到柳碧彤的時候,她同初見時的狼狽樣子可謂是天差地別,那時候的她最好的衣服都是三成新,現在則是綾羅綢緞裹身,髮髻上斜斜插着點翠鑲金花簪。見到安寧後,微微一笑,將她請到花園中,說道:“那天見面的時候,再沒想過我們兩人之間還有這樣的親戚關係。”
安寧抿脣笑了笑,“我也沒有想到你也是表哥的表妹。”
柳碧彤眼神黯沉了幾分:她也是打聽過的,和她這打秋風的表妹不同,面前這位是表哥親自去尋回來的。
她視線落在安寧身上的水紅文錦,笑意盈盈問道:“你身上這衣服樣式真好看,布料也很好,是表哥送你的嗎?”
安寧瞬間覺得這姑娘真的有些不討喜,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碧彤,“這布料是當初珍嬪娘娘賞賜給我的,前段時間我娘才找出來,讓玉容幫我做了一身。”
這段時間她做的衣服實在不少,沒辦法,剛入京城,導致有不少的人下帖子,安寧雖然拒絕了好幾個,但關係好的朋友那裡還是過去了幾趟。她現在作爲縣君,出門的時候衣服樣式基本都得不重樣。不僅僅是她,慧姐兒、周李氏、聰哥兒和金寶,前前後後基本每人至少做了十套的新衣裳。這還是周李氏特地去外頭聘請了兩個繡娘出來,才趕了出來。
柳碧彤說道:“我看錶哥那樣疼你,還以爲是他給你的。”
安寧拿了一個洗好的草莓放進嘴裡,酸酸甜甜的汁液在舌蕾間綻放,帶來了極大的享受,她吃了一個後,笑道:“又是哪個多嘴的胡亂編排我和表哥的關係的?我自己能賺錢,又不是買不起好的綢緞衣裳,沒必要平白無故收表哥的禮。”
全身上下衣服首飾都出自蔚府的柳碧彤嘴角笑意僵了僵,“安寧可真是能幹,不像我,我若是能夠像你如此,也就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吧。”
安寧心道:那是因爲她將功夫都往男的身上使喚了。
這時候,書蘭和書紅都手捧托盤走了過來,她們兩人的托盤都是擺着兩樣的糕點和茶具。
百合酥、蘋果蜜餞、香杏凝露蜜、酥糖玫瑰糕,每一樣都是她所喜歡的。特別是酥糖玫瑰糕,製成後放在玫瑰的印模中精心烤制而成,小巧玲瓏,入口的時候酥鬆適口,香味純正。
每次安寧在蔚府的時候,都是書蘭和書紅服侍她的,她忍不住露出了愉悅的笑容,“怎麼是你們兩個送來的?”
書紅將安寧喜歡的酥糖玫瑰糕往安寧的方向移了移,說道:“姑娘好幾天沒上門了,我和書蘭甚是想念,特地討了這差事過來。姑娘不高興看到我們嗎?”
