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首章2w

待衆人都走了之後,姚善寶朝着姚老橫頭彎腰鞠了一禮,直起身子時繼續說道:“孫女之前有大逆不道的地方,在此先向爺爺賠個禮,希望爺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們祖孫倆也就此盡釋前嫌!”

姚橫頭是條硬漢子,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闖蕩過的,雖然人霸道了點,但還是講規矩講義氣的。此番見一向不咋突出的小孫女竟能有如此行爲,他眼皮子跳了一下,隨即頻頻點頭,滿面笑容道:“好!好!很好!善寶,你爹孃將你養得不錯,沒想到你一個女娃子,又是小小年紀,竟然遺傳了爺爺當年風采!”

姚善寶心裡呵呵笑了兩聲,嘴上卻說:“二叔家的幾畝荒地,想必今年是沒法子種田了。不過,等到了秋季,秋收之後,倒是可以燒了稻杆子,將灰灑在田裡,作爲養料使土地肥沃,這樣一來,明天春天就可以像其它良田一樣了。”

姚橫頭微微點頭,眯眼瞧着姚善寶,指了一處:“你也坐下說話吧。”見姚善寶落身坐下,他方又說,“變荒地爲良田的事情,先放一邊,等到了秋季再說。你撇開了旁人,只留下咱祖孫兩個,是要說什麼?”

接下來說的話,姚善寶也把握不準這老橫頭會不會答應,因此動了下身子,細細思忖一會兒,方道:“爺爺身上還有多少家底?”說完眼睛瞟向老橫頭,果然見他臉色不好了,姚善寶呵呵一笑,繼續道,“不是孫女打爺爺銀子的主意,只是孫女有一個想法。是這樣的,我瞧村子裡也三三兩兩種了些果樹,但賺的都是小錢,若真想賺大錢,凡事都得規模化。”

“我前幾日進山挖草藥的時候,倒也觀察了下山上的土質,屬於沙土。沙土不適合種莊稼,但是適合種植一些豆製品跟果樹,而就目前來看,似乎四個村的人都沒有想過要買下山頭的打算。爺爺可以花點錢向縣裡買下山頭的一部分,先承包一片地,再趁着機會買些樹苗回來,等個一兩年,差不多就可以賺大銀子了。”

姚老橫頭沒吭聲,倒是將姚善寶的話聽了進去,然後站起身來,在堂屋裡左轉來右轉去。

姚善寶提出此建議是經過多方考慮的,現在見事情似乎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艱難,趕緊繼續說:“爺爺您想,您身子骨還硬朗得很,再活個三五十年也是沒問題的。如今您大部分的錢都貼了二叔家,近幾年都是有出無進。兩位堂兄的秉性您也是清楚的,爺爺想靠他們養老,倒還不如靠自己的一雙手呢。”

“那你的條件是什麼?”姚橫頭心裡還在權衡利弊,想了想,覺得倒可以一搏,便問姚善寶,“你的條件?”

姚善寶伸出三根手指頭來,一樣一樣說道:“首先,爺爺出本錢,先承包下一片山地,然後由我來負責跟進,但等到賺錢的時候,我要從其中抽成,也就是賺的錢得分我。其次,我看何家的人不易對付,若是來日我們老姚家發了財,那何家來訛錢,爺爺得幫忙退敵。最後,我娘姚何氏雖然早年賣給了姚家,但這麼些年來,對姚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現在大姐又嫁給了姐夫,說不定將來什麼時候就做了誥命夫人呢,誥命夫人的生母哪能是賣身的奴僕?說出來也丟姚家的臉,所以,我想要回我孃的賣身契來。”

三個條件,姚善寶不緩不慢地說出口,最後很是淡定地望着爺爺姚老頭子,嘴角掛着淺淺笑容。

姚老橫頭揹着手,在堂屋裡又走了好一會兒,最後過了有半柱香的功夫,他才停住步子,回頭同意道:“好,三個條件對於爺爺來說,都不是甚難事。你孃的賣身契,原也該還給她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爺爺便信你!只不過,這買下山頭,不知得花多少銀子。”

“獨自發家致富,倒不如帶着整個村子一起致富。”姚善寶見自己已經走出了第一步,又繼續說下去,“爺爺您想,若是隻我們姚家賺了錢,那些村民心裡肯定不服氣。大家一個村子住着,我們姚家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指不定有村民會三五成羣的使壞。所以,您可以跟村長商量商量,剛好卓家二哥也在家,她是縣令的左右手,讓卓二哥在縣令耳邊說說話,買山頭的事情也好辦!”

姚老橫頭見姚善寶分析得頭頭是道,他更是對這個孫女兒刮目相看。同時也嘆息,往日聽了死老婆子跟小兒子的話,一門心思花錢在二兒子一家身上,倒是對長子這一房忽略了很多。

現在想想,或許能夠幫助姚家撐起門楣的,就是這個三孫女!

“你孃的賣身契,我呆會兒回去叫找出來,然後叫小狗子給你送來。”姚老橫頭雙手背到身後,腿一邁,就往外走去,“不行,我得現在就去找那卓久年,看他到底咋個說法。”

姚善寶見這便宜爺爺真是動了心,她心情也愉快起來,覺得真是越來越喜歡這裡的生活了。

姚家老橫頭走了之後,姚君寶衝了進來,她一把抓住自己妹妹的手臂,身子有些微顫,連聲音都是抖的:“小妹,你都跟爺爺說了什麼?以前你見到爺爺可都是隻躲在我們身後的,現在咋都不怕了?”說着柳眉微微蹙起,一雙眼睛裡寫滿疑惑跟不解,隨即輕輕錘了姚善寶一拳,“算了,不問了,問了你也不會說。哎,真不知道你怎麼了,現在你的想法,我這個做長姐的都猜不透了。不過也好,家裡有你撐着,我日子倒是也好過了不少。”

姚善寶覺得渾身有些不得勁,但也不敢太過放肆,只能打了幾個哈欠,含糊說道:“大姐,那些來看病的村民都走了嗎?”

“已經走了。”姚君寶拉着自己妹妹往一邊坐下,有些殷勤地道,“小妹,你上山挖的草藥真能賣那麼多錢嗎?那天你讓我付那副刀具的錢,我可瞧見了,你可藏了不少銀子哩。”

姚善寶轉頭望了自己大姐一眼,見大姐笑容幾分討好幾分不自然,她撇了下嘴巴說:“唔~是的。不過上山挖草藥很辛苦的,而且進山了,也不一定能夠找得到價錢昂貴的。大姐,你若是想去,我下次去的時候可以帶着你一起,只不過,你得吃得起苦才行。”

“肯定吃得起苦,怎麼吃不起?”姚君寶一張明媚的臉上寫滿笑意,抱着姚善寶像是抱着財神爺一樣,貼得她更緊了,“我家小妹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往後我們家若是真發達了,那蕭家也不會那般瞧不起我。”

聽了這話,姚善寶心裡抖了一下,倒也同情這大姐。

媳婦不好當,這富人家的媳婦更是不好當。況且就姚君寶這樣的性子,到了高門大戶,還真是隻有受欺負的份兒。

姚君寶身上自然有着封建傳統下女子們都有的陋習,可人雖然膽小怕事,又好財,但品性不壞。性子過於懦弱,有的時候,真真叫人恨其不爭,若是她手腕硬一些,稍稍有些心機,怕也不至於才新婚兩個多月便回孃家了。

只不過,手腕硬,那也得有手腕硬的資本。說來說去,左不過就是銀子的事兒。

“大姐,你也別灰心,好在姐夫是全心全意待你好的。”姚善寶也不怎麼會勸人,說了幾句,覺得索然無味,抿了下脣還是繼續道,“姐夫如今是秀才,今年八月份要進省城參加鄉考去,若是中了舉人,來年春天可是得進京的。姐夫高中的話,往後少不得要做官,你是他三媒六聘的正室妻子,少不得也得跟着享受榮譽,還有名分。大姐,往好的想一想。”

