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縣令瞪着那雙綠豆小眼看着柳家衆人的反應,他心裡咯噔一下,總覺得好似有些不妙。那個柳大小姐嘴裡說的慧芳是誰?看着他們的反應,好似跟大白天撞鬼似的。
撞鬼……撞鬼……魯縣令越想越覺得瘮得慌,肥肥的腦袋上又開始滴汗。
“那個……你……就是你……”魯縣令扯着嗓子重重咳了幾聲,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白衣女子道,“你……說說看,你是什麼人,爲什麼三番兩次都半夜三更跑去柳家裝神弄鬼去?想偷錢是不是?還有,柳老爺跟柳夫人是不是你殺的!快快給本老爺從實招來!”
魯縣令終於稍稍鎮定了,話閉又狠狠拍了下驚堂木,頗有幾分霸氣。
底下的白衣女子倒是很鎮定,不慌不忙的,一雙清澈如湖水般的眸子輕輕在柳家衆人臉上劃過,略微在柳相生臉上停了會兒,抿脣淺淺一笑,隨即朝着魯縣令俯身而拜道:“回大人的話,小女子乃是柳府柳大少爺之妻,小女子姓張閨名慧芳。”
“你……你……你胡說!”魯縣令剛剛纔鎮定下來,聽了這女子的話,又嚇得腿肚子發軟,連說話聲音也顫巍巍的,他甩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道,“哪來的野民?不但深更半夜在柳府滋事,竟還膽敢冒充柳府大奶奶,來人啊,將這不知死活的惡民拖出去先打個二十板子再說。”
“慢着!”柳相生此時已經從剛開始的慌亂中鎮定過來,他面上微微有些怒意,擡手製止了魯縣令,只轉頭道,“既然你說你是慧芳,爲何這三年來,都從不回來找我?還有,如果你纔是真正的慧芳,那麼我柳家墓地裡柳大奶奶的墳裡又是誰的屍骨?”
“爲何……三年之後才又回家,而且還是深更半夜?”柳相生根本不相信眼前的女子是慧芳,他是瞭解慧芳的,慧芳那麼溫柔善良,如果沒有死,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回到他的身邊來,而不是以這樣的方式,“你到底是誰?”
白衣女子淡淡掃了柳相生一眼,眼裡有些恨意,她細密潔白的牙齒咬緊了脣,眸光也漸漸有些變了,她望着柳相生,擡着下巴問:“大郎,如果是有人要存心害我的,而你又不在我身邊,我怎麼敢回來?”
柳相生微微眯了眯眼睛,手上一把扇子轉來轉去,聽了白衣女子的話,只淡淡吐出一個字來:“誰?”
白衣女子輕笑一聲,又轉頭挨着一個個將柳府衆人看了一遍,目光在柳二老爺上停住了。
柳二老爺本來就有些心虛,現在又見這白衣女子看着自己,他一直將自己瘦弱的身子往別人後邊移,想躲開白衣女子目光,但發現躲不了了,索性大步跨出來,跳起腳來罵道:“你放屁!當初侮辱糟蹋了你的,是大哥,我不過是剛好路過,撿了個便宜而已!再說了,你以死相逼,我不是沒得逞嗎?”說完又有些心虛,一直用眼神掃着站在一邊的柳相生,他聲音小了點,又朝着魯縣令跪拜道,“青天大老爺,真的不是我的錯,不光我的事。我那位大哥他纔是真正的禽獸啊,他當初不但玷污了自己兒媳婦的清譽,甚至府上有幾分姿色的丫鬟,都遭了他的毒手,可這都是他的錯,真的不光我的事情啊。”
