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雖是破舊,卻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江鎮走到牀邊坐下,聞到被褥上有一股曬過得味道。
這讓他不禁嘴角一翹。
看來,寶瑛是真的猜到了他會被江家如何對待,也猜到了他的選擇,所以纔會早做準備。
再一想到過不了多久,寶瑛就會成爲他的女兒,江鎮的心情便頓時更是轉爲一種隱約的驕傲。
寶瑛如此聰慧,他必定會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來寵着護着。
像是她這樣,怕是就算江鋒親自出馬,也只會拿她毫無辦法。
又想起外表溫婉如水,內心卻又柔韌如蒲葦的徐氏,他的心底更是一片的輕柔,連同眼神都變得溫柔起來。
公主死後,他的心彷彿也死了。
然而,這多少年沒有過的兒女情長,卻都在遇到徐氏以後,一應甦醒了。
江鎮懷着這種“剛剛失去,卻又得到”的複雜的幸福心情,洗漱一番之後,便躺在牀上,抱着這牀明顯的帶着太陽曬過的味道的被褥,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另一邊。
顧寶瑛和徐氏說了已經把江鎮接過來,又安慰了他有些擔憂的徐氏之後,就回了房間。
她先是從江鎮交給她的那隻包袱裡,拿出了那頂帽子。
是用紅狐皮毛,並一些邊角料子做的一頂厚帽子,紅狐的毛皮十分細軟順滑,單單是摸起來,就很舒服。
這帽子很厚,也很軟和,等冬天到了,戴上必定是一點不冷的。
顧寶瑛小手撫摸着這頂十分好看的帽子,眸子裡帶着一點笑意,她就說沒有看錯人,江鎮雖然外表看起來有幾分粗狂,一張臉慣常是帶着那種剛毅嚴肅的神色,可實際上,可他卻又有細心的一面。
雖然他失去了里正的身份,又離開了江家,但相信他這樣的人,不論在哪裡,都會有一口飯吃的。
而他的爲人,只要自己有一口飯,就不會餓着家裡人。
徐氏跟着他,一定能夠被照顧的很好。
她將帽子放下,又看了一下那些糕點,都是她和徐氏喜歡吃的,另外的就是那一套委託朝五打造的刀具。
顧寶瑛將裝了這套刀具的布套打開,便是眼前一亮。
一把把雪亮的手術刀,竟然是做的精密無比。
她一一查看了一下,發現沒什麼大問題,乾脆等知硯下次休沐,就給他把手術做了,將胸口的那個異物給取出來。
雖然他最近都沒有什麼異常,但那東西一直在身體中,總歸不是什麼讓人放心的事情。
檢查好這些刀具,顧寶瑛洗漱一番,便也是去睡了。
睡着之前,她還迷迷糊糊的想到,也不知道江潮那傻小子,明日一旦發現自家二爺不見了,又會怎麼在家裡鬧騰。
不過不管他怎麼鬧,她都只能說,那是江家人活該!
……
……
一夜很快過去。
第二天清早,江潮睡醒,洗了臉,用楊柳枝刷了牙齒漱了口,又吃了飯,像個小領主那樣跑到後院巡視了一圈以後,終於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了。
“娘!我二爺呢!還有我哥呢!我哥不是昨日纔回來嗎?咋都不見人?是還沒起嗎?”江潮這麼衝着在竈房忙活的孫氏喊了一嗓子,又等不及,乾脆先跑到了江鎮先前住的屋子裡。
然而,屋裡空空一人。
桌上收拾的很乾淨,牀上也收拾的乾淨,不過二爺一向愛乾淨,這倒沒什麼。
不過,二爺向來掛在牆上的那口劍呢?
他又跑到江舟住的屋裡,也是沒人。
這時候,孫氏端了一盆水,要到院子裡倒掉。
“娘,我二爺跟我哥呢?”江潮趕緊拉住她詢問道。
“你,你哥一早說有事,出門去了。”孫氏不敢面對兒子,支支吾吾的答了一句,避過江鎮的問題,走到井邊打水。
“哦,那我二爺呢?”江潮又問道。
“問這個幹啥?你一早上不見着他,就皮癢了是不是?怕他不打你?”孫氏被兒子問的煩得慌,話便也說的沒什麼耐心。
“嘿嘿,二爺打我,那都是爲我好!娘,你別以爲我不懂這個!”江潮撓了撓頭,不禁有幾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聲。
孫氏一聽,眼淚都差點沒掉出來。
怪不得二叔說要把里正跟家主的位子,都傳給潮哥兒!
看看潮哥兒多聰明啊!
全家怕是就他最清楚二叔做的一切,都是爲他們好,就他們這些當大人的,反而不明白這個道理!
“娘,你這是咋了?”江潮一看孫氏臉色不對,忙擔憂的湊過去問道。
“去去去!沒看我正忙着的嗎!你二爺去寶瑛家了!他以後,就是寶瑛的爹了!”孫氏到底沒辦法當着兒子的面,說你二爺是被全家人合夥氣走了,只這麼含糊的說了一句,便利索的打了水,進了竈房,任憑江潮再怎麼喊怎麼問,也不搭理他。
“什麼嘛?這都不說?小氣!我去問爹!”江潮搞不懂孫氏這是怎麼了,撇了撇嘴,又往後院找正在擠羊奶的江興了。
然而江興今天顯然也很不對勁,幾次手上沒輕沒重的,把母羊嚇的不行。
江勤見他這樣,便是拍拍他的肩頭:“興啊,沒事,啊,你二叔雖然走了,但我想着,他心裡到底是會記掛着咱們家的人的。”
“爹,咱們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回把二叔氣走了,二叔是什麼人啊?啥也不要,說走就走,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說起這個,江興便是擡起袖子,還抹了把淚。
“爺,爹,你們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羊圈門口,江潮整個待在那裡。
江勤跟江興一聽到他聲音,頓時都是一怔。
父子倆雙雙看過去,便見江潮連臉色都變了。
“爺,爹,你們把二爺氣走了?二爺不回來了?這到底是啥意思?剛剛娘說二爺以後就是寶瑛的爹了,是不是也是說二爺不回來了?”
江潮說着說着,眼圈都紅了,接着就脖子一伸,黑臉朝天一揚,張嘴就大哭道,“你們到底是啥意思?什麼叫我二爺不回來了?”
他這麼說哭就哭了,江興本來就在流淚,也被兒子帶的情緒起來,幾步走過去,把兒子抱進了懷裡,歉意又自責的道:“兒子,對不住,是爹做錯了事,把你二爺氣走了,都是爹的錯!”
“我不要!我要二爺回來!”江潮一聽,哭得更大聲了。
這父子倆這麼抱在一團哭着,江勤也是在一旁抹了抹淚。
他一雙老眼通紅通紅的。
昨晚那一夜,他就沒閤眼!
後悔呀!
……
……
然而江鎮這一晚上卻睡得極好。
本來也該是一個失眠的夜晚,可他卻一夜酣眠,快天亮的時候,好像纔是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他的父親。
然而時隔二十多年,父親的影像竟也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