姚君寶低了頭,眼睛裡水汪汪的,一片清明,又想到了她跟蕭皓容初次見面的場景,嘴角不自覺便彎了起來。

她跟蕭皓容初次見面,是在她十四歲的時候,也就是四年前。

她比較早熟,十四歲便如十六歲般,長得亭亭玉立的。她的美是那種羞澀的,像是荷塘裡含苞待放的青荷一樣,並不張揚,很含蓄內斂。當時,跟着卓青文來村子裡的蕭皓容,一眼便瞧中了她。

蕭皓容跟卓青文是同窗好友,兩人經常玩在一起。蕭皓容比卓青文大上三歲,他遇見姚君寶的時候,已經滿十六歲了,家裡人也正好在催婚。蕭皓容打小就喜歡自己做主自己當自己的家,對於婚事,更是想要找個合心意的。

家裡母嫂拖媒婆找的那些,雖然家世好了些,但並不討他喜歡。一想到要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成天生活在一起,蕭皓容就覺得心煩,好在遇見了姚君寶。

蕭皓容記得,他初次跟着卓青文來漣水村的時候,姚君寶便已經長得很美了。他遇到她的時候,她正彎腰站在荷塘邊,欲圖伸手去夠一朵荷花。他不自覺地便走了過去,靜靜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如蒲柳般柔韌的身姿,他一顆心徹底化開了。

陽光照耀下,少女肌膚柔嫩得如花瓣兒一般,臉上帶着汗珠子,就像沾了露水的花骨朵兒,有着一種山村女子特有的淳樸之美。柳眉,大眼,嘴巴粉粉紅紅的,一心只撲在了荷花上,連旁邊站着個人,她都沒發覺。

他手長腳長,只微微一俯身,便採摘到了那多荷花,然後輕輕掂在手裡,湊着鼻尖去聞荷花的清香,眼神卻是瞥向正傻愣愣瞧着他的姚君寶。

眼前的女子,面容如青荷般清理脫俗,真真比家裡介紹的那些要好得多,蕭皓容一顆心猛跳。

“姑娘,這是你要的荷花,送給你了。”他脣角挑着笑意,手一伸,將荷花送到她跟前,“只是,這塘裡的水深,姑娘若是不習水性的話,還是不要下水的好。”

姚君寶看着那多粉色的嬌荷,沒有立即伸手去接,只嘟囔道:“你採了它做什麼,放在塘裡多漂亮,我是要摘蓮藕的。”

蕭皓容以爲自己剛剛上演的是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卻沒想到,反倒被美人說教一頓,不免有些尷尬。

不過,也正因此,他對眼前的少女更加刮目相看了。

女子哪個不愛花?況且他長得也是十分英俊,站在這裡,怎麼着也該叫人臉紅的。可偏偏,眼前的少女未有半點面紅心跳的意思。

蕭皓容覺得好生有趣,繼續攀着姚君寶談了幾句,直到卓青文來找他,他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當晚回了家,又見長嫂萬氏給她介紹了她孃家表妹,他卻還一直念想着漣水村那少女的模樣,便覺心裡煩躁。

其實對於初次見面,姚君寶現在想想,就覺得臉紅。

她從沒有想過,自己一個腳踩泥巴的村姑,竟能嫁得那般好。

她跟皓容兩個人爲了能夠在一起,也吃了不少苦,愛情長跑長達四年之久,最後蕭家見兒子已經二十歲,沒辦法了,才勉強同意了這門親事。

雖然同意了,可是隻要蕭皓容一不在家,蕭家上至蕭夫人,下至一些小廝奴僕,都會刻意去欺負姚君寶。姚君寶這個蕭家二少奶奶,當得着實委屈。蕭家人嫌棄她的出身,都巴不得蕭家二爺將她給休了呢。

不過好在,蕭皓容打心眼裡疼愛她,只要自己夫君愛自己對自己好,受多大委屈也是值得的。想到這裡,姚君寶淺淺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一雙眼睛像是蓄滿春水般,泛着點點光澤。

“小妹,我知道的,我也沒抱怨什麼。”說着說着,又想到了自己農女的出身,難免覺得有些可惜,搖了搖頭,沉沉嘆息道,“小妹,你說我要是出身在那些富貴人家當小姐該多好啊,我要是身份好一點,蕭家便也不會這般嫌棄我了。要是那樣,我肯定也比現在幸福多了。”

“大姐!要真是那樣的話,說不定姐夫就瞧不上你了呢。”姚善寶很不贊同大姐的說法,剜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巴道,“你也不要多想,這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福氣。你要是出落在那富貴人家,先不說能不能遇到姐夫,就算遇到了,姐夫說不定還嫌棄你一身的嬌慣小姐毛病呢!你可知足吧!”

“那倒也是。”姚君寶徹底釋懷了,又過來拉着姚善寶的手,親暱道,“我旁的也不圖了,只希望爹孃能夠平平安安的,還有小妹你能夠嫁個如意郎君,這樣我就滿足了。”

姚善寶時間寶貴得很,見大姐釋懷了,便也不再跟她閒扯,只站起身來,笑道:“我去一趟卓家,找到方大夫,跟他說些事情。”說着邁開步子,腳下跟生風一樣,幾步就到了門口,似是想到什麼又回頭說,“大姐,我剛跟爺爺提了娘賣身契的事情。你也瞅着時間,等那邊送來了,便將它撕了吧。”

“什麼?”姚君寶簡直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圓圓的,快步走到姚善寶跟前,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臂,激動得都有些發抖,“小妹!你!你是怎麼說服爺爺的?爺爺怎麼會聽你的呢?自打我有記憶以來,娘一直就受盡二嬸的欺辱,還不就是因爲二嬸是良家女而娘是姚家買來的麼!這下可好了,撕了賣身契,娘往後也不必那般受人欺辱了。小妹,我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娘去。”

姚君寶開心得很,一個轉身就往外跑去,卻撞在了姚何氏身上。

“你跑什麼?這麼莽莽撞撞的!”姚何氏剛好捧着一個篩子打院子外面進來,篩子裡面裝着的是一些玉米粒,玉米粒裡面還夾着一些紅胡椒,“你們姐妹倆能有什麼好消息?”

姚君寶沒立即說話,只吐了下舌頭,然後一個勁朝姚善寶眨眼睛:“善寶,這麼好的消息,你自己告訴娘。”

姚何氏眼睛瞥向姚善寶,姚善寶對上便宜孃的眼睛,抿了抿脣角:“我剛剛跟爺爺談了條件,告訴他如何變荒地爲良田,告訴他能夠賺錢的方法。爺爺說,他呆會兒叫小狗子將孃的賣身契給送過來,往後娘便就是姚家長媳。”

姚善寶話音剛落,姚何氏手上的篩子就掉在了地上,她眼眶紅紅的,眼睛裡有淚花,脣不住顫抖,想說話,可又什麼都說不出。

姚君寶緊緊抱住姚何氏的腰,想到往日的心酸日子,也跟着嗚咽起來:“娘,往後我們再不會受欺負了,往後可只有好日子過了。嗚嗚……娘,這麼些年來,您受苦了。”伸手使勁抹了把淚,皺了皺鼻子說,“小妹,你落在我們姚家,可真是我們的福氣。”

聽了這話,姚何氏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面對姚善寶,她到底是有些愧疚的。

十五年前,也是這樣初夏的日子,她足足十月懷胎。當時姚家也給她請了不少穩婆來瞧,都說看着肚子是尖的,必定是個男孩!就連村子裡來的赤腳遊醫都說,這一胎,絕對是男嬰。

前面已經生了兩個閨女了,她自然是想要母以子貴,若是得個男孩,她給姚家立了功,兩位老人說不定會對她好些。當時兩位老人也說了,若是男孩,便將賣身契還給她,還她自由身份。

可誰知,痛了整整三天終於生下了孩子,竟然還是個賠錢貨。

又生了賠錢貨,被老二媳婦笑話好一陣子,老二媳婦說她只會“咯咯”叫,卻不會下蛋。

生不出兒子,兩位老人的心也徹底偏向了已經生了兩個兒子的老二媳婦。分家時,他們這一房除了一間破房子外,什麼都沒有。而老二呢?有新房,有兩位老人私下給的錢,有長輩的寵愛,什麼都有!