突然“啪”的一聲響,柳相生捏碎了手上的一把竹骨扇子,一雙鳳眸此時隱隱赤紅,像是能夠吃人一般。沒有想到,他萬萬沒有想到,慧芳她原來不是病死……而是遭人侮辱自殺。
是的,當初他想要娶慧芳,確實是因爲慧芳她長得像那個人,他想要將任何一個跟那人長相相似的都留在身邊。
慧芳聰慧,性格溫柔人也善良的很,他原也想過這輩子就跟她執手一生白首不離。可是就在新婚之夜,她發現了那個秘密,她也是個有些小小脾氣的人,她接受不了自己成爲替身,可是她到死都不知道的是……她誤會了。
過去的種種,柳相生不願意再去多想,他回了神,眸光淡淡落在白衣女子身上,他想要問她話,可是隻覺得喉間萬分酸澀。像是有一張手在掐住他的脖頸一般,他說不出話了。
手上流了血,黏糊糊的,旁邊金姨瞧見了,立即抽出自己的帕子來,想要給柳相生包紮傷口,柳相生卻擺了擺手,拒絕了。
他走向白衣女子,在她跟前蹲下來,一雙鷹眸鎖在她臉上,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方微微顫聲道:“我記得,江湖傳聞有一種易容術,如果在下沒有猜錯,姑娘便是用了這種易容術。姑娘,再容在下猜上一猜,姑娘對內人的事情瞭解得如此清楚,而時隔多年的秘密,又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姑娘必是將不久於人世。既如此,何不以真面示人?”
白衣女子很是淡定,她挺直腰桿,目光輕輕淺淺落在柳相生臉上,眸子裡清澈如湖水,微微撩脣笑道:“公子不記得了?奴婢是嫩芽,當初公子新婚之後前去京城,奴婢便一直留在少奶奶身邊照顧。”
“嫩芽?你是嫩芽?”細蕊聽說這個白衣女子是嫩芽,激動得一個大跨步便衝了過來,緊緊抱住白衣女子,哭道,“嫩芽姐姐,我是細蕊……我是細蕊啊。嗚嗚嗚,我當初聽說你被家裡人贖回去了,我哭了好半天了。嫩芽姐姐,這麼些年,你怎麼也不給我捎個信來?枉我時時刻刻都掛念着你呢。”
細蕊比嫩芽小几歲,卻是跟她同時進府當丫鬟的,所以兩人關係比較好。
面對細蕊的熱情擁抱,嫩芽有些退縮的意思,她伸手輕輕將細蕊推開,只淡淡道:“你我那時雖好,可如今畢竟時隔多年,感情必也再不似之前了。”她還跪在地上,屈着膝蓋往後移,只朝着魯縣令磕頭道,“奴婢欺瞞大人也是身不由己,還望大人不要怪罪。”
魯縣令覺得這簡直是荒唐!荒唐至極!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他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自己的官威受到挑釁了,氣得鼻孔裡直冒氣。再擡頭一看,見外面圍觀的百姓也在指指點點吵吵嚷嚷的,他更嫌煩了,甩手就將驚堂木拍得啪啪響。
“肅靜!都肅靜!”連着拍了好幾下驚堂木,外面的吵鬧聲才漸漸平息下去,這個時候,魯縣令又坐正了身子,問跪在地上的嫩芽,說道,“你……你本來不是長成這個樣子?”
嫩芽回道:“不是。”
魯縣令不耐煩道:“既然不是,那你……你怎麼才能恢復成原來的容貌呢?別再給本館添亂了,本官一大清早的,這都審理的什麼案子!”
