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夫人風風火火走到蕭家大房院子的時候,小女嬰已經被洗得乾乾淨淨,用乾淨的布包裹起來了。
姚善寶給孕婦將傷口縫合後,離開了產房,看見小女嬰已經比剛剛血糊糊的樣子好看多了,她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來。那邊蕭大少爺一直不怎麼高興,面色菜菜的,蹲在一邊呼哧呼哧大口喘氣。
姚君寶抱着小女嬰給蕭皓容看,笑得一臉幸福的樣子:“相公你瞧,小囡囡長得真是可愛,我好喜歡。”剛剛從大嫂肚子裡拿出來的時候還是血糊糊一團的,她當時還被嚇了一跳,沒想到,洗乾淨後竟是這麼可愛的一個女嬰。
蕭皓容心裡也癢癢的,情不自禁便伸手摸了摸娘子的頭,聲音喑啞着說:“媳婦兒要是喜歡,我們明年也可以生一個。”
姚君寶臉刷一下後紅透了,一直低着頭,悶聲道:“得等你先考上舉人才行。”
“爲什麼?”蕭皓容有些不明白,“生不生孩子,跟我考不考舉人有什麼關係?再說了,你想想看,若是你今年懷上了,明年我要是能中進士的話,那咱們孩子剛落地可就是得了個進士爹,這叫雙喜臨門。”
姚君寶還是一直低着頭,只伸出粉拳在丈夫胸口錘了一下,哼道:“晚上再說,現在小妹可還在呢,你別胡說。”
姚善寶將捂住耳朵的手拿開,嘻嘻笑着道:“大姐,姐夫,你們可以繼續啊,我可是什麼都沒有聽到哦。小囡囡也沒有聽到,是吧?小囡囡?”
蕭夫人進來了,見大兒子默不吭聲蹲在一邊,小嬰兒被小兒媳婦抱着,她心裡便已經明白了。她忽然覺得頭有些暈乎,腳下沒站穩,一下子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夫人,您擔心着些。”那丫鬟手腳特別利索,扶着蕭夫人就往主位上坐下,她則站在一邊,冷眼看着蹲在地上的蕭皓光,倒是幾分得意起來。
蕭夫人伸手撫了撫胸口,待喘勻了氣方沉着臉說:“將嬰兒抱來給我看看。”
姚君寶聽了婆婆吩咐,趕緊小心翼翼抱着嬰兒走過去,送到蕭夫人跟前道:“婆婆您瞧,小囡囡長得多可愛呀,她在望着您笑呢。”
蕭夫人將小嬰兒接過去,抱在懷裡,確實覺得蠻可愛的。可待她掀開襁褓,望了望那處時,發現真真是個沒帶把兒的,她一張臉登時冷了下來,也不喜歡了,直接將嬰兒又遞給姚君寶。
“老大!”蕭夫人怒氣沖天,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嚇得蹲在牆角的蕭皓光立即站了起來,蕭夫人肅着臉,“你跟你媳婦之前不是找了很多大夫來看,不都說是兒子嗎?還說千真萬確,那我的孫子去哪兒了?”
蕭皓光嚇得一個激靈,馱着背,哆哆嗦嗦地往蕭夫人跟前走近了點,回道:“娘啊,兒也不知道啊,可是那些大夫確實是這麼說的!”抹了把淚水,還沒從驚訝中出來,只道,“娘,雖然這次生的是女兒,下次兒子保證是兒子。”
旁邊姚善寶噗嗤笑出聲來,見大家忽然將目光都投到自己這邊來,她又趕緊挺直腰桿,嚴肅道:“大少爺,話可不能亂說,這生兒生女天註定,你用什麼來保證下次一定生兒子?若是不能確定下次生兒子,那你現在在夫人跟前說這樣的話,可就是欺騙啊!欺騙自己的母親可是大不敬之罪,大少爺,你現在在犯罪啊你知道不?”
