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姑娘那篇西遊記這幾個月可是將我們大周月報全都壓了下去。”楚季同的話語中不見多少的責怪,更多的疑惑,“我還以爲你肯定會投在我們大周月報的。”
他當時還特地給了一塊令牌。
安寧喝了一口茶,說道:“我最初是投在大周月報沒錯。不過大周月報的門檻太高,直接丟了我稿子。”
她沒打算直接說出穆芊芊的事情,而是當做不知道,反正楚季同肯定會去調查的。
楚季同大驚,“不可能。即使是志怪小說,這樣的水平也不可能會被拒絕。更何況即使如此,最多也就是將稿子退回去。”怎麼可能做出將人的稿子直接丟了這種得罪人的事情。楚季同越想越奇怪,這宣州分部到底是在幹嘛?
安寧笑道:“我當時還特地拿出令牌了,本來以爲是十拿九穩的事情,結果還是被拒絕了,拒絕也就算了,還將我的稿子撒了墨水,沒得讓人生氣。後來還是宣州月報的主編田碩巧合之下發現我這篇文,很有誠意地上門邀稿,給出的條件也十分的好。兩相對比之下,我便在他們那邊發表了。”
她可沒說假話,甚至連添油加醋都沒有,只要楚季同回去後調查一下便可以知曉。至於穆芊芊會不會因此倒黴,她還巴不得如此呢。一個郡主,卻插手這種事情,這些文人可不會輕易放過。
楚季同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從他平靜的眉目中很難窺探出此時的心情。他嘆了口氣,“真是可惜,這樣一部好作品就因爲下面人的疏忽而與我們失之交臂。”然後又鄭重其事向安寧道歉。
自從西遊記紅紅火火後,他便看出了這部小說的潛力,雖然宣州月報不會因此追趕上他們大周月報的地位,但給宣州月報帶來的進益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以前京城裡的書店從來不會引進宣州月報這些地方上的報刊,除非是出了某些大事。但是從上個月起,京城之中的宣州月報銷量已經很是可觀,而且還有呈現一飛沖天的趨勢。
一想到這本該屬於他們的作品成爲別人家的,楚季同心中的悔恨不是一點半點,更是在心底把宣州分部給罵了又罵。
他仍然有些不死心,問道:“倘若我們大周月報願意付出一定代價,安寧姑娘是否在我們上面連載?”
能夠讓楚季同說出代價兩個字,那想必補償不少。不管是對安寧還是對宣州月報。
安寧微微一笑,還是拒絕了,“我已經同宣州月報簽好合同,加上宣州月報又當了一回伯樂,於公於私,我都不該拋棄他們。”
楚季同也是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不甘心所以才做最後的掙扎罷了。他長嘆了一口氣,“只希望日後還有同安寧姑娘您合作的機會。”
安寧含笑道:“現在就有。雖然我西遊記連載在宣州月報上,但其他文章也可以在大周月報的。”
“哦,類似你那玉米的文章嗎?我也看了九月份的報紙,你那種表格形式真是讓人眼前一亮,數據也是一目瞭然,比現在那些記賬方式要高明許多。我聽聞戶部的好幾個大人已經打算學習你這種方式了。如今你來到京城,想必會有幾位大人親自上門請教一番。”
楚季同作爲大周月報的編輯,同許多大人都有些交情,因此不動聲色之間便給安寧透露了這麼一個消息,也算是彌補之前底下人的失誤。
安寧不得不在心中感慨,這位楚編輯真的是十分會做人,與他相處有種如浴春風的感覺。
安寧螓首微揚,道:“說起來,我最近倒是有篇文,想在大周月報上發表。楚大人若不嫌棄,我過幾天便送去給您。”
楚季同問道:“是小說還是詩詞?”
