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菊泡好茶,端了進來,柳媚見了,笑着道:“紫菊,將茶端到我屋裡去吧,相州這屋裡藥味兒重,怕善寶妹妹不喜歡。”又道,“你跟白梅就不必跟着我了,留下來好好伺候二少爺,有什麼事情直接來稟報於我。”
“是,大小姐。”紫菊聽了話,只端着茶水送到了隔壁大小姐的房間。
柳媚臨時的住處佈置風格很簡單,姚善寶瞧着,覺得有些眼熟,後來仔細想想,發現這樣的佈局,不正是趙阿牛家屋子的佈局麼?關於柳媚感情的私事,姚善寶原是不該多問,便也就看了看,便坐了下來。
她的眼睛一直落在柳媚籠在袖口裡的右手上,見柳媚也坐了下來,方問道:“嫂子,你的手,是不是受傷了?”她問的頗爲不經意,但言語間盡是關心的意思。
柳媚這纔將自己的手從袖子裡掏出來,頗爲不好意思地搖頭笑道:“說出來也真夠可笑的,昨兒個相州喝藥,我怕丫鬟們不盡心,便親自去熬藥。可是誰知道,我作爲姐姐的,竟然連替相州熬個藥都能傷着自己,哎。”她搖了搖頭,與姚善寶面對而坐,她目光投向窗外的遠處,頗爲恍惚,“以前在家的時候,相州他就總愛黏着我,也是我的錯,不該嫁得那麼遠的。”
聽這柳媚又說起自己的往事,姚善寶眨了下眼睛,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方輕聲問道:“那嫂子,你如今已是阿牛哥的媳婦了,還準備一輩子住在這裡嗎?”
柳媚收回目光,與姚善寶對視,對視一會兒,她忽而又垂下眼皮子道:“我也是沒了法子了,原本被休回孃家的時候,我是打算這一輩子都不再嫁,只留在柳家好好安安分分地照顧相州跟虎子的。可誰知……誰知……”說到這裡,她眸光裡忽然閃過恨意,有淚花在眼圈裡打轉,大顆大顆的,很快便奪眶而出,柳媚啜泣道,“他們都不是人……我是沒有辦法了……”
見柳媚哭得傷心,姚善寶倒是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她是大夫,又不是情感調解師,她最怕牽扯進別人感情問題裡。不過,既然已經答應卓二哥來柳府探出個虛實來,如果空手而歸,怕是不好,便只能硬着頭皮上。
姚善寶習慣性想掏面紙來着的,忽然想到自己已經穿越好幾個月了,便作罷。見柳媚白布包紮着的手上緊緊攥着一塊帕子,姚善寶輕輕拿了過來,用帕子替柳媚擦臉上淚水。
“嫂子,你也別太傷心了,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我想這幾個月來,你自己心裡也清楚。”姚善寶輕輕給她擦拭,邊擦邊道,“跟着阿牛哥,雖然日子清貧了些,但是我也瞧得出來,阿牛哥是真心待你好。你這樣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柳媚拿過姚善寶手中帕子,自己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哭道:“不是善寶妹妹想的那個樣子的,善寶妹妹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是哭這個。”她似是想說,但似乎顧及着什麼又欲言又止,一直吞吞吐吐的,“其實我……”
“大小姐,二少爺他醒了,醒來沒見着大小姐您,所以又不肯喝藥。”外面及時傳來了白梅的聲音,柳媚將剛剛想跟姚善寶吐的苦水又匆匆嚥了下去,只向姚善寶點了下頭表示歉意,然後起身去了柳相州屋子。
姚善寶眨了下眼睛,也站起身來,旁邊白梅見了,問道:“姚姑娘,你要跟着一起去看二少爺嗎?”
