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顧二野停下了馬車,笑着看向站在路邊的衆人,笑着道:“你們怎麼個個都在這裡啊?難道能猜到我現在就到了嗎?”
“可不是嗎?我們想着你也差不多回來了,再不會來就來不及了,現在可不早了,”顧小北笑着道。
“嘿嘿,”顧二野神秘一笑,“你們猜猜誰跟着我一起來了?”
“二野,別玩了,沒時間了,”顧大田心裡有些不耐,忍不住出聲喝止。
顧二野這才意識到,衆人的面色似乎有些不虞,翻身下了馬車,走近前道:“出什麼事了?”
顧小北和顧大田互相對視了一眼,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稱呼白禾合適,蹙着眉沒說話。白青笠見到這情況,瞬間瞭然於心,輕聲道:“白禾回來了。”
說完白青笠也感覺有些彆扭,雖然還是比顧小北與顧大田直接叫白禾比較能讓人接受些,但是他還是覺得怪怪的,心裡總想着,如果顧小北兄妹認了白禾那個母親,那白禾以後就是他丈母孃啊,未來女婿叫丈母孃的名字總是不合適的。
白青笠一個人蹙眉糾結,但是衆人根本就無暇他顧。白青笠的話音剛落,顧二野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
“什麼?百禾那個不孝女回來了?”但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車尾就傳來了有些尖銳的聲音,吸引了衆人的視線。
衆人循聲望去,正好看到四個人陸續從馬車上下來,其中兩個就是跟着顧二野進城去買食材的小夥子,另兩個人是一個婦人和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和尚,正是顧家兄妹的外婆李氏和小舅舅白無瑕。
“外婆?小舅舅?”顧大田驚喜地喊了聲。
李氏疾步上前,走到顧大田跟前,激動地道:“大田,他說的是真的嗎?你娘她回來了?”
顧大田沉着臉點了點頭。
“她在哪裡?我要去教訓一頓那個不孝女!”李氏憤怒地道。
“不急,我們慢慢說,”顧大田溫和地笑了笑,然後轉身看向剛下馬車的那兩個小夥子,吩咐道:“柏七,你們兩個先把馬車趕過去,讓大傢伙卸載貨物,然後幫忙酒席。”
“沒問題,”那兩個小夥子雖然也很好奇,但也是爽利之人,見顧大田這樣說就答應了下來,他們不會趕馬車,就拉着繮繩把馬車牽到不遠處的新院子大門前。
“他們現在已經被三哥帶進院子去了,我們也先回院子吧,”顧小北淡淡地道。
顧大田點了點頭道:“好,不過不管怎麼樣,大家都要剋制自己的情緒,今天還要辦酒席,別讓外人都看了笑話。”說完還特意瞪了顧二野一眼。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不分輕重的人,”顧二野撇了撇嘴。
“外婆,我們進去吧,”顧大田笑着請李氏先請。
李氏面色陰沉地點了點頭,當先向新院子走去,衆人也跟了過去。顧小北轉身想與白青笠擡地上那個小盒子的時候,就看到白無瑕不知何時已經蹲在地上玩那些刀具了。
“小舅舅,那東西不能亂碰,會傷到的,”顧小北輕聲道,她很擔心白無瑕會傷了自己,但是又不敢大聲,因爲白無暇正在用修長精緻如白玉的手指去碰刀刃,她擔心如果自己太大聲了會嚇着他,讓他手上力道變重,導致受傷。
旁邊的白青笠笑着道:“放心吧,這小和尚聰明着呢,他比你還會把握那力道,不會傷到他自己的,這東西我和他後面擡進院子好了,你先回去吧。”
“那行,我先走了,”顧小北見白無瑕確實不會傷到自己,便點了點頭,轉身先回院子了。
白無瑕見到顧小北走遠了,才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道:“你有事求我?”
