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綵衣眸光中閃過一絲疑惑,但隨即抿脣好笑道:“這位公子,我真的有那麼老嗎?你叫我前輩?再說,我姓鳳,怕是你找錯人了吧?”一番話說完,漸漸斂住臉上笑意,只將目光轉到別處去,“三位今兒花了多少銀子來的,我呆會兒便叫媽媽再送還給公子,今兒我身子不好,不便接客。”
逐客的一番話說完,眼瞧着這鳳綵衣便要喚人送客了,姚善寶道:“或許此時不該叫你花前輩,因爲那已經是數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是若喚你一聲謝教主,該是不爲過吧。”眸光定定鎖在鳳綵衣臉上,見這個鳳綵衣緊緊抿脣,根本就不理會她,姚善寶繼續說,“數十年前的事情,我師父曾經跟我說過,如果我跟你說,這是一場誤會,你信不信?”
鳳綵衣面上露出陰狠的表情來,一個轉身的同時,她手掌握成爪子形狀,迅速地朝姚善寶脖子掐過來。好在蕭晝身手快,早在半道截住了她的手,只緊緊攥住她的手腕,然後一雙鷹眸微微眯起。
“若只是花魁鳳姑娘,這身後的內力又是從哪兒來的?”若說剛剛還是隻有八分肯定,那麼此番,蕭晝完全有十分把握了,他道,“你內力深厚,若說沒有個二三十年,根本不可能。”
言罷,狠狠將她的手甩開。
鳳綵衣手背甩開的同時,整個身子也微微朝一邊歪去,她爲了自己不跌倒,將水袖揮舞着,只轉了個圈。
眸光上下打量着蕭晝,隨即輕笑出聲:“你中毒,該是沒多少時日了,你就不怕死嗎?你剛剛那麼動用內力來護住這位姑娘,你很愛她?”她問完話,目光又落在要善寶臉上。
又道:“原是我猜錯了,這位姑娘不是跟柳公子一對的,還是說,姑娘你是腳踏兩隻船?”
姚善寶想到蕭晝身上的毒,一時間有些慌亂,匆忙思考中已是朝着鳳綵衣跪了下來。
“前輩,我願說出當年的真相,若是我說出來了,你是否可以給出解藥?”她微微仰起頭望着鳳綵衣,繼續說道,“我師父跟我說過,當年花前輩跟謝前輩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兩人感情十分要好,到了年歲,兩家也開始談婚論嫁了。可是世人知道的是謝前輩成了負心漢,可是他們卻沒有想過,好端端的謝前輩爲何會成爲負心之人?”
姚善寶這麼一說,鳳綵衣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搖頭:“你是騙我的,你爲了得到解藥你在騙我。”她心中已是隱隱猜得了真相,可是潛意識裡卻不願意去相信,只是搖頭,“他愛上了別人,他爲了別人女人毀我婚約,是他對不起我。哈哈哈哈哈,他謝俊昭對不起我……”一邊笑一邊又哭了起來,“當初若是他不阻止我去殺姚巧慧,他若能夠真心悔改能夠從姚巧慧身邊回來,我或許就不會成爲今日這般。他當着我的面……他們當着我的面拜堂成親,害我成爲所有人的笑柄……我那個時候就發誓,我一定要研製出一種毒藥來,我不會讓他們白頭偕老的。哈哈哈哈哈,他不是愛她麼?我就喂他吃如意郎君,解毒的方法我跟他們說了,姚巧慧如果真心愛他,她便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去死。結果是什麼樣的?結果是他寧願去死他都不願意姚巧慧給他解毒,他寧願去死……寧願死他都不肯低頭向我屈服。該死!他該死!他們都該死!”
她聲嘶力竭,可是吼道最後,卻是流了滿臉的淚水。
最後再不吼了,只緩緩癱坐在地上,雙手抱着肩膀,埋頭哭。
她還記得,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跟她說過,他們將來長大後再不要繼承祖業呢,他們不會留在宮中當御醫,他們要攜手天下,勵志要成爲遊醫。他們要踏遍世間萬水,要遊歷山河,要採很多草藥回來,還要編撰一簿屬於自己的書。
那麼多年過去了,六七十年過去了,那些昔日零碎的記憶,還在她的腦海中,那個人似乎一直就在那裡,不曾遠去。
姚善寶矮下身子,蹲在她身邊,伸手在她肩膀上輕輕拍着。
“前輩,我知道你難受,我也明白你心中的苦。你是一直都不肯原諒謝前輩,她心中冤屈,所以你才拼命研製毒藥。可我聽我師父說過的,我師父跟師祖說,你年輕的時候很善良,你救了很多病人,甚至有一次爲了救人去山上採藥,差點從懸崖上摔落下去,還是謝前輩拼死救的你……”
那個時候她跟着小謝還有師兄一起,是去江南遊歷,當初江南大水遇上了瘟疫,那個村子裡死了很多人。她跟着小謝還有師兄一起給村子裡的百姓治病,他們試了很多草藥,還是沒有成功。
後來從醫書中看來一種可以治療瘟疫的方子,方子古怪,書上記載的草藥都很偏。那個時候的她,滿心裝的都是生病的百姓,既然有法子可以配出解藥,她自然不會服輸。
獨自一人揹着竹簍去山上採藥,卻差點摔落懸崖,還是小謝救了她。
他那個時候對她說,如果她死了她必然不會獨活……
曾經的他,會爲了給她買一隻糖葫蘆,跑了十幾裡山路……曾經的他,對她說過,此生白頭偕老只願一心人。
他後來爲什麼會變?
