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話聽在知硯耳中,卻是另外一番解讀。
可憐她年紀這麼小,卻已是遭遇諸多不幸,明明母親被惡人氣得吐血暈倒,她一個人承受頗多,偏還要故作輕鬆,說出這番不願意讓人擔憂的話語,實在是懂事得惹人心疼。
說起來,他失去記憶,家中有什麼親人也全然忘記,本是成爲孤家寡人一個。
不過這會兒又忽然覺得,若是能有寶瑛這麼一個妹妹,似乎也還不錯?
“寶瑛,等我的傷好了,家裡的活都交給我來幹!誰要是敢欺負你,我替你出頭!你救了我,我一輩子報答你,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他一想到從此有個妹妹,那種責任心油然而生,心情澎湃之中,開口就是如此承諾道。
“等你好了以後再說吧!”顧寶瑛聞言一愣,對上他滿是誠懇的目光,忍不住笑了。
真有意思。
兩世爲人,她不知救了多少病患,可他卻是第一個用一輩子來許諾,要報答她,甚至要讓她過上好日子的。
這人真有點傻,有點憨,又有點不切實際的天真。
誰的一輩子,也不會屬於另外一個人的,等他以後恢復記憶,想起自己的身份和責任,指不定還早就有了妻子家室,不還是要離開?
顧寶瑛搖搖頭,並不將他這一腔熱血上頭的話,放在心上。
“哦。”知硯聽她這麼說,不禁有點失落,心裡想着,她這是不相信他呀!
不過,他現在這樣還得靠她養着,似乎的確不該說這種大話。
等身上的傷好了,實實在在的將一個哥哥該爲妹妹做的事,都做給她便是。
……
……
顧寶瑛將那兩斤豬肉在冷水裡泡好,熬了稀粥,將昨晚吃剩下的麪餅子掰碎了,泡在粥裡,這就算是早飯了。
她先喂徐氏吃好飯,又煎了一碗清火解鬱的藥湯,並安慰徐氏敞開心,別把楊氏那張臭嘴裡說出的話當真,否則就是親者痛仇者快。
徐氏聽着女兒忙前忙後,心裡一陣愧疚自責。
她這個當孃的,怎麼就這麼不爭氣,總要女兒反過來照顧她?
真後悔那時由着自己哭瞎了一雙眼睛,現在不但什麼忙也幫不上,還要再添麻煩,可憐她女兒,明明幾個月之前,還是一個受萬般寵愛的世家小娘子……
“娘,你從小把我拉扯大,我現在對你好,都是應該的,況且,並不是你離不開我,而是我離不開你,你要是不好了,我一個人活着也沒意思。”顧寶瑛看出她心理負擔,便故意這樣說道。
“寶瑛……娘知道了,你放心,以後楊氏不論再說什麼,我都不會往心裡去了。”徐氏聽得心裡一緊,便是趕緊抓緊了女兒的雙手。
女兒是她最重要的寶貝,不論如何,她都要堅強起來了。
“娘,家裡肯定會好起來的!”顧寶瑛窩在她懷裡,緊緊地抱住她。
“嗯,會的。”徐氏儘管心裡不樂觀,卻還是笑着收緊手臂,從女兒身上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晚上,顧寶瑛剛給知硯換了藥,從顧羨屋裡出來,院門口“吱呀”一聲被打開。
一道人影,偷偷摸摸的,伸着脖子探頭往裡看。
藉着月光,顧寶瑛看清了來人,當即臉色沉了下去,幾步走過去:“大伯孃,你又來幹啥?”
早上才灰溜溜的離開,晚上又過來。
她就不能消停幾天?
“嘿嘿,寶瑛啊……”楊氏見到是她,竟也不惱,反而小碎步往前,進了門,臉上賠着笑。
“啥事?”顧寶瑛只冷冷看着她。
“那啥,明天我不就要成親了?雖說是二婚,可老鄭頭說了,要請全村人都去吃酒席,你和你娘是我最親的親人了,所以我想着,你們也一起去吧?”楊氏拉住她的手,一副毫無芥蒂的親暱道。
“就這個?”顧寶瑛眉毛一挑,抽回自己的手,卻是根本不相信她專程跑這一趟,目的會這麼單純。
果然,下一句,楊氏就是說道:“我想着你跟你娘也不能去吃白飯,怎麼得給個紅包吧?咱們又是一家至親,少說也得給個一兩二兩銀子吧?你……”
“滾!”不等她說完,顧寶瑛怒得就是一句!
至親?她也配?
“我來喊你是給你面子!不要給臉不要臉啊!咋了?今天早上仗着里正出頭,從我這裡拿走二兩銀子,難道還不該還給我?!我又沒說非得讓你拿二兩,你拿一兩過來也行啊!”楊氏沒想到顧寶瑛張口就是罵人,當即也惱了。
“你滾不滾?”然而,顧寶瑛根本不聽她說,扭頭就拎起院子裡扔的一把破掃帚,就要往楊氏身上敲!
“唉你!你這個死丫頭!我是你大伯孃!你咋能一再對我動手?你還有沒有一點孝道了!唉你!”楊氏一邊尖聲喊着,一邊往門外躲着。
這時候,知硯出來一看。
他趕緊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遞過去:“寶瑛,用這個!這個砸着疼!”
顧寶瑛二話不說,接了過來。
“顧寶瑛!你敢衝我砸一下試試!”月光下,楊氏一眼看出這是個什麼東西,當即臉色一變,尖聲喊着,腳步則不斷往後退着。
“試試就試試!”顧寶瑛一磚頭丟了過去!
“哎唷!殺人了啊!顧寶瑛要殺死親伯孃了啊!你個小賤蹄子!敢打我!你不得好死!”楊氏嘴裡罵罵咧咧,人卻是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好半天,大院裡都還回蕩着她罵罵咧咧的聲音。
顧寶瑛長長的吐了口氣,轉過身來,就對上知硯疼惜的目光。
她登時一愣,隨即面色如常,催促他趕緊回房休息:“你怎麼出來了?剛上完藥,別傷口又裂開了。”
然而,她越是表現得沒事人一樣,知硯心中的感慨便越深。
不過,如今他傷勢還沒好,什麼安慰人的話,聽起來都不如做起來實在!
他深深看了顧寶瑛一眼,便是轉身回了房裡。
哪怕爲了妹妹,也希望他身上的傷,快點好起來纔是!
第二天一大早,老鄭頭用家裡的牛車,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楊氏給接走了。
這一樁婚事,可謂轟動了整個村子。
怎麼明明老鄭頭一直都求娶徐氏,卻突然轉而娶了徐氏的大嫂楊氏?
可惜不論村民們再好奇,再怎麼找趙醬婆打聽其中的緣由,卻一個字都打聽不到,只好是信了其中一種說法——楊氏使了手段,從徐氏手裡搶走了老鄭頭。
爲此,還把徐氏給氣得吐了血。
這話當然是楊氏有意透露出去的,要不然,她豈不是處處被徐氏壓着?
總得佔點便宜才行!
楊氏離開之前,把一部分帶不走的舊家當,都分給了大院裡的人,就連劉嬸,都得了一身半舊的妝花褙子,搞得大家都是一頭霧水。
楊氏平素一向最是摳門計較,怎麼突然這樣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