這小和尚這麼神?連他想什麼都知道?不過“求”這個字真難聽!白青笠嘴角微抽,擠出一絲笑容:“是有事請你幫忙。”說到“請”字的時候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一個意思,”白無暇不急不躁地道。
白青笠面色發黑,陰森森地盯着白無瑕,但是白無暇雖然看着他的眼睛卻絲毫不爲所動。白青笠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察覺到了,這小和尚油鹽不進,不管他在旁邊喜怒哀樂,在他眼裡都是一個樣的。這讓他感到很鬱悶,他覺得他長這麼大還沒有誰能把他給噎住了,也不是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知道自己說出來也跟沒說一樣,因爲這小和尚根本就不理會他人的情緒。
如果顧小北看到這情況,一定會非常的高興地說一句:“活該!”只是她卻沒這個機會了,白青笠玲瓏剔透,瞭解了這個小和尚的性子後,他就不把小和尚當人看了,完全把他當作一個木頭一樣去對待。在以後相處的日子裡,不管白無瑕如何的油鹽不進,他都可以面色自如地跟他溝通了。
白青笠想通了,面上立刻綻放燦爛無比的笑容:“那你答應嗎?”我就是要笑,你不是面無表情嗎?我就讓你看看笑一笑有多好看!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白無暇淡淡地道。
“什麼救人啊?我是讓你去開解人!”白青笠翻了個白眼,他只是讓這小和尚去開解他那父親,這小和尚竟然說是救人,這小和尚原來並不是真的能看穿他的心思啊,嗯,那是件好事。
“需要開解的人一定是鑽了死衚衕,完全不理會外人把自己死死地卡在衚衕裡,而開解人就是讓那人不再鑽死衚衕,變回與正常活人一樣,注意到外面的世界,被外面的食物所影響而有喜怒哀樂,那就是救人一命了,”白無暇不溫不火地道。
“那你沒有喜怒哀樂,豈不是就是個活死人?”白青笠毫不客氣地取笑白無瑕。
白無瑕無動於衷地看着白青笠,這個人這麼笨,真應該叫白癡,誰說他沒有喜怒哀樂?他的喜怒哀樂都在心裡,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而已!
白青笠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毛,笑着打斷兩人的對視:“我們把東西擡回去,然後你跟我去我家。”
白無暇點了點頭,蹲下來與白青笠一起擡起地上的盒子走進了顧家院門,白青笠想着這東西雖然精緻但倒不是非常值錢,但是卻是顧小北心愛之物,可不能弄丟了,於是便帶着白無瑕把東西搬進顧小北的房間。
進門就見到白巧兒和穆紋虹在拿着些葉子挑挑揀揀的,他示意白無瑕和他把東西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後,才笑着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白巧兒和穆紋虹擡頭,看到白青笠和一個長得超級可愛的小和尚進來,都非常的驚訝,穆紋虹甚至忍不住站了起來仔細地打量白無瑕:“這是哪來的小和尚啊?長得真好看!”
白青笠嘴角一勾,惡意地笑道:“這是小北的小舅舅,你們不用理會他,小北跟我說他曾經當過和尚,已經心如止水了,聽不懂你們說的話的。”
你才心如止水呢,你全家心如止水!站在白青笠後面的白無暇在心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是了,我聽說出家當了和尚的人都是不爲外物所動呢,”白巧兒見到白無瑕確實面無表情,便點了點頭。
“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小人兒竟然是個木頭人,”穆紋虹知道和尚是不能隨便褻瀆的,所以聽了白青笠這麼一說她也不敢多看白無瑕了,笑着回答白青笠剛纔的話:“這些大葉子是二野哥從城裡買來的我們把那些又大又完好的葉子摘出來,如果一會兒吃酒席的時候,有客人想打包就可以拿這葉子打包了。”
打包?怎麼不去酒樓?從來沒在酒席上打包過的白青笠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但也沒有多問,笑着繼續道:“小北他們呢?”
