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的事情被提出的第二天,永康帝便直接在朝堂上宣佈,田家就是當初的苗家。是太上皇欽佩苗良驥爲人,不忍苗家真正斷絕,故而設的障眼法。
一衆朝臣真的是都沒想到,永康帝和太上皇竟然真的有這樣的勇氣來承認。要知道,當年被殺的,可不只是苗家,還有好些人家也是被殺了呢。結果現在才知道,苗家依舊存在。
衆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皇帝這樣護着田家,竟然敢這樣將真相大白於天下,難道就不怕當年那些被殺之人的後輩,全都出來喊冤麼?
可是看着永康帝那神色,一衆官員也沒敢再出聲。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皇帝不肯懲治田家,寧可把所有事情都攬下來。他們要是再說什麼,恐怕是皇帝會更加惱火了。
當然,也有那不知死活的。當場就提出來,既然苗家都能死裡逃生,之後又能獲得追封,那其餘的人家,也該平反才行。否則的話,那些冤死的人怕是難以安息。
永康帝既然敢在朝堂上承認,就是做了準備的,昨天晚上他已經跟太上皇提起了這件事。而太上皇的意思也差不多,那就是把當年那些人家都重新徹查一番,然後挑選幾個人家重新追封,也不過就是表示一下太上皇的愧疚之心罷了。
因爲已經有心裡準備,永康帝這時便沒有發火,“太上皇當年也是情非得已,若不是當初採用雷霆手段,哪裡有大齊幾十年的安穩?不過如今太上皇年事已高,每每想起當年,都覺得殺戮過重,以致生靈塗炭,心中常懷愧疚。”
“既然是衆卿家如此說,那就着刑部吏部重新翻看當年的舊案。從速整理,然後將其中那些忠義之臣的名單報上來,朕看過之後,在合計一下追封事宜。”
當年的事情,其實也不全都是太上皇的過錯,但難免有一些真的是憤怒之餘誤殺。對於這些人,其實太上皇也真的是心裡挺愧疚的。尤其是如今他這個樣子,不知道哪一天就要不行了,太上皇也惦記着。若是真的地下有知,他見了當年的舊臣,又該如何面對?
既然有這個機會,太上皇也願意去面對當年的錯,給一些人正名,然後再追封,這樣心理上也能過得去。
衆臣誰也沒想到,傳言中已經快要不行了的太上皇,竟然還會這樣清醒,而且還有這樣的胸襟氣度去面對當年的錯失。這樣一來,那些想要拿着苗家人身份說事的官員,算是徹底沒轍了。
而藉着這個機會,永康帝卻當朝宣佈,從今天開始,田家人恢復姓苗。這對於田弘昌等人來說,真的無異於是天大的喜訊。
這些年他們一直都在愧疚,苗家的香火至此斷絕,從今往後苗氏不再有後人。而如今,他們可以堂堂正正的恢復本姓,對於這個年月裡宗族觀念十分強的人來說,真的是比起當初苗良驥被追封還讓人高興。
這樣的好消息,讓苗家人還有苗素問紹遠母子都很開心。正好也也即將就是中元節了,於是苗弘昌就提議,今年的中元節,他們要正正經經的去祭拜爹孃。
苗家如今在京城的,只有苗弘昌這一支,苗弘哲對於朝政上並不熱衷,而是在荊州那邊設了學堂教書。而苗弘泰苗弘嘉兄弟,此時還在南疆幫着紹遠管理政務呢。
這樣的好消息,苗弘昌當然是第一時間便寫了信,命人分別送往荊州和南疆,他要讓兄弟們全都知道這個消息。從今往後,苗家人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不是成天擔心身份被發現,成日惴惴難安了。
苗家人忙了兩天,正好就是中元節,這一天不僅是苗弘昌帶着景琦、景思、景俊、景潤等人,就連苗素問也指派紹遠一起,前往祭拜苗良驥夫妻。
當年苗良驥夫妻是被埋在京城西郊一處亂葬崗上的,等到苗素問回京時,永康帝追封苗良驥爲忠肅郡王。之後又派了人,在西郊選了一處風水寶地,給苗良驥夫妻重新修了墳墓,並且派了人在附近看守着。
七月十五這天,紹遠沒有去上早朝,而是跟着苗弘昌等人一起,帶着好些個香燭紙馬等等,前往西郊祭拜外祖。
苗良驥夫妻的墳前,苗弘昌領着一衆子侄痛哭失聲,“父親,母親,是兒子不孝,這麼多年來兒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來祭拜爹孃。所幸皇天有眼,陛下垂憐,已經當衆恢復了苗家人的身份,從今天開始,苗家總算是真正的迴歸了。”
苗弘昌哭的撕心裂肺,身後的一衆子侄們,也是各個傷心不已。紹遠同樣跪在墳前,看着眼前修建的宏偉氣派莊嚴肅穆的墳塋,心中也是各種傷感。
當年他們隨着苗素問進京,給太上皇治病時,母親忍不住帶着他們來祭拜外祖一家,那時母親在外祖墳前也是痛哭失聲。當年的情形依舊曆歷在目,如今的苗家,卻已經重新煥發了生機。
