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暗暗覺得好笑,不理好月了,上前跟巧兒說起了貼心話。好月心裡雖很不痛快,可面上卻還收斂着。
香雲出了房門後,臉上仍舊紅撲撲的,那是因爲氣憤所致。旁邊吳良生走過來問了她一句:“你咋了?我大嫂房裡很悶嗎?裡面燒暖爐了?”香雲斜着眼睛瞥了瞥吳良生,嘴裡蹦出幾個字:“真是不要臉!”
吳良生當時就愣了,從來沒聽香雲說過一個髒字兒,今天卻沒頭沒腦地罵了自己一句不要臉。他哭笑不得,問道:“我哪兒又招惹你了?”
“不必害怕!”香草夾了一塊兒羊肉給她說道,“做啥事不得吃飽了纔有力氣?沒力氣你拿啥勁兒跟她計較?你既然來了我這兒,她就沒那麼容易領了回去。趕緊吃吧,趁熱纔好吃呢!”
麥兒心裡一暖,便放下了心來,抱着碗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湯來,接連喝了兩碗。亭荷忙說:“這傻丫頭光顧着喝湯做啥呀?裡頭有羊雜羊肉,還有蘿蔔呢!”
香草正好其他三個丫頭說笑呢,聽見聽雨這麼一說,轉過頭來笑問道:“又咋了?莫不是寶兒託了魂兒回來說想你了吧?”
香草捧起暖茶喝了一口,吩咐亭荷道:“明天去跟良坤哥說一聲,把甘蔗地和煉糖作坊的賬本送來給我瞧一過年了,該算的乾股紅利都要算出來,叫大家都過個高高興興的年纔是。”
“呵呵……”香草笑了笑說道,“我姨娘又有的嘮叨了。這兩人鑽在一堆子,好玩兒了!”
好月立刻捂着臉跑出了吳家的大門,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良仁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忙勸了吳良生往堂屋裡走去。吳氏這才走過來問香雲:“剛纔沒嚇着你吧?”香雲搖搖頭道:“沒啥事,只是沒想到良生哥真的會打她。”
好月當時就給這巴掌打蒙了,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了上次吳良生狠揍她的情形,心裡的氣憤去了大半,恐懼全涌了上來!她睜着一雙驚恐的眼睛,捂着自己滾燙火辣的右臉頰,下嘴脣不停抽動,吐不出半個字來!
“肉更好吃呢!”尋梅笑米米地說道,“你再不吃,我們可都搶了!”
“她啥東家大娘呀?”尋梅不平地說道,“就是盜墓賊大娘吧!”
香草道:“我們也還沒吃飯呢!你來得正是時候,叫雨竹去把竈上的鮮羊湯端來,拿幾個椒鹽辣椒碟子,溫兩壺酒,你也喝喝,暖暖身子。”
胡氏驚訝地問道:“啥?她推香雲了?這個挨千刀的劉好月……三嫂,她要不是你家媳婦,我真想一把火燒了她那屋子!”吳氏小聲對胡氏說道:“也就你們婆媳在這兒我纔敢說一句,良生早打算好了,等桑兒把娃兒一生,就改名分兒。那族譜上不是還沒正式添她們倆的名兒嗎?桑兒給良生添了後,自然該是大,她劉好月——哼,頂多做個小!”
“少奶奶啥沒吃過?”雨竹接過話說道,“老夫人還說豬腦子不能吃,吃了小娃兒會多長腦子出來。少奶奶還專叫曹東哥留了燉來吃呢!要叫老夫人曉得了,可不又得說好多一堆子話了嗎?”
羊湯一上桌,幾個人就迫不及待地動起了筷子。亭荷擔心地問道:“少奶奶,老夫人不是說您不能喝羊湯嗎?”“管那些規矩做啥?夏天西瓜也不叫我吃,我不照樣兒吃了?沒那麼多講究去!”香草笑米米地喝了一口羊肉湯,心肝脾肺腎都舒坦了!
吳氏道:“剛纔她推你我都看見了!沒安好心的主兒!要你真有啥事,我都不放過她!”
亭荷一邊往榻上鋪棉被,一邊笑道:“可惜少爺不能回來過年,要不然更熱鬧了!”
尋梅接過枕頭,笑道:“曹東哥來還差不離呢!我可沒那腳勁兒!少奶奶,您猜是誰在外面哭?”香草問道:“誰呀?”尋梅朝旁邊努努嘴道:“就是伺候劉好月那麥兒丫頭,光了一隻腳在外面凍得跟蘿蔔似的,瞧着可憐極了!我們領了她進來,聽雨正在給她找雙合適的棉鞋穿。”
“沒事,管教我自家的媳婦呢!”
