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坐起身來，幫顧采薇繫着她弄不好的那些盤扣。
“行了，你快躺下，應該剛到寅時，你躺會兒。我直接把病人帶到正屋去，你就安心休息。”顧采薇一邊穿鞋一邊說道，點燃了旁邊的燈籠，提着推開廂房的門。
冷風在耳邊呼嘯，哈口氣都能在眉毛上留下冰霜。
顧采薇看着正屋的燈也亮起，心裡微安，她裹緊衣服，想要去開門。
“燈籠給我，我去。”不知道何時，宋鐸站在她身後，把她拉到身後說道。
“嗯。”顧采薇沒堅持，三更半夜，家裡有個男人的好處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
宋鐸剛剛打開門，幾個人擡着門板就衝了進來，旁邊跟着的中年婦女哭着喊：“大姑娘，快看看我這媳婦兒怎麼樣了？”
顧采薇讓幾人把門板擡到屋裡，才發現牀板上胖乎乎的女人，肚子隆起，一片血水。
“你們先出去。她夫君呢，還有你，留下來。”顧采薇指指她婆婆。
一個男人站了出來，黑暗中看不清楚，顧采薇也沒有時間精力去看他的長相：“大姑娘，我是她夫君。”
宋鐸引着幫忙擡門板的男人到旁邊挨着廚房的廂房休息。
“她懷孕幾個月了？可吃了什麼東西？”顧采薇沉着地問，衝外面喊，“表哥，把我的銀針拿來，在明珠屋裡。”
宋鐸想要敲門，明珠聽到聲音已經拉開門，把裝着銀針的盒子遞給他——昨天顧采薇剛剛給她扎過針止痛，所以她知道。雖然沒敢出門，但是她一直屏息聽着主屋的動靜。
宋鐸把銀針遞給顧采薇，又退了出去。
“並沒有吃什麼特別的東西，白菜燉肉，吃了兩個饅頭……”那婆婆說道，“自從她懷孕，我都不用她幹活，吃東西也很小心。”
顧采薇心想，這樣的婆婆在古代倒是難得。
那男人突然想起什麼，望望自己母親，又望望病已經沒有多少生息的女人，有些猶豫。
顧采薇拿起針，在婆婆的幫助下迅速女人的衣服，在幾個止血的穴道上紮了針，才又擡頭看那男人，不耐煩地說：“不想讓她死，就實話實說。”
那婆婆這才發現兒子的欲言又止，在他後背狠狠拍了一巴掌：“都什麼時候了，你有什麼話還不能說！你要看晚娘死麼！”說着，淚水嘩嘩直淌，望着的女子，心痛溢於言表。
“就是，晚娘晚上偷偷喝了一碗藥，讓我在屋裡給她煎的……”男子吞吐地說，又着急地說，“可是那是好藥，是晚娘姐姐給的，說是，說是可以生男孩的藥。”
“放屁！我打死你個糊塗的東西。”當母親的立刻就怒了，咣咣給了兒子兩記耳光。“晚娘糊塗，你也糊塗。她那姐姐，要是個好的，能被休回家？她要是個好的，孃家能不讓她進門，就在村裡搭個棚子？她是見不得晚娘好。偏偏晚娘就聽撩撥，你知道了也不告訴我……這是要絕我們老耿家的後啊！”
顧采薇呵斥一句：“別在這裡呼天搶地。”
她不知道這家到底有什麼狗血劇情，但是通過診脈和患者家屬的話，她基本已經斷定，她服用了墮胎藥，還是藥性極其陰毒的虎狼之藥。
胎兒是保不住了，不過如果不盡快清宮，就是一屍兩命，可是即使清宮，大出血已經發生，這裡又不能輸血，這女人能不能保住命，也不好說。
顧采薇只猶豫了十幾秒，轉頭對男人說：“孩子和大人……”
“保孩子，保孩子……”那婆子態度忽然大變，激動地拉住顧采薇的衣袖，“我們老耿家，三代單傳，我守寡多年，好容易給兒子娶到了媳婦，拿她做手心裡的寶，就指望她給我家傳宗接代。她偏偏不爭氣，聽那壞人挑撥……”
婦人聲音太高，顧采薇覺得屋頂都要被她掀翻，耳朵裡嗡嗡嗡，她忍不住大聲呵斥一句：“閉嘴！沒讓你說話！你，你說！”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男人，眉頭皺到一起。
那男人顯然沒什麼主見，既捨不得媳婦兒，又不敢違逆母親，嘴脣翕動半天沒說出話來。
病的女人，眼角兩行清淚滑落，用盡全身力氣拉住顧采薇的衣服：“大姑娘，請救我的孩子。孩子沒了，我就算活着，也沒有意思。”
話語裡充滿了懇求和絕望，那女人不去看婆婆和自己的男人。雖然沒有甜言蜜語，但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不想他，竟然如此讓人失望。
顧采薇心裡一片冰冷。她懂這個女人，並不單單心疼孩子，如果失了孩子，恐怕以後要面對的就是婆婆日日責罵甚至，活着確實沒意思。可是真的很抱歉，她幫不了她。
她冷笑一聲：“我要說的是，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
男人淚水滑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姑娘，求求你救救晚娘，我不要孩子，我只要晚娘……”
那婆子眼裡也失了神，喃喃地說：“怎麼會這樣？我攢了那麼多年的錢，都花了，結果娶了個喪門星迴來，這讓我兒日後可怎麼辦？”
顧采薇已經不想理她，對那男人說：“現在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試試，至於能不能救得她性命，就看她自己造化……”
“大姑娘，那保孩子啊！放心，你盡力去保，保不住我老婆子也不怪你，保孩子，保孩子……”婆婆聽到顧采薇的話，彷彿抓到了生機，急切地說。
“孩子別想了，已經是死胎了。”顧采薇冷冷地說。
一個未曾見面的孫子，竟然比不得朝夕相處的兒媳婦，人性的卑劣不能細想，否則真的容易抑鬱。
“你們都出去。我給她開藥，你去熬藥，你在門口等着。”顧采薇指着兩人說道，擡腿往外走。
“表哥，你去幫我叫阿媛來幫忙。”顧采薇擡起胳膊擦了一下頭上的汗珠，對宋鐸說道。
“顧姐姐，我，我能不能幫上你？”廂房門縫裡傳來明珠怯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