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話不歡而散。
水沉兩人再進來的時候,就見顧采薇呆呆地坐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燭火。
“表哥不帶我走了。”她喃喃道。
水沉隱隱聽到了兩人的爭執,心到底是向着顧采薇,勸解道:“將軍也是爲了姑娘着想……”
顧采薇擺手打斷她的話:“我自然知道。可是我還是想跟他去,表哥如何就不懂我的心思呢?”
“姑娘自己覺得沒事,可是將軍和奴婢們,都擔心小主子啊。”水沉道,“姑娘實在不放心,就等生完小主子,到時候皇上的發落也下來了,再做打算也來得及啊。將軍回京,本來就有許多事情要應對,要再分神照顧姑娘和小主子,怕是心力交瘁。再說,姑娘這麼大月份,萬一路上有個意外,哪個能承擔的起?”
顧采薇想想,其實水沉說的也有道理。
現在的自己,越發不靈巧,需要人照顧,跟着他確實是累贅。
至於宋鐸託付穆徹,是因爲穆徹即將是一軍主將,在這邊城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有他照拂,當萬無一失吧。
她也如此勸解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如水沉所說,等寶寶生下來,京城裡那邊應該也塵埃落定,到時候再做打算吧。
這般想着,雖然還是很不捨,但是心裡已經開朗了許多,還有心情打趣水沉。
水沉卻只堅持說要留在顧采薇身邊伺候,不想成親。
顧采薇想,她沒有明確表露出不喜周路,也不可能剛剛知道周路心意就談婚論嫁,想着給他們些時間,站在婚姻角度彼此思考、考察一段時間再說,所以只婉轉地勸解了幾句,並沒有勉強她,又私底下鼓勵了周路一番,讓他別灰心,好好表現。
沒想到的是,周路竟然很看得開。
他的意思是,只要水沉沒有看上其他人,他可以慢慢等她。這番表態讓顧采薇也很滿意。
除了宋鐸對自己的安排,顧采薇再也沒有什麼擔心的了。
宋鐸又寫了一封信給穆徹,信中把顧采薇和未出生的孩子託付給他。他覺得穆徹不會拒絕,因爲換位處之,他也會如此。但是還是要先問下他的意思,得到肯定答覆之後才能徹底放心。
寫完信,他讓人叫來呂豹,兩人只帶了幾個侍衛,騎馬一起到了呂家。
“文揚,我聽說你出事了?”一進門,宋氏便淚眼婆娑地上來牽着他的衣袖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不是打了勝仗,把匈奴人趕走了,爲什麼還要發落你?”
她是個單純的女人,對朝堂上的傾軋一無所知。
宋鐸當着呂家三口,把事情說了,沒有誇大,也沒有隱瞞。
宋氏聽完後淚水止不住地流:“從前霍皇后害我還不夠,現在霍家人又要害你。我們上輩子做了什麼傷害霍家的事情,這輩子要這般還債!”
宋鐸安慰她幾句,說了對他們的安排。
呂豹先反對:“不行,我要隨着爹孃一起。他們年紀大了,我不放心。”
呂鐵瞪了他一眼:“閉嘴,你娘和你兄長說話,沒你說話的份兒。”
宋氏見兒子如此,首先想到的還是妥善安置自己,不覺心中更加難過——纔跟兒子相認幾天,過了幾天好日子,便要如此分離,她堅決道:“你去哪裡,娘便去哪裡。”
宋鐸不由頭疼,想了想,還是拿顧采薇說起:“娘不要如此。采薇我已經託付了穩妥的人,等一年半載風頭過了,娘可以自江南迴來看孫子或者孫女,含飴弄孫。”
“託付了誰?”宋氏想起顧采薇已經那麼大的肚子,關切地道,“也可憐這孩子,現在關頭出這種事情。你們的婚事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宋鐸搖搖頭:“婚事取消,我先把她託付給了朋友。等日後京城裡風平浪靜之後,再補辦個婚禮便是。雖然委屈了她和孩子,但是非常時期,也只能如此。”
“你當真,不會出事?”宋氏還是最關心宋鐸的未來。
宋鐸點點頭:“應該安然無事。”又陪着她說了會話,找了個藉口把她和呂豹支開,他又跟呂鐵說了另一番話。
呂鐵早就聽出了他對宋氏的糊弄,聽他說完這番話,才明白形勢的不可控,咬牙點頭道:“呂大叔沒什麼本事,不能幫你,但是也不會給你拖後腿。豹子留在軍營中,我聽你安排,帶你娘去江南。我會照顧好她,解你後顧之憂。”
“多謝呂大叔。”宋鐸誠摯行禮謝,又把林青夫婦的情況說了,言罷道,“我與林青,與您,在明面上都沒有交集。林青對外會說您是他多年前救命恩人,他現在在江南,黑白兩道都有些勢力,護住您和母親沒有問題。您只我好生穩住母親便是。萬一我回不來,您也瞞住她;如果我能回來,一定會去接你們。”
呂鐵鄭重點頭:“我都知道。你要做什麼儘管去做,有用到豹子的地方也不要客氣。你們畢竟是兄弟,危難時候不就是靠兄弟互相攙扶嗎?”
宋鐸點點頭,並不拒絕他的好意。
晚上的時候,他便留在呂家吃飯。飯桌之上,宋鐸舉杯對呂豹道:“這次我受人暗算,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夠全身而退,都是你的功勞。雖說兄弟之間不必言謝,還是借這杯酒謝謝你,日後你在軍營裡,多聽鄧博、隋易他們的話,闆闆性子,以你的勇猛,未必不能給母親掙個誥命夫人!”
說罷,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是他第一次在呂豹面前以兄弟相稱,呂豹也端起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把酒杯重重放到桌上,粗聲粗氣道:“這是受了奸人所害!姓霍的那些人,就該連根拔起,碎屍萬段!我會好好侍奉母親和父親,你自去做你的事情吧。我在軍營裡等你回來,來,我敬一杯。”
宋鐸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爽快道:“好,今日不醉不歸。”
呂家的小院中,傳出了兄弟二人你來我往的勸酒聲,冷清的宋鐸和彆扭的豹子,藉着杯中酒,溶解了十幾年未見的兄弟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