“我就不必去了。”姚善寶面上含笑,打趣道,“上次你們大少爺請我來說是要給二少爺把脈,差點沒被他給掐死,這次可萬萬不敢去。”
“其實我們二少爺不是這樣的!”白梅見姚善寶似乎有些怕自家主子,她有些急,跺腳道,“我們二少爺也是認人的,上次姚姑娘是跟着大少爺來的,二少爺不喜歡大少爺,所以也看着姑娘您百般不順眼。可是姚姑娘您也是大小姐朋友啊,二少爺見着您,就不會那樣了。”
“再說了,我們二少爺現在可好了。”白梅笑得兩眼彎彎,模樣煞是可愛,“現在有大小姐在,二少爺不但能夠乖乖喝藥,而且這兩天氣色也好得多呢。不信姚姑娘您去看看,您不是大夫嘛,也可以幫着觀察觀察。”
“也好。”姚善寶點頭,“那我們也去看看吧。”
隔壁柳相州的房間裡很安靜,姚善寶走進去的時候,看見柳相州正半坐半臥着,嘴裡咕嚕咕嚕喝着藥。旁邊柳媚坐在牀邊,手上端着藥碗,見弟弟這般狼吞虎嚥喝藥,她一邊用帕子給他擦嘴一邊說:“慢點喝,別嗆着了。你瞧你,喝個藥也跟孩子似的,慢點喝。”
以前柳媚不在的時候,柳相州喝藥跟旁人要他命似的,總覺得有人要害他。現在大姐回來了,大姐也讓他喝藥,他就搶着喝,而且還聽說這藥是大姐親手熬的,他覺得自己更應該要喝完了。
喝完藥,擦了擦嘴,朝着柳媚露出個孩子氣般的大大笑容,目光落在柳媚白布包紮的手上,他心疼道:“大姐,往後煎藥這樣的粗活就讓白梅她們幾個去做就好了,何苦你累着呢?給我瞧瞧,包的這般嚴實,肯定傷的很重。”
“沒有很重,一點點燙傷而已。”柳媚放下碗來,奪回自己的手,笑着道,“只要你的身體能早日康復起來,姐姐就很開心,爲我自己的弟弟受這麼一點苦而已,怕什麼?”
白梅在一旁靜靜道:“大小姐,姚姑娘來看二少爺了。”
柳媚聞聲笑着回眸,見到姚善寶,她趕緊起身道:“善寶妹妹,這屋子裡藥味兒重得很呢。”
姚善寶笑着道:“剛剛聽白梅說柳二少爺的病似乎好了許多,我便過來瞧瞧。”邊說邊將目光投向柳相州,見柳相州一雙漆黑的眼睛一直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瞧,那張臉似乎也不似初次見到時那般慘白了,姚善寶道,“二少爺的病似乎有所好轉,嫂子,不知可否讓我給二少爺把把脈?”
“當然可以!如此甚好。”柳媚聽姚善寶說相州的病有所好轉,心情一下大好,這才忽而想得起來姚善寶也是大夫,她趕緊親手過去拉她,“善寶妹妹,你瞧,嫂子差點都忘了,忘了你也是大夫呢。你瞧我這記性,前兩天,我婆婆差點暈死過去,可不就是妹妹你救活的嘛!”
“大姐,你婆婆不是早死了嗎?”柳相州見自己大姐對旁人這麼好,他有些吃醋起來,兩隻鼻孔裡直冒氣,伸手拍了下牀板,蹙着眉心,“我不管,你是我姐姐,往後只能對我一個人好!”
柳媚伸手戳了下弟弟的額頭,癟嘴蹙眉道:“你這孩子,姐姐一回來你就鬧脾氣,盡吃些乾醋!姚姑娘是我妹妹,可不也就是你的妹妹?你怎麼還吃起她的醋來了,不懂規矩。”
“呵呵呵,不敢當!”姚善寶見這柳相州的表情跟能吃人一樣,她嚇得兩手直搖,臉上堆着要多假有多假的笑容,“嫂子,我可不敢高攀親戚啊,我只是一個村姑一個大夫而已。”
柳相州立即回道:“哼,算你識相!”他漆黑的眼珠子滴溜一下轉到自己姐姐臉上,見姐姐臉色似乎不太好了,他撇了撇嘴,將手一伸,一副勉爲其難的樣子,“過來吧,小爺準你替我把脈!”
呦呵!天底下還有大夫求着給病人把脈的?哼,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姑奶奶才懶得理你!