蕭皓光雙腿一哆嗦,就跪了下來,抱着蕭夫人的腿哭着喊着說:“娘,兒子錯了,兒子不該騙母親大人您。兒子已經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娘,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兒子這一回吧。”
蕭夫人心軟了一下,努嘴道:“堂堂男子漢,說哭就哭,說跪就跪,像個什麼樣?還不快起來!起來!”
蕭皓光擡袖子抹了把臉,不哭了,只一抽一抽地站在旁邊,擡着眉毛望他娘:“娘,那……那西街的那幾間油坊怎麼分?還有東街的那幾家米鋪子,哎呀哇哇哇。”
蕭皓光話還沒說完,就被她娘伸手擰了幾下疼得他是呱呱直叫。
姚善寶算是明白了,原來這蕭家在分家,那麼大姐跑回孃家去,怕也是被某些人給算計的。
姚君寶就是包子,不但膽子小,而且沒什麼心眼兒,在整個蕭家,若不是她丈夫全心全意護着她,她也就是個受氣包。姚善寶嘆了口氣,畢竟是別人家的家事,她便是想幫着姚君寶,也插不上話啊。
“蕭夫人,我的事情已經辦完,我應該可以走了吧?”姚善寶也不想在這耽誤功夫了,打算要了銀子就走。
蕭夫人問道:“老大媳婦怎麼樣了?”
底下一直站着的接生婆有些慚愧地說:“回夫人的話,大少夫人確實難產,胎位不正,若是按着正常的順產,根本大人就保不住。這位女大夫用了剖腹取子的方法,不但保住了胎兒,大人也性命無憂,老身實在是慚愧。”
姚善寶挺直了背脊,聽見有人誇自己,謙虛地笑着道:“哪裡哪裡!只是運氣好,運氣好而已,呵呵呵。”
蕭夫人轉頭對身邊的小丫鬟說:“去,你去拿一錠金子來。”
金子?哇塞,姚善寶兩眼發光,狠狠嚥了口口水。
一兩金子,差不多得有十兩銀子左右吧,也不知道這蕭夫人說的一錠到底是多大的一錠,估計少說得是十兩一錠的,應該不會是一兩一錠的吧……
姚善寶走過去,用手肘拐了拐還在逗着孩子玩的蕭皓容,輕聲問道:“姐夫,你們家一錠金子是幾兩啊?”
蕭皓容望了姚善寶一眼,只悶頭笑了笑,沒說話。
姚君寶倒是有些不開心起來,拽了拽姚善寶的袖子說:“小妹,你這就要走了嗎?要不你留下來陪我吧。”
“陪你……”姚善寶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拜託啊大姐,人家可是已經有丈夫的人了,姚善寶撇了撇嘴巴說,“姐,咱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我來給姐夫他大嫂接生孩子,完了你就可以跟着姐夫一起唸書了。不過,你也別總是怕這怕那的,有些時候,該挺直腰桿的時候就該挺直了腰桿來。”
姚君寶還是有些扭扭捏捏的,還是一副受氣包的樣子:“我不是沒有孃家人可以撐腰嘛……”
姚善寶跺了下腳:“你孃家人又沒偷沒搶的,又不是殺人犯,你幹嘛自卑?再說了,姐夫現在可是關鍵時刻,你不好好照顧自己,還得姐夫三天兩頭地分心來照顧你,他鄉試能考好嘛?大姐,我怎麼覺得你還像個孩子似的。”
姚君寶低着頭笑,有些羞澀的樣子:“我就願意做個孩子,我就想他時時刻刻都關懷照顧着我。”
姚善寶伸手抹了把額頭的汗,甩了甩,然後就望到丫鬟手上捧着的……金子,她伸手使勁揉了揉眼睛,一個餓虎撲食,便撲過去抱着金子親了又親。
“可真夠沉的啊。”姚善寶將金子在手裡掂了掂,眯眼笑,“多謝夫人。”
旁邊姚君寶見妹妹真就要走了,就覺得有些害怕,只覺得頭有些暈乎,一個沒站穩,歪歪地就倒進了蕭皓容懷裡。
蕭皓容手上還抱着小嬰兒呢,見妻子暈倒了,嚇死了,趕緊騰出一隻手來扶。
姚善寶一個箭步衝過去,抱着姚君寶使勁晃:“大姐?”
