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其實早先就從爹孃口中,知道了真相。
也知道,早晚是要來把她領走的,就是這麼多年,親生爹孃都不待見,從來不想着來看一眼。
用徐氏的話來說,養了十幾年,說帶走就帶走。
別人家養只小貓小狗的,還想着念着。
可見,她連小貓小狗不比不上了。
“大姐兒,別害怕,他們纔是你的正經親戚。”
白巖見她始終不開口,還以爲她是被驚到了,又是心疼,又是難受的。
“你坐下來,聽我同你說清楚。”
白旗山嗯了一聲:“快些說完,讓她心中有數,我們即刻就要走的。”
白巖驚呼道:“即刻就走?”
“老夫人等着見她,又不用帶什麼東西,那邊什麼都有,直接跟着上車就成。”
“爹,我哪裡都不要去。”白棠忽然有些慌了,連夜就走,她壓根都還沒準備好呢!
白棠想要去抓白巖的衣袖,心裡頭知道是一回事,真的到了眼前,又是另一回事。
“大姐,你別怕,他們真的都是你的親人。”
“我的親人就是爹孃和弟弟妹妹。”
“不,不是的。”白巖語無倫次,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了。
“我看她是個明白孩子,讓我來說。”
白旗山非常鎮定,他是真的沒時間耗在這裡,家裡頭亂成什麼樣子,本來他也不願意過來的。
但是,家裡頭都知道,這個時候,老夫人對誰多點好感,以後誰就是當家的。
所以,老夫人一開口,他沒等其他兄弟反應過來,直接就應下了。
一邊喊底下的人套了馬車,一邊穿着孝服往外去,也不管天上下着大雨。
什麼都顧不上了,反應慢些的,想要跟着他來。
白旗山坐在馬車中的時候,冷笑起來,他怎麼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三兒,你一定要把你大哥的孩子帶回來,十五年了,都十五年了。”
母親邊說邊哭,也是等父親過世,纔敢開這個口。
他又何嘗不知道,大哥是母親的心頭寶,去得又早,母親白髮人送黑髮人,心裡頭,時時刻刻惦記着這件事情。
“母親放心,大哥的孩子,一定會認祖歸宗的。”
他說的斬釘截鐵,外頭人都說白家三爺是個說一不二的,既然應承了,他肯定會做好。
白棠看了白旗山一眼,這人眉眼之間很面善,倒是不像個壞人。
當然,壞人從不在臉上寫字。
“他不是你親爹。”白旗山挑簡單的說,十四歲的姑子,說太複雜,恐怕也聽不懂。
原來,白巖不過是她親生父親白旗萬的小廝,或者說是個貼身伺候的。
白旗萬一輩子只喜歡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卻不能夠進白家的門。
兩個人私奔成親,也都是硬骨頭,後來遇到的苦難,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結果,孩子是生了,一個難產死了,一個落下失心瘋的急症。
沒隔了幾個月,也跟着去了。
算是一對苦命鴛鴦,但是白家的當家,也就是白棠的祖父白宗元卻恨這個將白家長子拐走,又丟了性命的女人。
所以,連白棠都被他拋棄在白家之外。
白家老夫人也就是白棠的祖母,苦苦哀求之下,留下她一條小命,被白巖帶到了白圩村收養。
說是等她長到及笄之時,再來定奪她的命數。
這一等就等了近十五年。
“你祖父等不到你及笄那一天,兩天前過世了。”
白旗山有些懷疑,他說的這麼快,白棠能不能明白?
卻見白棠輕輕點了下頭,細聲道:“祖母想提前接我回去。”
“是,老夫人的意思,無論怎麼,你也是長孫女,既然叫白棠,那麼還是認了你的身份,你必須回去給祖父披麻戴孝送終。”
“所以,我必須要走。”
“對,我親自過來接你,你什麼都不用帶,抓幾件貼身衣服就可以,白府家大業大,什麼都給得起你。”
“爹。”白棠慢慢轉過身去,看着白巖,發現他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了。
“他不是你爹。”白旗山略微有些不耐煩道。
“我喊習慣了,改不過來。”
白棠看着白旗山的架勢,今天走也要走,不走也要走了。
“我們去哪裡?”
“荀陵郡,白家,聖手白家。”
白旗山的臉上是掩不住的驕傲。
白棠默默重複了他的話,荀陵郡,聖手白家。
難道說!
她飛快的擡起眼來:“聖手白家,白家行醫?”
“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白家世代行醫,本朝已經出過六個御醫。”
白棠心中通透一片,難道她說要跟着盧姐姐學醫的時候,白巖看起來又是高興又是難過的樣子。
“那麼,我去收拾收拾,很快就來。”
白棠有好些必須隨身帶着的東西,絕對不是可以說走就走的。
白旗山居然同意了,到底不是鐵石心腸,知道她是要緩一緩。
“你別太浪費時間,我們還要趕回荀陵郡的。”
白棠已經轉身離開,她一走出來,就見到徐氏一手拉着一個,三個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
徐氏淚流滿面,還不許阿悅喊出聲,阿悅用衣袖死死捂着嘴,石娃太小,見孃親和姐姐都哭了,眼睛一眨,豆大的淚珠子往下掉。
“娘,阿悅,過來幫我收拾收拾。”
“你,你自己來就好。”徐氏顫聲道,她深怕走近了,控制不了情緒,到時候大哭小叫起來,影響了白棠。
白棠推開她的小屋,小屋才做好沒多久,她都沒住熟,居然就要走了。
她先摸了摸脖子上懸着的無字牌,這個一定不能丟。
另外把所有積攢的銀子都取出來,拿了一半,用件外衣裹住,外頭再裹了好幾件衣服。
另外把七公子送的那隻耳墜子,盧姐姐給她的鹿皮卷和施針手札都收好。
在小屋中,她原地轉了一圈,然後看着架子上晾曬着的那些草藥。
她還想着等開春的時候,好好翻弄一下家裡的兩畝地,看起來是沒時間了。
等白棠換了件素淨的衣服出來,頭髮結成辮子,用黑色的繩子綁好。
一張小臉雪白雪白的,她有些話必須要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