安寧道:“小說。而且,這小說裡還有原型。”
她眨了眨眼,沒有再透露更多。這個想法她早就有了,那就是把西廂記同周臺平的事蹟結合起來,告誡一下廣大的姑娘,挑選對象的時候得上點心啊,不要隨便被一個披着人皮的人渣給迷惑了。還有所謂的丫鬟紅娘,古代奔者爲妾,有好下場的實在少之又少。
西廂記最開始的結局真的不怎麼樣,原版的崔鶯鶯甚至還被元稹這個渣給拋棄了。周臺平那事件,無疑便是一個黑暗版的西廂記。她甚至有心將整個故事分成兩部分刊登,前半部分同美滿版的西廂記頗爲相似,是一曲才子佳人的童話故事,下半部分再來一個反轉。
只是……安寧覺得她寫這個的話,還是弄一個筆名好了,不然等下半部分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給她寄刀片來着。
筆名直接就叫白玉京。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對於安寧來說,現代無疑便是她心中的白玉京。
楚季同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乾脆地應下,“等你寫好,直接送來給我。”言語之間,對安寧的水平很是信任。
心裡則是琢磨着回去調查這件事,兩人談了一些詩詞,便自然而然地告別。楚季同先她一步,安寧喝完了這一盞茶後,才同玉容起身離開雅室。一推開門,卻看見玲瓏正一個人同一個年紀大約十六的少年對峙。
少年身材挺立,站在那邊,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眉眼之間滿是桀驁不馴的味道。
聽到推門的動靜,玲瓏立刻跳到她面前,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佇立在她前方,而那位少年則是毫不客氣地將打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眼神平靜,像是純粹的估量。
“季延一,你這是打算爲你未婚妻出頭嗎?”
季延一,這個名字砸進安寧頭腦之中。這位不就是大周負有盛名的少將軍嗎?同時還是穆芊芊的未婚夫。季延一同穆芊芊的婚事傳出的時候,京城中可是有不少的名門閨秀碎了一地芳心。儘管以前未曾謀面,但從傳聞中拼湊出來的形象裡,季延一應該也是那種驕傲到不行的人,他若是不願意,即使對方是東平王府,誰也無法逼迫於他,讓他定下婚事。所以,他是真心喜歡穆芊芊的嗎?那他到底知不知道穆芊芊心裡所念的卻是蔚邵卿?
安寧目光落在季延一身上——這位論相貌氣質的確是出類拔萃的好,加上那種沙場上歷練出來的氣勢,的確很有讓女孩子心動的本錢。只是一想到這人頭頂的綠帽子,安寧總覺得有幾分的喜感。
她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安撫地拍了拍玲瓏的肩膀,“走吧,我們回去吧。”
幹嘛非要在這裡同他對峙?玲瓏就不怕成爲明天的流言女主角嗎?
季延一向左邁了兩步,正好堵住他們的路,他的聲音冷冽,由於冬日冰泉,“你便是那周安寧?”
安寧不自覺皺起眉,“有何要事?季將軍若是想爲未婚妻出頭,還請先調查清楚這其中的是非曲折,別白白當了別人的槍。”
季延一嗤笑,“誰管她同你們的恩怨,那西遊記是你寫的?”
安寧:“……”
等等,這個發展是不是哪裡不對啊?怎麼越看越像是追書追得不滿意的米分絲親自堵了作者討要說法的做法?其實只要安寧不是這個作者,季延一不是這米分絲,她對於這種發展還是喜聞樂見的。
她嘆了口氣,“是我沒錯。”
季延一皺眉,他一皺眉,便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像唐僧那樣的小人,你怎麼能夠讓他用緊箍咒束縛了齊天大聖?”
作爲同樣追西遊記的人,玲瓏有些不解,“唐僧是誰啊?緊箍咒是什麼?齊天大聖現在不是還在五行山下嗎?”
安寧也反應過來了,現在報紙上才連載到第八回,這個月的話也就是出第九回和第十回,這人怎麼知道後續內容了。
像是看出她和玲瓏的想法,季延一薄薄的脣勾起了一抹笑,他的相貌本身就屬於那種有點邪氣的俊美,笑起來更是充滿了讓人臉紅心跳的魅力,“我回京之前,直接拐去宣州,去那田碩家中,將後續的稿子給看了。”
語氣十分的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哪裡不對。
安寧嘴角抽了抽,她能說她忍不住同情起了田碩嗎?被這麼一尊煞神往家裡一坐……太慘了。這季延一真是太沒有所謂讀者的道德了。
她看了看周圍,已經有不少雅室的門打開,顯然在聽他們的對話,她可不想被大家看熱鬧,指了指剛剛她所進去的雅室,“進去坐坐?”