姚君寶沒有徹底暈過去,哼哼兩聲幽幽轉醒了,姚善寶伸手搭上了她的脈。咦?她挑眉一驚,手離開,又重新搭了上去,然後恭賀道:“大姐,您這是喜脈。”
“喜脈?”姚君寶還有些暈乎乎的,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倒是蕭皓容,已經樂得不行了,早將侄女遞給了一邊的婆子抱,他則緊緊扶住姚君寶,滿臉高興的笑容。
蕭夫人說:“丫頭,你說的可是真的?”
姚善寶道:“夫人若是覺得不信,大可以去外邊請個大夫來給我大姐把脈。”
蕭皓光感覺到了危機感,愣了好半響,待得反應過來,趕緊喊道:“都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蕭家小廝撒開蹄子就跑去請大夫了,不一會兒,領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花白鬍子老大夫來。
蕭夫人道:“你是大夫?”
老大夫伸手拍了拍自己一邊揹着的藥箱說:“千真萬確,如假包換。”
“那還愣着幹什麼?”蕭夫人伸手在桌案上一拍,急道,“還不趕緊給我媳婦把脈。”
“是,是……”老大夫剛剛一直被拖着跑,現在還有些沒喘勻氣了,呼哧呼哧的,轉頭就要過來給姚善寶把脈。
姚善寶見有人來搶自己的錢,趕緊將金子揣進懷裡,然後友情提醒道:“不好意思,是那邊的那位姑娘。”
老大夫擡眸望了姚善寶一眼,沒說話,只轉頭去給姚君寶把脈。
“怎麼樣?”蕭夫人此時緊張得很,也不再坐着了,幾步便走了下來,“我兒媳婦生的是什麼病?”
老大夫拿開手,雙手一拱,就恭喜道:“恭喜夫人,這位貴人是喜脈,大概有兩個月了。”
這算着日子,也是對的……
蕭夫人此時對姚君寶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下子將姚君寶抱在懷裡:“兒啊,你怎麼還站着?快,坐下來歇着。”一邊扶着姚君寶往一邊坐下,一邊拍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笑着道,“真好,真好啊。”
蕭皓容此時也激動得很,他剛剛當上叔叔,現在又要做爹爹了。
姚君寶也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些,紅着臉望了蕭皓容一眼,小聲對她婆婆道:“那怕是不能跟着相公一起去照顧他了……”語氣中大有惋惜的意思。
蕭夫人道:“你都懷着身孕呢,娘哪還能捨得你出去?你可在家呆着,孃親自挑幾個經驗豐富的婆子伺候着你,你就在家歇着,往後不必給我請安了。想吃什麼就跟娘說,知道嗎?至於皓容,他還是以讀書爲大,他將來要是當了官,你肚子裡的孩子可不就是當官的他兒子?想想就是一件值得興奮的事情。”
姚君寶懷孕了,姚善寶也替她開心,旁邊蕭皓容說:“娘,君寶她現在需要休息,讓兒子扶她進屋去吧。”
“行,那娘就不打擾你們了。”蕭夫人站起身子來,看都不看旁邊的孫女一眼,直着眼睛就走了。
蕭皓光覺得自己大勢已去,敷衍地恭喜幾句,抱着女兒氣呼呼地就走了。
姚善寶也告辭:“大姐,我瞧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的話,怕是天黑了到不了漣水村。君深還在家裡等着我呢,我得先走。”
蕭皓容叫住了她:“小妹,你等等。”招手叫來了一個小廝,吩咐道,“你去叫輛馬車來,再叫個會拳腳功夫的跟着,務必將二少夫人的妹妹安全送回去。”
“是,小的這就去。”那小廝聽命辦事去了。
姚善寶囑咐姚君寶道:“大姐,什麼東西該吃,什麼東西不該吃,你知道不?”