她的賣身契還被扣着,這一輩子便只是奴僕的命,被打被罵也是家常便飯。男人沒出息不爭氣,還有一窩的賠錢貨需要貼錢。她能怎麼辦?只能打碎牙齒並着血吞下去,埋頭努力種田,辛辛苦苦賺錢給女兒當嫁妝。

這些年,她越覺得日子苦,便就越痛恨小女兒。若她是個男孩,哪怕當初,沒有穩婆沒有大夫一個勁說她肚子裡的肯定是男孩,她也不會吃這麼多苦。

轉眼十五年過去了,而如今,幫自己實現心願的,卻還是她……

真真是冤家!

長期以來,姚何氏都將小女兒姚善寶當成是宣泄怨氣的對象,可現在那些原有的怨氣沒有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小女兒。她是偏心,待二女兒好,待小女兒刻薄,但也從沒生過什麼壞心。

都是身上掉下來的肉,縱使再不滿,打得罵得卻是萬萬不會賣掉的。

姚何氏覺得像是在做夢,她匆匆將目光從姚善寶身上移開,彎腰蹲在地上撿玉米跟紅辣椒,一句話沒說。

姚君寶也心疼娘,握了握姚善寶的手,用口型說道:“你先走吧,我幫娘撿辣椒就好。”

“我去卓家。”姚善寶笑着點頭,可才走出院子門口,便遠遠瞧見幾個穿着官服的男子走過來。

姚善寶見男子是往自己家方向過來的,腳下步子慢了些,迎着走過去,笑着問:“幾位官爺,請問,可是有什麼事情?”

穿着官服的官差手上拿着一張紙,紙上畫了一個人,幾人見着姚善寶都微微蹙起眉心。然後一邊低頭看畫像,一邊時不時擡眉毛瞅姚善寶,最後幾人竊竊私語起來:“是她,就是她!你看她,跟畫上人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幾位官差經過一番討論,最後將畫着人像的白紙一合,肅容道:“姑娘可是叫姚善寶?”

姚善寶直覺有些不好,但官差已經尋到門前了,想必是事先查詢過一番,只能微微頷首,脣邊笑容不減道:“我是叫姚善寶,請問幾位官爺何事?”

官差說話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其中一個最爲年輕的、長相清瘦的男子眯眼笑說:“衙門裡出了場命案,其中一根線索可能牽涉到姑娘,還請姑娘跟我們到衙門走一趟。”

姚善寶大腦有些轉不過彎來,覺得簡直莫名其妙,自己又沒殺人,出了命案關她屁事啊?幹嘛要她配合!突然腦海中有個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她柳葉彎眉輕輕蹙起,顫着脣動了幾下,這才試探性問道:“請問官爺,是哪裡的命案?什麼命案?”

之前那位長相清俊、面容粉白的男子還要搶話,卻被一道前來的一個冷麪捕快阻攔住了。冷麪捕快二十左右的年紀,麥色肌膚,眉峰如山,眸如寒冰,神色頗爲倨傲,他道:“姚姑娘,我們是奉了魯縣令的命,還請姑娘配合。姑娘若是配合調查固然好,若是不配合,我們便只有強行將姑娘帶走了。”

“哎,姜榮,對待美女能不能客氣一點?”之前的笑臉捕快繼續對着姚善寶笑,他眉眼彎彎的,面容及其俊秀,說着微微彎腰鞠了一禮,“姚姑娘不必害怕,我瞧姑娘是坦蕩之人,斷然不是那種大奸大惡之人。”他眸子很亮,像是攢了星光在裡面一樣,向姚善寶擠了下眼又說,“情況是這樣的。前天晚上,安平縣的首富柳員外突然死在了家中,經仵作驗屍,說是中了一種叫百花散的毒。然後我們衙門裡帶人前去柳家調查,我們發現那柳公子的房間裡……”

“夠了!”叫姜榮的年輕男子一把將笑着說話的清瘦捕快推開,顯然是對他不滿,狠狠瞪了他一眼,教訓道,“你給我閉嘴!衙門裡的事情不必跟她說!”

之前的清秀白瘦捕快也不甘示弱,立即板起臉來狠狠瞪了冷麪捕快一眼道:“瞧你那副死人臉,覺得自個兒多厲害似的。卓雲大哥不在,你以爲你就是一把手了?想得美!”

“你!”冷麪捕快攥起拳頭,面部青筋暴跳起來,瞧着就要朝粉面捕快揮過去了。

“好了,紹清,姜榮,你們不必再爭論。”剛剛一直站在旁邊的年長大叔終於開了口,他四十多歲的樣子,背微微有些駝,精神也不比幾個年輕人,眸光是渾濁的,眼睛裡似乎很乾,沒有一點光澤,他微微嘆了口氣,命令道,“姜榮,我跟紹清留在這裡,你去卓家將卓雲叫來。這位姚姑娘是漣水村的人,卓雲的爹是村長,打漣水村帶了人,村長不能不知道。”

這是要昭告天下的節奏嗎?姚善寶心裡亂成一團麻!自打來了這裡,她是又賣草藥又打野豬的,又解毒又剖腹的,雖說有些磕磕碰碰的,但總體來說還是比較順利。

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命案扯上關係。又想到了昨天晚上卓雲跟她說的話,說是什麼柳家公子柳相生房裡藏了她的畫像!她現在真想爆粗口!

姚家門口站着幾位官差,惹得三三兩兩路過的人頻頻側目,還時不時指指點點。

蕭皓容跟卓青文原是一起結伴在房裡唸書的,可能是聽到了什麼,都跑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姚君寶、姚蓮寶、姚氏夫婦,幾人都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尤其是姚蓮寶,面上表情十分複雜,生怕出了什麼事情牽連到自己。

“出了什麼事情?”蕭皓容沉着一張臉,眉心蹙成了小山,瞥了三位捕快一眼,勉強抱拳行一禮,道,“幾位官爺,不必在外面站着,還請進來說話。”說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年長點的捕快低頭想了想,吩咐說:“姜榮,你去叫卓雲來,今天他得跟着一起回趟衙門。對了,順道向卓家問好。”

“不必了,我去叫我二哥!”卓青文雙拳握緊,覺得這幾位捕快來抓善寶,簡直就是胡鬧,但到底顧及着他們身份,也不敢放肆,只冰冷着一張臉說,“幾位官爺請屋裡先坐,我這就去叫我二哥來。”說完伸手使勁甩了下袍子,然後憤憤而去。

終於將幾位官爺請進了堂屋裡坐着,姚何氏跟姚富貴都是侷促得很,兩人搓着手站在一邊,接過姚君寶手上遞過來的開水,奉上說:“幾位官爺定是渴了,咱們村裡人沒啥好的東西,但一杯白水還是有的。”

姜榮沒有理會,倒是叫許紹清的粉面捕快,不但接過水杯,還一仰頭就全喝了。喝完擦了擦嘴,許紹清一雙賊亮的眼睛一直在姚家三位姐妹身上瞟來瞟去的,飛得滿屋子桃花,不住搖頭嘖嘖感嘆:“這位大娘,這三位可都是您的閨女?長得可真好!”

姚何氏沒見過世面,聽得官爺問話,趕緊站直了身子,低頭回道:“回官爺的話,正是民婦的閨女。這是長女君寶,這是次女蓮寶,這是幺女善寶。”她後背挺得筆直,恭敬回了話。

許紹清眯眼笑着,還準備問婚否,就被冷着臉的姜榮打斷。

姜榮腰間繫着柄刀,他手握在刀柄上,靜靜站着如蒼勁的松柏。他冷冷瞥了許紹清一眼,但也沒再說什麼。

蕭皓容私下拉了姚善寶到一邊,輕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姚善寶聳了聳肩,苦笑一聲:“說是柳員外前天晚上死在了家中,然後發現柳公子房間裡藏匿着一張我的畫像,就說柳員外遇害一事可能跟我牽扯上關係,來抓我回衙門協助調差。沒事的姐夫,我前天晚上一直在陪着君深,有人證物證,不怕!”

