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的時候,張俊傑就派人叫張志仁夫婦去張家老宅一趟,說是連氏親口吩咐的。
這事是躲不過的,張志仁和楊氏心裡有了準備,倒也不慌不忙,走到張樂兒家時,馮氏聽到門外的聲音,就把頭探出院門,看着他們就問:“是去老宅?”
楊氏丟給她一記你懂得的眼神,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馮氏見此,當即朝院子裡喊了聲:“志禮,我們也一塊兒去。”
張志禮在院子裡清理曬乾的藥材,一聽這話,趕緊把東西放下,吩咐張樂兒在家裡看好門戶。
馬春花打了張沁兒的主意,李財寶卻打了張樂兒的主意,所以這次馮氏和張志禮商量過了,得和二哥他們同進退,一次性把話說清楚了,省的後面再折騰個不停。
比起張志仁的迂腐和孝道,張志禮可沒有那麼好說話,在他眼中,父母給予的愛和照顧,都少的可憐,只有妻女們,纔是他此生最重要的寶貝。
所以,在聽了馬春花和李財寶打的主意後,張志禮就氣的不行,差點就想去教訓馬春花一頓了。
幾個人走在小路上,路上的野草長的很茂盛,不時能看到一些細小的野花,踩在腳底,鬆鬆軟軟的感覺,張俊傑走在前面,一副遊離在外的模樣。
張志仁知道張俊傑最近也常常往縣城裡去,所以就問了幾句他最近的情況,只不過張俊傑不耐煩理他,只冷淡的回答了幾句話,就不肯做聲了。
張俊傑性子不好,小時候就惡劣的很,常常欺負二房的幾個小孩,等家變逃荒後,隨着張家二房的崛起,張俊傑沒了資本再欺負二房的人,性子就變得古怪生僻起來了。
他彎腰掐了一根青草,繞着手指玩弄着,眼底卻含着一抹莫測的笑意,暗暗期待待會的熱鬧事。
不多久,幾個人就到了張家老宅,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去,堂屋裡面就已經點燃了蠟燭,不過連氏他們自然不在堂屋,而是在上房。
進了上房,一眼就看到張老頭半躺在牀上,連氏盤腿坐在毯子上,馬春花則坐在連氏的下首,手裡拿着一條絲巾,似乎纔剛哭過,臉皮腫腫的。
“爹、娘。”四個人進門叫了人,然後尋了空凳子坐下。
“爹,近來身體好些沒?我明天要去縣城一趟,你有什麼想吃的,就和我說。”張志仁開口詢問張老頭,張志禮私底下和張志仁說了,張老頭的身體,多則三四年,少則一兩年,已經快油盡燈枯了,所以凡事順着他,想吃的,就買給他吃。
被自家兒子關心,張老頭心裡還是很欣慰的,想了想,說:“倒是有些想吃栗子糕和蜜餞。”
張志仁點頭,很大氣的說:“那我明天好了送過來。”
又看着連氏問了她有什麼想吃的。
連氏臉色不虞,但是並不妨礙她的胃口,報了好幾樣想吃的,張志仁都一一記住了。
接下來局面就有些尷尬了,幾個人都陷入一種靜默,無話可說的境地。
馬春花擡眼期盼的看了看連氏,連氏咳嗽了一聲,開口了:“志仁啊,聽說你妹妹想和你親上加親,這不是好事嗎?”
“春花是我的親妹妹,需要我幫襯的地方,我自然不會推辭,但是沁兒和財寶實在不合適。”
“胡說!我瞧着財寶和沁兒就挺合適的!還別說,沁兒這丫頭被你們夫妻寵的不像話了,毛病太多,這樣的性子要是嫁到別人家裡,沒準就得鬧出什麼事情來,還不如嫁給財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婆婆又是親姑姑,這樣以後的日子纔好過。”連氏板着臉教訓,她本來就討厭張沁兒的很,心裡甚至惡毒的想,張沁兒以後嫁不好,她才順心順意呢!
連氏拿捏了張家所有的人,還是頭一次被一個丫頭給忤逆威脅了,這件事在連氏的心底,已然是一種心病了。
連氏雖然偏疼馬春花,但是畢竟也不是老糊塗,自己女兒是什麼樣子的人,心裡還是有數的,更加清楚要是張沁兒嫁給李財寶,以後的日子鐵定不會太好。
但是,就是知道,才更要撮合!
