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魏先頁今天如往常一樣掐着點來上衙點卯。魏先頁這段時間很是順心, 雖有點波折,但不足爲慮。之前不是沒人發現, 但都聰明的閉嘴走了,就現在這個陳宗澤有點刺頭。不過現在基本上這個陳宗澤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了,端看自己什麼時候收網而已。

人順了後,就容易失去了警惕,比如過後他想起來,今天的衙門安靜的有點不像話。要是他警覺了, 先帶着人跑了, 不進衙門了, 也許陳宗澤做事就沒那麼趁手了。不過,也不怪自己不夠警覺, 主要是誰能想到這陳宗澤這麼光棍呢,下手這麼狠快, 不細細的鬥,乾脆來個一鍋端。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後悔藥, 魏先頁今天還是沒有任何警覺的進了衙門。

其實魏先頁的警覺性也不低, 他剛一進門就發現了不對,這伺候的差役不是他之前見慣了那些人。

陡然反應不好的魏先頁就想返身出了衙門。他帶過來的護衛也是抽出刀子渾身戒備。可惜還是晚了。宗澤等他等了好久了, 今天魏先頁可是主客。宴席都準備好了, 怎麼可能讓他走掉呢。

魏先頁一進來, 衙門立即關上了。何衛他們也卸掉了魏先頁手下的刀子,將人捆了個結實拖到後院西邊院子去了。

看到這一陣仗,坐在大廳的一衆衙門官吏更是噤若寒蟬。魏先頁卻是沒放棄希望, 對着已經走到大廳門口宗澤聲色俱厲道:“陳大人,老夫乃堂堂朝廷欽命六品通判。陳大人竟然毫無緣由的對我下手。還有,這堂上諸人也多有朝廷欽命之人,陳大人竟然全部挾持於此。難道就不怕聖上震怒,天下譁然嗎?”

宗澤笑道:“魏大人言重了。子季只是有幾事不明,想向諸位請教而已。怎說我是毫無緣由的下手呢。你看大家都好好的在堂上坐着的呢。我可是沒做什麼不妥的事。”

說完,宗澤對着魏先頁道:“我們在這兒說話也多有不便。畢竟大門不能關太久的。所以,還是請諸位去西偏廳說話吧。”說着,宗澤右手前伸:“魏大人先請。”

魏先頁冷笑道:“陳大人,老夫憑什麼要跟你去西偏廳?你不是有話要問嗎?就在大堂說就是了。”他也篤定宗澤不敢關太久的衙門,雖說平日裡來衙門的人不多,可是一州衙門乃是一個州府的定海神針,多的是人關注的。一旦衙門關的太久,必然會引起人猜疑的。

所以,在前廳說話好,萬一天大亮後陳宗澤頂不住壓力,將衙門打開了。外面的人發現不對,衝進來將他搶出去的呢。畢竟,巡防跟司獄都在自己手上。

不過他也就是做做夢而已。宗澤可是知道在非常時期武力的重要性的,這兩個地方的人早讓宗澤派人接手看住了。

原先還道是要多費點手腳的,誰知接手過程很順利。其實地方上的幾個巡防捕快什麼的,要接手也不難。他們是篤信權威的。也是最會審時度勢的,平日裡聽魏先頁的,那是有利可圖,又是聽命於上司,並不是他們對魏先頁有多忠誠。

現在見一羣武裝齊全的兵痞子拿着知州大人的手令來接手。還是乖一點好了,要不然,惹毛了這些兵痞子,給自己來兩刀就不好了,殺個把人對這些兵勇可是不算什麼的。於是也就乖乖的不動了。

對今天這仗,宗澤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的。今天也是背水一戰,不能不贏的一仗。後面還有很多事呢,何況魏先頁知道的衙門關門的利害關係,宗澤當然明白。

天快亮了,衙門必須要開門了,可是不能跟他在這兒乾耗着的。因此,宗澤冷冷一笑:“魏大人,子季可是念在同僚一場,不忍讓你太難看的。既然魏大人如此不識時務,那就請恕子季無禮了。”