這世間的事情真的是難以預料,原本大家都以爲,苗家就這樣消失。卻是不想,柳暗花明,苗家竟然還會有重新正名的一天。
衆人在苗良驥夫妻的墳前祭拜痛哭一陣過後,這才收拾了東西離開。紹遠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墓地,“外祖父外祖母,你們地下若是有知,想來也能安心了。皇爺爺當初也是情非得已,希望將來有一天你們地下相聚,能夠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衆人祭拜完畢,便各自上馬上車,動身返回城中。此地距離京城也不算特別近,路邊大多都是農田,好多農人正在田裡幹活。紹遠看着眼前這大片的良田,今年的莊稼長勢喜人,看起來又是一個豐收年。
七月中,距離地裡莊稼收穫也不遠了,這個時候田地裡還有好些人在勞作呢。紹遠瞧着那些人不辭辛勞的在地裡忙碌着,一時間也是有些恍惚,若是沒經歷這麼多的事情,此刻他應該也在青山村裡種田吧?
想一想當初的願望,就是陪着嬌顏在青山村,有一處安身的家,有幾個聰明可愛的兒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那樣的生活該是多麼悠閒自在?而如今,卻是每天要面對這些爾虞我詐陰謀詭計,真的是讓人心煩。
紹遠一邊想着,一邊看向那些農人,眼中露出嚮往的神色。而此刻紹遠身邊的護衛高猛,卻是忽然呀的一聲,然後就朝着前面不遠處的一個人影飛奔而去。
高猛的動作,讓紹遠猛然回神,“這是怎麼了?”高猛可是他身邊最得力的人呢,從來不會這樣失禮的,今天怎麼會這樣失態?竟然撇下衆人,往田地裡跑什麼?
紹遠覺得不太對勁兒,便示意隊伍停下來,然後扭頭去看高猛。而這個時候,卻見到高猛正抱着一個身形高壯的男子大哭。紹遠眯起了眼睛,臉色不由得有些變化,因爲他發現,那個遠處的男子,身形非常像高威。
這個發現讓紹遠心中一動,急忙下馬,朝着高猛那邊走去。“高猛,你這是怎麼了?”
那邊抱着男子痛哭的高猛在聽見紹遠的聲音之後,高聲喊道,“王爺快看,是高威,是屬下的弟弟高威啊。原來弟弟沒死,他沒死呢。”高猛的聲音裡,盡是喜悅和歡快。
紹遠快步來到高猛跟前,此時離着近了,紹遠也發現,眼前人分明就是他的護衛高威。雖然這人臉上有一道斜着的疤痕,但是卻並不影響他們辨認,這分明就是失蹤多年的高威啊。
“高威,果然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死了麼?”紹遠很是納悶兒,當初可是傳回來消息,高威帶人追尋姓呂的,然後幾個人都死了的啊。
被高猛抱着的男子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幾個身穿華服的人,他搖搖頭,“我不叫高威,你們是不是看錯了?”雖然對眼前這個抱着自己,又哭又笑的人很熟悉,可是他真的沒見過這些人啊。
眼前人明明就是高威,但是他那表情和神色又分明顯示着他不認識紹遠和高猛,這讓紹遠很是奇怪。“你說你不叫高威,那你叫什麼?”就算是自己看錯了,難道高猛還能看錯,那可是他的親弟弟呢。
那人搖搖頭,“我不記得自己叫什麼,這邊村子裡的人,都叫我阿牛。我記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中也閃過一些迷茫,一個不記得過去的人,自然有很多說不出的苦惱和無奈。
“不,不對,你就是高威,你是我的弟弟高威,你是勇親王身邊的護衛高威。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就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呢?”高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於是大聲道。
這時,從不遠處走來了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相公,這些人是誰啊?你認識他們麼?”那女子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此時挺着肚子,手裡拎着籃子,看樣子是來地裡送飯的。“我家相公受了傷,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要是有哪裡冒犯了貴人,還請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