連氏的病態心理,他人並不知道,張志仁也只不過以爲娘想着親上加親,才這樣說的。
“娘,這件事我和秀英已經商量好了,就不用再提了,何況我們已經看中了一戶人家,對方是晗生的同窗,家境人品都不錯,就等着今年考中秀才後,在商量親事的了。”
馮氏一聽,就猜出是誰了,笑着說:“是潘少爺吧?他的學識人品的確好的很。”
潘牧之來過富足村幾次,馮氏自然也遠遠的見過,不說張志仁,就連馮氏心裡也極爲動心的很,潘牧之的情況,她從楊氏口中聽到一些,再結合潘牧之溫和有禮的談吐,馮氏看他,就像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只不過雙方家境相差巨大,潘牧之又是一個有學識,有前途的人,馮氏實在沒好意思攀這門親事,如今聽到張志仁也看中潘牧之,頓時心裡有種純粹的喜悅。
“那個潘少爺怎麼個情況?”張老頭動了心,感興趣的詢問。
先前馬春花過來找連氏哭訴,求他們替她做主,當時張老頭的態度就很一般,只不過老舊的思想都是親上加親的好,所以張老頭也就默認了。
此時一聽張志仁原先替張沁兒相中了一門好親,心思就活躍起來了。
作爲一個培養出一個秀才兒子的男人,張老頭的眼光遠遠要比連氏看的長遠而清晰。
張志仁便把潘牧之的一些情況大致說了下,張老頭聽了之後,果然滿意的很。
馬春花見狀,不由得急了,原本還以爲張志仁所說的,不過是拒絕她的託辭,沒想到還真有這麼一個人。
潘牧之和李財寶兩個人對比一下,就算是瞎子,那也知道誰好誰壞了!
張老頭笑呵呵的說:“既然你們有看中的了,那就算了,下回那潘少爺要是再來村裡做客,你可得帶他來給我瞧一瞧。”
張志仁自然滿口答應,神色也鬆弛了些,張老頭這話一說,就意味着馬春花的這樁麻煩事解決了。
“娘。”張老頭已經鬆口了,不能再指望他,馬春花便趕緊尋求連氏的幫助。
連氏清咳了幾聲,打斷張老頭的話,說:“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況纔看了兩三回,哪裡就知道他的爲人如何了?那什麼潘少爺,家裡是經商的,說起來也就是一個商人!商人的地位算什麼?你們居然願意把沁兒嫁給一個商戶!”
這回,不用張志仁開口說話,張老頭已經不高興的開口了:“女人就算見識短!這潘少爺是要考功名的,肯定不是商戶,唉,你不懂就不要插嘴了!”
這話有些重了,連氏立馬有些惱怒起來,罵罵咧咧的衝張老頭髮火了:“我見識短,你見識就長了?上回誰把屎尿撒在牀上的?還是我這個見識短的人一抹布一抹布替你擦乾淨的!”
大小便失禁?張志禮立馬急了,要是出現這樣的情況,張老頭的身體又惡化了不少。
“爹,你趕緊讓我把把脈。”張志禮走到張老頭的牀邊,作勢就要替張老頭把脈,張老頭畢竟一把年紀,又當着兒女的面,被連氏這樣一嚷嚷,頓時覺得丟人的很,面色尤其的尷尬,盯着連氏氣的直喘氣。
“爹,上了年紀,這些都是難免的,你不要不好意思,快順順氣。”張老頭的脈搏因爲生氣跳動的很快,張志禮沒法查看病情,只好趕緊安慰張老頭。
過了片刻,張老頭才深呼吸一口氣,不再看連氏,把臉朝牀裡面側去。
張志禮仔細的替張老頭把脈之後,心裡微微的鬆氣,張老頭的病情並沒有太過於惡化。
大小便失禁,估計也只有偶爾幾次,他把檢查結果說了出來,張老頭果然說只有那一次,因爲夜裡睡的熟了,纔會失禁的。
有了張老頭尷尬事情的打岔,馬春花一下子都不好再說這件事了。
她眼神陰鬱的看着楊氏,又看着旁邊的馮氏,心想自己今天還真是不順,做什麼,都觸黴頭。
又想自己兒子原本是想娶張樂兒的,此時看到馮氏,馬春花就開始打起主意來,心想,要是張志禮肯把大半身家給張樂兒做嫁妝,那麼娶她也是行的。
她在打這個主意時,一雙眼睛看着馮氏直髮光,馮氏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猜測也能夠猜測出幾分,不等馬春花先說話,馮氏已經開口了:“說起來我們家樂兒也挺喜歡書生的,回頭得問問晗生,看學院裡是否還有合適的學子。”
楊氏自然知道馮氏的言下之意,笑着說:“那肯定有的,偌大一個得賢書院,好幾百個學子呢!總能找到合意的,你家樂兒人又長的美麗乖巧,一手繡活,更是好的沒話說了。以後啊,肯定能夠找到一個琴瑟相合的夫君的,一個寫詩作畫,一個刺繡裁衣,可相配的很。”
馮氏捂嘴笑着,說:“那行,我們家樂兒親事,可就拜託你了。”
“那你趕緊準備好媒婆銀子來!”兩個妯娌當着馬春花和連氏的面,笑着彼此打趣。
渾然不顧馬春花和連氏的臉色已經難看的要命了。
尤其是馬春花,張沁兒怕是沒有指望了,她纔想將就一下張樂兒,沒想到馮氏居然也敢這麼不給她臉面,當着她的面,就敢這樣放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