嫩芽說:“還請大人命人給奴婢倒盆水來……”話音剛畢,便見一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端了盆水朝她走來,她覺得這位姑娘瞧着有些面善,轉念一想,這姑娘可不是跟死去的大少奶奶幾分相似麼。
剛剛姚善寶一聽這柳相生說什麼易容術,她便就跑着去後宅井邊打水去了,剛好走出來的時候聽到嫩芽說要打水,她就直接將水給端到了嫩芽跟前來。
走得近了,嫩芽才瞧得出來,這姑娘就是那天在萬花樓門口撞見的姑娘。
嫩芽朝着姚善寶微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從袖口中掏出一粒黃色藥丸來,將藥丸浸在水裡,只片刻,水裡便起了泡泡。
姚善寶覺得好生神奇,以前只在電視劇上看過的東西,現在竟然能夠親眼看到,這也算是一種滿足了吧。
易容術,原來古代的時候,所謂的江湖上真有易容這一說法。
姚善寶一直蹲在嫩芽跟前,見嫩芽將盆裡的水一點點潑在自己臉上,親眼看着她從一張臉變成另外一張臉。直到嫩芽完全恢復了原來的容貌,姚善寶微微蹙起了眉,這張臉好生熟悉的感覺。
對了,她臉上……臉上的毒瘡……姚善寶柳葉彎眉微微挑起,盯着嫩芽這張臉瞧了好一會兒,方想得起來,這不是那次在萬花樓門口遇見的蒙面女子麼?
“姑娘……你沒事吧?”姚善寶指的是她臉上的毒瘡。
這女子平時出行以紗蒙面,必定是不想讓旁人看見自己臉上毒瘡的,而今天爲了柳府大奶奶的事竟然將自己臉露在了衆人面前,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嫩芽看着姚善寶覺得親切,微微笑了一聲,可見姚善寶似是要過來攙扶她,她趕緊將身子往後退一步,直搖頭道:“姑娘,不可。姑娘好心,嫩芽謝過,只是,姑娘不可靠近我。”
姚善寶笑着說:“你是不是怕將你的病氣過給我?沒事的,我自己就是大夫,心裡有數。”離得近了些,姚善寶眼睛一直盯着嫩芽臉上看,看着這些毒瘡的形狀跟顏色,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性病,也就是古代所謂的花柳病。
花柳花柳,即取尋花問柳之意,這叫嫩芽的姑娘剛好是落在青樓……三年未說出口的秘密,選擇現在說出來,必也是因爲自己不行了,想要給自己舊主討個公道。
嫩芽聽眼前這姑娘自己說是大夫,面上倒是有些尷尬起來,只搖頭道:“既然姑娘是大夫懂得醫術,想必也瞧得出我身上這是何病。姑娘,您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還是不要靠我這麼近。”
細蕊看着嫩芽這張臉,嚇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但想着眼前的人是嫩芽姐姐,她還是大着膽子靠了過去:“嫩芽姐姐,姚姑娘是方大夫的徒弟,你便給她幫你瞧瞧吧。”
細蕊話閉,那邊柳二老爺聽到了,他那個悔哦,剛剛真不該被嚇得說出真相來,現在見只是有人裝神弄鬼,他氣得跳起腳來道:“嫩芽!我大哥大嫂是不是你殺的?你眼見自己不行了,便要替張慧芳報仇,所以,你就殺了大哥大嫂!”
嫩芽突然咳了起來,揮手拒絕了一邊想要扶她的細蕊,只望着柳二老爺道:“我是想要殺他的,可惜了,上天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她又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想到了大少奶奶那痛恨乞求的目光,嫩芽拳頭攥緊了幾分,咬牙切齒道,“我也還沒來得及殺你!”
她字字狠毒,望着柳二老爺的目光也是毒的,那表情恨不得是要將柳二老爺生吞活剝了!
“你這惡毒婦人!”柳二老爺見她說想要殺自己,一雙小眼睛睜成了圓形,跟那魯縣令有得一拼,指着嫩芽罵道,“你套老子的話,還想着要殺老子!老子這就弄死你!”說着要跳過去,卻被柳相生伸手輕輕一推,給止住了。
柳相生看着嫩芽滿是瘡傷的臉,微微眯了眯眼,喟嘆一聲,對着魯縣令說:“剛剛聽衙門裡幾位捕快說,兇手抓到了?”
魯縣令立即奉上笑容道:“那賊人半夜在衙門裡窺來探去的,已經被人抓住了關進大牢裡,呆會兒就將他提上來。”望着嫩芽,清了清嗓子道,“你!有嫌疑,關進大牢!”
