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羨的雙腿是被人用棍棒打斷,後來雖然接好了骨頭,卻從此失去了知覺,冷熱疼痛都感受不到,自然也無法走路。
這應該是腿部神經受損。
他受傷的時間並不算長,長久的鍼灸配上一系列復健的話,重新站起來的機率,還是很大的。
顧寶瑛每一針紮下去,手法都是精準純屬極了,並且根本看不到她的手抖。
“寶瑛,過去在顧家時,素來只知道二嬸繡花針拿的好,從未聽說過你竟會鍼灸,難道,你這扎針的本事,是從二嬸哪裡學來的?”顧羨看了半晌,忍不住納悶的道。
這當然只是一種玩笑話,可他心裡的疑惑,卻是真的。
顧寶瑛聞言,卻頭也不擡一下,心無旁騖的扎着針,答道:“大哥,你這話要是讓我娘聽見,她一準得被你嚇到,還要心中懷疑,我是不是真的跟她學的這一手,要擔心我會不會把你這腿給扎廢了。”
“呵呵,我這腿本來就是廢的,還怕你再扎幾下?”顧羨被她揶揄的話語給逗笑。
“放心,早晚會站起來的。”顧寶瑛篤定的道。
顧羨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
……
這一趟在縣城拿到了公文,顧寶瑛正式着手,開始準備開醫館。
她在堂屋桌子上攤開了一張紙,愁眉苦臉的,右手支着下巴,手裡還捏着一根毛筆。
“怎麼了?遇到難事了?”知硯過來,就見她這副樣子,不由詢問道。
走近一看,桌上一張紙上,寫着幾個字。
可這幾個字,歪歪扭扭的,還沾了濃重的墨跡,活生生狗爬字,簡直慘不忍睹。
他拿起來仔細一看,便忍不住笑了:“回春堂?這是什麼?給醫館取得名字?這是你寫的字?”
“哼,怎麼了?”顧寶瑛一聽他那嘲笑的語氣,就不由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小手一伸,要將這張紙給搶回來。
可惜,她小矮子一個,知硯卻身材修長,又將手裡的紙張一下揚高,她便是蹦跳起來,也只是連這張紙的邊角都摸不着。
顧寶瑛氣得一跺腳,真恨自己現在還是一個小短腿!
“笑吧笑吧!我知道我字寫得醜!有本事,你來寫啊!”她沒好氣的道。
“行。”沒想到,知硯愣了下之後,竟還認真地點了頭。
“你真要寫?”顧寶瑛卻懷疑地看着他,來了家裡這麼多天,除了知道他貌似識幾個字,可卻從未見他寫過一次字啊!
難不成,真的會寫?
但顧寶瑛卻不報什麼希望,家裡唯一字寫得好的,還是顧羨,但顧羨的字,她也是見過的,中規中矩,不算特別好,且他現在只能臥牀,便是拿了毛筆,也寫不出什麼力道來,沒有力道,那氣勢就出不來了。
至於知硯,他曾說過,他的字,是不如顧羨的。
然而現在,知硯卻是看她一眼,從她手中接過那隻毛筆,蘸了蘸墨水,略一思索,便在桌前開始提筆揮寫起來。
從他那姿勢開始,顧寶瑛看傻了眼。
她雖字寫得不怎麼樣,但前世,她爺爺卻喜好書法,她經常看爺爺寫字,知道這握筆如扎針,手是萬萬不能抖的,一抖,那墨汁就灑了,字也自然是寫不好的。
可此時,知硯的手,卻是穩穩當當的懸在案上,筆尖揮灑,寫出來的字竟是猶如蛟龍一般飄逸靈動,力透紙背!
等他輕輕鬆鬆的寫完“回春堂”這三個字,顧寶瑛一雙杏眸都是睜得溜圓,完全不敢相信這竟是他寫出來的。
所以,這個她從山裡撿來的,真的根本不是什麼山裡漢吧!
便是普通人,若沒有名師指點,又有幾人能寫出這樣的墨寶?
“知硯,我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她兩撇柳眉微微皺着,斟酌了幾下,道。
“好,你問。”知硯擱下筆,有些緊張的看着她,看她這嚴肅的樣子,莫非自己寫的字,有什麼問題?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下一句,是什麼?”然而,顧寶瑛卻實實在在拋出了一個問題。
“這……”知硯完全不懂她怎麼突然問這種他都沒聽過的問題,可仔細一想,略一思索之後,竟鬼使神差的想出了下句來,只是還有些不確定的詢問語氣,“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與?”
竟然答對了!
顧寶瑛心裡更驚!
她記性極好,過去看過的書,內容大多都能記得,趕緊又想了一句,“惻隱之心,仁之端也,後面是什麼?”
“寶瑛,你咋一直問我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後面的……莫非是,羞恥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知硯嘴上說這些問題奇怪,可對答起來,卻極爲的流暢。
聽他又說完,顧寶瑛已經有些不知道自己心裡什麼滋味了,只神情複雜地盯着他,道,“那你知道,我問你的這兩個問題,都是什麼意思嗎?”
“這個嘛……大致,都是說君子要施行仁政……”知硯又是略一思索,便將其中的釋義,一一道出。
顧寶瑛有些較真一樣再問,他便再答。
他一開始還有些驚訝,自己竟然曉得這些問題的答案。
可越說越多,便有些意識到,這些答案,就像是他的頭髮一樣,是本來就長在他身上的東西,不過是長在他的腦子裡,還有那一手字,好像他這一雙手,生來就會寫這些字一般,漸漸地,也就神色如常起來了。
此時,顧寶瑛確信,她怕是難不倒他了。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丟下這麼一句話,她就去了顧羨房裡。
“寶瑛,咋了?”顧羨見她過來,跑得急,又喘着氣,不由驚訝。
“大哥,我問你幾個問題……”她把剛剛問知硯的,挑着兩個問了出來。
然而,顧羨卻回答的沒有知硯那樣流暢,釋義也不如他解釋的詳盡,能夠舉一反三亦是有些做不到的。
這倒也沒什麼,畢竟這兩年多的戰事一爆發,他幾乎便沒再讀過書。
可問題是,爲什麼知硯卻對答如流?
她過去總以爲顧羨纔是聰明人,可現在發現,她好像錯了,家中字寫得最好的,是知硯,書念得最好的,似乎也是知硯……
“寶瑛,到底怎麼了?你爲何問了我這些問題又跑了?你跟顧羨在說些什麼?”這時候,知硯忍不住跟了過來,一進門,便是不解的詢問道。
他心中是真的忐忑,生怕說錯了話,寶瑛就不要他了。
可這會兒,顧寶瑛回過神來,便用一種像是發現了寶藏一般的眼神看向他,小臉上亦是眉眼一彎,露出一抹甜滋滋的笑來,道:“知硯大哥,以後,你教我哥哥讀書好不好?咱們再開一傢俬塾,你來當先生!教村裡小孩子們讀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