蕭皓容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疑惑的眸光艱難地從姚善寶臉上移開,他細細思忖一番,又道:“連衙門的金捕頭都來了,想必是奉了魯縣令的命。善寶,此事若真如你所說,他們是不會來抓你的。這樣吧,我在縣城還有些關係,我跟你一起去,到時候就算出了什麼事情,也好疏通一下。”

“不會吧?”姚善寶倒是真有些害怕起來,她明明就沒有殺人,難不成還要被強加一個罪名不成?萬一那個魯縣令要是昏官的話,爲了早些結案給上面有個交代,說不定她就完了。

姚善寶一把抓住蕭皓榮手臂:“姐夫,我沒殺人,你可得救我啊。”

“嗯!”蕭皓容淡淡點頭應着,卻是深深吸了口氣,眉間愁容不解,“那魯縣令雖然昏庸無能了些,但到底不是佞臣。再說,好歹卓雲也是捕快,該是不會有事的。”

正說着話,外面卓家兄弟兩人腳步匆匆走了進來。

卓雲已經換上了一身官服,腰間別着一柄刀,伸頭朝姚善寶這裡望了一眼,這纔對着金豹金捕頭道:“金叔,你們怎麼還帶人來漣水村抓人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叫金豹的中年男子已是站起了身子來,手也緊緊握在腰間所配的一柄官刀上,他呵呵笑了一聲,又說:“柳家一位丫鬟,說是在出事當天晚上,有見過柳公子房間裡畫像上那位姑娘。而柳公子自己說,他房間裡畫像上那位姑娘,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漣水村姚家姑娘,我們便尋到了這裡。”

“這其中必是有人在說謊!”卓雲抿了抿薄脣,又轉頭望了姚善寶一眼,向她點點頭,示意她不要緊張,這才又說,“姚善寶前天晚上,可是一直住在張家,在給張家的兒子煎藥,怎可能出現在柳家?”

金豹也有些無奈:“不管怎樣,目前上頭對柳員外一死甚是掛心。原本是一點線索沒有,魯縣令都急破了腦袋,如今好不易有人出來提供有效線索,這姚姑娘是必須得跟着走一趟了。”

卓雲沉沉嘆了口氣,也知此事頗爲棘手,兀自想了好一會兒,勉強點頭道:“既是如此,便帶她回去協助調查。只是,姚三姑娘是個坦蕩之人,我敢拿我卓雲的人格擔保,此事與姚三姑娘無半點干係。事情尚未調查清楚,若是就此帶了她走,叫村子裡人瞧見了,怕是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許紹清也點頭贊同:“金叔,我瞧那丫鬟有問題,她前後都改了幾次口供了。說不定,人就是她殺的,現在在找替罪羔羊。這樣吧,你跟姜榮先大門走,我跟卓雲兄帶着這位姚姑娘打小道回城裡去。”

“我也跟着一起去。”卓青文一張俊秀的臉已經氣得煞紅,他以爲將自己二哥叫來便沒有事了,卻沒想到,還是要帶走可憐蟲,他也有些不安起來,走過去安慰姚善寶道,“你別怕,沒事的。”

金豹到底也顧及着些卓家人的面子,點頭同意了,帶着姜榮便從大門走了出去,只吩咐道:“兩個時辰後,我們在城門口會面。”

金豹跟姜榮前腳剛走,後腳又進來一個人,原是在沉默的衆人都將目光轉過去,見是姚橫頭的童奴小狗子,便放了心。

“小狗子,可是爺爺叫你送了東西過來的。”姚善寶初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先是有些害怕,可倒也穩得住氣,至少面上不會露出什麼驚恐的表情來,見小狗子來了,她方想起之前自己跟爺爺的約定。

小狗子是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因爲營養不良的緣故,看起來只有不到十歲的樣子。他皮膚黑黑的,身上沒有二兩肉,真真可以用“瘦骨嶙峋”來形容。

“三小姐,是老爺叫我給送來的。”說着將摺好的一張紙片送到姚善寶跟前,黑黑的眼珠子左右瞧了瞧,也有些擔心地問,“三小姐,剛剛外面有村民說,見你家來了官差,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姚善寶接過摺好的紙片看了一眼,勉強可以看出差不多是便宜孃的賣身契,心裡總算落了實,笑着望了小狗子一眼,說道:“沒什麼事情,衙門裡有事,他們是來找卓家二哥的。只是路過我們家,在我們家借了口水喝罷了。小狗子,你出去若是聽見有人再說此事,便只將我剛剛說的話告訴他們,知道嗎?”

“是的,三小姐,狗子知道了。”小狗子應了一聲,然後低着頭,就要往外走去。

姚善寶叫住了他,然後轉身進廚房裡拿了幾個烤白薯來,塞給小狗子:“這個給你,就在這裡吃了吧,等你回去,還不得叫別人搶去。”見小狗子接過烤白薯後,立即狼吞虎嚥起來,姚善寶覺得心酸,伸手摸了摸他小腦袋瓜子,“慢點吃,別噎着了。”

小狗子吃完,還嘴饞地舔了舔手指頭,嚥下最後一口,方說:“三小姐,聽村裡人說,你發大財了是伐?狗子早就說了,好人有好報的。他們對我不好,就只有三小姐待我好。”

見着小狗子,姚善寶就想起自己前世的弟弟來,想到弟弟她就覺得心酸,便吸了下鼻子。

“狗子,你先回去吧。”姚善寶低頭淺淺一笑,然後附在他耳邊輕聲說,“等我找準時機,就去給你拿回賣身契,往後你也做個自由人。你先回去,千萬別叫我爺爺跟兩位堂兄知曉我家裡來了人,知道嗎?若是有人問起,你便只管說我剛剛告訴你的那些。”

姚善寶剛剛說動姚橫頭買山,若是叫姚橫頭知道有官差來抓人,估計姚橫頭會不再相信她了。

小狗子倒是蠻聽姚善寶的話,又聽說可以拿回賣身契來做個自由人,他更是點頭如搗蒜。一邊應着,一邊撒腿就跑開了。小狗子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怎麼說話,姚善寶對他倒是放心得很。

將賣身契遞給姚何氏,姚善寶轉頭對卓雲道:“二哥,我們走吧,不然得叫他們等着了。”

“善寶!”姚何氏終於失聲痛哭起來,叫了姚善寶一聲,便歪倒在了姚君寶懷裡,一邊哭一邊止不住顫抖,又伸手來抓卓雲的手,“卓二爺,你可一定要將我家善寶好好的帶回來。”

卓雲挑了下眉,微微頷首道:“嬸子放心,善寶丫頭不會有事的。”

姚君寶膽小怕事,遇到這樣的事情,三魂早嚇走了六魄,待到見姚善寶就要跟着衙門人走的時候,她才一把揪住姚善寶衣裙,淚眼婆娑道:“小妹,你可一定要回來。”又望着蕭皓榮,想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喉嚨像塞住了一般,竟說不出話來。

蕭皓榮朝自己娘子點了點頭,示意她不要擔心,方跟着卓雲等人一起離開。

姚善寶幾人走後,姚何氏更是放聲痛哭起來,趴在姚君寶肩頭,忍不住嗚咽。賣身契終於拿回來了,她終於不必再受老二媳婦的閒氣了。可是善寶卻出事了,她一直最爲刻意不放在心上的女兒,她出事了。

姚富貴雖然心裡也十分擔心,但也知道擔心沒有用,便只能安慰自己婆娘道:“卓家兄弟,還有女婿,有他們在,你還擔心什麼?老伴,快別哭了,等善寶回來,你可得好好疼她!別再叫她委屈了。”

“是啊,娘,爹說的對。”姚君寶伸手胡亂抹了把淚,衝着自己爹孃笑了笑,“娘,這下好了,趕緊將這害人的東西給撕了!”

姚何氏顫抖着雙手,眸光狠狠盯着賣身契看,然後一把揉成一團,又狠狠撕碎,還用腳踩了踩。

“君寶,去將那隻老母雞宰了,煲一鍋湯。你妹妹要是今晚回得來,讓你妹妹一人吃,她要是回不來……”說到這裡,她嗓音微變,咬了咬牙,“娘跑幾十裡山路也給她送城裡去!”

“是的,娘!女兒這就去!”姚君寶爽快地邁開步子,一個轉身便往雞棚裡去,歡快地叫了起來,“咯咯咯,小雞別跑!”