姚善寶心裡腹誹一番,順便白了一眼不知死活的柳相州一眼,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往柳相州脈上一搭,然後兩隻眼珠子往上翻,跟瞎子算命一樣。
“怎麼樣?”柳媚見姚善寶一直把着脈搏不說話,有些急,也有些緊張,想問又不敢打擾,憋了半天又問一句,“善寶妹妹,是不是相州的病好了不少了?是不是?”
姚善寶把手移開柳相州的脈搏,轉頭問白梅:“白梅,你們大小姐回來之前,二少爺一直都是誰伺候着的?”
“是折花。”白梅說,“之前一直都是折花貼身伺候着的,只是後來夫人死後,折花說她想回家了,便去求了金姨,金姨跟大少爺說了這事,大少爺也就準了。夫人在的時候就特別疼二少爺,所以,我跟紫菊就過來了。”
“哦。”姚善寶繼續問道,“那是誰負責給二少爺熬藥的呢?”
“這個……二少爺之前一直是折花貼身伺候,自然一直都是折花伺候的。”白梅很單純,翻着眼皮子想了想,“哦對了,偶爾的幾次,折花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我見到了,說要幫着一起熬藥,可她說二少爺一直是她負責照顧的,怕出差池,還不肯要我幫忙呢。她這個人有些古怪,總不是很合羣,平日裡話也不多的樣子,常常被二少爺罵了也不敢哭。”
“咳咳咳咳咳……”柳相州咳了起來,一邊咳一邊飛了白梅好幾眼,趁人不注意,還伸手指了指她,意思大概是,再胡說八道,小爺弄死你。
白梅吐了吐舌頭,往柳媚身後躲起來:“大小姐,我實話實說的,沒有瞎說。”
柳媚道:“放心吧,沒事的。有我在,相州他不敢胡來!”
柳相州氣得差點沒從牀上跳下來,他大口大口呼氣,重重哼了聲:“姐,我發現你越來越不像我親姐姐了!你到底是誰的姐啊?這次回來,我發現你總是幫着旁人說話。你現在是寧可幫着一個丫鬟,你都不幫我。”
“姐姐我這是幫理不幫親!”柳媚望着自己弟弟這個樣子,是又好氣又好笑,“好了,你也別再鬧了,聽善寶妹妹把話說完。”訓完弟弟,柳媚轉頭看向姚善寶,“善寶妹妹這麼問,可是跟相州的病情有關?”
姚善寶點頭:“前兩天我來府上的時候,因着大少爺的要求,也給二少爺把過脈,當時發現他的脈搏很是奇怪,似有若無的,彷彿隨時會沒有一樣。可剛剛又給二少爺把了脈,發現比前幾天好多了,而且,二少爺這臉色,也比往常要好,看着樣子,似乎只是身體有些虛弱並無大礙的樣子。”
“那是怎麼回事?你的意思是說,跟之前一直伺候着相州折花有關?”柳媚眼睛漸漸睜大,有些不敢相信,“有人想害相州?誰這麼大的膽子!”
“肯定是柳相生!”柳相州一聽說有人想要害自己,激動得很,差點沒從牀上跳下來,“肯定是他!姐,我就說吧,他跟我們不是一個娘生的,表面上假仁假義,背地裡盡幹一些喪盡天良的勾搭!哼,他們做生意的,沒一個不是老奸巨猾的!快點去衙門裡通知卓捕快,將他抓起來,跟二叔關一起去!哦對了,說不定爹孃也是他殺的呢!”
“你住口!”柳媚衝着柳相州怒吼一聲,一雙秀眉蹙成了曲線形,“相州,不許胡亂說話,爹孃是二叔殺的,跟相生沒有一點關係!往後也再不許你這般口無遮攔,聽到了嗎?”
柳相州生氣了,被子一掀,將頭埋住,就不動了。
“相州?”柳媚見弟弟賭氣了,她又過去哄,“好了,是姐姐不對,剛剛姐姐語氣有些不好,姐姐跟你道歉。快別捂着自己了,剛剛善寶還說了,你不能總呆在房間裡,要多出去走動走動。你要是再這樣悶着自己,我想,還是不必帶着你出去逛逛了。”
這招果然好使,柳相州一下子就又將腦袋瓜子探了出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晃來蕩去,但就是不肯看他姐姐。
柳媚起身道:“紫菊,你進來伺候着二少爺。白梅,你跟着我出來。”
紫菊聞聲走了過來,白梅則半低着頭跟在柳媚和姚善寶的身後,慢吞吞走了出去。
出了院子,柳媚方肅容問姚善寶道:“善寶,若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你便說與我聽。我倒是要看看,誰敢害我親弟弟!”
