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個僕婦,易淮塵當然不介意帶上楊氏,但楊氏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讓她坐進這輛華麗的馬車裡。
楊氏坐在了後頭的一輛拉貨的馬車中,沒有套車廂,露天的車子坐在上頭,冷風呼呼的直往人身體裡灌,沿路的風沙更是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她坐在那邊,想着坐在溫暖車廂裡的顧欣茹,不由心裡謾罵了一番。
但眼看着距離茂縣越來越遠,她還是禁不住露出了一道得逞的笑容。
顧寶瑛再會算計她又如何?
她便是被官府通緝了又怎樣?
這不還是給她逃了嗎?
她是看出來了這位一看就極有有錢的郎君,那是看上欣茹了!只要跟着這位郎君,還怕往後的日子,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嗎?
而此時,顧欣茹坐在裝飾華貴的寬敞馬車裡,打量了一週那奢侈得令人咂舌的擺設,就又不禁將目光移向了窗外。
馬車向着“不知前路是何方”的遠方,奔馳而去。
茂山巍峨連綿,那青黛色的輪廓,在視線中距離她越來越遠,昭示着過去那段悲苦的生活,也距離她越來越遙遠。
顧欣茹不禁在心中發問,以後,她還會回到這個地方嗎?
“你是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嗎?”安靜的車廂裡,易淮塵突然詢問道。
他把玩着她的一隻小手,語氣中始終帶着一些漫不經心的隨意。
“沒有。”顧欣茹怔了一下。
在看到男子垂眸,長長的眼睫投下的陰影,映襯得他這張如玉的面容更有一種溫柔的感覺,叫她心底也跟着泛起一層如春風拂過般的漣漪。
“我只是覺得,好像天下之大,卻無一處是我的家了。”她發自內心,幾分失落地感慨道。
“以後你只要跟在我的身邊,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易淮塵看她一眼,勾了勾脣角,“不過我看方纔,你似乎不太願意跟着我?”
“是有一些。”
也許是經歷這樣一遭事之後,顧欣茹的心態也發生了轉變,她略一猶豫的皺眉,仍是很誠實的道,“我不想沒名沒分的跟着一個人,可是除了跟着您,我也沒什麼去處了,況且,您還是我的恩人。”
說完這些,顧欣茹想起先前差點被賣掉,那時大抵心就死了,不禁低下頭去。
過去她總是怨天尤人,患得患失。
可如今她才懂得,原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是不害怕再失去的。
她是真的覺得,沒什麼好怕的了。
“你倒是很誠實。”易淮塵聽她這麼說完,眸中的意外一瞬而逝,接着笑笑的捏了捏她的臉頰,“我喜歡身邊的人對我誠實,不說假話。”
顧欣茹抿了抿脣,沉吟不語,卻默默記住了這句話。
除了楊氏口中說出來的那些謊話,她以後也不想再做什麼自欺欺人的事情了。
馬車裡安靜下來,之餘車輪咕嚕咕嚕的滾動聲音,以及車廂外面那吵人的馬蹄聲。
她再度望向車窗之外,不知道她未來的人生,究竟會是如何。
……
……
次日,金四爺親自帶了匠人過來,要先測量一下,看看那閣樓怎麼加,加多高,還有樓梯設在屋內還是屋外這些。
顧寶瑛則少不得要謝他,幫忙把家裡佈置的這樣井井有條:“……是實在沒想到,來了以後鍋碗瓢盆樣樣俱全,且還都是洗刷乾淨的,連木炭這些東西都有,纔沒有叫我們搬過來太過於手忙腳亂的,真是勞您費心了。”
“得你一句誇獎,可真是不容易呀。”金四爺看她一眼,分明是十分承她這番好聽話的意,卻還是要打趣一番。
“這有什麼難的?金四爺要想聽,我跟您見一次面,就誇您一次!”顧寶瑛笑盈盈的道。
“誒,可別,我怕我挺多了反而害怕了,還是無功不受祿!等我真幫了什麼忙,再誇也不遲。”金四爺忙的推拒。
他這話倒也不假。
小丫頭古靈精怪的,萬一真的天天誇他,什麼時候設下套,他還不得乖乖往裡套?
顧寶瑛一聽他這話裡的謹慎,暗暗覺得好笑。
“對了,明年開春,你兩個哥哥就要去參加縣試了吧?時間也就只剩下兩個月,他們準備得怎麼樣了?”金四爺又問起這個事情。
“應該是有成算的,整日的都在看書,不過這兩日忙着搬家,倒是沒怎麼看,知硯跟大哥還商量着,等過幾日安定下來,就去縣城的各個書館裡轉轉,看看能不能淘到幾本好書呢。”顧寶瑛說起這事,眉眼間也不由帶上了幾分認真。
“嗯,到時候記得去福澤書館看看!”金四爺囑咐道。
福澤書館是姜家的書館,而姜家霽澤書院裡請來的幾位大儒,若是出了什麼書,是一定會在這家書館售賣的。
更不用說,這幾位大儒博學多識,手底下的學子們,有極爲出衆的,還被允許借讀他們手中珍藏的孤本,並允許他們抄寫,只要得了允許,這些孤本的抄本也會在書館售賣,碰上運氣好的時候,還真能淘到一兩本。
所以,不管怎麼樣,這福澤書館,是必然要去的。
是以,顧寶瑛此時便是粲然一笑,點頭應道:“這是自然的!”
金四爺也點了點頭,沒有再問譬如什麼,知硯跟顧羨打算考哪家書院,總歸到時候都考一考,就知道了。
“對了,還有件小事想請您幫忙。”顧寶瑛想了一下,又道。
“何事?”
“想請四爺幫忙打聽一下,這附近有沒有什麼私塾,劉嬸兒的兒子小虎也到了入學讀書的年紀,之前在村子裡,有我們顧家的私塾,可如今大哥跟知硯都要準備縣試,怕是顧不上他了。”顧寶瑛道。
“好,我給你問問,找一間差不多的,束脩也說得過去的?”
“是這樣最好。”顧寶瑛一聽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笑着點了頭。
劉嬸兒雖說如今每個月能賺個二兩銀子,可還要吃飯、付房租,再要供小虎讀書,可就不怎麼寬裕了。
找個束脩便宜的私塾讀書,她壓力也不至於太大了。
“那你呢?”金四爺答應下這件事情,又冷不防的問道。
“我?”顧寶瑛微微一愣。
“是啊,你一手醫術,不是就這麼打算荒廢了吧?不準備開個醫館?先前你可是從我手裡訛走了七十兩銀子。”金四爺提起這些銀子,不免還有幾分肉疼,話裡也帶着幾分酸意,似乎就等着她大刀闊斧的趕緊把這些銀子給揮霍完了,他才覺得舒心呢。
“哎呀,這個問題,我是得好好想想,我在想,要不就按四爺說的,弄個噱頭?譬如說,別的大夫能治好的病,不要找我,抑或是,活人不醫這種?”顧寶瑛蹙着眉,一副苦惱的樣子,偏生說着說着,話裡就帶上了幾分揶揄。
“咳。”金四爺聽着這話,怎麼都覺得不對勁,只得皺眉,極力撇清道:“我可沒說過活人不醫這種猖狂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