姚蓮寶卻不怎麼高興,她覺得自己被孤立了。原本娘一顆心都是偏向她的,現在姚善寶幫娘拿回了賣身契,還又這麼會賺錢,那往後還不盡是她得寵?青文哥也喜歡的是她,而她姚蓮寶呢?什麼都沒有了!

姚君寶捉着了老母雞,笑挽着姚何氏的手一起去河邊殺雞去了,回頭見二妹姚蓮寶只傻愣愣站在那裡,她撇了下嘴,也不計較了,只甜甜笑問:“蓮寶,一起殺雞去不?”

姚蓮寶“哼”了聲,沒理她,隻身子一轉,回自個兒屋子去了。

“娘!你瞧蓮寶她怎麼這樣!”姚君寶跺腳,顯然對二妹的行爲表示不滿。

姚何時垂眸,一聲不吭的,心裡也暗暗有些後悔。沉沉嘆了口氣,倒也沒說什麼,只道:“河邊殺雞去吧。”

這邊,幾人結伴從後山小道超近進城,一路上,許紹清是個活躍份子,一直在沒話找話說,一雙桃花眼亂飛桃花。

他個高身瘦,身姿輕盈,再加上性子又活潑,一路上唧唧喳喳的,說個沒完沒了的。其他幾人不是性子沉默,便是有心事,不想多言。

許紹請見旁人不理他,他便將目標放到了姚善寶身上,靈活的身子在她身邊跳來跳去:“姚姑娘,你們漣水村的姑娘都跟你們姚家姐妹一樣這麼水靈嗎?”

“姚姑娘,我瞧你年歲不大的樣子,去衙門害怕嗎?”

“哈哈,姚姑娘不必害怕,我許紹清看人一向很準的。”說着,便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牙來,“我們不過例行公事,等姑娘回去跟魯縣令說清楚就沒事。到時候,我一定再護送姑娘回來。”

姚善寶掏了掏耳朵,只時不時衝話嘮許紹清笑上一笑,沒多理會。

許紹清覺得無聊,撇了撇嘴巴,也不跟姚善寶搭訕了,只跟在一邊,但還是跳躍着走路。一會兒正面踢踏着腳走,一會兒背過身去,一邊看着衆人一邊倒走,然後一個沒注意被大石頭絆倒摔了一跤,呵,終於老實了!

許紹清閉了嘴巴,林子裡一下子安靜起來,四周只聽得鳥叫聲。

初夏的正午最是炎熱,太陽光透過濃密的樹枝細細碎碎地灑在林子裡,幾人走了一段路程,都又餓又熱又渴。幾個大男人還好,熱了倒是可以跳到旁邊不遠處一條小河邊洗個澡去,就可憐了姚善寶。

古代女子所穿的衣裳十分保守,大熱天也不準露手不準露腿,更別說露胸了!姚善寶又累又餓,還熱得不行,她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子,彎腰,雙手搭在膝蓋上,像狗一樣吐着舌頭直喘氣。

眼前突然出現一條深藍色的汗巾,姚善寶順着望過去,便見卓青文抿着薄脣,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謝謝你,卓三哥。”姚善寶接過,衝着卓青文笑了笑,擦了擦臉上的汗,見卓青文還是一直皺眉望着自己,姚善寶眨了下眼睛,趕緊道,“我叫你二哥卓二哥,還是覺得叫你卓三哥比較好。你不覺得嗎?”

“善寶,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幾個月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卓青文很是痛苦,他不願意相信,原本一直視他爲命的小可憐蟲會突然有一天不再需要他了,他心跟針絞一般扯着疼,“還記得最後一次離開漣水村我跟你說的話嗎?我說過,等你到了及笄之年,我便回來娶你。”

他語氣很堅定,一雙眸子清澈如水,面容清俊,又有學識,出身還好……姚善寶心想,這樣的人其實還是不錯的。不過可惜了,她再不是之前的姚善寶,現在這具身體裡,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但是,她不能說!至少目前不能說!

因爲姚善寶心裡明白得很,卓青文對她所有的好,不過是因爲他以爲她還是他的小可憐蟲。如果她貪戀於他的溫柔,不但成了別的女子的替身,她還欺騙了他的感情。

所以,只因着這一點,她跟卓青文便是不可能的了。

其實相比起來,她倒是覺得跟大傻子相處更融洽,大傻子對她纔是真的好。一想到大傻子,姚善寶像是吃了糖一樣,心裡甜滋滋的。

“三哥……”姚善寶輕輕喚了他一聲,又停了下,抿着脣說,“你往後別再對我好了,我們不是一類的人,我不值得的。”

卓青文覺得,他的心已經不是疼了,而是疼得已經麻木掉。小可憐蟲不再需要他,那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他比可憐蟲大三歲,打小是跟小可憐蟲一起長大的。

可憐蟲被姐姐欺負了,她從來不會還手,也不會回嘴,而是繼續一聲不吭地悶着頭幹活。等到晚上所有家務活都做完了,她纔會跑到村子裡的那片小樹林裡偷偷哭鼻子。

那個時候,他就喜歡拿着剛剛蒸好的饅頭躲在一邊等着她,在可憐蟲正哭得傷心的時候,他會掏出饅頭來哄她。

小可憐蟲打小就是村子裡最漂亮的女孩子,雖然常年因幹活的緣故,身上臉上都是髒兮兮的,但他還是看得出,她是最美的。她一見到饅頭就不哭了,鼻子下邊會拖着兩條鼻涕,眼睛一個勁只盯着熱乎乎香噴噴的饅頭看。

這時,卓青文就會挨着可憐蟲身邊坐下來,好哥們兒似的順手攬過她瘦弱的肩頭:“你又被你二姐欺負了?你可真沒用的,你二姐打你罵你,你就不會還回去嗎?你就是個傻子!”他說到氣憤之處,忍不住伸手戳她腦袋瓜子。

姚善寶眼睛一直都沒有從饅頭上離開過,一副嘴饞眼饞的樣子,可憐兮兮的:“青文哥哥,我娘嫌棄我不是兒子,她就不喜歡我了。我娘喜歡大姐二姐,我要是跟我二姐對着幹,娘也會罵我的。”

“哼!”卓青文那個時候年少氣盛,還好打抱不平,憤憤拍了下大腿,“兒子就好嗎?我娘生了三個兒子,她還喜歡閨女呢!善寶,你娘若是不喜歡你,要你你跟我回家得了!”

姚善寶肚子很餓,一直很想吃饅頭,但是不好意思先開口,只能拼命咽口水。

卓青文就喜歡看她像貓兒一樣貪吃的眼神,順手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得更緊了些,饅頭送到她嘴邊去:“吃吧,哥哥餵你吃。”姚善寶這才一口咬下去,嘴裡塞得滿滿的,然後拼命咀嚼。

“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的。”卓青文那個時候就覺得自己幸福,他覺得能夠將小可憐蟲喂得飽飽的,能夠將她養得白白胖胖的,他真的很幸福,“吃完了嗎?那你還餓嗎?”

姚善寶有些噎住了,睜圓了眼睛不說話,最後伸出小手來拼命錘着心口。

“你瞧你,怎麼吃個饅頭還能這樣,你別傷了自己,我有辦法。”卓青文讓姚善寶側躺在自己懷裡,然後輕輕撫拍着她的後背,哄道,“以後吃慢點知道嗎?別再叫我擔心了。”

姚善寶沒那麼難受了,吃飽喝足,忽然覺得有些困,打了個哈欠,晃了晃小腦袋瓜子說:“青文哥哥,我知道了。”

見小可憐蟲似是累極,歪倒在他懷裡呼呼大睡過去,卓青文笑着點了下她的鼻尖,寵溺道:“小可憐蟲快些長大,將來等我出息了賺了大錢,我就娶你。到時候我就只對你一人好,你給我做妻子,還給我生孩子。”

呵,做妻子,生孩子?如今已經物是人非了!