“都去了大田大哥的房間了,”白巧兒指了指顧大田房間的方向悄聲道。
“哦,”白青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笑着對白無瑕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白無暇面色沒有一絲波瀾地道,他最討厭鬧哄哄的場面了,反正回家後,即便他不問,他那個娘也會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說這事的,既然早晚都要知道這事,就沒有必要再去湊熱鬧了。
果然是個木頭人啊,這麼切身相關的事,這小和尚都不關心!白青笠搖了搖頭,笑着對白巧兒道:“我們父親大人是不是很久沒有出門了?”
“是啊,”白巧兒憂慮地道,“都一年了,爹爹還是這樣,我真擔心這樣下去,他會憋壞了自己。”
“那你就放下心來吧,我保證你今天可以看到他出門,而且還會來這裡一起吃酒席!”白青笠自信滿滿地道。
阿彌陀佛,你可真能誇大海口!白無瑕在心裡默唸了一句。
“真的?你不會騙我吧?”白巧兒驚喜地看着白青笠。
白青笠笑容滿面地道:“巧兒啊,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白巧兒掰指頭數啊數,發現自己也記不清了,很是誠實地道:“哥哥你騙了我很多次!”
“……”白青笠面上的笑容一僵,然後繼續笑着道:“那哥哥有說話不算話過嗎?”
“這倒沒有,”白巧兒想了想,然後很誠懇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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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次哥哥也會說話算數的,”白青笠笑得更燦爛了。
“我相信哥哥!”白巧兒點了點頭。
“乖,那哥哥回家去父親大人了,”白青笠說完也不等白巧兒反應,就轉身出了門,白無暇面無表情地跟了上去。
白巧兒得到哥哥的承諾,很是高興,邊忙活邊笑着把她小時候的事說給穆紋虹聽。
穆紋虹邊聽邊點頭,可是心裡總是有些怪異,她怎麼覺得剛纔白青笠與白巧兒對話的邏輯好奇怪啊,本來是白巧兒佔了理,後來卻變成了白青笠佔了理,但又找不出破綻來,難道是她很笨嗎?
這廂白巧兒與穆紋虹非常愉快地邊聊天邊幹活,院子裡,衆人已經把殺好的豬都擡了回來,各色食材都準備好了,兄妹酒樓的廚師們便開始大鍋大鏟地揮舞起來。
外面村莊的小路上,白青笠邊把白無暇帶回去幫自己老爹開解,邊把白無瑕當作木頭人地與他溝通。
各處氣氛都喜氣洋洋的,但是本該享受着喜氣氣氛的主人們都在顧大田的房間裡,滿臉烏雲密佈地聽着白禾講述這十年來的事。
“大田他爹去世的時候,我很傷心,一個人到鎮上的城裡喝了不少酒,後來喝醉了,不知道怎麼回事,醒來的時候我就在浩兒他爹的牀上了,”白禾說到這裡面色不由得有些微紅,看向面容鐵青的李氏道:“浩兒他爹就是那個曾經來我們白家住過一段時間的遠房親戚,娘,你還記得嗎?”
顧小北在旁邊聽得心裡一陣無語,連憤怒都覺得浪費了,這白禾也太幼稚了吧?竟然出去買醉,還成了失足的少女,哦不,失足的少婦!她是怎麼活過來的?