姚君寶搖搖頭,又有些緊張起來:“小妹,我什麼都不懂,要不你還是留下來陪着我吧。待我生了孩子,你再回去?”
姚善寶笑得很假,揮了揮手說:“我天生賤命,苦日子過慣了,可住不得這麼好的房子。不說了,總之你自己也長點心眼,我回去跟娘報喜訊去。姐夫,你可得好生照顧着我姐,我走了。”
姚善寶剛跟蕭皓容夫婦揮手告別,蕭家西北偏僻的一角,有個小丫鬟風風火火地跑着,一邊跑一邊喊道:“小姐,小姐,有好事兒。”
蕭碧瑤正坐在院子裡彈琴,聽得丫鬟曉兒的喊聲,她雙手往琴絃上一按,琴聲戛然而止,望着一路狂奔進來的曉兒,淡淡笑着問:“什麼天大的喜事?瞧你跑的,一頭一臉的汗。”
曉兒纔不管,只笑眯眯地望着自家小姐道:“小姐,剛剛早晨的時候不是說大少奶奶難產麼?夫人打外面請來了一位神醫,現在不但順利地將孩子接生下來了,而且啊,大少奶奶的性命也保住了。當然,這個不是重點啦,重點是,一直說自己能生兒子的大少奶奶結果生了個女兒,而一直受欺負的二少奶奶卻被診出了喜脈來。”
蕭碧瑤對這些倒是不怎麼感興趣,只敷衍着道:“那可得恭喜二嫂了。”
曉兒眨了眨眼睛,眼珠子直轉:“小姐,你知道那位神醫的診金是多少不?”
“多少?”蕭碧瑤心裡緊張得很,雙手絞着帕子,“能夠起死回生的大夫,診金想必不少吧,咱們能出得起嗎?”
曉兒搖了搖頭,有些泄氣地說:“小姐,咱們怕是出不起的,夫人給了她十兩黃金呢。”
蕭碧瑤本來還抱着一絲希望的,不過聽到這麼貴的診金,她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眸子,雙手重新撥拉起琴絃,整個院子裡有重新充斥着琴音。琴聲哀怨,像是訴說着自己此時此刻無邊無境的苦楚一般。
曉兒見小姐不開心了,又趕忙嘻嘻笑着道:“小姐,如果曉兒沒有打聽得對您好的消息,怎麼會這麼開心地跑來呢?小姐,你知道那位大神醫是誰不?我剛剛扒着門偷看了,女神醫歲數不過才十五六的樣子,而且是二少奶奶的孃家妹妹,女大夫看着樣子也甚是和藹,咱們跟她談談,說不定可以少收些錢呢。”
“曉兒,你說她是二嫂的妹妹?”蕭碧瑤倒是有些激動起來。
“對呀。”曉兒點頭說,“往日在這個家裡,除了二少爺,也就是小姐您對二少奶奶好了,您如果親自去說的話,二少奶奶想必會幫忙。”
蕭碧瑤喜不自禁,立即說:“那曉兒你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將我那對翡翠鐲子拿來,我親自給二嫂送過去。”
蕭家二房院子裡,姚君寶躺在牀上,蕭皓容坐在牀邊,屋子裡來來回回的丫鬟們走個不停歇。
不過是纔將診斷出喜脈,蕭夫人心情大好,一個高興,就將原本該賞給大房的東西全都賞給了二房。
姚君寶覺得自己簡直幸福得要上天了,她不過一個農村姑娘,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相公疼婆婆愛的,這可都是拖了肚子裡孩子的福氣。
“相公,我往後一個多多給你生兒育女。”姚君寶將臉埋在丈夫胸前,一邊說,一邊自己臉倒是先紅了起來。
蕭皓容笑道:“這可是夫人說的,往後爲夫再提生孩子的事情時,夫人可不許賴賬,不許說疼。”邊說邊使壞,在她腰間輕輕擰了一下,又湊着脣上去,狠狠親了一大口。
姚君寶推了推他,說道:“大白天的,還這麼多人呢。”