卓青文額頭上也大顆大顆滴着汗,他心口鬱結難平,只覺得難受極了。心裡越是難受身上越是發燙,最後竟然覺得眼前有些黑,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步子。

那邊許紹清突然從河中亮相,上身赤裸着,手上還舉着兩條魚,開心叫道:“你們看,這河裡有魚,我抓了兩條來。”一邊說一邊“嘩啦啦”便從河裡走上岸來,將大魚扔在地上,繼續跳腳,“哇哈哈,這魚好笨啊,這麼笨的魚竟然也能在河裡游來游去,活該被我抓來吃了啊。”

卓雲轉頭去尋姚善寶跟自己三弟的身影,見兩人從林子那邊走來了,卓雲睇了許紹清一眼道:“姚姑娘過來了,你還不趕緊將衣裳穿起來。這樣像什麼話,還有沒有一個捕快的樣子。”

許紹清玩得正歡,纔不聽卓雲的話,只兩眼一翻,一個空中翻跳,像魚兒一樣又鑽進水裡,濺起一片水花。

“我剛剛跟卓三哥一起在林子那邊發現了有野果子,嚐了嚐,覺得還不錯,就摘了一些來。”姚善寶很闊氣地將野果分給衆人,然後自己也啃了一個,忽然看見地上跳動着兩條魚,她喜道,“這河裡竟然有魚!誰抓的?”

“我抓的!”許紹清很是時候的又從水裡探出腦袋來,不過這次他只將一顆圓腦袋露出水面,整個身子都還淹沒在水裡,他見姚善寶盯着他看——確切來說是盯着他手上的魚看,許紹清玉面紅了一紅,將魚扔到岸上,揚聲道,“姚姑娘,在下要上岸穿衣了,請姑娘背過身子去。”

姚善寶顛顛跑去抓魚,樂滋滋的,一邊抓着魚,一邊對水裡的許紹清笑:“哈哈哈,我爲什麼要背過身去?你要是不怕,你直接上岸抓魚好了!”說着又對另外三個男人道,“想吃美味的烤魚不?想吃的話就去找柴火去,我給你們烤。哦,對了,二哥三哥姐夫,那林子裡面有桑葚果子,你們去摘些來。”

蕭皓容還記得姚善寶下廚的手藝,一聽說她要烤魚,二話不說,立即轉身進小樹林去了。卓雲見自己三弟好似心情不佳的樣子,他無奈搖了搖頭,伸手錘了自己弟弟一拳,怒道道:“出息!”然後也轉身而去。

卓青文不放心姚善寶一人呆在這裡,凝眸瞅了她一眼,緊緊抿着薄脣,一言不發,只轉身去四周撿樹枝去。

那邊許紹清在水裡泡夠了,但見姚善寶根本不理會他,他急得用手直拍打水面:“你到底走不走啊?你不走,我怎麼上岸穿衣啊?”

姚善寶架起卓青文撿來的樹枝,一邊生火,一邊閒閒道:“那你可以不穿衣啊。你一定會說不穿衣就上不了岸,那你可以不上岸啊。”

許紹清忽然有一種被人耍了的感覺,而且這個人還是他一直覺得不錯的姚姑娘!哼,娘說過,漂亮的姑娘心腸都是歹毒的,果然沒錯,虧他之前還幫着她說好話呢。

“沒關係呦,反正我是男孩子嘛,不吃虧。”許紹清咩哈哈咧嘴一笑,嘩啦一下就從水裡站起來,他是想嚇一嚇姚善寶的,卻沒想到她根本理都不理自己,只自顧自低頭烤魚。

“哎呦,你可真沒趣!”許紹清嘟囔一聲,跳着腳跑到一邊穿上衣裳。

衣裳穿好了,魚也烤得差不多了,許紹清來得正是時候,一屁股便坐在地上,拿起烤魚就往嘴裡送。

魚肉嫩滑,又香又酥,嗷,不要太好吃呦。

“哇塞!”許紹清匆匆嚥下一口,忍不住朝姚善寶豎起大拇指來,“姚姑娘,你烤的魚怎麼這麼香?我第一次吃着這麼好吃的烤魚!”然後又狠狠咬上一口。

剛好蕭皓容跟卓雲摘了桑葚果子跟其它一些野果回來了,許紹清趕緊將手上的半隻吃完,又毫不客氣地伸手拿了一塊最大的。

姚善寶瞪了他一眼,他抓抓腦袋,又吐吐舌頭:“嘿嘿!這魚是我抓的,當然得我多吃!”然後其它幾條小的送到旁人跟前,“吃吃吃!我抓的魚,又嫩又滑,鮮得很哇!”

吃魚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就只許紹清一人邊吃邊說話!話嘮子一個,沒完沒了。

許紹清見姚善寶吃得開心,他砸了砸嘴,眨了下眼睛,湊過去打趣道:“姚姑娘,你怎麼一點都不害怕?要是換成別的姑娘,早就嚇得躲在一邊哭了。你可真是漢子啊!”

姚善寶將腦袋撇向許紹清,眯眼笑道:“我又沒犯罪,我怕啥?只有真正做了壞事的人才會心虛呢!”

“哈哈哈!姚姑娘說得對極了!”他吃撐了,忍不住打了個嗝,一口的魚味兒,他趕緊捂住嘴,笑了一下,又說,“你別擔心,其實魯縣令也不信是你。只不過,那柳相生的房間藏匿着你的畫像,而柳家丫鬟又說,她起夜的時候瞧見過畫像上的人,魯縣令見是一條線索,這才命我傳了你去。你到時候就實話實說好了,總之身正不怕影子斜。”

“呵呵呵……”姚善寶乾笑兩聲,撇嘴道,“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許紹清一副“凡事包我身上”的表情,伸手將胸脯拍得啪啪響,“進了城,出了公堂,哥哥請你吃飯。”然後卓青文狠狠朝他掃了一眼,他打了個嗝,閉嘴了。

幾人走到縣城城門口的時候,金豹跟姜榮已經等在那裡了。

許紹清見着了小夥伴,一聲歡呼,就跳着跑過去,然後趁姜榮沒注意,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待姜榮回頭狠狠瞪向他的時候,他又過去跟捕頭金豹訴苦:“啊呀金叔,那小路真不是人走的啊,山路難走不說,還熱得人想死啊。”

金豹跟姜榮站在大太陽底下等人,也是熱得一臉的汗,那汗珠子如豆般大小,從額頭低落,掉在地上。

“趕緊回衙門吧,魯大人可還等着咱呢。”金豹笑着拍了拍許紹清肩膀,又催促衆人,“走吧。”

衙門口圍觀了不少人,百姓們見金捕頭還有幾個捕快過來了,都紛紛避讓。

“呦,這位姑娘被帶來了呢,可是她殺了人?”人羣中,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婦人攀着另外一個高瘦女子的肩膀說,“哎,瞧着模樣還真俊俏,怎生就幹了這樣散盡天良的事情呢?”

高瘦女子撇了下嘴巴,陪着嚼舌根:“這誰知道啊,你瞧她長得這般標誌,許是……”說着眼睛往四周瞄了瞄,見沒人,方壓低聲音說,“許是那柳員外對她不懷好心呢,人家一時失手殺了人。我可聽說了,那柳員外,雖然有些錢,可天性十分好色,家裡的那些個賣身丫鬟,哪個沒被他欺辱過?嘖嘖嘖!”

裡面驚堂木重重響了起來,衙門裡頭,立即傳來“威——武——”的聲音。

魯縣令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又矮又胖,腦袋圓圓的,典型的肥頭大耳!

到了公堂,蕭皓容跟卓青文進不去,只能跟其他百姓站在一起,遠遠望着裡面。

金豹走到堂上,湊在魯縣令耳邊低語幾句,魯縣令這才坐正身子來,清了清嗓子,驚堂木又是一拍:“堂下何人?”

姚善寶跪了下來,低頭回道:“民女是漣水村姚善寶,見過大人。”

魯縣令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指着跪在姚善寶身邊的女子問:“姚善寶,旁邊所跪的女子,你可認識?”

姚善寶這才轉過頭去看,旁邊跪着的女子約莫十七八的年紀,碎劉海,大眼睛,小嘴巴,就是兩頰顴骨有些高,否則還挺好看的。

“不認識。”姚善寶搖搖頭,繼續說,“民女生在漣水村長在漣水村,除了平日偶爾會去松花鎮買賣東西,其它時間都呆在家裡。”

魯縣令摸把鬍鬚,轉頭眯眼看向一旁坐着聽審的柳相生,和顏悅色道:“柳公子,您可認識這漣水村的姚善寶?”

