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笑道:“我昨天還說吳三孃家院壩哪裡擺得下四十桌,原來是借了你們的院壩。”“我們兩家隔得不遠,開了院門,傳菜來往都方便。今天一早就忙開了,我娘也沒歇下,幫着佈置桌椅板凳,招呼客人呢。”
香草道:“那索性留下吃了午飯再回去,省得你娘又要幫忙又要照顧你,一會兒叫雨竹去揉了粉,我們自家包了醬菜肉餛飩吃,好打發時間,咋樣?”
“這主意不錯,我也懶得回去,嫌吵。”
隨後,雨竹提着籃子去曹東家了。亭荷,尋梅還有聽雨都在二樓上各自忙着針線活兒。香草一時興起想自己給肚子的孩子做雙小鞋子,便跟香雲問了底樣兒,有板有眼地剪裁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雨竹都還沒回來。尋梅放下針線往外瞧了一眼說道:“這丫頭咋還沒回來呢?莫不是已經在曹東家吃上了吧?”
亭荷道:“這幾天曹東可忙了,哪兒有功夫招待她呀!單是昨天就往吳三孃家擡了四個半邊豬呢!想必是肥腸還沒出豬肚呢,現等着唄!”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這時,樓下有了動靜,聽雨放下針線起身笑道:“我去瞧一眼,看她是不是扛了半邊豬回來。”她剛剛跑下樓,香草等人就聽見她驚叫了一聲:“雨竹,你上哪兒弄了這麼多血?”“曹東那兒唄!今天夠倒黴,總覺得烏鴉在頭頂上亂飛呢,準出事!我去換身衣裳再來。”果然是雨竹回來了。
沒過多久,兩人就上來了。香草問起雨竹是怎麼回事。雨竹翹嘴道:“真是倒黴呢!您猜我在曹東家遇見了誰?”香草笑道:“莫不是我大伯孃吧?”
“少奶奶您可猜對!您沒瞧見我剛纔那一身的豬血,都是拜她所賜!我就是瞧不上她欺負香縷和薛姑姑的樣兒,插嘴說了兩句話,她就朝我發火兒了。要不是曹東擋得快,那一盆子新出爐的豬血就全在我身上!她過門也是個客,倒把自己當主人。”雨竹說着眉毛都氣得豎了起來,悶喝了一口聽雨遞上來的茶水,差點嗆了喉嚨。
香草問道:“她上曹東家做啥?單是看香縷嗎?”
“單是看香縷也就罷了,她上門是厚着臉皮子要銀子的!”
“要哪門子銀子呢?曹東娶香縷聘金聘禮是照數送了過去的,她自家也收了,還找香縷要銀子?”
“可不是嗎?我去那會兒,正聽見她跟香縷和薛姑姑說,湊足了銀子遞給縣大老爺,就能贖了她兒子出來。香縷說那咋可能呢,沒王法了嗎?她罵了香縷笨,說縣大老爺是放了明話出來的,但凡能湊足一百兩銀子就放了她兒子。少奶奶,您說這叫話嗎?那縣大老爺腦子糊塗了吧?”
香草倒是從蒙時那兒聽說了些關於縣大老爺近來斂財的事。頭一陣子,黃河氾濫,縣大老爺號召全城商賈捐錢捐糧。蒙時留了個心眼沒有多捐,後來聽說,那些銀錢和糧食給縣大老爺吞了三分之一。
香草輕輕搖頭道:“他不糊塗,是不想做兩袖清風的官呢!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就算掙不足十萬,好歹撈個一兩萬也夠本了。只是沒想到他都貪到牢門上去了,總有他撞鬼的時候。你傷着哪兒沒?”雨竹搖頭道:“傷倒是沒傷着,就是一股子腥味兒。。”
“一會兒拿香料熏熏就好了。對了,香雲要在這兒吃午飯,你歇夠了氣兒揉粉去,中午做了餛飩吃。”雨竹笑道:“我得做個香家大娘那樣兒,一口吃了才解氣兒呢!我這就揉麪去,省得誤了您和香雲嫂子肚子裡的娃兒吃飯呢!”
雨竹抱怨了一陣子後,便下樓去和了面,做了餡兒送上樓。幾個人手腳快當,沒多久,就做出幾十個月牙餛飩了。那月牙餛飩其實就是香草上一世經常吃的餃子,只不過這時代還沒餃子這叫法。
餛飩包好後,雨竹和聽雨端了餛飩下鍋去了。胡氏派了良傑來接香雲回去,說要開席了。香雲道:“跟娘說,我就在這兒吃了,還清靜些呢。”
良傑問道:“吃啥呢?我聞着一股子醬菜的味兒了。”香草笑道:“這鼻子可真靈喲,是醬菜肉餛飩,一會兒嚐點再回去?”