“等一下!”外面突然闖進一個穿着紅衣的女子,女子後面還跟着幾位穿着扮相都比較露骨的妖豔女子,那紅衣女子扭着屁股一把推開攔着她的衙差,高聲喊道,“珍娘又沒有殺人,你們憑什麼抓她?柳老爺死的那晚上,老孃一整晚都跟珍娘呆在一起!他媽的誰能靈魂脫殼遊魂去殺人?告訴你們,趕緊給老孃將人放了,我們萬花樓,可不是好惹的!”
萬花樓?哼,青樓女子也敢大鬧公堂!反了,簡直是反了!
魯縣令氣得站立起來,將驚堂木往桌上狠狠一拍道:“來人啊,將這些鬧事的刁民給我拖下去!”
卓雲趕緊走到魯縣令身邊,抱拳道:“大人,我們有審問這叫做嫩芽的權利,但是她說了自己沒有殺人,我們又沒有證據直接證明她就是兇手,所以我們沒有權利關押。”
魯縣令根本不熟知本朝律法,被卓雲這麼一提醒,他纔想得起來,但一時又沒了主意,問道:“卓雲,你懂得多,那現在可怎麼辦?”
卓雲道:“讓這姑娘先回去,我們繼續查新的證據。與其從這位姑娘身上下手,倒不如從昨晚抓得的那壯漢身上下手。”
“放她走?”魯縣令有些不太情願,好不易抓着看着像是兇手的,放走了,這案子可怎麼辦?
見這魯縣令有些不肯放人的樣子,卓雲眉心微蹙,轉頭看了看那些青樓女子,又回頭道:“大人,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人是嫩芽殺的,倒不如先放她回去。我時刻命人緊盯着她,有什麼風吹草動,會立馬回來稟報大人。”
“那便聽你的!”魯縣令撇了撇嘴,瞪了卓雲一眼,“只是,你答應柳家三天破案,我看你怎麼交代!”
紅綢並幾個萬花樓的姑娘帶着嫩芽出去了,公堂上,魯縣令又命衙差將昨晚那半夜窺探縣衙的壯漢給帶了上來。姚善寶則擠開外面圍觀的一衆百姓,追着跑了出去。
嫩芽聽聞身後有人在叫她,她回過頭去,見是姚善寶,微微含笑道:“姑娘,你怎生追着來了。”她與姚善寶保持一定距離,看着眼前這個容貌清麗的小姑娘,她覺得很是親切,“姑娘剛剛說自己是大夫,只是,我身上的病自己心裡清楚,很多大夫都是束手無策的。”
姚善寶站在大街中間,靜靜望着嫩芽,笑着說:“嫩芽姐姐不必心灰意冷,我是大夫,我會想盡一切辦法醫治好你的。”
紅綢望着眼前這個自大的小姑娘,噗嗤笑出聲來,掩嘴道:“小姑娘,你知道珍娘這是什麼病嗎?你怕是還不懂什麼男女關係吧?小小丫頭竟然口出狂言,去去去,自個兒一邊玩兒去吧。”
姚善寶還沒說話,後面跟着出來的細蕊便替她說道:“不許你這麼說姚姑娘,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可是平安堂方無視方大夫的關門弟子!你們誰見過方大夫收徒弟的?方大夫能收姚姑娘爲徒,說明姚姑娘資質過人!”瞥了紅綢一眼,轉頭望着嫩芽笑道,“嫩芽姐姐,你別擔心,我們不會看着你有事的!”
紅綢一聽說是方大夫關門弟子,立即對她刮目相看起來,她笑聲很大,先是給姚善寶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握着她的手致歉道:“這位姑娘,你瞧,我嘴不太會說話,但心眼不壞的。我跟珍娘是特別好的姐妹,你要是能幫得到她,我會將我所有積蓄都給你!真的!我老多錢了。”
姚善寶摸了摸鼻子,諂笑道:“那你有多少錢啊?”