自打姚善寶走進這公堂,柳相生目光就一直落在姚善寶身上,而姚善寶,卻是在聽到魯縣令提及柳相生名字時,纔將目光轉向柳相生的。

柳相生見姚善寶目光向他望了去,他眸光裡隱隱藏着些別人看不懂的東西,像是刻意忍着什麼,不過也只是片刻功夫,片刻之後,柳相生道:“回大人的話,我與堂下女子有過一面之緣,僅此而已。”

魯縣令驚堂木又是一拍,繼續官方問話道:“既是一面之緣,那柳公子房間爲何會藏匿着姚姑娘的畫像?而柳家丫鬟秀蓮又說,柳老爺被殺那天,她起夜親眼瞧見過這姚善寶的,這又作何解釋?”

跪在旁邊的柳家丫鬟秀蓮,趕緊給魯縣令磕頭道:“大人明察!小女子真的沒有說謊,小女子說的話都是真的!”她將頭伏在地上,拼命磕,“小女子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敢欺瞞大人,求大人明察!”

魯縣令有些頭疼,抓了抓肥肥的腦袋瓜子,喘着熱氣問:“姚善寶,柳老爺死的那天晚上,你真的沒有去柳家?”

姚善寶心胸坦蕩,人不是她殺的,跟她一點關係沒有,她怕什麼!

“回大人的話,民女從沒進過城。”她微微垂首,低頭道,“剛剛道上也聽幾位官爺說了,柳家老爺是前天晚上遇害的,而我前天晚上一直在同村的張家照顧病人,根本不可能出來,請大人明察。”

魯縣令沒什麼判案的能力,要不然,都四十多歲了,也不至於還只是個七品芝麻小官。

現在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間又不知道怎麼辦了,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瞟來瞟去的,公堂底下被攔在外面聽審的百姓也漸漸躁動起來,魯縣令又將驚堂木一拍,咬牙道:“丫鬟秀蓮,本官問你,既然柳老爺出事那晚你夜間出恭有瞧見外人,爲何當時不說?”

“我……我……”叫秀蓮的丫鬟吞吐起來,伏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顫抖,手都不穩了,“我害怕!”

“怕什麼!”魯縣令一張老臉拉了下來,氣得鬍子直抖,又將驚堂木狠狠一拍,怒道,“本官是昏官嗎?本官斷錯過案子嗎?難道你認爲本官會爲了快快結案直接找個替罪羔羊嗎?哼,糊塗!”

魯縣令一番氣話說下來,坐在一邊不停奮筆記錄的師爺咳了一聲,魯縣令這才趕緊閉嘴。是的,他確實是個庸官,來這安平縣做了十幾年縣令了,他天天燒香拜佛祈禱着縣裡不要出大事,因爲他不但怕事兒,而且還沒能力斷案。

每年上頭的考覈,他都是踩着線過關的,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升不了官,十多年了,還縮在這裡當縣令。之前跟他一道科舉的同窗們,不是在任命三品以上京官,便是在省城當官。

說多了都是淚,魯縣令在心裡抹了一把老淚,暗暗下了決心,這次命案死的是安平縣首富柳員外,上頭肯定會很是關注,所以,他一定要辦好這個案子。

這樣想了一番,魯縣令腦子清明瞭一些,又問秀蓮:“本官最後問你一次,柳老爺出事當晚,你夜間出恭,所見到的可是跪在你身邊的女子?不要再妄圖對本官說謊,不然本官就刑罰伺候了!本官想聽真話!”

秀蓮身子原本一直伏趴在地上,聽得魯縣令的話,這才又直起身子來,轉頭仔仔細細瞧了姚善寶。從額頭瞧到下巴,又打量她的身材,目光在姚善寶身上足足留了好一會兒功夫,然後才蹙起眉心來,輕輕搖了搖頭。

她低頭回道:“像,但又不像,小女子也說不好。”她秀眉蹙起,鼻尖上流着細密的汗珠子,彷彿在細想着當時所見人的容貌,“那天夜裡,小女子因爲前一夜水喝多了的緣故,半夜起了好幾次。夜裡面很安靜,待我從茅廁出來的時候,發現後院裡有個女子。我當時怕是賊,便躲在茅房裡沒出來,當時天雖然黑,可柳府半夜都是有燈的,所以,小女子有看清那女子的臉。”說到這裡,她停住了,轉頭又瞧了姚善寶一眼,搖頭說,“真的跟旁邊這位姑娘很像,可是小女子也說不準到底是不是這位姑娘,畢竟天底下或許有容貌肖似之人呢。”

這時,一直坐在一邊的柳相生,也抱拳起身回話道:“大人,我柳家與這位漣水村的姚姑娘向來沒有什麼瓜葛恩怨。不過幾日前,我爲了給父親尋天下美食尋到了松花鎮,剛好在一家麪館裡偶遇姚姑娘。姚姑娘廚藝頗高,爲人又十分謙恭有禮,涵養十分好,在下當時也有一再邀請姚姑娘來縣城開面館,都被姚姑娘婉言謝絕了。在下平時沒有別的愛好,就好書畫,所以一時手癢,便作了姑娘畫像掛在房中。”

“而丫鬟秀蓮所說那晚看見畫像上的人,在下以爲,許是看錯了。丫鬟秀蓮前後改了幾次口供,又許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想故意將線索引到我的身上來。”他說話聲音又平又穩,眸光也溫和得很,轉頭目光輕輕落在秀蓮身上,問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然你怕扯上官司,也就別扯上無關的人了。我問你,我爹出事那晚,原該是你外間守夜的,爲何老爺死在屋中,你卻不知?”

秀蓮大驚,立即給柳相生磕頭:“公子,真的不是我,老爺的死跟我一點關係沒有!那天……那天晚上,奴婢本來是要像原來一樣,睡在外間的。可奴婢才躺下,老爺突然起來跟奴婢說,他晚上不想要人陪着,便將奴婢打發走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魯縣令一聽,驚堂木猛地一拍:“大膽丫鬟秀蓮!竟敢當堂欺瞞本官,你……你這是藐視公堂!來人啊,將丫鬟秀蓮帶下去,牢裡關起來,繼續調查。”然後看着柳相生笑了一下,眯眼道,“既然柳公子都這樣說了,本官也相信,堂上這位姑娘卻是無辜的,漣水村姚氏,當堂釋放。退堂!”

姚善寶鬆了口氣,想要站起身子來,許是跪的時間長了,腳下有些痠麻,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在地上。

“姚姑娘小心。”柳相生快走幾步,一把握住姚善寶手臂,待將她扶穩站起來的時候,他才悻悻鬆了手,然後雙手交握,微微含笑說,“姑娘,我們又見面了,不知姑娘這幾日過得可好?”

姚善寶本能不想跟這柳公子多言,生意人,沒有一個不是尖頭滑腦的,但因着剛剛柳相生到底幫過自己,便勉強笑了一下,好言謝道:“剛剛多謝柳公子解圍,沒想到幾日不見,柳公子家竟然發生了這樣不幸的事情……希望魯縣令可以抓到元兇,還柳老爺一個公道。”

柳相生嘴角扯了一下,苦笑說道:“我爹生意場上得罪過不少人,有仇家來尋仇殺死我父親,也實屬正常。只不過,現在是一點線索沒有,魯縣令又不是什麼斷案高手,想要破案,不知道得是什麼時候。”說着手一伸,溫和一笑道,“走吧,這裡說話不便,我們出去再說。”

走到了衙門口,外面蕭皓容跟卓青文正在門口候着,兩人見姚善寶出來了,都鬆了口氣。

“三哥,姐夫!”姚善寶快跑幾步,跑到兩人跟前道,“我已經沒事了,現在就回家去嗎?”

跟出來的柳相生,倒並沒有想讓姚善寶立即回家的意思,也大跨步跟着走了過來,抱拳向着蕭皓容跟卓青文微微施禮道:“在下柳相生,不知兩位公子是?”