季延一沒說什麼,環視周圍一圈,冷然的目光直接讓一道道門重新管得緊緊的,生怕招惹了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星。
要知道季延一可是當今皇后唯一的外甥,皇后出嫁時同季延一的父親姐弟情深,皇后膝下無子,季延一父母雙亡後就被皇后直接接進宮裡撫養。別看皇后因爲身子的緣故不太管事,但顯然皇帝對於這位陪同他一路風雨走來的妻子還是有幾分感情,對她十分敬重不說,也容不得別人對皇后放肆。珍嬪娘娘寵冠後宮,在這位不怎麼管事的皇后面前也仍然是恭恭敬敬的。皇帝凌青恆也對季延一這位外甥頗有幾分感情,季延一軍事這一塊最初還是皇帝手把手教他的,在皇帝面前所受的寵愛也不比幾位皇子少。也正是因爲這個緣故,季延一性格頗爲桀驁不馴,畢竟人家後面直接站着皇帝。
季延一擡腳直接走進雅室。
安寧和安玲瓏相視一眼,也走了進去。
也許是因爲同蔚邵卿呆習慣了,對於季延一冰冷的氣勢,她還真習慣了。只不過季延一和蔚邵卿是兩種風格,蔚邵卿是那種彷彿萬事都無法讓他變容的冷淡性子,偏向於淡,季延一則是偏於冰冷,更像是少年意氣。說實話,論年紀的話,季延一還比蔚邵卿大上少許,但是蔚邵卿給人的感覺卻更加成熟一些。
很自然地給自己和玲瓏倒了一杯茶,讓茶香在雅室中縈繞開來,平復人的心境。
季延一不耐地屈指敲了敲桌子。
安寧喝了幾口茶後,才慢條斯理說道:“唐僧並非小人,雖然他迂腐了點。雖然你喜歡孫悟空,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他前面的做法也有不少的不當。”
只是因爲孫悟空的人格魅力比較大,因此大家多少都忽略了這些。
“前面的孫悟空,展現出來的更多的是野獸的一面,然後從大鬧天宮到鎮壓五行山到西遊取經嗎,一路上由獸轉爲妖、再成仙,最後成佛成聖。這些經歷都是必不可少的。”
“就這樣?”季延一瞪着她。
安寧冷哼,“你還想知道什麼?已經給你劇透這麼多了,倘若你還想知道後面的內容……”
她頓了頓,露出了甜美的笑顏,“那就自己寫吧。看你是要寫他拿下緊箍咒狠揍唐僧都可以,反正是你的自由。”
說罷,直接拉着玲瓏走人,只留季延一在那邊冒冷氣。
“哈哈哈哈……”
玲瓏一出屋子就笑個不停,“你看到他臉色沒有?”
安寧點頭,“看到了,我們也在外面逛夠久了,該回去了。”
她正想趕緊回去把那篇西廂記好好寫上一些呢。
玲瓏難得見到季延一這位少將軍吃癟的樣子,更是覺得解氣,笑了好一會兒,纔對安寧道:“不過我以前聽說季延一喜歡看些小說,以爲只是道聽途說,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這位連堵門這種事都做了,還真是一位發燒分子啊。
安寧也不覺莞爾,這種事發生在季延一身上,也許是因爲同他平時的畫風十分不相符的緣故,竟是有幾分的可愛。不過季延一這個人,還是適合遠觀,靠近了小心被他這種爛脾氣給氣死。
玲瓏正色:“幸好你好歹是位鄉君,加上還有邵卿哥哥在,季延一再囂張也是不敢綁了你回去寫文的。”
安寧直接打了個哆嗦。媽呀,她以爲堵門已經很厲害了,沒想到還有關小黑屋這一招。