“你跟綠兒抽空也進城一趟,置辦些像樣兒的年貨,給二嫂他們送些去,也算我和蒙時的一番心意了。”
出生過後。又一是一巴掌果斷地揮了過去,將好月打翻在地上,暈得起不來身。吳氏在旁喊道:“氣歸氣,莫打出啥事了!”
“我自有分寸!”吳良生拽起地上的好月要往院子外走去。這時,吳良仁父子正好走了進來。吳良仁瞧見好月這滿臉紅手印的樣子,嚇得了一跳,忙問道:“咋回事呢?”
香草笑道:“她這會兒沒功夫來說你,伺候珠兒月子去了,恐怕這幾天也該回來了。. ”她說完看了麥兒一眼,問道:“咋了?不習慣,還是吃不下?”麥兒臉上掃過一絲擔心,說道:“我怕一會兒回去又給東家大娘打。她今天好像也捱打了,心裡不痛快,準拿我出氣兒呢!”
“你自己好好琢磨吧!枉我從前以爲你多聰明,多能幹,卻連誰害了巧兒都不曉得,指不定哪天斧頭就掉你頭上了!有句話不是說嗎?養虎爲患,你家養了個啥樣的媳婦你不清楚……”話還沒說完,好月忽然從巧兒屋裡走了出來,聽見了香雲這些話,氣憤也有,心虛也有,一時情緒難以自控,上前推了香雲後背一把,喝道:“你胡說啥呢!”
胡氏和香雲點了點頭,準備回家去了。吳氏忙說:“好歹你們也來了,晚上就叫了老和良坤來我這兒吃飯,也給我家熱鬧熱鬧,去去這晦氣。你們也多陪巧兒說說話,勸勸她。”胡氏也沒跟吳氏客氣了,便點頭答應了。
“香雲,”吳良生臉色都變了,“你在說啥呢?”
“綠兒這幾天不得空,忙着把院子裡收整出來,說過兩天就跟我一塊兒進城一趟。”
再說,好月趁着夜色的掩護,倉皇地逃回了家裡。她一跑進後院就撞上了麥兒。麥兒給她撞了個仰八叉,頭磕在石臺階上,疼得眼淚花都掉出來了。
“唉……”香草望了窗外那輪皎潔的月亮嘆了一口氣道,“誰叫他老人家命苦呢?偏臨着過年時節碰着個頭疼的案子,連年都過不安生,還往渝州跑,真是不省心呢!”“那都是少爺能幹,要不然韓太老爺咋會不聲不響地舉薦了他呢?過幾天,指不定少爺會派了寶兒回來送年貨呢!”
正說着,尋梅嘭嘭嘭地跑上樓來了。亭荷順手扔了個枕頭給她,說道:“說了你多少回了,輕點!樓板子都給你震垮了!”
尋梅走過去摟着聽雨的肩膀,笑道:“瞧把這小臉嚇得的!誰這麼大膽兒敢來我們後院嚇你,走,挑揀根粗點的棍子,我們揍人去!”
胡氏問道:“她依嗎?”吳氏冷笑道:“連個下蛋的母雞都不如,又是跟人和離過一回的,有人要她就不錯了!良生是這麼打算的,你們曉得就行了,可莫提,省得她來鬧。等往族譜上一記,這事就變不了了。”
吳良生拖着好月要走,良仁忙攔下了他說道:“正要找你喝酒呢!媳婦啥時候都能教訓,先陪我喝了酒再說!”
“我瞧着臉上有傷,指定那惡婆娘就打她了!”尋梅憤憤不平地說道。
“先不提這話,索性吃飽喝足了再說!”
聽雨膽子本來就小,丟了衣裳,就慌慌張張地往屋子鑽,然後一口氣跑上了二樓,結結巴巴地說:“有……有東西!”
香雲的身子立刻往前撲去,吳良生趕緊抓住了她的兩個胳膊,將她拖了回來,她嚇得驚叫了一聲!站穩後,吳良生忙問道:“沒事吧?嚇着沒?”