安寧笑靨如花,“高興,哪裡敢不高興呢。”
書蘭則是將一套舊窯十樣錦的茶盅擺在桌上,說道:“這是今年新出的雪山毛尖,少爺昨天才拿回來,讓我今天給姑娘試試,若是吃得好,可以帶兩罐回去。”
書蘭沒有說的是,蔚邵卿也就是拿了兩罐的雪山毛尖回來。
安寧含笑道:“既然是表哥所推薦的,那我得好好品嚐一番。”
書蘭和書紅這對姐妹各有擅長的地方,書蘭擅長泡茶,書紅擅長女紅,兩人之前都同安寧相處得很是融洽,言語之間自然半點見外的意思都沒有。
明明今天是柳碧彤請安寧吃東西的,但是現在反而更像是安寧請她,落在她眼中,越發不是滋味。更讓她不高興的是,她當時讓廚房做,結果廚房給她上的這些糕點都是安寧喜歡吃的,而不是她喜歡的。
安寧看出了這點,還笑眯眯說道:“碧彤果真溫柔體貼,所準備的都是我喜歡吃的呢。”
柳碧彤聽了以後,更加心塞了。
書紅和書蘭在送了點心茶具過來以後,還留了下來服侍安寧。
安寧就着這剛泡好的雪山毛巾吃了一塊百合酥,不得不承認這兩個搭配起來十分不錯。毛尖的清香醇爽,百合酥的甜而不膩,放在嘴裡,彷彿將整個春色都含在嘴裡一樣。
她對書蘭說道:“這雪山毛尖我喝得倒比上回那松山毛尖要好一些。”
味道更爲清冽。
書蘭笑了笑,“這是取自山頂最高處的茶園,別的地方的毛尖一般採摘期是在穀雨之後,他們的不同,要更早一些。每年所採摘下來的製成茶後,都不到一百罐呢。採摘下來的這些全都作爲貢品。前幾日少爺差事做得好,陛下才賞賜了他幾罐。”
不到一百罐,這種毛尖在外頭一罐都要千金吧。
柳碧彤也抿了一口的茶水,說道:“我也覺得味道頗爲不錯。”
她自己在家喝的都是幾兩銀子一罐的,哪裡喝過這種精細的東西。
她望着嫩綠明亮的茶水上氤氳的霧氣,不自覺出神了起來。從小大家都說她長得好,這樣的品貌即使是京城裡的貴人也比不上。她也曾見過所謂來自京城的高官小姐。那些人沒有一個長得比她出色,偏偏因爲身份的緣故,她不得不忍氣吞聲去奉承討好這些不如她的人。
她的手不自覺放在自己的臉上,嬤嬤曾經說過,她同那位嫁入侯府的煥雲姨母長得有三分相似,日後定是有大造化的人。表哥雖然對她冷冷淡淡,但只要有這張臉,這個身份,她留在侯府中,定可以經營出屬於自己的一天天地。周安寧以前還只是農女呢,也能夠成爲大周第一名媛。她在家裡雖然待遇不好,但也算得上是官家小姐,若是有表哥的幫助,自然沒有比她還差的道理。
在柳碧彤心中,周安寧今日之所以能夠走到現在這成績,根本不是依靠她的才華,只是表哥捧着她罷了。
想到這裡,柳碧彤這才覺得有些氣順,嘴角也勾起了溫柔的淺笑,看着安寧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樣。
她突然換了種態度,安寧被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又不能讓對方別這樣看她,只好繼續吃草莓,吃點心。
蔚府因爲不缺玻璃的緣故,還有一個用玻璃建造而成的溫室大棚,大棚中不僅種植了各種蔬菜,還有不少的水果。這草莓想必就是出自溫室大棚的吧。改天有時間,她也可以去瞧瞧蔚家的溫室大棚。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偶爾應付一下柳碧彤的對話。
柳碧彤將安寧送給她的禮物,拿給南兒,對她說道:“早知道,我也應該準備一份禮物給安寧你的。”
安寧笑了笑,“我看柳姐姐您的荷包做得很是精緻,女工真是不錯,若是可以送我一個那就好了。”
“安寧既然喜歡的話,那我這幾天就做一個送你。”
柳碧彤的繼母柳杜氏不曾想過好好培養她,最多隻是讓她認點字不做睜眼瞎罷了,琴棋書畫她樣樣都不精通,做得最好的是女紅。畢竟在家裡,柳碧彤不僅得做自己的衣裳荷包,連姐姐、弟弟以及繼母的也得一起做。熟能生巧,她在這方面也有一些天賦,自然顯得出衆起來。
在一旁聽着的杜嬤嬤插了一句,說道:“周姑娘也可以多練習女紅,女子終究要以貞靜爲主,女工還是第二件。其他的詩詞書畫,不過是閨中游戲,可會可不會。老奴託大說一聲,周姑娘這個年紀也該練起女紅了,很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擡高自己家的姑娘,又踩安寧一腳。
安寧笑眯眯道:“衛先生說了,我會做荷包會裁剪衣服就夠了。我可不願同家裡的繡娘搶工作。”本來就是嘛,若是以前的她用女紅來賺錢也就算了,現在她又不靠這個,對女紅也沒有太大的愛好,何必非要委屈自己呢。
玉容點點頭,“這話說的很是,京城裡的那些小姐們更多地將重心放在琴棋書畫上,女紅上只要過得去就可以了。”
哼,想踩她家姑娘,沒門!他們府裡又不是沒有繡娘沒有針線房。
主僕兩一搭一唱,擺明了不買杜嬤嬤的賬,杜嬤嬤有些生氣,又不敢說什麼。她很清楚這兩人一個是蔚邵卿親自找回來悉心教養的表妹,一個以前是蔚邵卿身邊的心腹侍女,無論哪個地位都比她們家小姐要高得多。而且周安寧口中的衛先生還是出自太后身邊的姑姑,她若是反駁了這話,豈不是在質疑太后身邊的人嗎?