“來不及了,快開席了,我還得在搭棚裡幫忙上菜呢!三伯孃找的人手不夠,把我也拉上了,叫我和南青姐看顧着蒸籠上的東西。”香草隨口問了一句:“南青那手腕能使力了嗎?”
良傑道:“切菜束手束腳的,不大使得出勁兒,所以三伯孃就讓她幫着我看顧蒸籠了,就是燒過火,往蒸鍋里加個水啥的。”
香草微微皺眉問道:“她不曉得自己哥哥給良生綁了?付大娘也還在幫忙?”良傑搖頭道:“聽三伯孃說,付大娘昨夜就上三伯孃家哭鬧了一回,給良生哥轟走了。今早付大娘沒來,南青倒是來了。我三伯孃瞧着她挺可憐的,說辦喜事不好趕人,讓她掙兩小錢。不說了,我該回去照應上菜了。”
“等等,叫雨竹給你拿盒酥油糕回去,前幾天蒙時從城裡帶回來的。那是胡人拿酥酪做出來的玩意兒,也叫你嚐嚐。”人桌來椅。
“啥是酥酪呀?”
“你先嚐着,自己琢磨琢磨,我再跟你說。那做廚子不就得多嚐嚐,多琢磨嗎?師傅還等着你做那竈屋的大師傅呢!”
“哎!”良傑爽快地應了一聲。他正要走,樓下響起了小鹿的聲音:“吳良傑,鍋都燒乾了,你上哪兒去了?找你媳婦兒去了?”
樓上幾個人都笑了起來。聽雨正捧着蒸好的餛飩和沾碟上樓去了。小鹿順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吹了吹熱氣,咬了一口笑道:“真香呢!”
良傑跑下來問道:“鍋咋燒乾了?哄我的吧?”小鹿一邊吹餛飩一邊說道:“哄你做啥呀?你不在,南青姐姐也不在,那大鐵鍋裡燒得沒水了,差點燒穿了底兒。”
“我不是叫南青姐姐看着嗎?她上哪兒去了?走,回去吧,該開席了!”
“吃完這個嘛,”小鹿塞了餛飩在嘴裡,朝樓上喊了一聲,“大表姐,給我留幾個,我回頭再來吃!”
香草笑道:“行,給你留着!聽雨,叫雨竹拿盒酥油糕給良傑。”聽雨走到過道里喊了一聲,雨竹沒應,她便放下手裡的托盤,自己去給良傑拿了盒酥油糕。兩個孩子這才跑出去了。
聽雨再往那盤子裡一看,又少了三個。她端着上了樓,笑道:“這餛飩真好吃,小鹿一下子就吃了四個呢!”。
香草道:“叫了雨竹上來,我們一塊兒吃。吃完了蒸的再煎些來,換着花樣兒吃。”正說着,雨竹從樓下一臉不高興過地走了上來。香草夾了個餛飩笑問道:“咋了?還在爲你那衣裳不痛快呢?”
“可不是嗎?那衣裳我洗了好幾遍,聞着還是一股子味兒呢!我去後院門那兒尋了些扁蘭花擱在水裡泡泡,一會兒子再去搓幾下。”
幾個人一邊吃餛飩一邊說起了吳良生娶兩個媳婦的事。正吃着,樓下忽然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只聽見吳三娘發顫的聲音:“再快些!再快些!找個人去翠微堂瞧一眼,喬大夫在沒在!哎喲喂,造孽呀!要出人命呀!好好的喜事咋能成這樣呢?”
香草等人聽見這聲音,立馬放下筷子走到窗前,頓時嚇得臉都白了。因爲幾個男人正拿被單擡着巧兒從樓下急匆匆地經過,那巧兒面如死灰地躺在上面申銀着,裙襬下沾了不少血。
香雲和香草都同時驚叫了起來。幾個丫頭也掩嘴瞪大了眼睛。香草忙轉頭吩咐尋梅道:“你膽兒大些,趕緊去瞧一眼,到底出啥事?”尋梅忙跑下了樓,直奔翠微堂裡。香雲嚇得臉色都變了,緊握着香草的手,說道:“巧兒不會出啥事吧?好端端地咋會出血呢?還那麼一大片一大片的,瞧着都嚇人呢!”
