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過日子,家長裡短,比市井之間還要瑣碎。同村的人經常互相串門,誰家發生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經過大嘴巴一傳,整個村都知道了。
季秋出去到雜貨鋪子買點油鹽醬醋,幾乎不出門,他和藍衣躲着村裡人,別人貓冬,二人偶爾到山上走一圈兒,撿點掉落下來的山核桃。
山核桃皮厚,得用大石頭砸,砸碎後,裡面就有那麼一點點的肉,一顆夠吃上半日的。
冬日裡,上山一片白,沒有兩下子的人不敢進山,容易迷失方向。
李家村前有一條河,藍衣有身孕後,季秋爲了給她補身子,偶爾去鑿冰釣魚。
“海棠,村裡有一戶人家的親戚,叫金珠,你見過沒?”
房裡不夠暖和,地面沾染着涼氣,三人改坐到火炕上,支起一個炕桌,擺放着茶水和瓜子,在一起閒磕牙。
金珠?當然認識,聽說那狗皮膏藥被爹孃嫁給個病懨懨的少爺沖喜,還沒等進門,男方一命嗚呼,那家人也是厲害的,非要抓着金珠冥婚。
後來如何,李海棠不知道,她和夫君進城,不再關注李家村的破爛事。
“對,就是她。”
前幾日,金珠的婆家到村裡鬧一場,聽說金珠和家裡馬房內的小廝私奔了,還捲走不少財物,據說走之前,金珠肚子裡懷了孽種。
李家村屬於邊城下屬一個小縣的管轄範圍,婆家在知縣老爺那有點門路,帶了官差,把金珠的舅舅和舅娘,帶到衙門審問。
對於此,李海棠只能嘆息一聲,金珠一看就不是老實的人,做出這等事不奇怪,歸根結底,還是現狀對女子太不公平。
起因是金珠掉到河裡,被村人救起來,冬日穿着厚重的襖子,就算溼身,衣衫包裹着身體,能看出什麼來?又沒暴露重點部位。
村裡大姑娘小媳婦,也會穿緊身的衣裙,展現身材的凹凸有致,這種怎麼就不算有損名節呢?
“還不是因爲她被陌生男子碰了身子啊。”
張如意也開始發愁了,難怪都想生兒子,不僅僅是爲了繼承香火,女子教養起來更不易,稍有不慎,落人口實。
她就是個反面典型,在京都名聲不夠好,不懂禮數,說親都費勁,人家高門根本不想找她這樣的媳婦,怕丟人,撐不起門面。
“當初我爹爹被調入鹿城做知府,我非鬧着要跟來,老祖宗幾乎不假思索地答應,還准許我帶走我孃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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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堂姐妹們爲她踐行,眼中都是看笑話的神色,說她被流放到北地,以後只能找個莽夫下嫁。
莽夫是沒找到,盧二愣子是個有風骨的秀氣書生。
“我也很怕生女兒,我不知道如何教導。”
藍衣託着腮,從小灌輸以夫爲天,三從四德的思想,萬一以後識人不清,找了個混賬,性子綿軟的,只能忍讓,孃家人一無所知。
若是教導自強自立,過於乖張,這等名聲傳出去,十里八村的漢子望而卻步,最後把女兒留成老姑娘。
不給陪嫁銀子,婆家看不起,要是給多了,還擔心婆家就是爲了那銀錢,哄騙自己女兒。
這個度,太難把握了。
養了女兒十幾年,最後拱手送人,到婆家去,孝順公婆,照顧夫君和孩兒,要再來一大堆愛找事的妯娌,想想,這日子就很艱難。
“那有什麼了不起,生了閨女也不怕,從小習武,要是說不過,就動手,能動手的,儘量別逼逼。”
一切靠武力開路,生活會變得輕鬆很多,口才不行沒關係,靠揍,全部揍服,但是,可能會得一個彪悍的名聲。
“藍衣,你想啊,生活愜意重要,還是得個好名聲重要?”
張如意用自己做例子,她名聲不好,嫁的夫君不是高位,但是婆婆對她像親生女兒一樣疼寵,並不是因爲她是知府千金,而是就喜歡她這個人。
她和盧元卿,磕磕絆絆,日子小摩擦不斷,這些都是調劑品,至少沒有小妾姨娘橫在中間,沒有礙眼的人。
吃穿不愁,她心裡非常滿足。
女子都有點虛榮心,希望夫君在高位,只愛自己一人,但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哪有那麼美的事?
“當然是過好日子重要,總聽別人咋說,那就不用活了。”
畢竟那一張嘴,不是長在自己身上,外人的看法並不重要。
藍衣豁然開朗,決定還是按照自己的那一套來。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相反,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味的容忍和體諒,只能換來他人的猖狂,最後轉變成理所當然。
李海棠磕着瓜子,頻頻點頭,沒想到胸無點墨的張大小姐有這樣的認知,說得頭頭是道,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打擊道,“首先 ,你得有一個女兒。”
“海棠,你要不要總這麼一針見血啊!”
張如意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趴在桌子上,臉頰氣鼓鼓地。姐妹們中,流蘇沒男人,其餘兩個都有身孕,她摸了摸肚子,越着急,越沒有。
婆婆還告訴她不要着急,這事也急不得。
“如意,你還是有一點宮寒的毛病,回頭我給你個方子,你連續喝上三個月。”
李海棠把脈,而後沉吟道。
問題不大,如果能調養更好,不然以後每每來小日子,有腹痛感,也很難受。
“海棠,如果你家豆包是嬌軟的小女兒,你該怎麼教養啊?”
這是擺在眼前的問題,他們和那些任勞任怨的女子不一樣,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就因此如此,才能湊合到一起。
“我還是教會她醫術比較好。”
李海棠眸子暗了暗,她摸了摸下巴,在得知有身孕之後,她就想過這個問題了。
“醫術?這和教養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要找個教養嬤嬤吧?”
張如意抖了抖,想到京都府上的教養嬤嬤,動不動就打手板,而且下手狠厲,毫不留情,一個做下人的老婆子,就敢抽小姐們的耳光。她被操練過,一整日都在練習一個動作,最後不合格被罰跪,府上沒有人替她說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