柳碧彤還算有些急智,說道:“這同我們橫州倒是有些不同。可見不同的地方風俗也不一樣。”
安寧也沒打算讓柳碧彤丟了臉,順着她的話說道:“柳姐姐的女紅做得好,到時候也是可以作爲一項才藝臊臊玲瓏她們。”
“玲瓏?”
安寧說道:“玲瓏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是安大將軍的女兒。”她順便提了提其他幾個認識的朋友。
柳碧彤聽了很是羨慕,心中更是下了決心要好好同京城中的貴女打好關係,沒道理周安寧可以做到,她沒法做到。
兩人你來我往,不時地聊一下景緻,談一下看過的書,在表面看來,倒是其樂融融的樣子。
等一盞茶完畢後,柳碧彤用欣羨的語氣說道:“我真羨慕安寧你有一手的好廚藝。”
她垂下頭,聲音充滿了失落,“前幾天若不是表哥願意收留我,恐怕我就得流落街頭了,我身無分文,一針一線都是用蔚府的,便想着做幾樣的糕點聊表一下心意。只可惜我水平有限,表哥不太喜歡我所做的東西,不願接受。”
安寧不接這個話頭,“你有這個心就好了,表哥他並不看重這些。”
柳碧彤心中罵道:不看重的話,你就別常常給表哥送吃食啊。
嘴裡卻道:“若是什麼都不做的話,我於心何安,哪裡能夠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住在這裡。”
安寧說道:“你既然擅長女紅的話,何不做幾個荷包送他呢?”她心裡很清楚蔚邵卿根本不會接受,不過是說客套話而已。
柳碧彤道:“表哥說他不用別人做的,讓我好好休息調養身體。”
安寧只好哦了一聲,繼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柳碧彤深呼吸一口氣,“安寧,我們是朋友吧?”
等安寧點頭後,她才說道:“我看錶哥很喜歡你做的那幾樣點心,你能教我一下嗎?”
安寧卻笑意盈盈地點點頭,等柳碧彤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後,才斯條慢理說道:“這些糕點都是我們家的傳家方子,之前宣州的羅姑娘用一千兩買一份的食譜,她買了整整五份。你打算出多少銀子買?”
柳碧彤臉上的笑容直接僵硬了,聲音控制不住地變了調,“一千兩一張?”
別說一千兩了,她身上連一百兩銀子都沒有。
安寧點點頭,“不信你可以問表哥,這事表哥也是知道的。”
杜嬤嬤聽到一千兩銀子,倒吸一口冷氣,“周姑娘,我們小姐也算是您的表姐,何必非要用銀錢來玷污你們的感情呢?”
