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梅花哭泣了一會兒,因爲畏懼婆子,男人,並男人的一家子姐妹,她勉強起身,去大道上開始撿菜葉。
有賣菜的攤販見了她,對她招了招手,嘻嘻道,“喲,梅花啊,想要這菜葉?”
“有……有嗎?”
“菜葉當然有啊,你過來,我給你。”
雲梅花遲疑了一下,結果那攤販一下走過來,就對着她的屁股抓了一把。
在抓過她的屁股以後,這人哼笑一聲,這才遞給她一把帶着黃色的菜葉。
北地都有暖房,這些攤販賣菜日子都過得不錯,雲梅花一家子是外地人,又長期在這附近撿爛菜葉,不欺負她欺負誰呢?
雲梅花雖然刻薄,但是還是自尊心挺強的,此番被人這樣羞辱,心裡又如何不難過?
可是,她還不能不繼續撿菜葉。
這些菜葉去掉髮黃的地方,且洗乾淨以後,男人家裡拿來做了麪疙瘩去賣,因人流量大,一天也能賺個十多二十個錢,這是男人一家子的開銷。
按理說這樣的收入,真是不錯的收入了,雲梅花男人家裡,卻並不滿意。
人都是貪心的。
每天,雲梅花都去撿菜葉,吃不飽穿不暖,他們依然覺得雲梅花吃他們家花他們家,便使勁折騰雲梅花。
反正雲梅花一直沒有子嗣,本就是她欠他們家的。
等雲梅花回了家裡,此時,在貧瘠的窩棚區,老婆子惡毒的話又謾罵過來。
“你這個偷漢子的……”,一大堆詛咒的髒話謾罵出來,雲梅花都聽習慣了,只低着腦袋,去廚房幹活。
這個夜晚,因爲見到夏小蟬,雲梅花任由男人以及婆子一家謾罵自己,神情很木然。
反正要是反抗,還會捱上一頓板子,那日子比現在更是苦不堪言,而謾罵一下,那些侮辱的話,她已經聽得麻木,她活得低賤如狗,她知道。
她微微閉眼,開始想念自己的親孃,自己的親弟弟,弟弟學問方面很有天賦,人又聰慧,可是要考科考的,如果自己這樣回去,會連累弟弟吧?
如果她當初聽從孃的話嫁給那個和善之家的男人,那麼,日子又會是怎樣?
如果當成……想起那男人看向自己的時候羞澀又愛慕的眼神,她的心裡,便好像被撕碎了好多塊似的。
那男人家裡是望族,家資很豐厚,家裡是獨子,父母都是老實肯幹的人,自己嫁過去以後,就能當家做主,到時候,自己再生下一個自己的孩子,日子和和美美,又有弟弟撐腰,自己的日子又怎麼會現在這般的不堪?
這一個夜晚,那些過往不斷在雲梅花腦裡回放,越想,心裡越痛,越發淚流滿面。
不過,日子還要繼續,即使她蒼老憔悴看不見明天,她依然捨不得去死。
所以,她只有繼續忍耐。
如此,日子又連續過了數日。
這一日,雲梅花因爲早早的出門去賣菜糰子,也早早把貨賣完了。
等她回到家裡以後,此時,她聽見屋子裡靜悄悄的,也沒有在意,只以爲老婆子帶着她的女兒幾個孩子出去玩耍去了。
不想,等她走到大門,裡面說話的聲音卻一下讓她停下了腳步。
只聽她的小姑子惡狠狠的道,“娘,什麼時候把那個女人賣掉啊,我可是很想做一件新衣服了,可好看了,這裡的衣服又便宜又美。”
老婆子道,“急什麼急?你哥哥最近已經對街的寡婦勾搭上了,等你哥哥徹底勾上寡婦,再把這個女人賣掉不遲,那寡婦有那麼大一座院子,只要你哥哥娶了她,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男人大姐的兒子不由道,“外婆,其實……其實舅母也不錯,家裡活兒都是她做,別賣她好不好?”
“傻孩子,她賣入我們家,本是她欠我們的,叫她乾點活兒怎麼了?就是叫她去死,也是應該的。以後,別說這樣的話了啊,她就是一個下人,一個奴婢,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哦。”
一家子隨即又議論起小寡婦的錢財,以及賣掉她的價錢來。
一旁的大姑姐道,“娘,你打算把她賣多少錢啊?”
老婆子道,“十兩,怎麼也得十兩。”
“娘,她一個殘花敗柳,哪裡有人出十兩銀子啊?我們買她的時候,也才三兩銀子而已啊。”
老婆子哼笑道,“兒啊,你這就不知道了吧?這附近賣人啊,在黑市賣給離了蠻子更遠的南洋人,那才值錢呢。那些辦貨的洋人,每次都要買一些奴婢上船,聽說那些買走的女人在船上,都是被南洋人一大羣人隨便享用的,所以很多女人很快就被折騰死了,不過他們的價錢高,我們能發一筆。”
“娘,這……這……不大好吧?好歹她也服侍了咱們家這麼久。”
“有什麼不好的?哼,這是她的命,誰叫她天生下賤?”
接下來的話,雲梅花已經不想聽下去,只是她身子發抖,臉色慘白得厲害。
她轉身悄悄離開院子,離了這一家子。
本來遼原是不允許帝國的人被賣入別的地方的,但是耐不住人家價錢高,也因爲這個緣故,很多黑市的人都偷摸幹着這種營生。
雲梅花可是知道好幾個貧民窟的女人被賣掉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而她,自然不願意去死的。
可是,她一個弱女子,天大地大,又有什麼地方可去?
此時,她失魂落魄走着,不遠處,她那死鬼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正朝着她走過來。
看見雲梅花,男人陰沉沉的道,“死女人,又出來躲懶?看老子不打死你!”
雲梅花身子僵了一下,立即道,“我去撿菜葉呢。”
她鼻子抽動,卻一下聞到男人身體上的刺鼻脂粉味,一擡頭,也看見了男人臉上的口脂印。
“那還不快去撿?讓老子發現你偷懶,老子不打死你纔怪。”
“我……我這就去。”
她腳步幾個起落,很快就出了小巷子。
等離這一家子足夠遠,她腳步越發快速的走了。
只是她一個沒有本事的女人,雖然遼原沒有禁宵,她卻依然不敢在外面停留。
她必須在天黑以前,儘快找個屋子住下。
不然,只怕晚上一下就給凍死了。
雲梅花平時賺錢,也不是真傻,偶然也是存幾個銅錢的,只是這錢很少,也僅僅夠買個饅頭而已。
這個夜晚,雲梅花走到王府外面的街道,怔怔看着王府的大門,一直髮呆。
她沒有去王府敲門,她有自知之明,她只是看着,好像看着,就能夠看見似水流年能夠倒流,而自己,能夠回到最初天真不知事的快樂年少。
風在夜晚嗚咽而來,漸漸的,縮在小巷子的雲妹子的身子越來越僵硬,最終,她緩緩朝着地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