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猜得不錯,鎮長找香草的確是爲了香家一族的事。香姓在本地是大姓,分佈在附近好幾個村落和鄉鎮,加起來也有一百來人,而本鎮是香姓居住最多的地方。
今天的事讓鎮長出了一身冷汗。他對香未父子是失望透頂了,萬一今天事情鬧大了,香吳兩家結下仇怨不說,往後其他人也如此效仿,那就不好管治了。
鎮長對香草說:“我打算請你出面,好好地收攏一下香家人的人心。我不能眼看着香未兩父子拿着香家人做文章,我想你也不願意吧?”香草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對於族長之位的確沒啥興趣。那些祠堂裡的事我一竅不通,也不願意去打理。眼下我的客棧開始修了,我妹妹又要成婚,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擔任族長之位。不過,您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幫!”
失本大汗。鎮長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不能強人所難。他點頭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姑娘,我想我是無法勸服你的。忠義堂的那四個人你咋看呢?香未急着要替香貞貞討回一個公道,但他們四個都不承認傷害過香貞貞。此事若不處置好,恐怕香家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其實我瞧着那四個人真沒有傷害貞貞的必要。他們之所以僞裝成挖藥人,不就是想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嗎?他們明知傷害了貞貞會引起全鎮人的注意,何必自找麻煩呢?”
蒙時插嘴道:“但貞貞撿到了琥珀,極有可能會懷疑上他們。他們盜墓賊的身份就穿了。”
香草輕輕搖頭道:“你沒瞧見今天吳良生的反應有多大,若是真有人闖了他家堂屋,只怕他會拿刀砍人的。你想爲啥啊?這不正好說明了他們的確挖了寶貝嗎?而寶貝就藏在吳良生家裡!既然有寶貝在手,他們四個有必要爲了一顆琥珀去冒這個險嗎?因財起意者恐怕不能排除這鎮上的人吧?”
“你這話很對,我得叫上幾個人到白花坡那附近問問,瞧瞧,看當時是否有人見過什麼情況,”鎮長點頭道,“可惜貞貞那孩子沒看見那人的樣子,不然這事就簡單了許多。”他說完起了身告辭下樓去了。
蒙時和香草一起送了鎮長下樓,剛到樓下,一個村民就匆匆跑來告訴鎮長,那四個人逃跑了!
三人大吃一驚,忙問是怎麼回事。這村民說:“我和兩個看守的兄弟去吃了個飯,還給他們帶了幾個糯米飯糰子。誰曉得,一回來就看見屋裡沒人了!我先叫那兩個兄弟去追了,鎮長要不要着急鎮上的人把那幾個斷子絕孫的傢伙抓回來!”
鎮長感覺事情很蹊蹺,點頭道:“你去叫些人,追回來最好,否則這事真是說不清了!記住了,逮着了千萬莫下狠手,打死人是要償命的!”
那村民飛快地跑走了。鎮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跑啥跑啊?這一跑還能說清楚嗎?沒幹過都成心虛的了!”
香草擔心地看了鎮長一眼說:“只怕香未父子要找您說事了,指不定還說是您拿了好處放跑了盜墓賊呢!”
“只要他們敢,我也不怕這事鬧到縣衙門去!”鎮長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蒙時讓寶兒把香草送了回去。食店已經準備打烊了,小滿和孟弦正幫着張金上門板子。小滿取笑道:“聽姨娘說,鎮長打算推你做香家族長,你該一聲應了吧!”
香草笑道:“應啥應啊?那族長可不是好當的,這會兒子又出事了呢!”“又咋了?”“那四個盜墓賊跑了!”
“啥?”三個人都吃了一驚。張金皺眉道:“莫不真是他們吧?”
香草搖頭道:“我瞧着不像是他們,估計是害怕給用了私刑,嚇跑的吧。到底是外鄉人,在這兒無親無故的,心裡着實是害怕的。”“管那些做啥呢?”許氏笑呵呵地走了出來拉着香草說,“走,進去給我說說那酒席的菜單子,沒一樣兒是我聽過的,把你妹妹的事辦好纔是正事呢!”