她嘴角抽了抽,說道:“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外面世界太危險,不適合她啊。
見她這樣反應,玲瓏又是一陣大笑。
安寧回到侯府後,正好遇到了東平王府來送禮物的管事。
那管事絲毫沒有王府的傲氣,恭恭敬敬向她行了一禮,“我家郡主之前做了點錯事,所以王爺特地讓我送上一些東西過來向周鄉君賠罪。”
他伸手指着擺滿了一廳的各色禮物。
安寧在外人面前直接低頭裝羞澀,“外頭的事情我並不懂,等表哥回來我會告訴他這些的。”
東平王府與其說是向安寧賠罪,不如說是向蔚邵卿賠罪,那管事聽了這話,也稍微放下胸口的大石頭,捧了她幾句後才離開。
安寧掃了掃,嘖嘖稱奇。
這東平王還真是下了血本啊,各色絲綢首飾以及珍貴的古玩,她甚至還看到了幾本她挺喜歡的孤本。加起來,這一堆東西,沒有兩千兩也辦不下來。
只是這事終究還是得問過蔚邵卿,她看了一眼這些東西,回房間開始寫她的反轉版西廂記了。
寫到晚上蔚邵卿回來時也不過寫了三分之一。
蔚邵卿見了那些禮物,眉毛動都不動一下,“既然送來了,你就收下罷。”
安寧對於他還是頗爲信服,問道:“我直接收?東平王其實是拿來向你賠禮的。”
蔚邵卿道:“既然他說是給你,你就收下。”
他都這樣說了,安寧也不扭捏,只當自己發了筆小財,讓玉容收好。
這幾日宮裡都在忙着天子凌青恆的壽辰,人來人往,直接加大了御林軍的工作量,饒是蔚邵卿身體素質再好,一連一個月都屬於加班不休假的情況,臉上也露出了一些疲態。
若是這人肯好好吃飯也就算了,偏偏下面煮好的東西還常常只動兩筷子就放下,連安寧這個小姑娘吃的都比他多。
安寧看在眼裡,索性寫了幾張滋補身體的方子,讓玉容到廚房,試着做一下。說到底蔚邵卿就是挑食。
她想起自己帶了好些冰糖過來,除了留十斤作爲上貢的,其他讓玉容收着,直接給蔚邵卿每天燉一盅的冰糖燕窩。
玉容頓時眉開眼笑。
安寧有些發酸,“你對我都沒這麼上心。”
玉容哭笑不得,“姑娘,那是因爲你平時根本不需要我操心啊。”
安寧轉怒爲笑,“我也覺得他比我更像小孩子。”
唉,她心理年齡比蔚邵卿大,那就不同他計較了。
玉容忍笑不在她面前漏了痕跡,直到出屋後才大笑。
然後又親自監督廚房裡做好冰糖燕窩後,才親自端了給蔚邵卿送去。
蔚邵卿對燕窩人蔘這些向來無感,聲音冷淡:“這些你們自己吃了吧。”
玉容連忙道:“這是姑娘寫的方子,特地讓我燉了送來的。”還在特地上加了重音,“我若是沒完成任務,姑娘回去會說我的。少爺看在姑娘份上,也別折騰我了。”
蔚邵卿沉默了片刻,說道:“那就先放桌上吧。”
玉容聽他這話,便知道他等下會吃,吩咐了一句,“這東西還是趁熱吃的好。”
然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離開書房了。
過了一會兒,玉秀也出來了,手裡捧着一托盤,上面放着那小巧玲瓏的拿來裝燕窩的瓷盅。
她冷淡的神色如春日雪一樣緩緩融化,“少爺總算吃了一些。你等下把方子也抄寫一份給我,我以後每天做上一盅給少爺。”
玉容點點頭,也不隱瞞,等說完方子後才道:“你冰糖若是用完了,來找我,姑娘把冰糖都讓我收着呢。”
玉容看她,“不能用白砂糖嗎?”