柳碧彤算她哪門子的表姐啊!安寧在心中冷笑。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碧彤,“像食譜釀酒這些,每一家都有自己獨家的方子,也是一個家族的底蘊,所以平時不會輕易送給別人,即使是姻親關係,這種食譜也是可以作爲陪嫁的。再說了,即使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這個道理世人皆知,想必杜嬤嬤也是知道的。”更別提這種所謂拐着彎的親戚。
就像是周慧,她嫁過去沈家後,也帶了一些食譜,讓沈家桌上的美食增加了好幾道,也因此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這柳碧彤空口就想拿走她的食譜,想得倒美。倘若是玲瓏、天晴的話,她們幫了安寧不少忙,安寧送給她們並沒有什麼意見。柳碧彤別看嘴上親親熱熱地喊她妹妹,但實際上對她沒抱什麼好意,安寧纔不會傻得拿自己的東西去送她。
安寧話都說到這地步了,除非柳碧彤拿出銀子買,否則是別想拿到所謂的食譜。她強忍着心中的嫉妒和憤怒,向安寧道歉:“我倒是不知道這些。”
安寧繼續給她戳傷口,“我以前也是不知道,還隨意送給街坊鄰居,後來衛先生同我說過,才知道無論是食譜還是胭脂方子,都是一個家族無形的家產。”
哪天他們周家真的不幸落敗了,有這些東西也不怕養不活自己。
呸呸呸,他們周家纔不會落敗呢!
玉容十分看不慣這杜嬤嬤,直接說道:“只可惜周家沒有和柳姑娘年紀適宜的少年,不然柳姑娘直接嫁進來的話,這些方子自然也就可以學了。聰少爺還只有十一歲呢。”
桂圓靈機一動,說道:“女大三,抱金磚。”
柳碧彤的臉直接就黑了下來。她的目標是成爲侯府主母,成爲人上人,纔不想嫁到周家,嫁給一個小屁孩。
安寧正色道:“好了,你們越說越不像話了,兩人的輩分擺在那裡呢。”柳碧彤不願意,她才更不願意呢。
然後又訓桂圓和玉容,“這兩個丫頭被我給寵壞了,嘴上都不留門的。特別是桂圓,性格最是天真浪漫,姐姐素來溫柔周到,肯定不會同她計較的。”
扣帽子,誰不會啊。
柳碧彤心中再是不愉,也沒法說什麼,只是呵呵一笑帶過。
至於杜嬤嬤,一次次出師不利,她也是要臉皮的人,只覺得坐不住,尋了個理由便離開了。
至於柳碧彤的丫鬟南兒在一旁低頭垂眉做恭敬溫順狀,霜兒則是手裡拿着一疊之前玉容給她的糕點,吃得臉頰都鼓了起來,像是小倉鼠一樣,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兩個姑娘之間的暗潮涌動。
安寧看了都忍不住想搖頭,她想起同這霜兒丫頭初次見面,她也是如此單純沒有心機,這樣的丫鬟還能留在柳碧彤身邊,還真是不太容易。她不知道的是,柳碧彤之所以留她,不過是因爲沒有其他人選罷了。她家中其他生母以前的人都被繼母打發得差不多,只留下霜兒南兒和杜嬤嬤。一般來說,一個官家小姐身邊至少有兩個丫鬟,若是她將霜兒趕走,柳杜氏反而能夠順理成章地安插人手進來。因此即使柳碧彤覺得霜兒太過蠢笨,但念在對方是自己人,又忠心耿耿的份上,還是留了下來,只是不如南兒那樣受重用罷了。
她對玉容說道:“將這疊藕粉桂花糖糕給她,她應該挺喜歡吃的。”
手裡指着霜兒。
原本窩在小角落安安靜靜吃東西的霜兒在下一秒瞬間成爲衆人關注點,一臉驚訝地瞪大眼睛,配合鼓起的雙頰,顯得有點呆。
安寧忍不住笑了,說道:“看她胃口這樣好,我感覺都能多吃幾口飯。”
玉容也忍俊不禁,聽從姑娘的話,將後來上的藕粉桂花糖糕端了過去,對似乎受到小小驚嚇的霜兒說道:“慢慢吃吧。”還不忘給她倒了杯茶。
桂圓瞬間有失寵了的感覺,一臉哀怨地望着安寧:姑娘,我也是很能吃的!我也可以表演給你看的!