第二天,香草聽說人沒有追到,香家人又往吳良生家去了一趟,也沒鬧出個所以然來,因爲人根本不在吳良生家裡。這事過去了幾天後也就淡了下來。香草忙着招呼張金本家兄弟帶來的工匠們,又要張羅香珠成親的事,所以也沒功夫去理會這事了。
這幾天太陽不錯,香草的豆瓣醬可以藏缸了。所謂藏缸就是不必再暴曬,而是放置在陰涼乾燥的地方放置起來。聞着那濃濃的熟悉的醬香味兒,她真是說不出來的高興。她拍着那些缸子笑道:“孩兒們,娘能不能賺到下一桶金就看你們的了!”
“傻了吧?”香辛一邊笑道,“叫這些缸子孩兒們,是不是想當娘想瘋了?瞧着人家晉嫂子的肚子大起來了,羨慕了吧?”“我瞧那羨慕的人是你吧?你莫以爲我沒瞧見,姨夫一叫研墨,你跑得比小鹿還快呢!爲啥呀?不就是想多練練手,給人家廖慶研墨嗎?”“說哪兒去了?孝敬姨夫是應當的呀!研個墨斗能讓你說成這樣,可不敢再惹你這張嘴巴了!”
兩姐妹正在院子裡說笑,許真花快步地從小門那兒走了過來,一臉歡喜地說道:“香草啊,香辛,外面去瞧瞧,有人送了東西來!”
香草問:“啥東西啊?看把姨娘高興得喲!莫不是有人等不及要找您提親了吧?”“嗨!哪兒跟哪兒呀!我是替香辛高興呢!你們趕緊出去瞧瞧吧!”香辛一頭霧水地跟着兩人走了出來。堂子裡,張金正拿着幾副漂亮的字畫看得津津有味兒呢!許真花走過去笑道:“喲,張掌櫃的還懂字畫呢?看出啥明堂沒有?”
“好看就行了唄!”張金把字畫遞了過去說道,“你們姐倆瞧瞧,猜猜是誰送的?”香辛脫口而出:“廖慶的字!”
香草也認出來了,因爲廖慶的字真是很特別很好看,所以幾乎能過目不忘。她忙問張金:“廖慶來了?”張金笑道:“不是廖慶來的,是一個叫福山的小孩子來的。這孩子挺機靈的,對了,這兒有他捎帶的一封信。”“他一個人?”香草忙從張金手裡接過信,香辛伸長了脖子在後面看,可惜她認字不多,更看不懂廖慶那文縐縐的字眼。她着急地問道:“都寫些啥呀?那是無功不受啥來着?”“無功不受祿!他是說上次我給的銀子太多了,他不能白白受着。聽說香珠要出嫁了,特意趕畫了幾副喜慶雙福的字畫送來,聊表心意!”香草笑問道,“姨夫,娘曉得不?”“你娘往汪嫂子家扯龍門陣去了,還沒瞧見呢!要是給她瞧見了,指不定該高興成啥樣呢!”
“對了,福山呢?他一個人來的?”“不是,坐了他們村一戶送木材的牛車到鎮上來的。蔣二姑家在收木材,他送完東西就往她家去了。”“那可咋好呢?人家一個小孩子這麼遠跑來,多辛苦啊!”香辛忽然冒了一句,讓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是這個理兒啊!那福山應該不大吧?”“才七歲呢!你說得對,真不能讓人家就這麼回去了。”香草說完拉上香辛就往蔣二姑家去了。
蔣二姑家門口停了好幾輛牛車,幾個男人進進出出往裡搬新砍的木頭,這都是附近伐木匠砍了半大的樹送過來的。有個小孩坐在屋檐上,無聊地看着他們來回。蔣二姑從門裡出來,皺着眉頭看了福山一眼,抱怨道:“這哪兒來的一個小孩呀?誰家的呀?坐在我們家門口合適嗎?看上去像討飯的似的!”福山一聽,臉紅了大半,起身說道:“大姑,我不是討飯的,我是等着我叔上完木料回家呢!”