蕭皓容濃眉一挑,笑着回禮道:“原是柳公子,久仰大名。”又亮出自己身份來,“在下蕭皓容,這位是同窗卓青文。”

柳相生笑容更加燦爛:“原是蕭家二爺,在下跟蕭大爺生意上有過幾次往來,相談也甚是融洽。蕭大爺曾經跟在下提起過二爺,說二爺讀書甚好,年紀輕輕就已是秀才,說得在下慚愧得很。”

“哪裡哪裡。”蕭皓容咳了一聲,擡頭望了望天,又對姚善寶說,“善寶,我看天色將晚,該是到了吃飯時辰,不若我們就先留在城裡吃了飯再走吧?回去走大路,我僱一輛馬車,也就不需要多久了。”

姚善寶今天打自起牀,就遇到了很多事情,到現在都是粒米未進的,一聽到說吃飯,肚子很不爭氣的就叫開了。

卓青文原本不是很想在這裡吃飯,不過聽得姚善寶肚子的叫聲,他也知道她餓了,便點頭道:“在這兒吃吧,我知道前面有家百悅樓不錯,你們先去那裡,我去叫我哥。”

百悅樓是縣城裡最好的酒樓,聽說單是廚子就至少有十位,號稱天下各種菜系都有,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姚善寶向蕭皓容打聽得,這百悅樓的總店在省城祁州,也就是說這安平縣的百悅樓只是一家分店,就相當於二十一世紀時的連鎖酒樓一樣。

這是姚善寶穿越到這裡後第一次進城,也是第一次進這麼高級的酒樓吃飯。

進了百悅樓,柳相生直接叫來了老闆,要了一間樓上的雅間,然後跟蕭皓容兩人領着村姑姚善寶上樓去了。

雅間名字叫海棠閣,裡面佈置很是清雅,中間有一張大圓的桌子,幾人落座後,柳相生想起來上次姚善寶做的那什麼麪條又辣又好吃,便問道:“姚姑娘是否喜歡吃川菜?”

姚善寶確實喜歡吃辣的食物,前世的時候,她也經常跟朋友下館子,不過倒是沒進過這麼高檔的酒樓。她愛吃四川火鍋,尤其是冬天的時候,又燙又辣,出了一身汗,十分舒服。

只不過,現在是夏天,古代又沒有空調,衣裳還穿得這麼嚴實,真真是熱死了,辣得一身汗,不值得。

“隨便吧,柳公子看着辦便是。”姚善寶又轉頭看蕭皓容,笑着說,“呆會兒這裡的菜要是好吃,我們帶些回去吧,也叫爹孃跟姐姐嚐嚐。”

蕭皓容一邊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邊搖頭說道:“這裡的菜雖是咱們安平縣裡最好的,但是,吃了善寶你做的菜後,怕是也不覺得它好了。”說着喝了杯茶,他兀自先點了幾個招牌菜,方又對跟進來的店小二道,“這幾樣不急着先做,等我們吃得差不多時候再做,呆會兒帶走。另外,再將你們這裡各色菜系最有名的招牌菜都上一道來,再拿壺龍井來。”

小二細細記在心中,點頭哈腰道:“好嘞!幾位客官先歇着,小的這就去。”

柳相生跟蕭皓容在這安平縣城裡,都算是富家公子,出手也相當闊綽。平日裡,大家出門吃飯或者應酬,隨手都是打賞銀子的。不過這些看在姚善寶眼裡,便成了浪費。

姚善寶問道:“各色菜系?這家酒樓都有幾樣菜?”

柳相生笑容清淺,他嘴角稍稍彎起來的時候,眼睛就會成一道月牙,十分親和:“川魯粵淮揚,閩浙湘本幫,姑娘可聽說過?”

姚善寶撇了下嘴,她在前世的時候可是個吃貨,這些有名的菜系她怎會沒聽過?只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這百悅樓竟然是個大雜燴,什麼樣的菜都有。這種酒樓僱得起各地名廚,固然是有錢,也能吸引一些客戶。但是菜系太雜,便就沒有什麼特色,再說,這小縣城裡邊,能夠吃得起百悅樓的,怕是沒有多少人。

“我剛剛進來的時候,見這裡的食客並不太多,而且樓上很多雅間都是空着的,那些食客們就算來也多半是在樓下吃。現在已經到了飯點,估計這裡生意不怎麼樣。”姚善寶嘴巴有些毒,一一道出缺點來,“小地方有錢人少,能來吃得起的,怕也就是你們這些富戶之人。菜系雜沒有特色,能選擇過來吃的,估計除了你們這些富戶之外,也就是那些死要面子的人了。”

蕭皓容跟柳相生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不知道怎麼回話,因爲姚善寶確實句句都說到點上了,能來這裡消費吃飯的,普通百姓很少。

因此這百悅樓,在省城祁州確實是賺銀子的,但在這安平縣卻是賠本。

外面有嘈雜的聲音,蕭皓榮耳朵好使,靜靜聽了會兒笑道:“他們來了。”

話音才落,許紹清一張笑臉露了進來,他靈活地轉個身,便於姚善寶身邊坐下,然後雙手撐着下巴,眨巴着那雙桃花眼,讚歎道:“哇塞,姚姑娘說得可真有道理,來百悅樓吃飯的,不是富人便是那些裝大頭的。嘿嘿,當然嘍,還有我這種撿着便宜來蹭飯的!”抓起筷子在桌上敲得蹭蹭響,一顆靈活的腦袋瓜子扭來扭去,“點菜了嗎?點了什麼?啥時候上菜?餓死了!”

姚善寶瞥了他一眼,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覺得他這個人好生不要臉,她不想靠他太近。

------題外話------

妹紙們,俺v了,表放棄我╭(╯3╰)╮

第36章 卓公子教訓姚二山第105章 榕姐兒的計劃第78章 忘憂草第38章 口角第5章 鬥死極品第140章 楚王吐血第50章 兇案第107章 雲姨娘和盤托出第65章 大傻子出馬第59章 柳大奶奶第67章 歡聚一堂第131章 奪寵第92章 進省城第125章 男人你別生氣嘛第29章 無藥可救第56章 首章2w第3章 極品中的戰鬥機第127章 小謝公子道出緣由第63章 鄉村鬧劇第128章 變幻莫測的綵衣姑娘第139章 宸兒是誰的兒子錦繡醫妃之庶女明媚第14章 自制油潑面第28章 意外第106章 秦二爺的底線第78章 忘憂草第135章 摟着你第60章 誤入萬花樓第133章 一千兩黃金第79章 山盟海誓第51章 甜蜜第66章 女鬼其人第125章 男人你別生氣嘛第28章 意外第137章 除夕之夜第100章 預謀陷害第57章 撲朔迷離姚善寶卓青文2第106章 秦二爺的底線第82章 人忽然沒了第121章 愛是強求不來的第42章 大傻子害羞了第7章 幫我未來媳婦種田第92章 進省城第140章 楚王吐血第126章 兩位男神的心事第33章 美味佳餚第24章 遇到冤家了第89章 有個好消息第46章 剖腹取子第一人第92章 進省城第93章 小姐太病嬌第59章 柳大奶奶第99章 倒追楚王殿下第128章 夜半入香閨第36章 卓公子教訓姚二山第44章 毆打第136章 阿衍第72章 真相漸露第76章 回村子、嫁給誰第105章 榕姐兒的計劃第85章 婆婆來了第39章 逼毒第127章 勞資打死你第6章 謝謝鄉親們第135章 摟着你第121章 愛是強求不來的第42章 大傻子害羞了第37章 竹筒飯第133章 一千兩黃金第139章 宸兒是誰的兒子第53章 當極品遇到極品第48章 初次成名第51章 甜蜜第128章 夜半入香閨第24章 遇到冤家了第54章 前狼後虎第112章 得進宮去第38章 口角第89章 有個好消息第87章 兩隻活寶第30章 姚小大夫第133章 丟姑娘第91章 卷尾聲第14章 自制油潑面第110章 故意挑事第61章 遭人謀害第53章 當極品遇到極品第100章 預謀陷害第86章 孃的!你來劫財嗎第37章 竹筒飯第53章 當極品遇到極品第23章 訂做手術刀第34章 學徒第39章 逼毒第125章 男人你別生氣嘛第97章 世子爺跟女大夫的獨處第74章 卷尾聲第129章 美男出浴第37章 竹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