已近黃昏,柳府花園裡的景色很美,一個大大的湖泊旁,種植着一排大樹。正是初夏時節,傍晚的風吹過,髮絲隨着風飄舞起來。
姚善寶將吹起的髮絲順到耳後,方纔道:“我這兩天一直在研究醫書,在書上看到過一種草藥,若是正常人長期服用此草藥的話,身子會一天天虛弱下去,長久以往,便會丟了性命。”
柳媚大驚:“那相州他……”
姚善寶道:“嫂子放心,二少爺目前的情況,微微有些好轉。我想,我回去加以研究,該是不會有太大問題。”說着蹙起眉來,幽幽開口道,“二少爺長期服用的是一種叫做牛尾草的草藥,這種草藥形狀似牛尾,一般長在沼澤之地,少見。醫書上說,牛尾草乃是一味良藥,少用可以強身健體,但是長期服用下去的話,會適得其反。這種藥的藥性溫和,就算毒發的話,也會是在睡夢中慢慢死去,不會叫人痛苦。當然,如果是沒有見過或者不熟悉此草藥的人,是不會查出來的。中牛尾草而毒發身亡的人,就跟一般生病致死一樣,我想,前些日子方大夫沒有查出病因,也是因着他之前尚不瞭解牛尾草的緣故。”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柳媚鬆了手,她心裡也知道,此時最重要的是要讓相州再別接觸這樣毒草,而不是吵着要找出兇手。
姚善寶說道:“嫂子,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還不能確定。”轉頭問白梅,“白梅,折花走後,草藥都是誰負責煎的?”
“折花走後,就是我跟紫菊輪流着給二爺煎藥。”白梅如實回答道,“哦對了,前天晚上二少爺不想喝藥,發脾氣,隨手將之前煎藥的土罐子摔碎了。後來我們就換了新的煎藥罐子,不過……”
“不過什麼……”姚善寶跟柳媚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白梅糾結着說:“不過,期間細蕊說奉大少爺的命來看過二少爺一次,見我們的藥罐子換了,問了幾句。我都一一跟她說了,後來金姨也親自來看了看,說是煎藥的罐子還是用舊的好,新的不好,說改明兒再換一個,哦,這事兒就是今兒早上發生的,我還沒來得及跟大小姐您說呢。”
“金姨?”柳媚低喃一聲,眉尖挑了挑,道,“她若是呆會兒來要換,你便就換吧,我還有話要跟姚姑娘說,你先下去。”
“是,那奴婢去跟紫菊一起伺候二少爺去。”白梅應了一聲,俯身退了下去。
“等等!”柳媚喚道,“我們今天在這裡說的話,別跟任何人說,知道嗎?”
“是,奴婢知道了。大小姐不讓說,我便不說,我連紫菊姐姐也不告訴。”白梅悄悄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剛準備跑,又被姚善寶叫住。
姚善寶道:“白梅,之前被二少爺打破的藥罐子碎片還在嗎?”
白梅點頭:“在的,奴婢還沒有扔。姚姑娘需要嗎?需要的話奴婢就去找了來給你。”
姚善寶點頭道:“你找的時候不要聲張,儘量隱蔽一點,我呆會兒去拿。”
白梅應着,這才退了下去。
柳媚望着白梅遠遠而去的身影,直到不見了她的影子,柳媚方問:“善寶,你說,會不會是金姨想害相州?”
姚善寶聳肩膀道:“我不知道。”似是想到了什麼,又問,“對了嫂子,金姨在柳府呆了多少年了?我聽說她是大少爺的奶孃,想必她的孩子跟大少爺一般大小,她的孩子怎麼不將她接回家去養老呢?”
