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亮,顧寶瑛就揹着揹簍上山。
知硯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便也要跟着她一起去。
這個時候,村子裡也有不少早起的人,要麼是去農田幹活,要麼就是小孩子上山挖野草、撿乾柴。
兩人走在一起,知硯高大的身形,就像一條尾巴一樣,始終緊緊跟在顧寶瑛身後,像是怕走快了擋到她的路,慢了又跟不上她的步伐。
可這麼走着走着,一不小心,不是知硯撞到她身上,就是寶瑛絆到他的腳,差點摔倒。
她只好停下來,轉過身看着知硯:“你在幹啥?走我旁邊不就好了?”
“哦。”知硯點點頭,乖乖走到她身側。
“馮二嫂!”正走着,前頭一道身影徐徐走來,顧寶瑛定睛一看,認出是趙醬婆的二兒媳婦馮氏,不由驚喜的衝她招手喊道。
“寶瑛。”馮氏見到她也很高興,緊了緊背上沉甸甸的揹簍,快步走過來。
馮氏雖然是趙醬婆的兒媳婦,卻一點也沒有沾染上她的市儈,爲人知書達理,溫婉中且帶着一點真性情。
顧寶瑛一直很欣賞她,這會兒碰上了,自然少不得要站在一起,說上幾句話。
“馮二嫂,你又一大早去河邊洗衣服了?”
“對啊,寶瑛,你又要上山挖野菜了?咦,這位小哥是?”馮氏頭一次見到知硯,不由有些好奇。
“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前我在禁林中迷路,遇到危險,多虧他救了我。”顧寶瑛看了知硯一眼,說道。
儘管江鎮曾提點過她,若有人問起知硯,就說是親戚。
可顧寶瑛一家都是流民,哪來的這個親戚?再者是,就算她這樣說,楊氏也定然會戳穿,說顧家根本沒有這麼一門親戚,指不定還要添油加醋的說上更多難聽的話。
所以,她乾脆就這麼說了。
反正救命恩人嘛,又無家可歸的,她將他留在家裡,旁人就算有心挑刺,但她這樣做,也只是知恩圖報,無可厚非。
“不,寶瑛,你纔是我的救命恩人。”此時,知硯一聽,便是一本正經的糾正道,“是你先救了我,後來又爲我治傷。”
“可你也救了我呀。”顧寶瑛跟着說道。
“如果不是你先救了我,又怎麼會有後面的事?寶瑛,一切都是因爲你的善良。”
“……好吧,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這樣總行了吧?”寶瑛無奈,他這腦袋,也太一根筋了。
“嗯,這樣說,的確妥帖許多。”知硯卻煞有介事的一點頭,如此纔算是滿意了。
馮氏在一旁看着,有些好笑。
她又緊了緊上的揹簍,善意的目光,溫柔的望着兩人:“寶瑛,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準備做飯了,下次見面,咱們再好好說說話,回家以後,替我向你娘問個好。”
“馮二嫂,你快回去吧。”認識這麼久,寶瑛知道趙醬婆最是挑剔她這個二兒媳婦,連忙說道。
馮氏衝她又笑了笑,擡步往村子裡走去。
可她一轉身,顧寶瑛纔是發現,她身後的衣服,全都被揹簍裡那些溼漉漉、不停滴水的衣服給弄溼了。
這一幕,看得她心頭一緊。
“趙醬婆看來是真的苛待馮氏,我第一次見到馮二嫂時,她就是這麼早就出來洗衣服,當時天氣還沒現在暖和,那些冰冷的河水把她衣服浸溼,貼着身子……這得有多冷?多受罪?”顧寶瑛光是想想,就覺得要冷得直打哆嗦。
她不是沒有見過村子裡其他婦人,她們去河邊洗衣服都是端着盆子,總不至於把衣服都給浸溼,馮氏卻每回都是這個揹簍。
趙醬婆身爲二等媒婆,吃着官府的俸祿,每回說成婚事又有紅包可拿,她家裡還是賣醬的,總不至於連個盆子都買不起,只能是故意虐待了。
“奇怪,照你這麼說,難道這位馮二嫂的男人,都不知道爲她說句話?”一旁,知硯不由有幾分疑惑的說道。
“聽說她男人十分懦弱,根本不敢反抗趙醬婆,只能由着親孃欺負媳婦,另外,趙醬婆這麼苛待馮氏,還因爲她嫁到趙家兩年多,至今未懷上孩子。”顧寶瑛搖搖頭,這種事別說古代,就是現代也不少見。
“走吧,先上山,江潮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她說着,又繼續往山上走去。
然而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勁。
她的尾巴怎麼沒有跟上來?
扭頭一看,便見到知硯停在原地,清俊的容顏上劍眉輕皺,似乎有些生氣,此時正悶悶不樂的望着她。
“怎麼了?”
“寶瑛,你長大以後談婚論嫁,挑選夫君,一定不要只看對方的家世,而是要看他的人品如何。”知硯嘆了口氣,俊顏上一片凝重。
“……”
“爲什麼這麼說?”
顧寶瑛反應過來,便是意識到他竟然在爲自己操心,不由挑了挑眉,想聽聽他這麼一臉的不快,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就拿馮二嫂來說,她與她的夫君乃是同牀共枕的結髮夫妻,可對方卻膽小懦弱,這樣的人,誰嫁給他,一輩子只有受苦受罪,不會幸福,但凡他是真心相待,都絕對不會容忍媳婦被欺負,哪怕那個人是他的親孃。”
“所以,以後你若要嫁人,定要挑選一個對你珍之重之之人,哪怕婆婆刁難一些,但只要他這個做夫君的肯站在你那邊疼你護你,你們小兩口的日子,也總能過得和和美美的。”知硯看着她,語重心長的長篇大論道。
他這番話,着實把顧寶瑛給驚到了。
這些通透的道理,怕是許多家財萬貫、學識淵博之人,都未必明白,可知硯一個失去記憶的“山裡漢”,卻能夠脫口而出。
可見,他儘管失憶,該懂的道理,卻仍在意識中。
看着他斯文俊美的一張臉,整個人芝蘭玉樹一般,她這些日子一直沒細想過的一個問題,終於還是在這一刻,從腦海中鑽了出來。
知硯絕對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裡漢,那麼他真正的身份,會是什麼呢?
“寶瑛,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一見到小丫頭盯着自己發呆,知硯以爲她根本沒有聽進去,不由擡手,輕輕敲了下她的腦門。
“哎呀!記住了!”顧寶瑛忙擡手護住自己聰明的腦袋,瞪了他一眼。
然而,她一雙杏眸清凌凌的仿若含着一潭春水,這麼一眼瞪過去,非但毫無殺傷力,還反叫知硯誤會,以爲她這是想到日後嫁人,嬌嗔害羞了。
他笑了笑,溫柔的語調,宛若三月間的春風拂柳:“不過,你現在還小,記不住也沒有關係,等日後你長到談婚論嫁的年紀,我自然會親自爲你相看合適的夫婿人選,所以,你也不必爲此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