蔣二姑不耐煩地說道:“等人一邊去等,爲啥坐我們家門口呢?難看死了!”
“福山!”香草快步走了過去。福山轉頭一看,笑着跑上前喊道:“香草姐姐,你咋來了?”“我來找你呀!你送了東西就跑了,那可不行呢!”香草拉着他的手笑道。
蔣二姑在旁瞥了香草一眼,冷冷問道:“喲,怪不得瞧見這麼礙眼呢!原來是一窩的!”
“一窩啥呀,蔣二姑?”香草故意笑問道。“一窩啥你不曉得啊?還用我說來嗎?那能跟狐狸打交道的還是有啥呢?”。
“你不正跟狐狸說着話嗎?不怕今晚我叫上大大小小的狐狸往你被窩裡鑽了?”“你……我家可是有照妖鏡的!”蔣二姑着急地說道。“現成拿出來給我照照?看我能顯出原形不?”香草說完就和香辛福山一塊兒笑了起來。
蔣二姑板着臉一副要罵人的架勢,她男人蔣永耀走了出來,見了香草熱情招呼了起來:“香草啊,聽說你家那客棧要修了,用啥木料儘管說,價格嘛你準滿意呢!”
香草笑道:“可不敢跟您買呢,蔣叔!二姑說我是狐狸,您敢跟狐狸做買賣嗎?”
“狐狸?”蔣永耀轉頭狠狠地瞪了蔣二姑一眼。
“福山,去跟帶你來的那位大叔說,下午我送你回去。”福山忙跑去打了聲招呼,便跟着香草兩姐妹走了。他們走後,蔣永耀朝蔣二姑吼道:“你沒事放啥屁啊?還以爲是從前吶?我打算跟那丫頭做筆買賣呢!這可好了,都叫你給得罪了!”蔣二姑嘟囔道:“我哪兒曉得呀!你跟她做啥買賣呢?又不是沒買賣做?”“放你孃的狗屁!你以爲買賣好做嗎?整天在家不幹正事!你瞧瞧那個黃大娘,從前跳上房頂地罵香草,這下可好了,遭報應了吧?躺在牀上十天半個月都下不來呢!我跟你說,嘴巴再那麼煩人,我就緊緊你的皮子!”
蔣二姑嚇得趕緊跑進了屋子。兒子蔣孝山走出來勸道:“爹,我們未必非要跟香草做買賣,那城裡修房子的多得是呢!”“你懂啥呀?”蔣永耀數落起兒子來了,“城裡有魏家,哪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孝山吶,你也不小了,腦子開開竅吧!爲啥人家魏妙家能把木材買賣做起來,還能在雙湖縣城買了房子又買鋪子?我們幹了這麼些年也就在這鎮上混混而已!你要再不爭氣,我兩腿一蹬,你就只能敗家了!跟你娘一個模樣,看着真叫我心煩呢!”他轉身罵罵咧咧地進了院子。
蔣孝山很不服氣地嘀咕道:“魏家算個啥?你心裡就是不服氣魏妙的娘沒嫁你,嫁了魏妙的爹!”他媳婦阿金走出來就給了他一腳,他跳起來罵道:“死婆娘!你找死呀?爲啥踹我?”阿金指着他小聲道:“你腦子不清醒是不是?曉得爹最討厭人家提這茬,你還提啊?當心你爹連帶你一塊兒討厭了!到時候,家裡的銀錢你一分都拿不到!”“我爹就我一個兒,往後他蹬腿子了,銀錢還不是我的!”蔣孝山得意地笑道。
“哼!我看未必喲!”阿金拉他到了旁邊僻靜處說道,“你沒聞着嗎?爹最近每次回來身上都有女人的脂粉香味兒呢!那味兒還挺好的,我都用不上那麼貴的脂粉!你要再不上心,只怕你爹就在外面養私宅了!”
