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了,在京城貧民區一處暗巷,大冬天裡,泥濘的深坑到處都是,一旦有人走過,褲腿肯定被弄得一身都是泥。
此時,雨夾雪嗖嗖的掉落下來,寒風肆虐,穿着單薄衣服的行人抖索着身子,慘白着臉在泥濘裡艱難行走。
這個冬天的上京格外的冷,前段時間下了好幾場大雪,也就這過年了,天氣開始變得好轉一些,這纔沒有那麼寒冷。
不過,在這樣的天氣走在這樣泥濘的,滿天風雪的地裡,日子自然不好過。
夏大丫手掌被凍得腫大,青紫的手掌上,凍瘡滿手背都是,一旦暖和一旦,手上就變得又麻又癢,非常難受。
已經六歲的夏大丫怎麼也不明白,他們家怎麼就過成這樣的日子了?
此時,她手裡撿起幾片爛菜葉子並一塊冷饅頭,正小心翼翼往家裡走去,她這要是沒有弄回一點吃食,等回到家,等待她的,自然是一頓狠打。
在前幾天,她聽見她的親孃在和親爹商議把她賣給北城,給一個寡婦養的傻子兒子做童養媳。
六歲的夏大丫並不傻,自然知道左童養媳是個什麼意思,想起村裡裡被賣掉做了童養媳的小花天天不是捱打就是捱揍,她的身子不由顫抖了一下。
也因爲她偷聽到這個緣故,在最近,她越發幹活麻利又用心了。
她必須得討好自己的父母,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價值,讓他們不要賣掉自己。
夏大丫走到小巷子盡頭,等她推開一處殘破的木門,屋子裡,房氏的謾罵聲也跟着傳來。
“殺千刀,砍頭死的……”
房氏的謾罵聲很熟悉,不過她的聲音卻明顯沒有以前那麼中氣十足。
在兩個多月以前,房氏忽然就摔倒了,她摔倒以後,等請來大夫,一個悲催的消息也跟着傳來。
她癱瘓了。
房氏怎麼都想不通自己年紀輕輕,就會癱瘓。
她癱瘓的最初,幾個兒子還會看她一眼,那太子府裡的她寵愛的女兒,也回來看了一次,不過後來,夏明珠就再也沒有來看過她,甚至他們的人要去太子府打秋風,也被禁制入內,一家人本就不事生產,這樣下來,在夏大虎和夏三虎賭錢輸掉以後,一家人迫不得已,便搬家來到了這一處殘破的,只能遮擋一下風雪的殘破房屋。
房氏病倒以後,身體狀況很不好,且老夏家的人都很冷血,根本沒有人有耐心來照顧她,也只有夏二虎下工以後,採取端給她一碗稀飯。
不過兩個月下來,房氏身體已經變得臭氣熏天,生活更是度日如年。
房氏病倒沒多久,夏三虎竟也跟着病倒了,夏三虎沒有房氏那麼嚴重,但是身體卻始終有氣無力的模樣,只有在牀上,他纔會覺得好受一點。
家裡本來就貧窮,這一下多了兩個病人,一家子的日子又沒了一個進項,日子自然不好過。
自從搬離忠義王府的莊子,老夏家自以爲會過上好日子,哪裡知道這日子卻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好過。
且只是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好過啊。
夏明珠承諾的爲夏家三兄弟謀一個官職這話,最終,不過給三兄弟介紹了一個貨倉搬工的苦力活兒。
且他們要做這個活兒,首先還得交給對方一人五百文的服裝費。
夏大虎等人本就吃不得苦,更加不願意隨便交錢給對方,這半天活兒幹下來,夏家三兄弟把那沉重的貨物一丟,立即轉頭不幹了。
最初的時候,夏明珠對夏家三兄弟的說法是這樣的,太子這是在考驗三人的意志力,所以要找一些苦工給他們做。
但是,因他們三人放棄了那一份工,夏明珠各種的爲難,只能讓兄弟們再等等。
而這一次,又是夏三虎喝了夏明珠端來的燕窩粥。
夏大虎因爲得到了陳氏的授意,並沒有喝這燕窩粥,而夏二虎是不喜歡吃這種甜膩的食物,也沒有喝燕窩粥。
這一拖再拖,拖到如今,房氏和夏三虎一下病倒,夏家人一下變得絕望起來。
陳氏不是傻子,晚上在被窩,她低聲對夏大虎道,“婆婆和三虎身子一向壯實,不可能一下病倒。”
夏大虎有些不耐煩,“你到底要說什麼?”