蕭皓容左右望了望,心裡有些癢癢的,但是想到君寶此時肚子裡可還懷着孩子呢怕是不便,便就強行忍了下來。
外面蕭碧瑤看着這屋裡屋外不停來回搬東西的丫鬟婆子,她倒是有些愣愣的,也悄悄將手上拿着的那對玉鐲子藏進袖子裡,猶豫着,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進去的好。
路過的小丫鬟給蕭碧瑤請安道:“大小姐安好,大小姐,您也是來給二少奶奶道喜的嗎?您快進去吧。”
屋子裡姚君寶聽說蕭碧瑤來了,笑着揮開了蕭皓容不斷使壞的手說:“晴兒,是大小姐嗎?快將大小姐請進來。”
丫鬟晴兒應了聲,依舊笑嘻嘻地望着蕭碧瑤,畢恭畢敬的樣子:“大小姐,您快請進去吧,二少奶奶等着您呢。”
“嗯,好。”蕭碧瑤此時雖然面上還掛着微笑,但心裡卻不是太舒服了,朝着晴兒應了一聲,帶着丫鬟曉兒,幽幽往姚君寶房間去。
“二嫂,恭喜你了。”蕭碧瑤提着裙子,進屋見蕭皓容也在,她愣了一下,隨即向着蕭皓容問,“二哥。”
蕭皓容點頭,微微含笑地看着蕭碧瑤:“瑤兒來了,過來坐吧。”
蕭碧瑤點頭,丫鬟搬來了繡墩,她靜靜坐了下來。
姚君寶道:“相關,以前在家的時候,我跟瑤兒關係就好。娘剛剛賞了我不少東西,這麼多我也用不着,不若叫妹妹拿一些去吧。”
蕭碧瑤趕緊站起身子來,低頭說道:“母親賞賜給嫂子的,瑤兒怎麼敢要。”
姚君寶很開心的樣子,抱着蕭皓容的胳膊對蕭碧瑤說:“瑤兒,以前在這個家裡誰待我好我知道,你之前也沒少幫我,所以現在不過是些首飾什麼的,給你一些也是應該的。”
蕭皓容也說:“瑤兒,既然你二嫂都這麼說了,你便也別推辭。怎麼還傻愣愣的,還不謝謝你二嫂子。”
“那瑤兒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二嫂。”蕭碧瑤擠出一絲笑意來,一雙手緊緊捏着藏在袖子裡的那鐲子,怎麼也開不了口了。
曉兒倒是挺開心的,見自家小姐悶頭不說話,她急着道:“二少奶奶,其實我們家小姐她……”
“曉兒。”蕭碧瑤出言阻止了曉兒,然後看了蕭皓容一眼,俯着身子說,“二哥,既然你在陪着嫂子,我便先回去了。”
姚君寶趕緊吩咐晴兒道:“晴兒,你將剛剛夫人賞我的東西都拿過來,給大小姐瞧瞧,看她喜歡什麼。”
自己主子得了夫人寵,她們這些當丫鬟的都能跟着享福,晴兒心裡自然也開心。捧着一個圓圓的托盤,晴兒笑着說:“大小姐,這些可都是剛剛夫人賞賜給我們二少奶奶的呢,您瞧着,喜歡什麼自己拿吧。”
蕭碧瑤心裡憋着一口氣,緩緩伸出手來,從托盤上撿了一支簪子,轉頭笑着說:“多謝二嫂,嫂子你歇着,妹妹晚些再來看你。”
姚君寶也想跟自己丈夫再多呆一會兒,就沒有挽留,只道:“晴兒,送妹妹出去。”
離開了二房,蕭碧瑤一路走得很快,最後簡直是飛奔着跑進自己院子的。
曉兒叫道:“小姐,你等等我。”
跑進自己屋子,蕭碧瑤氣得將桌子上的茶壺茶碗都摔碎了,伏案哭了起來。
曉兒過去安慰道:“小姐,您也彆氣了,其實,夫人待您也挺好的。”
蕭碧瑤擡起頭來,臉上全是淚水,她恨恨地道:“我不是氣這個,我只是生氣,旁人也就算了,憑什麼她一個農村來的村姑也能這般輝煌?以前二哥不在的時候,她被人欺負,連一些狗仗人勢的丫鬟婆子都不放過她,可都是我暗中幫幫她的。現在倒是好,人家轉運了,倒是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打發起我來!”