接收到她傳來的電波,安寧有些無語,乾脆當做沒看到。
“我這丫頭讓你見笑了。”
安寧笑道:“我看霜兒就很好,天真可人。”
兩人就着霜兒聊了一會兒,氣氛又從之前的寒風簌簌轉爲了春風拂面。
友好的氣氛維持到蔚甲走了過來,他向安寧恭恭敬敬道:“姑娘,少爺剛從皇宮裡出來,他有事要同你商議。”
“他在書房?”
蔚甲點點頭。
安寧站起身,衝柳碧彤歉意地笑了笑,說道:“表哥有事,我先過去了,今天的點心很美味,謝謝你的招待。”
柳碧彤還得強撐着架子,當知心姐姐,“沒事,你快過去吧。”
安寧同她寒暄了幾句,身姿搖曳地離開了,順便拎走了身後一大串的小尾巴。
柳碧彤眯眼看着她離去的身影,又看着認認真真吃點心的霜兒,不由將心中的火氣發泄在霜兒身上,“一盤小小的糕點就收買了你嗎?你眼皮子怎麼變得這樣淺?”
南兒在旁邊咳嗽提示着:“姑娘,慎言。”
霜兒察覺到自家小姐身上散發的濃濃惡意,有些害怕地放下了糕點。
柳碧彤深呼吸一口氣,“我們回房間吧。”
南兒說得對,她在這蔚府中一步都不能多走,一句話都不能多說,哪裡能夠在這外面隨意發火。
只是心中的不甘就像是海水中的海藻一樣將她的心緊緊纏繞着。
憑什麼!明明都是表妹,她來了這麼多天,都不被允許進入書房,周安寧隨便來一趟,就被請了過去,她甚至有些後悔今日邀請周安寧過來。柳碧彤不知道的是,即使她沒邀請,蔚邵卿遲早也會將安寧給請過來的,到時候他恐怕會更加吐血了。
……
蔚邵卿的書房仍然是八百年都不變的擺設,黃梨木桌子,案上磊着各類書籍法帖,幾方的寶硯、各色碧彤。牆壁上掛着一幅的遊船圖,左右則是一副的字帖。不遠處的美化朱漆小几上放着一個黃花底藍邊牧童橫笛的青花托盤,托盤裡則是時興的水果,例如大棗、草莓、橙子。
蔚邵卿正坐在椅子上,骨節分明,足以擺着當藝術品的手指正掰着一顆橙子,動作不緊不緩,像是蘊含着某種韻律一樣。
聽到她進屋的腳步聲,將書房門輕輕闔上的聲響,蔚邵卿頓了頓,示意她坐下。
安寧在竹椅上坐下,托腮看着蔚邵卿掰橙子。等掰好一顆後,蔚邵卿將橙子放在她面前,橙色的果肉一看就味濃香甜。在這時代,不喜歡用薰香的人還會使用用橙子薰屋子。
安寧拿了一瓣下來,放進嘴裡,輕輕一咬,嘴裡都是酸甜的滋味。比起橙子,安寧更喜歡草莓,只是吃了一瓣後就放下。
蔚邵卿纖細白皙的手指也夾起一塊,即使吃橙這種簡單的動作由他做來,都像是一幅賞心悅目的風景。
安寧等他吃完一個後,纔開口道:“表哥找我有什麼事?”
“你前幾日,替一個戲子贖了身?”安寧當初既然將玉容和蔚海也帶上,就沒想過隱瞞蔚邵卿這件事,她點點頭。說實在話,蔚邵卿現在找她談這事已經比她想象中要晚不少,想來是因爲他近幾日忙碌的緣故。
“見了後感覺如何?”
安寧笑意盈盈看着她,眼中盛滿了閃爍星光,“自然是不及某人。”
蔚邵卿猛不防被安寧給小小調戲了一把,失去了一貫的淡定從容,呆了幾秒後,搖頭失笑,“你啊。”
簡單的兩個字中寵溺之意浮然而現。
安寧聲音依舊清清脆脆的,“有了正品,誰還會去看贗品?”