紅綢立即將胸脯拍得啪啪響:“你要多少?只要你保證能夠醫治好珍娘,要多少給多少,給不了,我後半輩子賺的銀子都給你!怎麼樣?”
姚善寶說:“不過幾副藥的事情,待我回去寫副方子,你們照着去藥店抓藥便是。嫩芽姐姐,可以將你的手伸出來我看看嗎?”
嫩芽還是有些忌諱,旁邊的紅綢是個急性子,一把抓住嫩芽手腕就遞給姚善寶:“你看看,這樣的大概需要多久能痊癒?哎,珍娘要是能好了,你的好日子就來了,贖了身找個良人好好過日子去吧。”
嫩芽此時有些激動也有些期待,自從染上這種病後,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一生還能有指望!
“姚姑娘,你說的可是真的?”嫩芽顯然是激動的,她抽回自己的手,使勁揉着帕子道,“若是能夠醫治好這種病,姑娘便是我的救命恩人再世父母,我一輩子都會報答你的。”
姚善寶打小就喜歡醫學,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她都頗有研究。上輩子加這輩子兩輩子的夢想都是成爲一代名醫,然後四處行醫救人。
“嫩芽姐姐不必客氣,能夠行醫救人是我的夢想。這樣吧,我現在就回去研究一方,呆會兒晚上差人給你送去。”姚善寶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脣角還蕩着淺淺梨渦,笑容甜美煞是可愛。
嫩芽看着姚善寶,有些恍惚,她點頭道:“謝謝姑娘。”
姚善寶回了衙門後,便直接去了後宅,她記得老姚家家傳的那幾本醫書上有過關於花柳病治療方法的記載。跑進房間,姚善寶隨手翻了翻醫書,看了看姚氏治療的方子。
看完後,姚善寶皺眉,覺得其中有一味藥用得似乎不妥。
姚氏方子中,有一味藥叫做木榕草,這味藥姚善寶在姚氏醫書的草藥篇上見過,其藥效大致跟紅花差不多。但凡懂點中草藥的人都該知道,紅花乃有墮胎效果,若是珍娘食了木榕草,那麼就算治好花柳病,也及有可能不能生育。
古代女子思想保守,若是失了生育能力,想必會生不如死。
這樣一想,姚善寶打算將這味木榕草給換掉,又結合了二十一世紀時看過的醫書,她又試着改了幾味藥。
鋪開紙筆,照着醫書上說的,再根據經驗,開了方子。其實姚善寶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也在一些中醫書籍上看到過這種病,多爲性傳染,但是一般只要不是到了晚期,治癒率還是挺高的。
姚善寶仔仔細細看了這方子,跟自己以前學的知識進行結合,發現並無出入,便將紙折了起來。
想着,呆會兒讓卓二哥找個衙差幫忙,將這方子給萬花樓的嫩芽送過去。
做了一件好事兒,姚善寶心裡特別滿意,她站在窗前,看着院子裡的花花草草,又想到以後自己即將過的人生,覺得十分舒暢。收拾收拾房間,順便將院子裡的花花草草給修剪一下。水井旁邊的鞦韆架子的繩子有些鬆動了,姚善寶又給擰了緊。
姚善寶正滿頭大汗,魯夫人過來瞧見了,趕緊喚道:“姚姑娘,這些事情讓下人去做就行了,姚姑娘是客,怎能讓姑娘做這些事情呢?快些,小蓮,將姚姑娘手上的工具拿下來。”
“沒事的。”姚善寶此時雙手的袖子挽到了手肘處,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臂來,她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朝着魯夫人笑道,“這兩天在這吃在這住的,多不好意思啊,而且,我還沒能夠救到秀蓮呢。”
魯夫人瞧着姚善寶,覺得這姑娘勤勞懂事,心地善良還有責任心,她心裡歡喜。走到姚善寶跟前,魯夫人牽着她的手說:“姚姑娘,你爹孃一定是有福之人,能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說到爹孃跟家人,姚善寶此時想到的是前世。