曉兒安慰說:“小姐,您別多想,奴婢瞧二少奶奶不是那樣的人的。她定是得了賞賜高興壞了,也是念着小姐您平日裡待她好,所以纔將賞賜分享給您。”
蕭碧瑤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淚,指着自己的喉嚨說:“曉兒,你知道我的嗓子爲什麼會成這樣嗎?”
曉兒輕輕搖了搖頭:“奴婢知道的不是太清楚。”
蕭碧瑤說:“其實我小的時候嗓音很好聽的,可是蕭碧華她嫉妒我,是她使的壞。別人都道是我歌唱得多了練壞了嗓子,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得很,我的嗓子爲何會變成今天這樣,我心裡清楚得很!”
曉兒說:“可是大小姐,二小姐爲何要害您呢?往後您嫁您的,她嫁她的,各不相干的。”
蕭碧瑤目光望着一處,直起身子來,幽幽道:“嫁人……是啊,一轉眼的功夫,我都這麼大的年紀了,可你聽說府上上上下下有誰關注我的婚事了嗎?沒有人!夫人不管我,我親孃死得早,我現在便是自生自滅。”
曉兒說:“那小姐,如今二少奶奶得勢,您之前對二少奶奶不錯,倒是可以跟她走得更近一些。”
蕭碧瑤哼了聲,轉眼望着曉兒道:“是啊,無論怎樣,我還是得請她幫忙,請她那位孃家的神醫妹妹幫我治好嗓子。”說着將手上那支簪子遞給曉兒道,“你給收起來,也能值點錢,往後用得着。”
“是,小姐。”曉兒聽了吩咐,轉身進屋藏簪子去了。
蕭碧瑤坐在院子中央,順手又撫了撫琴,隨即,整個院子裡都盪漾起優美的琴聲。
姚善寶抱着金子,上了蕭府替她準備好的馬車,坐在車子上,她抱着金子親了一口又一口。
真沒想到,蕭家這麼有錢,出手這麼大方。還有,大姐懷孕了,想必她那婆婆暫時也不會再爲難她。大姐是包子,大姐夫不好糊弄,看那蕭家大少爺也不像是個聰明的主,估計蕭家大奶奶厲害。
不過,這都是人家的事情,姚善寶就是想幫,也插不上手,只能先將大姐懷孕的這個好消息帶回家,然後再祈禱她事事平安。想到這裡,姚善寶心情大好,又抱着金子猛親起來。
“一手醫術,行遍江湖。”姚善寶默默唸,“窮人可以不收銀子,但是富得流油的人家,一定要多收一些。”這樣一想,她打開了隨身帶着的布包,拿出鵝毛筆跟一本用針線縫起來的幾片紙,寫下來心情心德。
突然,馬車劇烈晃盪了一下,馬兒長嘶一聲,隨即馬車停了下來。
姚善寶嚇得一個哆嗦,趕緊將金子往懷裡揣,抖着手去撩車簾。
手還沒有碰到車簾呢,外面突然響起一陣陣兵器碰撞兵器的聲音,姚善寶縮在馬車裡,有些呆呆的,兩道彎彎秀眉皺到了一處,莫非遇到兩撥劫匪了?
還是,因爲分配不公,同一撥人起了內訌?
總之,姚善寶覺得,外面的人肯定是打她十兩黃金的主意的!