“表哥呢?在知道有人對你如此一往情深,即使得不到你人,也想要得到代替品,不知道表哥是否會爲這樣的深情厚誼動容?”
“習慣了。”這三個字說得習以爲常,沒有自得,沒有鄙夷,只是再自然不過的陳述。
安寧嘴角抽了抽,看着面前這翩翩如玉的貴公子,只覺得牙根隱隱生疼:這種理所當然的自信好欠揍啊。
蔚邵卿衝她淡淡一笑。
安寧輕哼了一聲,“那也習慣了表妹送來的吃食?”
她口中的表妹顯然指的是柳碧彤。
“不及某人。”這是把安寧前頭的話反過來用,表示柳碧彤所做的比不上安寧。
安寧心中涌起了淡淡的甜蜜,她耳垂微紅,臉上卻仍然是認認真真的神態,“你找我過來,不會就爲了表揚我的廚藝吧?”
“自然不是。”蔚邵卿像是剝橙子剝上癮一樣,又拿了一個橙子放在手心,邊剝邊說道:“四月一號是每年的春搜,你是否想要參加?”
大周每一年都有四季田獵,春搜、夏苗、秋獮和冬狩,在大周其中以春搜規模最爲盛大,作爲一年一度的盛典來隆重舉辦。說到底其實就是打獵。
安寧對於這種盛大的狩獵活動很感興趣,只是每一年她都不會特地在春天千里迢迢來京城,所以即使有這個資格參加也沒有來過。
她點點頭,笑逐顏開,“要,當然得要!”
蔚邵卿見她喜不勝言的模樣,眸光微微轉暖,“好,我等下吩咐人給你做一套新的騎士服。嗯,還有到時候所騎的馬匹,你也得好好選一匹,趁這段時間同那馬磨合一下。”
安寧不住地點頭,然後皺起了鼻子,“我不太擅長挑選。”
蔚邵卿道:“擇日不如撞日,我今天陪你選一匹。你還記得怎麼騎馬吧?”
安寧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能說她已經好久沒騎馬了嗎?
這不能怪她啊,她平時出行都是坐馬車的,也沒有什麼騎馬的機會。
“看來是不記得了。”蔚邵卿嘴角含着一抹淺淺的笑意,回想起了以前教導她騎馬的日子。那時候的她年紀尚小,骨子裡的倔強卻不曾變過。
安寧被他笑得臉有點紅,抿了抿嘴,不去看他,“那就走吧。”
兩人一起走到後院的馬廄。一排過去,至少有十多匹的駿馬等着他們挑選。每一劈匹皆精神抖擻、彪悍矯健。
蔚邵卿直接問照料駿馬的下人,“這些馬中有性格溫順的嗎?”
那下人連連點頭,指着右邊第二隻棗紅馬說道:“這是一匹小母馬,最是溫順,姑娘可以試試。”
蔚邵卿在相馬上很有一套,說道:“欲得兔之頭與其肩,欲得狐之周草與其耳……果真不錯。”
說罷,讓那人將這匹馬牽了出來。
安寧一見這匹棗紅馬用溫潤的眼睛柔和地望着她,就喜歡上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赤色的毛髮,這馬並不閃躲,溫順地站在她身旁,任用安寧摸她毛髮。
“試試?”蔚邵卿道。
安寧點點頭,騎在馬上,蔚邵卿則是牽着繮繩,慢慢走着,讓安寧先適應一把。
安寧之前就同蔚邵卿學過騎馬,只是太久沒練所以忘記了而已。等繞着馬場走了兩圈後,她身體關於騎馬的記憶慢慢地復甦,忍不住對蔚邵卿說道:“我跑看看好了!”
蔚邵卿見她迫不及待的樣子,有點擔心,“不如我同你一起?”省的這丫頭興奮過頭,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就不好了。
安寧本想拒絕,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安全爲上,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蔚邵卿縱身一躍,便坐在她身後,男性氣息瞬間籠罩了她。
安寧面上發熱,手仍然緊緊抓着繮繩。
蔚邵卿在她耳邊輕笑:“別抓得這樣緊,馬會感染到你的情緒,跟着緊張起來。”
還不是因爲他!