陳氏眼睛一閃,道,“大虎啊,你……你還記得三妹賞賜的那燕窩粥嗎?我後面也叫你千萬別喝的。”
“我怎麼不記得?你這老孃們就是愛算計,自家親妹子咋會算計自己親孃和親哥哥?”
見夏大虎還沒有反應過來,陳氏身子顫抖了一下,道,“大虎,你還不明白,這娘和三虎病得蹊蹺,他們兩人可是最愛喝燕窩啊,三妹可是特意送了很多燕窩回來,讓娘多補補。娘最吝嗇,也最心疼三虎,他們兩人屋子一關,可是在屋子裡偷偷吃了不少的燕窩。”
夏大虎聽了這話,身子一抖,“不……不會吧?明珠可是我們一直心疼長大的啊,她……她怎麼這麼沒有良心?”
陳氏嗤笑一聲,“我早就看出她不是一個東西,不斷挑撥爹孃,讓爹孃不斷爲難忠義王妃,現在王妃都已經去了北邊苦寒之地,你自己看看吧,當成我們跟着忠義王妃,出入又奴僕服侍,穿金戴銀,出去誰不高看一眼?當時我們可是日日都吃着山珍海味啊,明着呢,小時候大家都心疼她,可是她現在是怎麼對待我們?真是蛇蠍夫人一般的東西。”
夏大虎想起夏三虎私下見夏明珠,且說的威脅夏明珠的含糊的話,他眸子一跳,總覺得自己好像掌控了什麼。
當即,夏大虎便把他懷疑告訴了陳氏。
陳氏身子一冷,道,“我們如果還想活命,最好不要知道那件事纔好。以後,你最好也不要打聽,現在的夏明珠,人家可是生下太子長子的寵妃,我不會利用太子權勢爲孃家謀取福利,大家都說她高潔呢。她真要弄死我們,一句話就辦成了。”
夫妻二人說着話,回憶起在忠義王府的好日子,回憶起那山珍海味,一時,滋味莫名的複雜。
陳氏道,“說起來,忠義王府的鮑魚可真是好吃啊,我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還有那大龍蝦,一隻起碼就有一斤了,我一頓都能吃兩隻。”
“那大肥肉纔好吃呢,又痠軟又甜,一口一大塊,真是太好吃。”
兩人越說越後悔,到了最後,想起家裡就日日只能吃沒有一點油水的糙米,臉色變得分外的陰沉。
夏大丫回來以後,沒敢打攪好吃懶做的爹孃,也不想去看房氏那個臭燻燻的老太婆,她自顧自走入廚房,開始生活做飯。
而屋子外間,此時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哭鬧聲。
“啊,啊,爹,娘,大哥,二哥,三弟,嗚嗚嗚,救命啊,不要打了我,夫君,婆婆,我給你們賺了這樣多的錢啊,嗚嗚嗚,求求你們不要打我了。”
“小賤人,我兒娶了你這個賤人蹄子真是倒黴,有財都留不住,都是你克的我兒,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一陣悽慘的慘叫聲傳來,附近的鄰居打開門看了一眼,轉頭毫不關心。
反正巷子最裡面兩家人天天都是陰沉的謾罵和打罵聲的,他們已經習以爲常。
夏小紅叫破了嗓子,根本沒有人幫她拖拉一下,她被打得身子鑽心的痛,眼裡的絕望,不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