前世的時候自己家庭也不是很幸福,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她還有一個比自己小几歲的弟弟,當時她判給了母親,弟弟判給了父親。
沒多久,她跟着母親改嫁了,後來高中畢業也到了城裡唸書。進了城之後,跟弟弟就很少有見面的機會了。她念大學的時候聽村裡的姑媽說,後母也生了個兒子,父親跟後母還有小弟弟纔是一家子,而她姚善寶自己的親弟弟,在那個家,就像是外人一樣。
弟弟唸完初中就沒有再上學,她大四暑假的時候,回過村裡一趟。她還記得,那年的夏天特別炎熱,地表溫度高達六十度,城裡面熱死了好幾個農民工。就在那樣炎熱的暑假裡,她選擇了回村子裡看看。
村子裡很多農田被徵用了,大片大片地造廠子,一座座建築平地而起。
她坐公交車到家的時候,父親跟她說,弟弟現在不念書了,現在這一代蓋廠子正需要工人,弟弟便在工地上給人家當小工。那麼大熱的天氣,自己的父親一家人在吹着空調看着電視,可是親弟弟卻一人曬太陽掙錢。
她記得自己當時是哭着跑到工地上去的,當時跟弟弟在一起的,還有幾個同村的人。幾個少年當時也就十六七歲年紀,個個瘦得跟猴子似的,赤着個膀子,幹起活來可賣力了!
弟弟書念得少,人卻勤奮聰明得很,那次回家後,她再沒捨得將弟弟留在鄉下。當時將弟弟從工地上領回家,二話沒說,給弟弟收拾了幾件衣服就領着他進了城裡。
她當時在省重點念大四,大四唸完還有三年研究生要讀,她便一邊唸書,一邊利用課餘跟週末的時間出去打工。念研究生的時候,她就不住在宿舍了,姐弟倆在外面租了個兩居室,弟弟也在城裡找了工作。
弟弟第一次進城,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她覺得弟弟學歷太低,在這樣的大城市裡,沒有學歷的話,根本就不會有好的工作。於是,閒暇時間裡,給弟弟報了成人補習班,兩人白天都忙工作,到了晚上,弟弟看書,她就坐在一邊輔導弟弟功課。
弟弟聰明又勤奮,以高分考上了成人班,考中的那一天,請姚善寶吃了頓大餐。姚善寶清清楚楚記得,那一次,弟弟是多麼的開心。她們有理想,有技術,有頭腦,有知識,原覺得苦日子到頭了。
可誰想到,研究生畢業,剛剛正是上班的第一天,她出了車禍。
恍恍惚惚來這裡也有兩三個月了,離開弟弟也都這麼長時間了,還真是想念啊。所以,當她第一次在二叔家看到小狗子的時候,就想到自己親弟弟。姚善寶還記得自己對小狗子的承諾,等有一天機會來了,她要幫小狗子也將賣身契拿回來。
一定要做個自由人!
魯夫人見姚善寶臉色有些異樣,她心裡也明白幾分,拍着她的手說:“我年輕的時候因爲生不出孩子,吃過不少藥,都說凡藥三分毒,藥吃得多了,身子骨也弱了。如今我已經四十多了,生孩子的念頭,早就沒有了。”
姚善寶說:“難怪夫人會收許公子做義子呢,許公子平時雖然吵吵叨叨的,但是話多也有好處,可以給夫人解悶。”
“是啊。”魯夫人也挺喜歡許紹清的,想到那孩子漂亮的模樣,她就打心眼裡喜歡,“這孩子也可憐,說是無父無母,來安平縣投奔親戚的。結果到了這裡才知道,親戚早搬家不知去處了。我見這孩子嘴甜又討人喜歡,就帶他回來了。他這張嘴啊……”魯夫人說着又笑了起來,眉眼間皆是幸福的笑意,“哎,這孩子的嘴巴這麼甜,可是每次一說到給他娶媳婦的事情,他總要逃。”
正說着,許紹清不知從哪個旮旯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捂着肚子叫:“哎呀呀,餓死了!乾孃,您瞧這太陽都下山了,我們什麼時候吃飯啊?”見姚善寶也在,他一雙桃花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立即奉上諂媚的笑容,“哇塞,姚小妹,你也餓了對吧?”