說完,宗澤對着何衛他們喝道:“既然魏大人不肯走。你們就幫魏大人一把吧。”

何衛答應一聲,立即上前拖着魏先頁往西偏廳去了。魏先頁沒想到陳宗澤真敢動手拖他,當即大叫道:“陳宗澤,你膽大包天。我乃堂堂朝廷六品命官,你竟然敢在沒有任何諭令的情況下擅自捉拿。待我出去後,我一定去上摺子請御史臺參你。”

宗澤呵呵一笑:“我恐怕魏大人沒那個機會了。魏大人請吧。”何衛一路拖着叫罵不止的魏先頁去往西偏廳。

堂中看守其他衙門上下人等的黃衛也對着堂上坐着的人道:“諸位請吧。”大人剛纔可是說了,天亮了就必須開衙門的,可不能讓這幫人坐這兒了。

看到剛纔宗澤對付魏先頁毫不給面子的樣子,衆人更是噤若寒蟬。看來,陳大人今天要下狠手了,趕緊不敢多話的,跟着黃衛他們往後面走去。宗澤已經吩咐過了,要分開問話的。因此,黃衛他們沒有將這些人帶往西偏廳,而是帶到了東偏廳。

衆人一路走,一路心頭震盪,都在想今天這事兒該如何脫身了。其中錢推官、周經歷更是心頭翻騰,想不到新任的知州大人,竟然有如此雷霆手段。先前還道是他輸定了的,誰知一朝出手就如此狠辣、利落。看來,今天如果不吐點有用的,估計是輕易不好走的了。

宗澤他們拖着魏先頁來到西偏廳,宗澤慢悠悠的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被扔到堂中的魏先頁,宗澤老神在在的開口了:“魏大人,今日子季爲什麼請你來。想必你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場面話我們就不說了。”

“魏大人,子季今天有好些疑問要問,還請魏大人言無不盡、知無不言吶。”宗澤看着魏先頁沉聲道。

魏先頁嘿嘿冷笑道:“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竟敢來詐老夫?”

宗澤搖搖頭:“我可沒詐你。魏大人知道這是什麼嗎?是銅洞村銅礦的賬本。”宗澤輕拍着案几上的一堆賬本道。

說着,宗澤又拿起幾張紙來:“魏大人,知道這是什麼。這是包厚存的口供,這裡面可是細細的說了魏大人的很多事呢。”

看到宗澤手中的這一堆東西,魏先頁心頭大震,這陳宗澤竟然下手這麼快?見魏先頁神情有所鬆動,宗澤拿着包厚存的口供放到他眼前:“喏,爲讓魏大人放心,這個還是要先給魏大人過過目。”

宗澤當然不會讓他看太多,只是將其中一部分估計是他們最明面兒上的東西亮到魏先頁面前,以便快速打垮魏先頁的防線。魏先頁看到這口供,再無僥倖。

不過讓他開口卻也沒那麼容易的,魏先頁頹然的倒地閉嘴,再不肯開口的。見魏先頁如此,宗澤不意外,知道魏先頁沒那麼容易開口。說實在的,他也並不是很想魏先頁說出背後實情,他只是想讓魏先頁認罪而已。

銅洞村的銅礦,之前他都知道這事兒小不了,估計是自己承手不了的。

昨晚接到賬本,他初初跟陳師爺楊師爺稍稍算了下,看到那巨大的數目。宗澤更是知道這不是他能深挖的,這個案子不是他能承得了盤的。這麼巨大的精銅產量都去哪兒了?後面牽涉了多少權貴?這後面真是如同黑洞一般。所以,自己不要去追究後面的去處,藉此機會理好興安州的事,將興安州衙門掌控住就行了。

不過,雖然魏先頁不想吐口,宗澤雖然也不想知道內裡,但是大概的前線他還是想要知道的。既然他已經接手興安州。總是要搞清楚這其中的關聯,必須趁此機會一次肅清的好,免得後面再掣肘的。於是宗澤不追問他背後的人,而是一再的問魏先頁跟興安州這邊的聯繫。

見宗澤總是在興安州這邊打轉,魏先頁清楚,這陳宗澤可真是聰明,知道有些是他不能碰的。魏先頁冷笑道:“陳大人,你也知道怕了?”

