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宜纖站起身來,沉聲道:“李大人的爲人我清楚的很,大概不是很喜歡跟別人交朋友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他必然另有目的。
小竹抿了抿脣,看着刺蝟一般豎起芒刺的她,心裡有些黯然,他擡眼看着她:“薛年給你的計劃是什麼?”
“不過就是避免進宮的法子,我的事情自由主張,李大人可以不用這麼費心知道。”
“你打算嫁給他嗎?”
明宜纖心口一跳,眸光都跟着輕輕一顫,也不問李均竹到底是從何得知的,只是擡眸看向他,脣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來:“我這樣的人,能嫁給他,也算是奢求了,他願意娶我,我自然該嫁,怎麼?你準備幫我?”
小竹眸光微微一沉,原本淡然的面色,此時覆上了些許寒霜:“不準備。”
明宜纖站起身來,咬了咬脣:“左右我也進不了宮了,日後嫁給薛年,他不過一個庶子,再成器也好不到哪兒去,我自然也再沒有可以幫扶到李大人的地方,李大人可以不需要我這個朋友了,還是好生攀附着明老爺,日後前途坦蕩。”
小竹染着寒霜的臉,卻突然笑了,笑的不明所以:“還沒到最後,四小姐不要這麼早定結局的好,畢竟······”
小竹突然湊近了她幾分,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隱隱忍着怒意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明宜纖猛然擡頭,撞進了他深潭一般的眸子,像一個漩渦一般要將她吸食其中,明宜纖忍不住後退一步,心神難寧,有些惶然的看向了別處。
我命由我不由天?什麼意思?
“李大人的命如何,管我什麼事兒?”明宜纖狐疑的道。
小竹淺淺的笑了,一如來時的十里春風一般柔軟:“日後你就知道了。”
明宜纖覺得自己越發的看不透他,她很討厭這種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覺,可卻莫名的迷戀這樣一個男人。
這種矛盾的心理,讓她有些惱火,說出的話都帶着些許情緒:“李大人高深莫測,我等小女子猜不透你用意何爲,既然如此還是別說了好了!”
小竹彎了彎嘴角,道:“四小姐不必妄自菲薄,論城府手段,這府中無人及你,至少有一點,你卻是說對了。”
明宜纖狐疑的看向了他:“什麼?”
“我的確不是真心要跟你做朋友的。”
做朋友有什麼好的?只能看着不能碰,不如做他的世子妃。
小竹淺淺一笑,隨即翻身躍過了牆頭,身形輕盈的消失在了明宜纖的眼前。
明宜纖呆愣了半晌,隨即一肚子的火氣,她就知道他別有目的,可他竟然還能這麼不要臉的說出來,還這般理直氣壯的模樣!真真的氣死人!
“咦?李大人走了嗎?”秋鳳貓着身子進來,便見院子裡已經空空如也了。
可隨即一擡頭,便瞧見自家小姐氣的腮幫子都鼓鼓的,像極了金魚。
秋鳳呆了一呆:“小姐,李大人惹你生氣了嗎?”
“我生什麼氣!”明宜纖沒好氣的道。
秋鳳卻“噗嗤”一聲笑出來。
明宜纖瞪圓了眼睛:“你笑什麼?”
秋鳳笑着道:“小姐難得有情緒,奴婢瞧着反倒覺得高興,平日裡總算沉靜着臉,就算有情緒,也是裝出來對付外人的,不論傷心歡喜,都難以喜形於色,今兒小姐這般生氣的樣子,反而讓奴婢覺得小姐更有些朝氣了。”
十五歲的女孩子該有的朝氣。
明宜纖微微一愣,聽着秋鳳的話,她才漸漸發現,她面對李均竹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顯露情緒,不是虛假的笑顏和哭泣,而是真真切切的她,她活了十五年,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脾性是什麼,因爲她總是僞裝着一副沉靜的樣子,她幾乎都要以爲,自己的確如此了。
可她卻會對着李均竹生氣,對着他臉紅心跳,對着他害羞,她開始真真切切的發現,李均竹在她心裡的分量。
她心裡住進了一個人,然後學會了悲喜哀怒,明宜纖一時間有些不明白,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幸運的是,她因爲他而真真切切的活了一次,不再是行屍走肉一般,活的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到底是怎樣。
不幸的是,她遇見了他,卻還是註定了得不到他。
她難以分辨的是,到底值不值得呢?爲了這曇花一現的“活着”和心動,恐怕要賠進去後半生的失意和落寞。
明宜纖不禁有些難過,坐在石桌旁有些怔怔的發呆。
“小姐,怎麼了?”
明宜纖扯出一抹笑來:“秋鳳,我從前總以爲自己過的連大夫人身邊的丫鬟也不如,可卻也慶幸自己好歹生在名門大戶,至少吃得飽穿得暖,若是貧寒人家,恐怕還得擔心有上頓沒下頓。”
秋鳳連連點頭:“那是自然,小姐千金之軀,怎麼會是貧寒人家能比的?”
明宜纖卻搖了搖頭,有些落寞的道:“可我今日才發現,原來我過的連貧寒人家的女兒都不如。”
她活着,其實如同死了,她沒有自己,她甚至迷失了自己,可她卻還沒能察覺,明宜纖突然覺得,從前那個沉靜似水的女孩,竟然如此陌生,那樣一個陌生的面具,她十五年來****夜夜戴着,侵佔了她的靈魂。
若是有選擇,她倒是寧願成爲鄉間的一個野丫頭,在田野裡撒開腳丫子肆意歡喜奔跑,至少還比如今的她多了一顆赤子之心。
“小姐這是怎麼了?讓奴婢瞧着好心疼,小姐從前不這般的。”秋鳳有些着急了。
明宜纖卻擺了擺手:“沒事,我不過突然多想了些罷了,我有些餓了,你讓廚房去送些點心上來。”
“是。”
明宜纖很快收拾好了情緒,她知道,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她犯絲毫迷糊。
次日一早,明宜纖依舊早早的起來跟着劉嬤嬤學規矩,秋鳳則是去了小廚房照看飲食,小姐吩咐了,這段日子必須處處防範着,她連吃食都不假手於人,得在一邊盯着纔是,因爲小姐知道,大夫人要對她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