玉容搖搖頭,“白砂糖燉出來味道沒冰糖好,而且效果也差了不少,還是冰糖最合適。”
玉秀沉默了一會兒,半響才說道:“你倒是喜歡這位周姑娘。”
玉容溫柔淺笑,“姑娘人很好,聰慧伶俐又善良,你若是同她相處久了,也會和我一樣喜歡上她的。”
她溫柔的眸光落在玉秀身上,隱隱藏着一絲的擔憂。她同玉秀在七歲那年便跟着少爺,兩人之間感情如同姐妹一般,因此玉秀那點隱秘的心思或許瞞得過少爺瞞得過所有人,偏偏瞞不過她。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玉秀,你應該知道少爺的性子的。”
玉秀咬了咬下脣,長長的睫毛在臉上垂下貝殼狀的陰影,最終只是默然地捧着托盤回去。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女,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似乎昭示着什麼。
……
九號的時候,凌天晴便派白雪來蔚府接安寧,安寧帶上玉容一起進宮,連帶着準備獻上的壽禮也一起拿了。
凌天晴所居住的宮殿叫月華殿,宮殿的位置不算好,反而有點偏僻。
白雪對安寧說道:“這是公主出生後所住的宮殿,後來陛下也想給公主換一個,但公主始終不肯。”
安寧點頭表示明白。這就難怪了,一般來說,越是受寵的主子,所呆的宮殿距離皇帝居所都比較近。
當她看見宮殿門前那大片的菜地時,終於按耐不住笑了。就連進宮時的一些緊張情緒也隨着這笑聲跑到了九霄雲外。
凌天晴身着華麗的公主服飾,早在裡面等着她。
她給安寧安排的住所距離她的房間很近,還有一個小廚房。凌天晴作爲女孩子還是有幾分的細緻之心,擔心安寧在宮裡住得不慣,還將百靈給她使喚幾天。百靈當初也跟着凌天晴一起到開原縣中,是凌天晴除了白雪外最信任的侍女,同安寧也很是熟悉。
安寧拒絕道:“不用了,我也就是呆上兩天而已。”
凌天晴說道:“宮裡的人都是一雙勢利眼,有百靈在你身旁,也省的他們看輕你。既然你進來了,即使只呆兩天,也應該同我去拜見一下母后,母后爲人溫和,從不爲難人。嗯,還有太后娘娘,你的禮儀皆是衛先生一手教導,太后娘娘見了你後想必會歡喜。”
看得出凌天晴對皇后娘娘印象還是挺不錯的。
安寧冊封鄉君的時候,本來也應該拜見皇后的,但因爲當時皇后娘娘鳳體違和,所以並沒有真正見過面。
“那其他妃子呢?”
凌天晴神情微微轉冷,這份冷淡並非針對於她,“其他的你不必多管,即使不拜見他們也挑不出理。嗯,賢妃娘娘倒是可以見上一見,賢妃娘娘爲人爽朗大方,又最喜歡伶俐的小姑娘。”
賢妃娘娘,那不就是大公主凌天怡的母妃嗎?
安寧點頭表示明白,反正蔚邵卿對那些皇子素來敬而遠之,她作爲他的表妹,離那些有子的嬪妃遠一點也說得過去。
她並沒有馬上換朝服,朝服留着明天穿,上身是杏黃色的對襟衫,下面是月白雲綢百褶湘裙,清秀雅緻中又帶着小姑娘的嬌俏。
凌天晴自然不會讓她一個人過去,直接陪她走了一趟。
她們先去長樂宮見太后,太后身前伺候的正是南風姑姑。也許是因爲南風姑姑曾經提過她的緣故,太后見了她以後果然很是歡喜,又問了她好些關於衛先生的話語。安寧挑揀着衛先生一些教學時候的趣事喃喃道來。
太后邊聽邊笑:“這汀然出宮十來年了,還是這個性子,一點都不變。”南風和衛汀然陪太后走過諸多的風風雨雨,因此太后對這兩位服侍自己的人反而有幾分情誼在。
安寧道:“本來衛先生也是要同我一起進京的,想說能有個機會拜見一下太后娘娘你也好。只是衛隆前些天感了風寒,衛先生忙着照顧他,便沒有過來了。衛先生不在身邊,我原本還有些緊張。如今見了太后娘娘您如此慈愛,便覺得自己之前緊張太多餘了。”
一番話說得太后娘娘笑得臉上都開了花,“你聽聽,也不知道汀然那性子,是如何教導出這樣嘴甜會說話的學生?”然後又問安寧,“你在汀然面前也是這樣嗎?”
安寧笑道:“橘生南則爲橘,生於北則爲枳。我在太后娘娘面前,自然就變得會說話了。”
太后笑得眼淚都要流了出來,“真是個可人的丫頭,汀然倒是比我有福氣。”
凌天晴立即不依了,“祖母您這話是說有我這樣的孫女就沒福氣嗎?”