安寧氣得咬牙,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心無旁騖地將所有心思都放在身下的馬,努力當做自己背後沒有多出一個人。
她向來容易投入一件事,當她全身心放在馬上的時候,果然逐漸忘記了蔚邵卿的存在。
蔚邵卿鼻間呼吸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安寧的一縷髮絲恰好垂落在耳後,讓人有種伸出手去爲她捻起的衝動。
他眼神沉了沉,伸出手,牽住繮繩,以一種擁抱的姿勢。
……
安寧和蔚邵卿在馬場上練馬的同時,柳碧彤則是帶着丫鬟回到了房間。
她尋了個理由,將明月支出後,才吩咐丫鬟南兒去打聽一下表哥找周安寧的原因。
蔚邵卿根本就沒有要隱瞞這件事的意思,南兒沒花多少力氣就打聽得差不多了。
她小心翼翼地瞅了柳碧彤一眼,才說道:“少爺同周姑娘一起去了馬車騎馬。”
“兩人一起騎馬?”
南兒點點頭,“我剛剛去看了看,他們兩人共騎一匹駿馬。”
柳碧彤的臉刷的轉爲蒼白,手緊緊拽着自己的手絹,牙齒幾乎要在下脣咬出齒痕,聲音像是從牙縫中磨出來的一樣,“果然是農女出身,不懂規矩,居然使用這種招數引誘表哥!”
南兒低頭不語,她不敢告訴小姐,她所看到的明明是蔚侯爺主動的。若是讓小姐知道的話,恐怕又要發好大一場火。
杜嬤嬤安撫柳碧彤,言語卻十分惡毒,“我的好姑娘,你想着要發於情止於理,可人家出身下賤,什麼招數都使得出來,你若是不主動一點,哪裡拼得過人?”
柳碧彤聲音帶着幾分的委屈,“表哥不肯收下我送的東西。”
杜嬤嬤拍了拍她的背,“所以我們得換種方法。蔚家選主母從來不是看身份地位的,既然這主母的位置,堂夫人坐的,姑娘自然也是坐得的。”她口中的堂夫人指的就是蔚邵卿的生母。
柳碧彤聽着嬤嬤在耳邊的話語,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等聽完後,握住了杜嬤嬤的手,“幸好我有嬤嬤陪我在身邊。”
杜嬤嬤笑了笑,“老奴自然是一心爲着姑娘好的。”
“倘若有那麼一天,碧彤一定不會辜負嬤嬤的。”
主僕說了一些話後,柳碧彤視線落在不遠處安寧送來的禮物,讓霜兒拿了過來。
打開一看,是一白玉簪和幾樣荷包。
柳碧彤喜歡金,對白玉沒有研究,只覺得這簪子還沒有安寧今日戴出來的簪子好看,樣式又簡單,肯定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新仇舊恨涌了上來,直接推掉,說道:“隨便一個簪子都拿來打發我。”
白玉簪落在地上,直接斷成兩截。
柳碧彤看了越發覺得礙眼,看着身邊顫顫巍巍的霜兒,想起今天周安寧對霜兒這丫鬟都比對她這主子態度和熙,頓時也遷怒到霜兒身上。
“你這丫頭,真是不打不做事。還不將這東西給收了丟出去。”
霜兒連忙將白玉簪撿起。
柳碧彤聲音冷冷的,“記得丟的遠遠的,別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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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兒點點頭,將簪子放在懷裡,連忙出去,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又要招來一頓臭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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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七十年代的安秋葉總覺得生不逢時。
升學的時候,包分配,所以上箇中專就行了;
參加工作的時候,企業改制工作沒滿一年便下崗了;
出去打工的時候,找工作的人排成的長龍有長江那麼長;
等她當老闆的時候,發現老闆就是當孫子的,打工的成了大爺……
她多想她的人生能重來一次啊,這樣纔不會有遺憾。
當機會來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