宗澤笑道:“子季一向膽子小。子季一直認爲人還是要有敬畏之心的好,不然,就如同魏大人一樣,一不小心就犯了滔天大罪。其實興安州也就這麼大,魏大人不想開口也沒關係的,東偏廳還有很多人在呢,總能問出來的。”

魏先頁冷笑道:“哼,恐怕你問出來。說不得也沒機會出手的。老夫可是沒這麼容易陷在你這兒的。”

宗澤道:“這個就不勞魏大人費心了。行了,既然魏大人不想說,子季也就不問了,還請魏大人在州府大牢呆上幾天,待沈按察使大人來了,魏大人再說吧。”宗澤之前都知道這事兒不是自己能深查的,所以早就去信給鄂城了。這麼大的事兒,宗澤篤定按察使沈潮必定會親自前來的。

看到外面曹衛帶去的人來回話,宗澤知道,魏府估計也被曹衛安排人看管住了。果然,來人進來就報說:“大人,魏先頁的家宅我們已經帶人從內裡看住了。”

宗澤點點頭吩咐道:“你去跟曹衛說,這段時間務必要看緊了,不能放任何人任何東西出去。待沈按察使大人到了,立即將府邸交接了。在此之前務必要看緊了。”來人自去報給曹衛知道不提。

見從魏先頁手中問不出什麼,宗澤果真不問了。反正自己也只是想知道興安州的事兒,去問問這些底下的人可能更快點。

宗澤來到東偏廳,帶着陳師爺、楊師爺挨個的問了起來。今天宗澤這雷霆手段,是實實在在的震懾住了這些人。

有了震懾,今天的審問很是順利。除了包司獄跟戶房雷主簿還死鴨子嘴硬,其他人就都是竹筒倒豆子將該說的都說的。

這一通審理下來,宗澤也明白了,這興安州衙門大小人等都或多或少有分點湯,但大都是魏先頁爲堵嘴分了一點利給他們。但具體事情卻是沒多牽涉進去,當然除了包司獄跟雷主簿這兩個得力干將。

這兩個人宗澤也是盯了很久的,確確實實是魏先頁的心腹。事情問清了後,除了包司獄跟雷主簿,其他人等宗澤決定放人了。這些人是很可惡,但是目前卻也不能不先將就用着,不然,官衙就空了,事務總不好停擺的。

最主要的,宗澤也不能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將整個衙門的官吏全部關押,他還沒那麼大權力的。

因此,末了,宗澤對他們道:“諸位,魏通判犯案不法,實乃國之大賊。爲正法紀,本官已經他收監,待沈按察使大人到了再行審問。諸位都是有職在身的,現在大家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不過,諸位,這些天說話做事還是小心爲上,非常時期。本官不允許任何消息外泄,倘若一旦發現有人給外面通信。本官也只好請他去跟魏通判做伴兒,大家可是知了。”

讓人散了去做事後,宗澤又命人將包司獄跟雷主簿也下了大牢,去跟魏先頁作伴兒。

宗澤在這邊在細細的安排接手興安事務,真如那邊也是細細的歸攏了銅洞村的銅礦事務。待一切都理順後,讓姚剛派人嚴加看守,等官府交接的人來才能撤離。

都吩咐好後,真如帶着包厚存一行人等也往興安州而來。真如到時,宗澤這邊的清理工作已是有條不紊的進行了。

宗澤沒有多用自己的人手,當然了,除了陳師爺楊師爺兩位師爺外宗澤也沒什麼人的。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用用這些人好了。俗話說的好,以毒攻毒。既然這些人深諳舞弊之道,就讓他們自己清查自己好了。於是,宗澤讓他們各自交叉去清查對方部門的事務。這方法不錯,這些人爲了讓知州大人知道自己的歸附之心,拼了命的表現。