太后娘娘聽到孫女難得的撒嬌,心都要化了,特別是凌天晴還喊她祖母而非太后娘娘,更增添了幾分的親情,她連忙摸了摸凌天晴的頭,“有咱們晴兒這樣的孫女,我當然很有福。”
安寧在出門之前,還用了凌天晴的小廚房,做了幾樣的糕點,都是老人家喜歡的口味。
太后吃了以後很是喜歡,加上又有兩個嬌俏的小姑娘陪着說話,最後還直接留下他們用了午膳。
因爲有安寧和凌天晴在的緣故,她午飯都比平時多吃了一碗,看得南風姑姑不住說道:“公主往後也可以多來看看太后,這樣太后用飯也覺得香。”
現在的太后年紀上來了,也就更加嚮往民間的那種親情。
凌天晴笑道:“我就怕我往祖母身前鑽太久的話,祖母看膩了我這張臉,就開始嫌棄我沒其他人討喜了。”
太后連忙說道:“嫌棄誰都不敢嫌棄我們晴兒。”
吃過午飯後,因爲太后得午憩的緣故,安寧和凌天晴便退了。
天子凌青恆是個孝子,太后平時又不管事,很給皇帝面子,因此皇帝也樂得孝順太后,導致太后宮裡的好東西不少。
安寧和凌天晴離開的時候,還收了不少珍貴的禮物。單單這些禮物,就讓安寧有不虛此行的感覺了。安寧也很乾脆地將太后娘娘喜歡的那幾份點心直接抄寫了下來,交給了南風姑姑。
南風姑姑看着她的眼神越發溫和了。
本來她們是打算拜訪過太后,便去皇后娘娘那邊,但是平時這時間也是皇后娘娘午間休息的時間。皇后娘娘早先曾經懷孕過一次,結果還在府邸的時候,便受了傷,不僅流產,還傷了身子,到現在一直都無所出。據說那次的小產給她身體造成了一些損害,所以即使有不少醫術高明的大夫在,她仍然時常生病一場,平時更是淺眠,一點小動靜都可能吵醒她。
凌天晴在宮裡住了那麼久,自然是清楚這些,所以根本沒打算這時候過去吵醒皇后。
她直接讓兩位宮女把那些賞賜運回去,自己則是帶着安寧去逛御花園了。
皇家的御花園名不虛傳,百花盛開,落英繽紛,景緻怡人。
徜徉在花海之中,安寧也感到了幾分心曠神怡。
御花園面積還挺大的,若是要完完整整逛下來,恐怕一整天都不夠。安寧同凌天晴走得累了,便乾脆在小亭子中坐了下來。白雪則是放下食盒,取出了幾樣糕點,百靈也泡起了茶。
微風輕輕吹過,送來了陣陣花的香氣。
涼亭就建立在湖上,碧波盪漾,雖然已經是十月初,但湖面上的荷花卻還沒凋謝,仍然顯得鮮豔高雅大氣。
注意到她的視線,凌天晴說道:“這荷花是由皇商張家送進來的,尋常的荷花一般花期是在六月到九月,他們家的荷花則可以開到十月底。”
安寧點頭表示明白。行行出狀元,即使是在古代裡,也是有不少的能人的。
她眺目遠望,卻看見遠遠的,似乎有一行人在向她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若是隻有安寧一個人,她說不定還會擔心一把,但是凌天晴就在她旁邊,安寧便十分心安理得地坐着,問凌天晴:“你看得出那是誰的儀仗嗎?”
