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管老夫人怎麼苦苦哀求,白宗元就是不肯鬆口。
他對老妻保證,只要時日長久,一定能夠治好長子的病。
這種對外對內都宣稱是失心瘋的病。
就算看得再嚴實,老夫人總還有機會可以摸過去,偷偷看幾次。
白旗萬的病情時好時壞,陰晴不定。
好的時候,還能夠抄錄出施針的手札,壞的時候,就算再親近的人,都不認識。
有一次,甚至把老夫人的手背都抓傷抓爛。
結果,白宗元一見傷口,就知道是去偷偷母子相會,居然把老夫人都給拘禁起來,不讓她踏出房門半步。
“我不明白你祖父爲什麼會這樣狠心,我真的不明白。”
老夫人說到這裡,再想到當時的苦楚,整個人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真的以爲,他會好的,你祖父答應過我的,他真的答應過我的。”
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去抓白棠的手,被她給躲開了。
“你說,這些事情都是老四和你說的,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白棠見着老夫人被避讓開後,露出的失望神情。
難道還以爲,她是那種可以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說兩句好聽的,就把前頭的事情,盡數給忘記光了。
“可是,可是老四那時候,年紀又不大,他的身體又不好,從來沒有讓他接近過後院,他是不會見到你父親的。”
“祖母可以偷偷的見,爲什麼四叔不可以?”
要說再遠點的,連羅陀寺的覺心師父都見着了,別說是自己家裡頭的人了。
如果,一切都如同老夫人說的這樣,白旗萬爲什麼會把那個匣子交給覺心師父,不,其中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白棠都問到這個份上,肯定是要追問到底了。
“烏香的藥癮是可以解開的,父親爲什麼沒有解開,爲什麼死了!”
“我不知道,阿棠,我也不想的,我是你的親祖母,你說天底下哪個做母親的能夠眼睜睜看着親生兒子死,而且你的父親是我最喜歡的兒子。”
白棠見着她再一次抓住了自己的手,沒有再掙脫。
原來,老夫人的手已經不像原來那麼豐腴白皙,手背上甚至長出斑點。
老夫人真的是老夫人了,年紀大了。
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年輕的時候,或許還能振作起來,等到暮年,根本無力化解。
“你父親就這樣死了。”
“那麼四叔的說法,就沒有差別。”
“我也不知道老四是怎麼知道的。”
“四叔要是知道這些,沒準二叔,三叔也知道,對不對?”
老夫人肩膀又哆嗦了一下,飛快擡眼去看白棠。
“不,不要,阿棠,老四已經死了,白家不能再死人,不能再死人了。”
“祖母,你這話說的,難道四叔還是我害死的嗎,我根本沒有出手,他是自己害死了自己。”
白棠的嘴角往上掛了一個弧度,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因爲,根本沒有值得可以笑的細節。
“祖母,家裡是要有個管事的,我不能過來,你讓桔梗主事吧。”
“你,你不回來……”
“名不正言不順的,我過不來。”
白棠輕輕將她的手拂開,老夫人知道的,也不過這麼多。
但是,她心裡再清楚不過,一個意志力強大的人,絕對不會服輸在烏香面前,真相像一團迷霧,她必須要繼續往前走。
“爲,爲什麼是桔梗?”
“桔梗很好,祖母應該相信她,就像裘媽媽也很好,她們都是一心爲了白家,至於三叔,他多半是被季敏挑唆的,你放心,他很快會回來的。”
家裡頭沒有個男人,也是不行的。
白棠好像見着有人在門口一晃,動作挺快的,就是那個小光頭掩飾不掉。
“白芨,你進來。”
白芨聽她喊破自己的名字,知道躲不開了,垂着手進來。
以前,他聽母親的話,很不喜歡大姐姐,後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他從不喜歡,到害怕這個大姐姐。
明明長得娟麗秀氣,但是目光掃過來的時候,他怕得不行。
“白芨,祖母剛纔誇你了。”
這是連名帶姓的喊法,白芨倒是挺受用的,沒把他再當成小孩子。
“誇我什麼?”
“說你變了很多,會照顧弟弟妹妹了。”
白棠起身,一隻手搭住他的肩膀,發現男孩子長得快,兩個人就差了一頭的高度。
“三叔沒回來之前,祖母讓你幫忙的地方,你必須做到。”
“必須做到?”
“是,證明給祖母看,也證明給你自己看。”
白棠說完這句話,抽了手往外走。
反正,白家這一次的喪事辦得很小心,只要不出大錯,絕對沒有問題。
“阿棠,那你幾時再來?”
老夫人終究是想拖住她,一個白芨怎麼能和白棠比。
“我會來看看的,這邊暫時也都安好。”
“你依然想找出你父親的死因?”
“祖母,我問了這麼多,其實你該明白了,父親不是正常死亡,有人害他,一直有人加害他。”
從白旗萬服食烏香開始,這個局佈置的這麼大,這麼大。
“阿棠,他,他就是死在家裡,你何必這樣糾結。”
“祖母,我不甘心,難道你死了兒子就甘心嗎?”
白棠的手,向着前頭畫了個半圓。
“一個兒子,再加一個兒子,你不想知道原因嗎?”
她不等老夫人回答,老夫人雖然偶爾糊塗,畢竟還是明事理的,能明白她的意思。
找到父親的死因,也等於是幫了白家一把。
當然,白棠不希望害死父親的那個人還在白家。
如果是這樣,那麼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踏進這塊地方。
等她疾步走出去,麥冬立刻跟上來,主僕兩個都一聲不吭,連去靈堂上香都免了。
白棠纔是白旗河死亡的見證人,她不想再回憶當時的情形。
而他的靈堂前,更不缺她手中的這一炷香。
“大姐兒,我以爲你真會留下來?”
“這裡不需要我。”
不過是一羣亂糟糟的下人和丫環婆子,老夫人稍許振作點精神起來,足夠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