湖泊旁邊有個長長的石凳子,柳媚牽着姚善寶的手,示意她一起坐下來說話。
兩人坐下後,柳媚方道:“我本不姓柳,柳老爺不是我親爹,我娘是柳老爺的續絃,我是跟着我娘一起進來的。我來柳府的時候,金姨就已經在了,那個時候相生的母親去世了,他一直由金姨照顧。其實金姨年輕的時候很美,那時候我還小,不懂事,以爲金姨是相生親孃呢。”
姚善寶一邊聽着這柳府秘辛,一邊隨手撿起一塊石子往湖裡扔去。
只聽柳媚又道:“其實柳老爺一直以來都對金姨很好,我長大一些的時候,跟在母親身邊玩,也聽母親勸過金姨,說要請她給柳老爺做貴妾,金姨推脫了。後來柳老爺說要娶金姨爲平妻,她也不肯。不過不肯歸不肯,但是她也一直沒有離開柳府,或許也沒有過打算離開的意思,一直都在照顧着相生。”
“直到有一天……”柳媚咬了咬脣,忽而停住了沒說。
姚善寶轉頭問:“怎麼了?”
柳媚轉頭望着姚善寶,說道:“我記得我十歲那年,府上出了一件事情,當時具體情況是怎樣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後來零零碎碎地從一些下人口中聽說,金姨的女兒……具體是不是她女兒我也不清楚,總之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姐姐,說是被柳老爺玷污了,後來自殺。”
姚善寶手一抖,一顆石子直接落在地上,她咬牙切齒道:“怎麼這麼禽~獸不如!竟然連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他死了也算是給百姓行善積福!”又想到昨天晚上卓雲跟姜榮的話,姚善寶轉頭看着柳媚,見她低下了頭,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接着眼淚撲簌簌往下落,也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恨恨模樣,姚善寶握着她的手,輕輕喚了聲,“嫂子……”
柳媚恨恨道:“他真的是禽~獸!妹妹,我也不怕跟你說,當初我被夫家休回孃家,他見我回來了,竟然也對我起了歹意。好在他那天喝醉了酒,被我給跑了,後來我去跟我娘說,我娘她竟然也不管我!有時候真是想不明白,娘她爲什麼要怕他?!”
見柳媚哭得傷心,姚善寶安慰道:“嫂子,你也別哭了,想必夫人也有她自己的苦衷的。你也知道柳老爺是如何霸道的,又有錢,夫人就算想管怕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柳媚心裡也知道,自己母親在這個柳家、在柳老爺心裡的地位,怕是連金姨都不如吧。
柳媚擦了擦眼淚,止住哭道:“善寶,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堅強,只是,現在娘也不在了,相州身體又這個樣子,我不堅強起來不行。”她道,“相州的病,還得麻煩善寶妹妹了,他要是能好得起來,我也就放心得多了。”
“放心吧,嫂子。”姚善寶站起身來,望了望天,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
柳媚見姚善寶要走了,倒有些不捨,握着她的手說:“那你明天一定得來。”
姚善寶想到自己上午剛剛答應師父方無視明天幫他抓藥的,便只能對柳媚道:“嫂子盡心照顧好二少爺,我明天上午得去一趟平安堂,下午一定過來。”
柳媚這才放了心:“那我叫馬車送你回去。”
坐着馬車,帶着白梅找來的舊的藥罐子,姚善寶回縣衙了。
剛進院子,那邊魯縣令大大咧咧走了過來,手上還抓着一張紙。
“姚姑娘,你可回來了,本官可找了你半天了!”魯縣令臉上堆着滿臉笑容,一雙綠豆小眼差點沒給笑沒了,“姚姑娘啊,昨天你說的那個買山頭的事情,本官考慮了一晚上,哎呀,覺得這個計劃非常好。你看,這不,一大早就出了個官府證明給你,你可拿好了。”
姚善寶現在一心掛在牛尾草上,如果不是魯縣令這麼一提醒,她差點沒將這事兒給忘記。
魯縣令還在那邊絮絮叨叨的:“本官將這事兒也跟夫人商量了,夫人說,如果你願意做我們老夫妻倆的乾女兒,便就不要銀子,這座山頭直接歸你管!”
“哇?”本來還有些蔫蔫的姚善寶,立即來了神,她一把奪過魯縣令手上的紙片,狠狠抹了下眼睛,眼睛睜得圓圓的大大的,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雖然這魯縣令人智商不咋高,姚善寶爲了他的字,還是在心裡狠狠誇了他一把。在心裡誇完字後,再仔細去看內容,她發現,她至今爲止還是得半認半猜。以前的也就算了,可今天看的是合同!