凌天晴眯了眯眼道:“像是常在一類的。大概是宮裡哪個常在出來御花園逛逛吧。”宮裡常在不少,她也猜不出是哪位。
她語氣十分平靜,平時她在逛的時候,偶爾也會遇到一些妃子。凌天晴作爲公主,除非嬪以上的主位需要她稍微福下身子表示敬意,其他嬪以下的妃子見了她後反而得行禮。雖然也有過一些低分位的妃子打過討好凌天晴好在皇帝面前博存在感的事情,結果被凌天晴一告狀,那幾位妃子頭牌被揭下三個月,自此之後,便沒有人再嘗試過這一招。甚至不少的妃子看到凌天晴就忍不住躲開來。
安寧她們等了一會兒,卻看見那常在緩緩走近了她們所在的亭子處。
她一身淺藍色,相貌姣好,臉色微微蒼白,一張臉最出衆的便是那眉毛,所謂的美如遠山黛不外乎如是。
凌天晴直接不客氣說道:“蘭常在不是身體抱恙嗎?還不好好在宮裡休息。”
她對德妃沒有好感,導致對於幾乎算是德妃一脈的蘭常在十分不喜。
蘭常在……安寧揚了揚眉,這位不就是郝倩倩那位整日掛在嘴上的姐姐郝蓉蓉嗎?長得是挺好看的,但是比起安寧之前所見到的四妃和珍嬪卻又有所差距,只是勝在年輕而已。但是宮裡年輕的低等嬪妃多着是,郝蓉蓉泯然於衆人也就正常了。
郝蓉蓉微微福了福身子,“見過二公主和周鄉君。”
凌天晴雖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受了禮,但安寧只是鄉君,雖然見了嬪以下的妃子不用行禮,但也沒有那麼大的臉面直接受了這個禮,她站起身,半躲開來。
郝蓉蓉微笑着看安寧,她笑起來後,蒼白的臉纔多了幾分的血色,“我只是聽聞周鄉君來到宮裡,又同我一樣出自宣州,所以纔想同周鄉君說說話,聽聽鄉音,也算是聊表一下思鄉之情。”
她說得十分誠摯,配合微蹙的眉毛,顯得格外楚楚動人,讓人見了不由心生憐惜之情。
可惜安寧和凌天晴都是鐵心石腸之人,即使美人垂淚,仍然可以當做沒看到。
安寧手捏一塊小巧的點心,做欣賞狀。
凌天晴就懶得同她客氣了,直接諷刺道:“宮裡不知道有多少娘娘幾十年沒聽聞鄉音也不曾像你這般想念。想必你並非想念鄉音,而是想念宮外的人吧。若是真不想在宮裡呆着,我可以給你一個薄面,親自去父皇那邊說上幾句,送你出宮和家人團聚好了。”
說罷,不看郝蓉蓉瞬間白了的神色,直接對安寧意有所指說道:“我改變主意了,我們今晚還是吃烤馬肉好了。”還特地在馬上意味深長地加了重音。
安寧低下頭,省的不小心泄露了臉上的笑意。楊蕊之前那位同郝蓉蓉定親了的遠方表哥就姓馬,安寧曾經同凌天晴提過這件事,沒想到凌天晴卻記了下來,還拿這個刺激郝蓉蓉。
郝蓉蓉的臉上瞬間開起了染坊,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她身子抖了抖,什麼話都不敢再多說。最後只是勉強勾了勾脣角,擠出一句話,“這風吹得我有點頭疼,我先回去了。”
她剛離開,便聽到風聲將安寧和凌天晴的對話送了過來。
“你平時不是嫌棄馬肉有味道嗎?怎麼突然心血來潮想吃馬肉了。”這是安寧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見了她就想吃馬肉。可惜吃不到你們宣州的馬肉,你們宣州的馬肉肯定比皇宮裡好吃。”
“你又胡說,宣州的哪裡比得上皇宮裡的。不然你問問蘭常在?”
“好啊好啊,反正她又沒走遠,還是喊過來問看看好了。說不定晚上還可以一起烤馬肉,順便問父皇一聲。”
郝蓉蓉聞言,身子晃了一晃,連忙加快離開的步子。
……
安寧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低聲問道:“你說她怎麼突然想找我?”這郝蓉蓉可不是什麼安分的,當初在宮裡就不斷地傳出消息到宮外,因爲想聽鄉音而找安寧?安寧纔不信呢,更何況她的話說得可標準了,完全沒有所謂的鄉音好嗎!