“呵呵……”姚善寶搖搖頭,“我不餓……”
小蓮一旁沒忍住,笑出聲來:“許公子,你再喊餓也沒用啊,今天廚房的李叔說是家裡有事,請了一天假回家了。夫人還餓呢,可沒有辦法啊,總不能叫夫人自己下廚吧?想吃飯,自個兒想辦法去。”
許紹清屬於正在長身體的時候,一頓不吃就餓得慌,魯夫人也明白,笑着道:“你也別鬧了,多大的人了,盡愛撒嬌。”魯夫人雖是說教,但臉上笑容很是明媚,“你呀,也別撇着嘴了,乾孃給你銀子,你出去吃吧。”
魯夫人說完便示意小蓮,小蓮點頭應了一聲,從腰間解下荷包,打裡面掏出一錠銀子來,遞給許紹清道:“夫人說了,前面那些捕快兄弟們也辛苦了,公子您拿着銀子請兄弟們去館子吃一頓去。”
許紹清抱着魯夫人親了一大口:“乾孃真好!乾孃,您告訴兒子想吃什麼,兒子一定給您帶回來。”
“乾孃不吃了,那些好的東西,乾孃也吃不下去。”魯夫人望了望姚善寶,又看着許紹清笑道,“你成天左一個姚小妹右一個姚小妹的,叫得那般親熱,出去吃飯可得帶着人家姚姑娘知道嗎?”
姚善寶擺手:“不用了,夫人,與其花這個銀子出去吃,倒還不如買點菜回來,我在家做給你們吃呢。”
“那怎麼好意思呢,姚姑娘是客人,哪有讓客人下廚的道理。”魯夫人搖頭,“這不行的。”
“可以的可以的,乾孃,姚小妹燒菜老好吃了。”許紹清兩眼冒光,又想到了那天半道上吃的烤魚,他狠狠嚥了口口水到嘴裡,“姚小妹,我負責買菜洗菜,你給我燒飯吃可好?”
“想得美!”姚善寶一腳踹在許紹清小腿肚子上,疼得許紹清嗷嗷直叫。
這邊叫得慘絕人寰,那邊傳來了一陣陣笑聲,原是肥頭大耳的魯縣令帶着衙門裡一班兄弟來了。
“什麼事情啊,笑得這麼開心?”魯夫人見丈夫來了,便站了起來,瞥了他一眼,“我可告訴你啊,今天晚上沒有飯吃,你們幾個人自個兒想辦法吧。”
“沒飯吃?”魯縣令傻眼了,他剛剛辦了一個大案子,跟上頭有交代了,他還想喝點小酒呢,卻沒想到,“夫……夫人……你開什麼玩笑啊?你瞧我都被那些刁民吵得累了一天了,頭現在還嗡嗡響呢,怎麼就沒飯吃了?”
許紹清嘴快,立即將姚善寶揪到魯縣令跟前:“她!她手藝好,叫她做飯!她做飯給我們吃!”
“我憑什麼做飯給你吃!”姚善寶很不服氣,手一揮,便打掉了許紹清的魔爪,瞥了他一眼,“許公子,您的手,老實一點!”