籤合同,一個字都不能錯。
不行,呆會兒等大傻子回來,要他幫忙看。
“怎麼了?”見姚善寶並沒有按手印,而是隻將紙片折了起來,魯縣令有些慌神了,“姚姑娘,這不是你昨晚說的嗎?”
“你別急!先等等!”姚善寶揣着合同跟揣了一塊寶一樣,伸出手擺了擺,看着路縣令問道,“君深呢?”
“哪個君深?”魯縣令以爲眼前這個臭丫頭後悔了,一臉的不高興,耷拉着腦袋問,“不認識。”
“就是你們衙門裡的張捕快!”姚善寶友情提醒。
魯縣令嘟囔了一下,甩了甩袖子說:“大傻子啊,跟卓雲去牢裡了。”又將話題轉到山頭上來,“姚姑娘,你得按手指印。”
姚善寶笑道:“我找我乾孃去。”然後一溜煙就跑走了。
魯縣令大急,狠狠跺腳:“咱們的事情,找她去做什麼!喂,姚姑娘!”見那臭丫頭哪還有什麼影子,早一溜煙跑遠了,魯縣令昂着肥肥腦袋瓜子掐指算了算,然後轉身走了。
魯夫人坐在房間裡面打盹,忽而聽到外面有動靜,她微微睜開眼睛,笑着問:“小蓮,你出去看看,是不是善寶丫頭回來了?”
小蓮應着聲出去,見姚善寶手上抓着一張紙正飛快往這邊來,她笑道:“夫人,是姚姑娘呢,好像來找夫人的。”
魯夫人高興,咳了一聲道:“趕緊讓她進來。”她話音剛落,姚善寶就飛着步子走進來了。
“乾孃!”姚善寶嘻嘻笑了一聲,一屁股挨着魯夫人坐下,“乾孃,您又咳嗽了?我給您捶捶背。”
“乾孃?”小蓮傻眼了,半餉吞吐道,“夫人,你也收了姚姑娘做乾女兒了?”
魯夫人一臉慈愛的樣子,笑着點頭:“這丫頭性格好,我看着她喜歡,就收她做乾女兒了。善寶啊,你都知道了?”
姚善寶點頭:“剛剛在外面遇到大人,他跟我說了。他還說,乾孃您答應將那座山頭歸我一人管,是嗎?”
魯夫人道:“善寶啊,其實你跟我年輕的時候很像,總愛四處瞎折騰,一閒下來手就癢。我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種地的村姑,老頭子也只是一個讀書的窮酸秀才……也是現在他當了官了,才威風了起來。要我說,倒還不如種地呢,我這身子骨成了現在這般,肯定是閒着的。”
姚善寶道:“乾孃,有些藥能不吃的就別吃了,還有,往後您也少動些氣,如果在府裡悶得慌,您也可以去外面走動走動。總呆在屋子裡聞着藥味兒也不好,其實很多病都是因爲心情壓抑纔有的。您瞧,您現在有一個話嘮子乾兒子,又有一個如花似玉的乾女兒,還有什麼可愁的呢?”
這話正說到了魯夫人心坎兒尖尖上,她心理暢快了很多,握住姚善寶的手道:“要說你這丫頭,就是有一股子聰明伶俐勁兒,乾孃這病啊,也確實是自己給糟蹋出來的。乾孃這輩子都沒生出個孩子來,若不是如此,乾孃的眼皮子底下哪能容不得他娶小妾?也是可惜了,就算給他納了兩房妾氏,也還是沒用。”
姚善寶給魯夫人捏肩捶背,說道理給她聽:“乾孃,生不出孩子,這不是您一個人的錯,所以啊,往後您也就別再愧疚自責了。您瞧,您到了晚年,不是得了我跟許公子這一雙兒女了嗎?往後我會孝敬您的。”
魯夫人抓住姚善寶的手,眯眼笑得很開心:“好是好啊,可是你哥哥他那小子不比你聽話,都十七八了,也不肯說個媳婦。乾孃啊,最近就煩他的神。”邊說邊搖了搖頭,問姚善寶,“善寶多大了?”