偷偷撩開一個縫兒,見外面兩撥穿着黑色緊身衣裳的人嚯嚯嚯對打,她則趕緊趁着敵人正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撅着屁股,偷偷爬下車。四周望了望,沒有見着那個車伕,姚善寶抓了抓頭髮,決定抱着金子逃命去。
黑暗中,涼風嗖嗖吹着,姚善寶一雙腿邁得比兔子還快。
她年歲還小,個子還不怎麼高,四肢也不怎麼長,可腳速卻很快,遠處看着,就跟山野中被獵人追趕着狂奔的小兔子一般。
姚善寶自以爲跑得很快了,可還沒跑多久,便覺得脖頸邊吹過一道寒風,隨即一道寒光閃過,她嚇得立即抱住腦袋蹲在一邊求饒:“好漢饒命啊,我沒錢!誤會,絕對的誤會!別看我是大夫,可那蕭家跟我沾親帶故的我怎麼好意思收錢呢?所以啊,你們一定誤會了,抓錯人了啦!”
話才說完,姚善寶只覺得臉上有一股熱流,她伸手去擦了擦,見是血,嚇得抱頭竄逃。
逃到一棵大樹後面,她覺得,這個時候與其跑着引山賊注意,倒不如躲起來,靜觀其變。
緊緊抱着包,躲在大樹後面,只露出半張臉來。
從山賊的穿着跟身手來看,是來自兩撥不同的人,從交手情況跟人數多少來看,兩撥人勢力應該不相上下。姚善寶想了想,剛剛有人要殺自己,又突然有人出來救自己,所以,兩撥人中其中有一撥應該是自己人。
所謂的自己人,應該就是君深命令暗中保護自己的人,這樣想着,姚善寶輕輕鬆了口氣。
歪過身子,背靠着大樹,頭仰着,眼前突然出現一張臉來。
那張臉瞧着輪廓跟五官是挺英俊的,不過,就是右臉臉頰處有一條深深的刀疤,眼神還有些兇狠,像是豺狼野獸一般,乍一看見時,嚇得姚善寶半死。
姚善寶再度嚇得屁滾尿流,手腳發軟,四肢並用,默默往前爬。
刀疤臉一個閃身,便又閃到姚善寶跟前,雙手抱胸,一臉嚴肅地說:“姑娘,我家主子有請,請跟我走一趟。”
姚善寶又滾回樹根底下,伸手指着刀疤臉問:“你……你家主子是誰?請……請我去幹什麼?”
刀疤臉肅容:“還請姑娘跟我走一趟,等到了地方,姑娘便知道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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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善寶站了起來,離得那刀疤臉遠了一些,問道:“你先說什麼事情,否則我怎麼能跟着你走?你帶這麼多人來,武功還這麼高強,怕是想殺我吧?你說我會心甘情願跟着一個想殺死我的人走麼?”
刀疤臉終於有些表情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方又說道:“我家主子生病,聽聞姑娘醫術高強,所以想請姑娘走一趟,替我家主子治病。”
“聽誰說的?”姚善寶緊緊抱着布包,謹慎地看着刀疤臉問,“本來嘛,救死扶傷乃是行醫之人的職責,只是,凡事不能好好說嘛?還有,哪些保護我的人你們不許傷害,否則,就算我能夠醫治得好你家主子我也不會治。”
刀疤臉說:“姑娘放心,我們沒有殺人之意,只是保護姑娘的那些人對我們有殺意,我們不得不全力反抗。”
呦呵!還賊喊捉賊起來了!
姚善寶繼續跟刀疤男講道理:“你求人辦事你還有理了?我問你,你不莫名其妙橫空而出來抓我,保護我的人能下狠手爲難你們嘛?我告訴你……你你你別過來啊,你過來我可要喊了啊。”見刀疤男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姚善寶縮着脖子,抱着布包,哆哆嗦嗦往後退,然後撒開蹄子就跑。
還沒跑幾步,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昏過去了。
深夜時分,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在張家院子裡。
黑影左右瞧了瞧,見無人發現,便輕車熟路地往張家其中一間房走去。
房間里正伏案奮筆疾書的人突然眉心一皺,眼神像是刀子一般掃向四周,渾身瀰漫着殺氣。
“出來。”張君深聲音雖輕,但卻擲地有聲,只簡單兩個字,卻足以叫人心生懼怕。
四周寂靜,只聽得院子裡風吹樹葉嘩啦啦的聲音。
那黑影破門而入,靜靜立在一旁,低着頭:“屬下參加主公。”
張君深已經平息怒氣,擱下筆,轉身問道:“是誰?”