許紹清又開始伸手撓頭,姚善寶想到了昨天他撓頭結果頭皮屑嘩啦啦掉的場景,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行了行了行了……”姚善寶伸手問許紹清要銀子,“銀子給我,我出去買菜。對了,你得幫我辦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許紹清乖乖將銀子交給姚善寶,腆着一張笑臉道,“別說是一件事情了,就是十件事情,我許紹清也義不容辭!”說完爲了證明自己的決心,將胸脯拍得直響。
“好啊!”姚善寶從袖子裡掏出那張方子,遞給許紹清道,“你呆會兒去藥堂裡照着方子抓藥去,抓完藥將藥跟方子送到萬花樓的珍娘手上,還要替我給珍娘帶話,說這種藥讓她吃上十天,如果這十天有任何反應,都讓她來找我,聽清楚了嗎?”
“萬花樓?”卓雲挑眉,又想到白天那白衣女子的真正面容,不禁蹙眉道,“三妹,你跟那女子怎麼認識的?”
姚善寶聳了聳肩,無所謂道:“二哥,我知道你會說,我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不該跟青樓裡的女子有來往。只不過,我是大夫,大夫需要有責任心,我只在乎自己是否能夠醫治好病人的病,至於這個病人從事何職業,我不在乎。”
卓雲微微愣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一件事情,也沒再管姚善寶,只將大傻子拽到魯縣令跟前來:“大人,金叔請了一段時間的假,衙門裡正缺人。我覺得張兄弟身手不錯,您看可不可以讓他當捕快?”
魯縣令剛剛破了柳府的案子,心情好得很呢,他一把抓住大傻子的手說:“哎呦,真是後生可畏啊,嘖嘖嘖,這位小兄弟,你的功夫都是打哪兒學來的?簡直比卓雲跟姜榮的還要好。來!必須來!卓雲啊,這件事情你就看着辦吧。”
“是,大人。”卓雲說,“三妹,這樣也好,你也可以留下來,就在城裡,這樣也可以繼續給張兄弟治病。”
姚善寶說:“二哥,再說吧,我明天親自去請我師父,讓他再給君深瞧瞧。”
許紹清去幫姚善寶跑腿去了,姚善寶則拽着大傻子跟她一起上街買菜去。
大傻子是苦力,一手挎一個菜籃子,屁顛顛地跟在姚善寶身後,任勞任怨,從不喊苦。
四周過往的老百姓瞧見了,對他們指指點點的,低聲竊竊私語起來:“瞧這小娘子,長得挺漂亮的,怎恁的這般狠心呢。你瞧她身後那小夥子,哎,我都看不下去了簡直!”
另外一個接話道:“一個大老爺們,長得人高馬大的,如果不是疼愛妻子,哪能陪着妻子出來買菜啊。你瞧,他什麼事情都自己做,那小娘子倒是在一旁指指點點的。再瞧瞧我們家那死鬼,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見四周的人對自己指指點點的,大傻子不知道怎麼了,趕緊跟上幾步:“善寶,他們好像在說我……”
姚善寶順手將一大塊豬肉放進大傻子的菜籃子裡,聽了話,回頭對他一笑道:“他們說他們的,我們買我們的,不必理會。”
“哦……”大傻子最聽善寶的話了,善寶說叫他不必理會,他果然就目不斜視只望前方。
姚善寶買了菜回家,衙門裡的捕快聽說今天魯夫人請客、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掌廚,都不願意回家吃飯了,都要留下來蹭飯吃。有幾個尚未娶媳婦的小夥子,搶着要給姚善寶打下手,你洗菜他就燒火煮飯。
姚善寶很會指揮人做事,人一多,做事效率也就快了很多。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姚善寶就燒了滿滿一大桌子菜,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許紹清幫姚善寶做事的同時,還去酒館了打了兩罈子酒回來,只是他的臉色很是不好。
姚善寶見話嘮許小子回來了,走過去問道:“怎麼樣?我需要傳達的話你幫忙傳達到了嗎?”
許紹清又想到剛剛在藥堂裡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他嘴巴都抽搐了,將酒罈放在桌子上,他扯着嗓子叫:“我沒臉見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