姚善寶心裡先是咯噔一下跳,但回頭一想,魯夫人要是叫她成親的話,她不是有大傻子嘛!咱不怕!
“我快十五了,六月初六生日。”姚善寶說,“還有幾天。”
魯夫人這下可是來了勁了,立即扭過身子,將姚善寶拉到她身邊坐下來:“十五好啊,女子過了十五就可以嫁人了,多好。”開始張羅了起來,“今天六月初一,也就這幾天的事情了,不行,我得趕緊籌劃籌劃。”
姚善寶說:“其實也沒那麼重要,我過不過及笄禮,都無所謂的。”
“不行!男子弱冠,女子及笄,這是一輩子的大事,怎能不過呢?”魯夫人找到事情做了,心情大好,說道,“乾孃知道,你是有自己爹孃的,辦酒席必然也是要在漣水村。乾孃也不會越了這個權,到時候,乾孃會備上一份厚禮的。也順便去喝口喜酒,湊湊熱鬧!”
姚善寶想,讓魯夫人心裡有個事牽掛,或許對她身體有好處。
望了望外面的天,見天漸漸黑了,她嘟囔一聲:“怎麼他們還沒回來!”又站起身子來,“乾孃你先休息,我去廚房幫忙做飯去。”
魯夫人抓住姚善寶的手道:“昨天你已經累了一天了,今天廚房廚子已經回來了,你也累了一天,坐着歇息歇息吧。紹清那臭小子一早上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沒個人影,乾孃啊,在家悶了一天了。”
小蓮笑道:“夫人,您忘了啊,許公子是捕快,肯定是跟着卓捕快他們去辦案子了。柳家的案子昨天不是抓到真兇了嘛,他們肯定是還有些謎團沒有解開,去牢裡了吧。”
“別人去查案我倒還相信,紹清那小子,我看就算了吧。”魯夫人眯眼笑着搖頭,“這渾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給卓雲他們幾個添亂就不錯了,哪還能辦什麼案子啊。”
“乾孃乾孃乾孃!”說曹操曹操到,許紹清跟一陣風一樣,及時地從外面颳了進來,一屁股坐在魯夫人身邊,一雙桃花眼成了刀子眼,狠狠瞪着姚善寶,“哼!好你個姚小妹,枉我許紹清將你當做親妹妹一樣對待,你倒是好,趁我不在的時候,竟然背後嚼我舌根!我問你,你在乾孃面前都說我些什麼壞話了?”
小蓮適時提醒道:“許公子,姚姑娘現在可也是夫人乾女兒了呢……”
許紹清訝然,做出一副驚呆了的呆鴨子狀,半餉才坑出聲來:“姚小妹!”他嗖一下站了起來,單腳狠狠踩在長凳子上,俯身惡狠狠瞪着姚善寶,伸出一根手指來指着她,“你!你你你!你搶我乾孃!”
姚善寶白了他一眼,繼續給魯夫人捏肩錘背:“是你自己成天只知道胡吃海喝滿嘴跑火車,關我什麼事啊?再說了,乾孃多我一個乾女兒也能解了一份悶,又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你瞎吵個什麼勁兒?”
“對哦。”許紹清一下子氣焰下來了,訕訕收回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也嬉皮笑臉地大獻殷勤,“乾孃,往後小阿清天天給你揉肩錘背,肯定比某人盡心盡力!”適時對着姚善寶露出個牙咬切齒的樣子,回眸再望向魯夫人時,又換上一副笑容來,“這樣舒服上?這樣呢?還是這樣?”
“好啦好啦!”魯夫人被兩個活寶逗得開懷大樂,“我一生無所出,原以爲會孤獨終老的,沒想到,到了這個歲數還能有你們這般懂事聽話的好孩子,這也是乾孃的福氣。你們有你們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必每天都陪在乾孃身邊。只是,能偶爾來看看乾孃,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許紹清一把抱住魯夫人脖子:“小阿清願意天天陪在乾孃身邊,不離不棄,永生永世。”
姚善寶給肉麻得趕緊低下了頭,許紹清見到了,問:“喂,你幹什麼呢?”