蔣孝山臉色大變,忙問道:“是哪個婆娘啊?叫我曉得了,非勒死她不可!”“沒出息的東西!討好你爹纔是正事!哼!”
“咋討好啊?”“去跟香草說,要跟她做木材買賣。你談成了這一筆,自然就哄得爹歡喜了,曉得你還是有能耐的!”“啊?叫我去跟香草那丫頭打交道?你不怕她那狐狸氣兒衝上我?”“要臉不要臉啊?”阿金戳了他額頭一下罵道,“人家香草瞧得上你嗎?要瞧也是蒙時少爺那樣的呀?就憑你,人家還惹不得那狐狸氣兒呢!我可告訴你,再不討好爹,你就等着光屁股滾出這門吧!”
蔣孝山站在原地,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氣道:“難啊!”
再說香草兩姐妹領了福山回家。許氏見了,歡喜得不得了!她忙着叫香草去吳三孃家買兩雙小娃的鞋子。家裡沒現成給福山穿的衣裳,許氏又取出一塊兒布料給福山量身裁衣。汪嫂子過來見了,把給喜兒新制的那身較大的衣裳給了福山。許氏忙道謝說:“過兩天再給喜兒製件新的。”汪嫂子笑道:“一件衣裳算啥,只當是給福山的見面禮兒了!我瞧您這高興,一定是因爲廖慶吧?他肯再來往,一定是有想法的。你可千萬莫叫香辛錯過了這個機會!”許氏滿面笑容道:“我真恨不得立馬收了嫁妝送過去呢!”
那福山被香家人打扮一新後,人精神了許多。他左看看右看看,笑嘻嘻地說:“上次穿新衣裳還是我四歲的時候,我記得可清楚了!往後我都撿哥哥的穿,沒穿過新衣裳了。”
許氏心疼地拉着他說道:“往後我們要做了親家,保準你有新衣裳穿!”
香草和香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香草拉了拉許氏道:“娘,您也太心急了吧?您跟福山做啥親家呢?您又沒再有個更小的女兒嫁她?這事不能跟福山說,說了他也聽不懂。”
“我不是心急了嗎?”正說着,香辛快步走了進來,她拿了一個銀掛鎖往福山脖子上套了去。福山忙擺手道:“這東西不能要,太貴重了!”
香辛摁着他的手笑道:“拿着拿着,只當是我給你的見面禮兒了!這是我從前帶過來的,樣式舊了點,光色還成。”
香草忽然有了一個主意,說道:“要不下午讓姐送福山回去吧?”香辛忙道:“那哪兒行呀?我又不認識地方……”“行!”香草笑着打斷她的話說,“讓表哥送你們回去就行了呀!我和娘是不敢再去了,怕廖慶的姑姑吃了我們呢!所以這事只能交給你了。下午,我們備足了禮,你好好送福山回去!”
全家人一致舉手贊成。香辛心裡其實也願意的,只是不好說出口。午飯後,小滿拴了牛車,帶上香辛和福山,以及給廖慶一家的禮物出發去廖家村了。
送走了他們,香草過了一頭面紗去空地上看了看。圍樁已經打了起來,幾個工匠在比劃地基的長度。張金的大哥張貴走過來笑道:“香草,你還不放心吶?你要做的那沼氣池子就擱在最後面,小滿已經跟我說了,難倒是不難,只是我有點好奇,那玩意兒只能蓄蓄土糞啥的,放在客棧裡有啥用呢?”香草笑道:“您往後就曉得了,這會兒子還真說不明白。對了,中間那棵黃果樹莫傷了,百年的老樹了,傷了就可惜了。”“單單鋸了些枝條,傷不了樹心的。木料你都買齊備了嗎?早早下定,省得到時候來忙亂。”“我已經跟魏家打過招呼了。下了單子過去,要用的時候就送來。”
“我正想提醒你呢,莫跟鎮上那蔣永耀買木料,那人不老實,專坑熟人呢!你先回去吧,這太陽挺大了,莫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