吳良生鬆開好月的手,哼了一聲道:“自家滾回去!再敢對香雲出手試試,我不打斷你的爪子我不姓吳!”吳良生指着香雲,對好月怒罵道:“她肚子裡那個是我親親的侄兒,吳家的後人,你做事就沒個輕重嗎?非要叫我給你兩巴掌,你才能清醒是不是?今天香雲要真有個好歹,我準拔了你的皮喂狗去!”“她是你媳婦,還是我呀?”好月嚷道。
“哈哈哈……”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麥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眼裡的淚水都給笑了出來。
沒過多久,聽雨和雨竹就領着麥兒上樓來了。明亮的燭光下,麥兒的額頭上和鼻樑上都有紅紫色傷痕。雨竹氣憤地說:“少奶奶,還不止臉上這些呢!後腦勺有個大包,胳膊上全是抽出來的傷,真不是人能幹出來的!”
香草打量了麥兒一眼問道,“吃飯了嗎?”麥兒搖了搖頭說:“還沒呢……飯菜在竈上擱着,東家大娘不回來我不能先吃。”
“你笑吧,只當你日子好過着呢!這回是巧兒,下回就該輪到桑兒了!酒席那天誰最恨你,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拖了南青當替死鬼,沒好報應的!我真慶幸,當初嫁的人是良坤!”
胡氏聽見聲音急忙從屋子跑了出來,慌張地問道:“香雲咋了?你沒摔着吧?”不等香雲答話,吳良生鬆開她的肩膀,上前甩了好月一個耳光,怒吼道:“你不曉得她懷着娃兒嗎?”
誰知道,好月竟拿腳踹她,一邊踹一邊罵道:“連你這死丫頭也撞我!打不了吳良生,我還打不死你嗎?郭香雲,你這個害人精!平日裡裝得跟個兔子似的,發起狠來也會咬人吶!”麥兒抱着頭往院子裡亂竄,好月越打越起勁兒,拿起旁邊放着的掃帚就朝她頭上身上一陣亂打。她實在避無可避了只好打開了後門,跑了出去。好月朝後門外嚷了一句:“凍死你算了!敢再回來,瞧我不拿火鉗子燙死你,死丫頭!”
吳氏蹲在院子裡,轉過臉來,冷冷一笑道:“打得好!早該收拾一頓了,不安好心的東西!”
“湯好喝!”麥兒很滿足地笑了笑,拿袖子抹了抹嘴巴。
後門砰地一聲給好月關上了。麥兒可憐兮兮地靠在牆角那兒,光着一隻腳,給夜風吹得瑟瑟發抖,舍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那哭聲隨着夜風飄到了蒙香樓後院裡。聽雨正好在後院晾曬衣裳,忽然聽到這麼一陣悽慘的哭聲,頓時毛骨悚然了起來。她處瞧了一眼,心想該不會是鬼面娃娃燒得太多,巧兒嫂子的娃兒來謝恩吧?
聽雨着急道:“不是呢!我剛剛在後院晾曬衣裳,忽然聽到有人在哭!那哭聲像小娃兒在哭似的,我都不敢曬東西了!”
“她咋在那兒哭呢?劉好月又打她了?”
“我也去!”雨竹笑着跟尋梅和聽雨下樓了。
麥兒低着頭說:“不敢喝酒,叫東家大娘聞着了,只怕又要打了。”香草問她:“你打算回去嗎?”她一臉無奈地說道:“不回去還能去哪兒呢?我娘把我賣給了她家,東家手裡還有我的賣身契呢!”
“還有呢!”尋梅笑道,“那豬腳丫丫也不能吃,老夫人說了要把娃兒叉掉,可少奶奶照吃不誤,也沒見啥毛病呀!”
雨竹和聽雨下樓,端了一大砂鍋熱氣騰騰的羊肉湯上來。亭荷在原先那張榻旁邊又添了一張,湊在一塊兒,上面鋪了棉被,放了兩張矮桌子,正好可以當飯桌。香草嫌和亭荷兩人睡在樓上太冷清了,就吩咐亭荷多添了張榻,讓尋梅三個也睡在上面。
吳氏也怕吳良生再把好月打得滿鎮皆知,便跑過來勸道:“叫她自家回去反省吧!你留下來陪你大伯和大堂哥喝酒吧,淨生氣幹啥呢?正好你伯孃送了一隻雞,殺了一半兒燉湯,一半兒燒了下酒,可好?”
“你們吃肉,我泡飯就行了。”
“這丫頭,”亭荷笑道,“還真實在呢!”
忽然,外面傳來了好月那尖銳的聲音:“死麥兒!你死哪兒去了?趕緊滾回來,不然打斷你兩條狗腿兒!”請登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