香草自己也有點被嚇住了,忙拉了香雲的手坐下道:“你我也不是大夫,再慌也沒啥用。等尋梅回來就曉得咋回事了。”亭荷吐了吐舌頭說道:“該不會是摔了吧?太嚇人了!”
香草忙朝亭荷搖搖頭說:“莫說這事了,去衝杯珍珠末來給香雲,瞧她臉色都變了。”香雲自己是有過出血的經歷,那幾天她連牀都不敢下,重一點的杯子都不敢拿,生怕再出血會傷了肚子的孩子。剛纔瞧着巧兒那衣裳的血,她眼皮就直跳了起來。她拽着香草的手說:“我這眼皮跳得好厲害呀!人家說右眼跳財,左眼跳災,該不會有啥壞事要發生吧!”
香草握着她的手,只安慰道:“沒事沒事,那都是迷信的說法。你自家太緊張了,所以眼皮才……”“少奶奶!“寶兒一聲驚呼打斷了香草的話。只見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上來,神色慌張地說道:“可不好了!親家老爺和老夫人都在那兒吐上了!瞧樣子像是中毒了!”
香草的眼皮瞬間也跳了起來!她忙問道:“咋回事呀?我爹孃不是去吳三孃家吃酒席了嗎?”寶兒跺腳着急道:“您可不曉得呀!這會兒子吳三娘吳四孃家全都是些又吐又暈的人!”
“啥!”香雲捧着臉失聲叫了起來,“咋……咋會這樣呢?良坤呢?我爹孃呢?良傑呢?”
寶兒喘了口氣道:“香雲嫂子,你不必驚慌,你爹孃和良坤良傑倒沒啥事,他們都忙着招呼客人上菜呢,還沒來得及夾一口……”正說着,樓外又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和呼喊聲,那正是良坤的聲音。香雲忙走到窗前,看見良坤和幾個良坤手下的夥計正各自揹着人往翠微堂飛快地跑去。她叫了一聲良坤,良坤擡頭喊道:“就待香草那兒,暫時莫回去了,爹和娘都沒事!”
“哎!”瞧着丈夫沒事,香雲總算是能放下心了。
香草又問寶兒:“你回來了,你家少爺呢?”寶兒道:“一出事,良坤就往作坊裡尋少爺來了。少爺吩咐夥計們趕緊往兩家院子去幫忙,這會兒子只怕還在院子裡呢!他吩咐我回來告訴您一聲,省得您聽別人說得不明不白,給嚇着了!”
香草起身往樓外瞧了一眼,還有夥計正不斷地揹着人往翠微堂去,料到事情肯定有些嚴重。她忙吩咐寶兒:“單是去院子裡幫忙也不行,翠微堂裡肯定忙得一團亂糟糟的。寶兒你帶上雨竹去翠微堂幫忙。亭荷跟我出去瞧一眼,聽雨在這兒看着香雲,有啥事來知會一聲。”
隨後,香草帶着亭荷下了樓,往吳氏和胡氏兩家院子而去。剛走到半路上,身後忽然跑來了良坤。她忙問道:“送去的人咋樣了?巧兒呢?”
良坤嘴裡噴着熱氣兒地說道:“旁的人還好,喬大夫說是食物中毒,已經給灌了牛黃解毒了!可是巧兒嫂子就……”
香草心一緊,追問道:“她咋樣?娃兒保住沒?”良坤有些難過地搖搖頭道:“沒保住,送去就說不行了,大出血,人當時就昏過去了。我三伯孃哭得死去活來的,差點也跟着暈了。我這會兒子要回去跟我三伯和大堂哥說一聲,唉……這算哪門子辦喜事呢!好在香雲一早就去了你那兒,要不然準會出事的!”“但凡吃了的都中毒了?”
良坤點頭道:“可不是嗎?我跟良傑還沒吃上一口,顧着在竈上忙着招呼那些婆子把蒸籠裡的扣肉端上桌。巧兒嫂子就抱着肚子倒在地上,直嚷疼了!我三伯孃趕緊叫人擡了她去翠微堂,走沒多久,那些客人吐了的吐,喊頭暈的喊頭暈,倒地的倒地,簡直是亂成了一片!”
香草道:“那就是集體食物中毒了!我得去瞧一眼我爹孃!”正說着,張金和香誠快跑了過來,着急地問道:“香草,瞧見你爹孃沒有?咋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