黑影回說:“屬下查探得知,是南翎國人。”邊說邊已是跪了下來,請罪道,“屬下該死,屬下沒有保護好夫人,沒有完成主公的命令。”
張君深一雙眸子泛着光,墨黑色的,裡面卻波濤洶涌,雖然面上依舊冷靜,但渾身卻散發着殺氣。此時的他,就像是一頭被激怒的獵豹,隨時都可能將敵人撕碎。
默了一會兒,張君深道:“既然知道夫人下落,下面該怎麼做,還需本王教你嗎?”
黑影低頭:“謝主公不殺之恩,屬下哪怕粉身碎骨,也會將夫人安全帶回來。到時候,再來領罪,屬下任憑主公處置。”
“等等。”張君深緩緩擡手道,“夫人的事情,我會親自去處理。這裡有一封信,你快馬加鞭送給祁州知州許大人。”
黑影雙手接過信封,依舊低着頭道:“是,屬下遵命。”
黑影走後,張君深打開房門,揹着手,站在門前擡眸看了會兒圓月,隱隱覺得心裡某處牽扯着有些疼。他爲人陷害,失去記憶,呆在漣水村兩年多,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覺得這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但他身份特殊,處境尷尬,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牽連整個漣水村上上下下數百條人命。他是王爺,卻是朝廷中叛賊想要誅殺的王爺,他有兵權,可若真是跟叛賊冰刃相見,怕受苦的還是天下百姓。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沒有完全的把握保護能夠別人的時候,儘量隱瞞自己真實的身份。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敵在明我在暗,他可以有時間謀篇佈局,跟叛賊來一場生死遊戲。
靜靜想了一會兒,張君深打定主意,走回書桌前,給張家二老留了封書信。
信的內容他不敢多寫,只簡單幾句話:兒壯志未酬,待衣錦還鄉,必孝敬父母。
南翎國,二王子府,紫沁院裡。
姚善寶幽幽轉醒,只覺得後頸處疼得要命,她伸出手去使勁揉了揉。
這間屋子很陌生,而且房間格局也很奇特,總之跟之前她住過的所有房間都不一樣。
房間很大,她睡的牀也很大,佈置格局倒是有些偏於現代化。
“這是哪裡啊?”姚善寶慢慢爬坐起來,瞪圓了眼睛,左右看了看,見房間裡沒人,她輕輕穿起鞋子。
“啊呀姑娘,你醒了?”一個穿着異族服裝的女子端了個盤子走了進來,一臉笑容,“姑娘,別怕,我們主子已經懲罰了勿奎。他不該打暈姑娘的,應該好好勸姑娘,主子已經給姑娘出氣。”
“勿奎是誰?”姚善寶覺得自己有些暈乎,不過,大概也猜得到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了,該是南翎國?
那異族姑娘又說:“勿奎,姑娘你見過勿奎的,就是臉上有刀疤的那個。”
“哦哦哦。”姚善寶點頭,“原來是他……對了,我問你,你們家主子是誰啊?得了什麼病?我記得那個刀……就是那個勿奎,說是你們主子病了,要請我來給他治病的。”
“姑娘可有叫我荷珠,荷珠是我的名字。”荷珠笑了笑,說道,“大主子現在不在府內,不過,我們的小主子已經等候姑娘多時了。姑娘你瞧,他在那邊看着你呢。”
姚善寶順着荷珠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阿寶探着半個腦袋,正甜甜望着她。
“阿寶!”姚善寶粉拳錘了下牀板,故作生氣道,“原來是你這個小鬼頭,還不快過來。”
“善寶姐姐……”阿寶晃着身子,嗒嗒嗒就往姚善寶這裡跑來,一頭扎進她懷裡,撒着嬌說,“阿寶好想姐姐哦,姐姐別怕,我已經代父親罰了勿奎,誰叫他對姐姐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