顧大田當兄弟面上非常震驚,他們真想不到竟然是這樣。
“後來呢?”李氏坐在最高的凳子上,面無表情地俯視着跪在她面前的這個大女兒。
白禾說的那個遠方親戚她自然還是記得,那個遠方親戚叫鍾靖,是他父親的表姐的孫子,鍾靖八歲的時候父母雙雙去世成了孤兒。白家老爺子好面子,爲了博得一點美名,就答應自己的表姐,把鍾靖帶到家裡來撫養。
後來二十歲的時候就失蹤了,他們白家派人到處找都找不到,他們還以爲他出了事,想不到竟然是他拐了她李氏的大女兒。怪不得他一直推遲不肯娶親呢,原來是一直在等着白禾。以前白禾還沒出嫁的時候,她就覺得鍾靖對白禾有意思,但是白禾只把他當弟弟,想不到鍾靖一直惦記着白禾。
“後來我想逃走,可是鍾靖防得太緊了,我一直都沒有機會,一個月後我得知自己懷孕了,鍾靖便哀求我跟他走,我那時候也嚇壞了,知道自己失貞回村裡肯定被人浸豬籠,所以就不敢回去,再者我也覺得對不起長明,所以就跟着鍾靖去了嶸城,”白禾低聲傾訴道。
“去了鄰縣?我們白家那時候雖然已經衰敗了,但是還是有些家底的,那時候我們特意派人去嶸城找了但是並沒有找到你或者鍾靖,”李氏蹙着眉道。
“因爲鍾靖他把我帶到了很偏僻的鄉村居住,很少往城裡去,每次去都是買了很多東西回來,兩年後鍾靖才帶着我到城裡開了醫館,就一直住在城裡了,只是那時也沒有人再找我們了,”白禾偷偷看了李氏一眼,見她依然面色陰沉,便低下頭諾諾不安地跪在地上。
“那現在你爲什麼回來了?鍾靖呢?他怎麼沒有來?”李氏面沉如水地盯着地上的大女兒。
李氏的話音剛落,白禾就撲到她腳前一把抓住她的裙角,哀求地道:“娘,你快想辦法救救鍾靖吧!”
原來這個女兒找回來竟然不是因爲想他們了來看看他們,而是來求助的!李氏氣得幾乎吐血,踢開被白禾抓住的裙角,怒喝一聲:“到底是怎麼回事?”
旁邊一直站着的小少年鍾浩見到自己的母親被踢得趴在地上,心痛地上前扶起白禾,又怒又痛地道:“娘,我們不求他們,我們自己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你爹的親人都死光了,找誰幫忙?你爹那些朋友嗎?我們都找遍了,可是沒有人肯幫忙啊!”白禾激動地與兒子對視,說完就拉着他跪到李氏跟前,焦急地看着李氏道:“娘,這是你小外甥鍾浩,你看他還這麼小,怎麼能沒有爹?你幫幫我吧!”
李氏心裡嘆息了一聲,她生的女兒怎麼個個都不讓人省心啊?沉默了一會兒,李氏纔看了鍾浩一眼道:“把事說清楚!”再讓她那個一直迷糊的大女兒說,都不知道要說到什麼時候去了,還不如讓鍾浩這少年說呢。
“我父親給大戶人家戚家三房的小兒子治病,但是沒有治活,那家人就說是我父親醫術不好把他們的小兒子醫治死了,把我父親扣留了起來,到現在已經有半個月了,現在是生死未卜!”鍾浩咬着牙道,“我和母親去衙門報了案,衙門卻不管,我們到處找人幫忙,但是別人都畏懼戚家權大勢大,不敢幫忙。我們沒有辦法了,只好回來請外祖家幫忙,可是我們還沒走進白家就被人打發了,說外婆您老人家已經與他們白家分家了,不再是他們家的一份了,所以不肯幫忙。我們找不到外婆您,我娘又很想幾個哥哥姐姐,就拉着我來南門村看看,到了哥哥姐姐們門前卻見裡面已經人去樓空,母親急忙跟村裡人打聽,才知道你們已經起了新院子。我們就急忙過來了,然後就見到了你們。”
鍾浩果然比白禾說得清楚明白多了,幾句話就把後面的事情說清楚了。
李氏聽完鍾浩的話,沉思半晌,才指着一直站在旁邊默默聽着的顧家兄妹,對白禾道:“你知道你當年的離開給這幾個孩子帶來多大的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