姚善寶見她已經不再那麼激動,便又說:“前輩,我相信,後來的很多年裡,你在恨謝前輩的同時,肯定也自己細細想過,只是你潛意識你不願意去相信。謝前輩當初是因爲得了不治之症,她怕你知道他生命不久矣會跟着他一起去,所以纔會那麼做的,只是,他卻沒有想到……”
沒想到,事後竟然會發生那麼多事情,害了那麼多人。
鳳綵衣……哦不,是花如意前輩,花前輩聽了姚善寶的話,並沒有多激動,平靜得很。很顯然,這幾十年來,她心裡已是很明白,當初謝俊昭那麼做,其實是另有原因的。
因爲當時的額恨矇蔽了雙眼,所以她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沒有深思熟慮。待得後果已經造成,她心中的恨漸漸被思念所取代了,纔會想想過去時候的事情。
花如意忽然站起了身子來,那雙眼睛裡蓄着的是無限的眷戀,只一伸手,便將臉上那張皮肉給扯了下來,露出了本來的面容。
她已是高齡,再加之常年易容的緣故,本來的那張臉已經面目全非。倒是那雙眼睛,還是十分有神,不像是老人家的。
外面隱隱有響聲,她眸光閃了閃,隨即便從袖子中掏出一份解藥遞給姚善寶。
姚善寶微微一驚,反應過來時,緊緊攥住瞭解藥。待得再回神,花如意前輩已經不見了身影,而與此同時,房門突然打開,從外面走進來幾個身着官服的年輕人。
窗外傳來聲音:“那幾位官家的小姐被我扣在城外的寒山寺中,你們放心,幾位小姐無礙。”
姚善寶知道這幾位穿着官服的人怕也是查到了這裡,此番前來,該是抓花如意的。
爲首的年輕人姚善寶瞧着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兒見過,卻一時也想不起來。
直到那人朝着蕭晝微微抱拳喚他“皇兄”時,姚善寶才記得起來,原是這人是當朝皇子,就是當初進宮面聖的時候在皇后寢宮裡見過一面。
一衆官差之首是當朝齊王,齊王爲端貴妃所出,此次是受皇命前來徹查此案。誰料,好不易查到了真兇,卻叫真兇在眼皮子底下給逃走了。
齊王蕭閔穿着件硃紅色長袍,腰間繫着玄色玉帶,腳蹬玄色皁靴,端的氣宇軒昂。姚善寶打量他一番,覺得他跟蕭晝長相有些相似,但是氣質不同。這齊王麪皮白淨,一看便就知道是在深宮中養尊處優慣了的。
瞧他雖則言語對這個皇兄客氣,但是語氣眉眼間,是有倨傲的。
蕭晝只朝着蕭閔淡淡點頭,沒說話,只是拉着姚善寶便欲走。人還沒走出房門口,只聽那邊蕭閔道:“皇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手上牽着的這位並非男兒,而是鎮國公府新認回了小姐。雖然父皇說要你我選妃,但是你如此明目張膽的拉着女子來這青樓之地,怕是不好吧?”
蕭晝道:“父皇將此次事件交於閔弟處理,想來是對閔弟的信任。剛剛那花前輩已是說了,人在城外寒山寺,閔弟若是想要立功,此番最該做的還是快點去寒山寺救人吧。”
冷言冷語說罷,沒有做片刻停留,只拉着姚善寶往外走去。
蕭閔立即吩咐道:“去,給我將人救回來。記住了,務必要保證無一傷亡,否則提頭來見,知道嗎?”
“是,屬下知道。”
待得衆人離開後,房間裡只剩下齊王蕭閔與柳相生兩人,柳相生面上微微含笑,朝着蕭閔抱拳行禮。
蕭閔說道:“本王原以爲,你柳家不願插手朝中之事呢,不成想,原來只是不削與本王合作罷了。是,楚王蕭晝戰功赫赫,又乃當朝皇后娘娘嫡出,自然是爲柳公子的最佳人選。只不過,柳公子可別忘了,本王的身後是誰,鹿死誰手尤未可知,咱們走着瞧。”
撂完狠話,在柳相生離開前,先大跨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