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永梅上前來扯她背上的竹筐。
“既然要去做好差事,就別往山上跑。”
“我爹傷得重,我上山一次,花不了多少時間,阿梅,你照實了同我說,多苦多累的,我都願意去,只要……”白棠咬了咬嘴脣道,“只要賺的是乾淨錢。”
石永梅的臉色大變,重重啐了一口,將竹筐扔在底下,發飆了。
“你嫌我髒是不是,你同那些碎嘴子的婆娘一樣,看不起我是不是!”
白棠見她一雙柳葉眉都快豎起來,眼睛瞪得老大,也不做聲,自己撿起竹筐,悶頭往前奏。
反而是石永梅按捺不住,見她走得遠些,用力跺了跺腳,追了上來。
老大不客氣的扯住她的辮子,白棠的頭皮都被扯得發緊,兩個人都不開口,呼吸急促的看着對方。
誰都憋着一口氣。
“你,你就是個倔脾氣,三年前,我哥喊你隨他走的時候,你也是這個模樣。”
石永梅想到過往,泄了氣,鬆了手,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阿梅,我不是瞧不起你,是你自己多心。”
白棠將髮辮撥到胸前,稍許整理:“我若是那樣的人,你也不會對我這麼好。”
“行了,行了,就是我多心。”
石永梅走過來些,幫她將竹筐擺正,低聲道:“就是個好差事,鎮上有個富戶,姓餘,你常往鎮上跑,應該知道。”
白棠的確知道有那麼一戶人家,平梁鎮離天都頗遠,民風樸實,這個餘家卻是例外。
據說家裡頭曾經有人當過大官,卸任後,回到老家,重建了舊宅。
餘家的院子,沾了平梁鎮的一半大小,就算白棠每次匆匆來,匆匆去,見着那些畫棟雕樑的,氣派自然是不同一般。
“他家據說要擺個宴席,席間需要長相好些的女子斟酒端菜,你也知道平梁鎮附近能找到多少平頭正臉的,所以開了好價錢,說是合格的先給五兩,做滿三天再給五兩。”
石永梅的一隻手張開,在她的眼前晃了又晃:“你家不就缺十兩銀子。”
“只是斟酒端菜?”
石永梅冷笑着上下打量她道:“你才說相信我的。”
“是,我信你,等我上山下來,再和你一起去鎮上。”
“傻阿棠,這麼好的機會哪裡容得等來等去的,我這就要去,你若是想替家裡頭挑了這副擔子,就壯着膽兒跟我走。”
白棠聽她快人快語的,挑不出錯。
三天能賺十兩,想必要趕着去的人,大把大把。
“行,那我隨你一起去,回來再去福明山。”
石永梅聽她總算鬆了口,笑着過來拉住她的手:“我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跟着我,保管不讓你吃虧。”
兩個人快步往鎮上走,還有大半個時辰的腳程。
“阿梅,你哥知道你要去嗎?”
“我哥纔回來,我也沒必要同他說這許多。”
“三年前……”白棠很想趁着這個機會問一問,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爹孃避諱不談,她偏偏又想不起來了。
“阿棠,你是怎麼了,三年前的事情,你不是說不許再提的,自己又問起來,回頭我一說,你又哭哭啼啼的,我可不想。”
白棠明白,要是再往下問,阿梅也是個人精,不要讓她看出破綻纔好。
“這不是你哥回來了,我纔想多了。”
“我就知道,他回來就惹事,也是他運氣好,若不是半路救了你爹,你爹孃這次也不能給他好臉色看,哪裡還會請他進屋喝茶,一把笤帚直接轟出來了。”
白棠輕輕嗯一聲。
石永梅衝着她擠擠眼:“我哥對你說了什麼?”
“沒,沒什麼。”
“我纔不信。”石永梅挽住了她的胳膊,咬着耳朵道,“沒說讓你做我嫂子。”
她笑得花枝亂顫,見白棠素着臉,沒反應,趕緊的,自打圓場。
“我就一句玩笑話,你要不愛聽,我不說便是,板着臉多不好看,等會兒見着人,怎麼也要扯點笑容出來,纔夠格進了餘家。”
白棠見她退讓,當然不會多計較,一路上將餘家宴席的事情問個仔細。
石永梅也是從她乾孃那裡聽來的消息,那個婦人在餘家做事。
餘家要宴請貴客,消息卻咬得很緊,似乎生怕走漏了風聲。
這一次,統共要找二十個年輕美貌的女子,餘家府中本來還有七八個。
“阿棠,你別擔心,餘家那些丫環比我們知道的多,既然來的是貴客,肯定巴結着往上湊,我們不過是去充充數,撐撐場面,沒準臉都不用漏一下,就回來了。”
白棠並不害怕這些,若是與將阿悅賣給牙婆抵債,或者賣家中的房子與田地,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最好的。
“就是這個差事,傳出去有些不好聽,村子裡頭的那些人心眼小,嘴巴碎,傳來傳去,你最好誰也別告訴,連你爹孃都少說爲妙。”
白棠想,這麼大的事情,連着三天,天黑不回家,這種富戶家中的宴席,忙到三更半夜都有份,要把一家子老小都瞞住,絕對是個很難的技術活。
她只能做到儘量。
大概是石永梅習慣她平日裡,話語不多,一路上都是阿梅絮絮叨叨說個沒停,無非是鎮上哪一家的胭脂做得好,就是價錢貴,哪一家的衣服料子是從大地方運過來的,做出成衣,幾乎不輸給那些荀凌郡中的少女。
荀凌郡,那是相隔此地上百里的富饒之地,也是某位皇親國戚的封地。
白棠至今也沒有機會,去那裡走一遭,開開眼。
說到後來,石永梅的嘴皮子都說酸了,白棠連個迴應都沒有,好生無趣。
“我說阿棠,等你家的欠債都還清了,你沒想過以後做什麼?”
“上山採藥草,給家裡頭攢點錢。”
白棠微微笑起來:“石娃才三歲都很懂事了,他身子弱,我想把他養得壯壯的。”
窮人家的孩子,好像不用教,就明白識趣的做人。
石娃是這樣,阿悅也是這樣,一想到阿悅眼睛裡頭含着眼淚,說大姐別忘記她,早點將她贖回來的話,白棠的心口都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