很快,宗澤就對興安州的衙門運作道道知道了個一清二楚。手頭事順了後,宗澤一門心思的等着按察使大人的到來。說實在的,銅礦這個燙手山芋他也急啊。

宗澤的信很快到了鄂城,看到宗澤信中所寫的這些,左右布政使大驚,這可真是驚天大案哪。左右布政使趕緊上書皇上知道此事,按察使沈潮也立即帶着人星夜兼程趕往興安。

他們趕往興安時,皇上的批覆跟陳尚書的回信也八百里加急發往了興安。

話說,陳尚書接到宗澤的信前,已經接到了湖廣參政陳正庸的信。看宗澤當時給陳正庸去信問糧食之事時,也隱晦的提了提銅礦的事。陳正庸看看荀輝荀左參政這些時候的動作,當即也猜出宗澤那邊一些事兒。所以趕緊給陳尚書來了這封信。

看到陳正庸信中說的事兒,陳尚書心下一沉,看來宗澤陷入了巨大的漩渦中了,不知道他這次可是能抽身而出。

想了一陣,陳尚書搖搖頭,宗澤一毫無根基的新人面對如此大的勢力傾軋,可能是毫無還手的餘地了。可惜了,這陳宗澤可是自己看好的人才呢。陳尚書搖頭嘆息之餘,也在想着,到時怎樣保住陳宗澤不用下獄什麼的。總歸是他們海寧陳家認了的子弟,該盡心的還是要盡點心的。

可是,很快,宗澤的信來了。宗澤信中對銅礦的事說的很詳盡,看到這些,陳尚書心很沉。不過,待看到宗澤在信中說的主意。陳尚書精神大振,心道,此子膽識過人,這主意用在這非常時期,說不定真能讓他闖出一條生路來。

看到宗澤的主意,陳尚書心頭升起了希望。待看到宗澤託他遞給皇上的信件,陳尚書笑了,無論此事宗澤成功於否,宗澤的結果都不會太壞的。他們都忘了,還有皇上呢。皇上對宗澤的信重,他們可都是看在眼裡的。

陳尚書點頭心道,這陳宗澤他還真是沒看錯。陳尚書決定趕緊幫宗澤一把,將宗澤的信親自進呈皇上。

建文帝接到陳尚書遞上來的書信,跟他昨天接到從銀臺轉過來的宗澤的摺子,兩封信的內容差不多。昨天看到宗澤的摺子,建文帝已是震怒非常,這些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竊取國財,實乃罪不可赦。建文帝氣怒之餘,也有點替宗澤擔心,不知道這陳宗澤能否頂住這次的壓力。

今天再看到陳尚書呈上來的信,建文帝更是清楚了宗澤的艱難處境。也更是氣憤這些蛀蟲太過膽大妄爲。知道情勢緊急,建文帝當即批覆,讓宗澤放手做,務必將這些國之蛀蟲繩之以法。

知道皇上的批覆後,陳尚書放心了。有了這個旨意,宗澤這次的事也算是奉旨行事了,別人再怎麼參,問題也不大了。

不過,陳尚書還是擔心宗澤年輕衝動,真格的放手查,要是查出他現在的能力難以承手的大事來,那就壞事了。於是,陳尚書也趕緊命人緊急送信給宗澤,提醒他,做事要有個度,有些目前他不能插手的事千萬不要插手,以免深陷其中,難以脫身。

皇上跟陳尚書的信也差不多前後腳到宗澤手中。看到皇上的批覆,宗澤可算是脊背硬了,自己也算是奉旨行事了,有此旨意在,也能抵住大半的攻訐了。

對陳尚書信中的提點,宗澤深以爲然,以他現在的資歷去深挖目前這件事的話,估計會被人打壓壓得骨頭渣都不剩的。因此,宗澤更是盼着按察使趕緊來。此事,待沈按察使來了後,自己立即交接出去,此事對自己也就算是圓滿完成了。

宗澤接信不久,被宗澤心心念着的沈按察終於到了興安。宗澤親自出城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