姚善寶:“在找我的雞皮疙瘩呢!”
許紹清一雙桃花眼又開始亂飛桃花,剛剛還跟姚善寶似乎有殺父之仇似的,轉眼間,又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一般親熱起來。
他對她擠眉弄眼,親切呼喚道:“小阿寶……”
“喂,等等!”姚善寶伸手一推,一般將許紹清推得往旁邊踉蹌幾步,跟他保持着距離,挑着眉毛問,“許公子,你有事說事,別用這種陰陽怪氣的口氣跟我說話啊。我告訴你,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許紹清摸了摸肚子,頭一昂:“餓了。”
“呵呵……”姚善寶乾笑兩聲,指着許紹清,“就知道你沒好事!哼,餓了自己去廚房找吃的,喊我幹什麼?”
許紹清撩手擦了把哈喇子,又湊了上來:“妹啊,這不是吃了你做的飯之後,旁人的我瞧不上了嘛。妹子,親阿妹,你給哥哥我再做一次吧?”
姚善寶實在受不了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逃也似的往外跑去,卻剛好撞到了院子里正跟卓雲一起進門的大傻子。
大傻子見善寶跑得這般快,差點還摔跤了,趕緊扶住她:“善寶……你怎麼了?”
姚善寶一整天沒有見到大傻子了,現在看到他穿着合身的捕快服,身形看起來更加如松柏般蒼勁,簡直帥死了!這才叫陽剛之氣,可比許紹清那娘炮看起來順眼多了。
一個激動,姚善寶沒有注意影響,直接給了大傻子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個擁抱打的卓雲措手不及,他趕緊扭頭看向別處,不輕不重咳了一聲。
大傻子臉上一下子飛上一抹紅霞來,小媳婦似的,低頭看着姚善寶:“善寶……這麼多人看着呢……不好。”
姚善寶爽朗一笑:“好啊,那我下次不這樣了。”
張君深趕緊接話:“可以經常這樣!”小眼神瞟來瞟去,聲音低了些,只說給善寶聽,“但是要在沒人的時候……還有,我想……快點娶你當媳婦兒!”
這下換姚善寶臉紅了,她毫不客氣,伸腿就在大傻子小腿肚子上踢一下,然後問:“餓了嗎?”
不說還好,這一說,大傻子肚子很配合地來了個大合唱,咕嚕叫了好一會兒。
姚善寶撇着嘴巴,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笑眯眯道:“君深餓了啊,那善寶給君深做好吃的去,你在這裡乖乖等着啊。”
卓雲也餓了,吞了口口水,趕緊回頭:“三妹,別忘了還是你二哥我。”
“當然記得有二哥的份啦。”姚善寶瞭然一笑。
許紹清一下子衝了出來:“小妹,記得還有哥哥我啊!”
姚善寶沒理會娘炮許紹清,兩腳抹油,跐溜一下就跑遠了。
許紹清自尊心嚴重受傷,耷拉個腦袋,低頭問自己:“我哪裡不好了?”又擡頭朝天空大喊,“我哪裡不好了?老天爺呀,麻煩您老告我一聲,想我許紹清才比潘安貌似子健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難道我連一個傻子都不如嗎?”
話剛喊完,適時砸下來一泡鳥屎,砸了許公子滿臉黃流。
大傻子低頭想了一會兒,走過去說:“好像是才比子健貌似潘安……”
卓雲硬是憋住笑:“你確實不如張兄弟……”走了幾步又回頭,“你可別再得罪姚三妹了,否則,她要是生氣,往後連我們都吃不上一頓好的了。”
許紹清嘩啦一下伸手抹臉,將一臉黃流抹了下來,仰頭大吼:“誰砸的老子!有種你出來,老子一定打得你屁滾尿流,讓你找着爺爺找不着奶奶!”
院子裡的鳥兒一鬨而散,個個拍着翅膀撲騰騰飛走了……
西邊最後一抹晚霞也偷偷紅了臉兒,害羞似的半遮着面,一陣風吹來,吹得院子裡的梧桐樹嘩啦啦作響。
空氣中,漸漸傳來了飯菜的香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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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好累哇,白天上班,晚上碼字,經常熬夜~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