凌天晴冷笑:“誰知道呢,反正這些人整日勾心鬥角的,沒一個好的。你平時還是別同她們單獨相處,若聰慧,十個她們都比不過你。論算計人的本事,十個你都不夠給她們塞牙縫。”
安寧知道凌天晴是爲了自己好,也不生氣,笑道:“我知道了,我肯定不會的。再說了,等參加完壽辰後,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鄉君,能不能放過她,心眼那麼多,她們還是互鬥吧,別連累她小老百姓了。
有了郝蓉蓉這一遭,原本風光秀麗的御花園都失去了原來的幾分魅力。
安寧同凌天晴將兩碟點心吃了一半,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一起去向皇后娘娘請安。
她們時間掐得挺好的,這時候皇后娘娘已經起來兩刻鐘了。
皇后娘娘所在的關雎宮同安寧想象中不太一樣,並非那種富麗堂皇的風格,裝飾擺設反而十分的清雅。
皇后娘娘年紀雖然已經四十多了,看上去也就不到三十歲。她五官秀麗端莊,氣質清雅溫和,嘴角始終噙着一抹淺淺的笑意,讓人見了就不由心生親近之意。論相貌的話,她或許比不過四妃,但在安寧眼中,即使她長相尋常,有這樣的氣質在,誰見了能不說她是美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安寧總覺得皇后娘娘並不快活,即使她臉上是笑着的,眉目之間卻藏着一股說不出的憂鬱。
她對她們兩個小姑娘態度很好,還笑着對安寧說道:“本來上次就該見你一面的,偏偏那幾日身體又有些不爽。”
對凌天晴又是有些無奈,“你啊,總是喜歡同你父皇作對。”皇后對於凌天晴的出宮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
凌天晴在她面前還是比較放鬆的,快言快語說道:“母后可不能這樣說我,明明我也是上行下效來着。”
說罷,似乎有有些懊惱自己的失言。
安寧心咯噔一下,上行下效,這效仿的又是誰?
皇后娘娘臉色仍然平靜,“你這張嘴就是不饒人。”
說罷,又讓下面人上了幾樣她們年輕女孩子喜歡吃的點心,其中還有兩樣的糖蒸酥洛。糖蒸酥洛,其實說到底就是酸奶來着。安寧曾經想過嘗試着做一做,但總是免不了失敗,沒想到在這裡倒是出現了。
剛做好不久的糖蒸酥洛或許是因爲被冰鎮過的緣故,還散發着涼意。
凌天晴也很喜歡這東西,還對安寧說道:“我在你家的店鋪裡吃了不少的好東西,但這樣糖蒸酥洛,你那邊肯定比不上。”
皇后娘娘溫和一笑,“你們這個年紀,偶爾吃一下就可以。這種冰的東西也不要吃太多。晴兒上回在我這裡吃了三個,結果回頭肚子就鬧不舒服了。”
凌天晴的臉頰微紅,沒有反駁。
安寧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裡,這熟悉的味道讓她很是懷念。
等吃完一小碗酸奶後,一個宮女走了過來,行了行禮,“娘娘,陛下說等下要在您這裡用晚膳。”
一般來說,皇帝若是到了哪個地方用晚膳,不出意外的話,還會留下來過夜。
皇后娘娘神色卻十分平淡,只是讓那宮女起身,語氣淡然,“我知道了。”話語之中,聽不出所謂的歡喜,平靜得彷彿這只是吃飯喝水的小事。
她宮裡的人也是一臉平靜,同主子一個反應。
因爲皇帝凌青恆等下要來的緣故,安寧和凌天晴也不做電燈泡,吃完酸奶後就告辭了。皇后娘娘也給安寧幾份的見面禮,就連凌天晴也有。
凌天晴還笑道:“下次我每次過來都拉上安寧,也好多拿幾份母后的禮物。”安寧發現,凌天晴在自己有好感的人面前,嘴巴就會格外的甜,人家在宮裡受寵,可不僅僅只是憑藉着皇帝當初那點憐惜。
皇后娘娘神色緩和了幾分,說道:“你若是喜歡,我每天都可以換着花樣給你送。”
凌天晴搖頭,“這可不行,到時候掏空了母后的小金庫,父皇會找我算賬的。”
皇后只是似笑非笑,沒有說什麼。
安寧在離開之前,鬼使神差地回了下頭。只看見大大的宮殿中,皇后坐在榻上,望着遠方。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莫名地感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憂傷。
“怎麼了?”凌天晴問道。
安寧想了想,說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皇后娘娘十分面善。”
這倒不是假話,雖然今天是第一次真正見了她的樣子,但總覺得似曾相識,偏偏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裡見過。
凌天晴道:“你不是說你見過那季延一嗎?季延一是母后的親外甥,同母後有一分的相像。”
雖然凌天晴說的挺有道理的,但是安寧卻隱隱覺得,這並非是季延一的緣故。她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索性丟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