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薇甚至不敢想有人來救之薇，”她輕笑，眼中落下淚來，“因爲之薇根本就不敢想，在被送出顧家大宅的時候之薇就知道自己已經被拋棄了。”
“託了姨娘的福，外婆還記得之薇。她將之薇接回去，像教養一個世家小姐一般的教養之薇，她交給之薇爲人處世之道，教之薇讀書識字，教之薇如何在這人世立足。之薇在柳家，在外婆膝下過得很好。”
“可是爹爹來了，”她頓了頓道：“爹爹可還記得當初在外婆的面前，爹爹是怎麼承諾的？之薇會是爹爹的掌上明珠，顧家都會寵着之薇？”
“之薇回來沒多久，母親讓之薇每日去佛堂爲大姐姐祈福一個時辰，之薇去了。便是在生病禁足期間，之薇也是手抄佛經爲大姐姐祈福。”
“之薇每日早起，爲祖母和母親燉補品，之薇努力的討好長輩的歡心。便是外婆送來的補品被刁奴拿了之薇也沒吭聲……之薇已經忍到這個地步了，爹爹還是不肯要之薇，還是要將之薇送走嗎？”
“大族顧家……”她笑了一聲，仰頭看着四角的天空。
衆人看着這個十三歲的姑娘，在她身上看到了屬於成年人的滄桑。
“那鋪子之薇是萬不能交出，那是外婆給之薇的。”
顧之薇的話一出讓衆人皆驚。
怎麼會是柳家老夫人給的呢？那些鋪子不是她回去柳家之前就擁有的嗎？不是是她自己掙來的嗎？
“你撒謊！”
朱氏率先忍不住罵道：“你撒謊！那是你回柳家之前就擁有的，怎麼可能是柳家老夫人給你的？”
“那麼母親以爲，”顧之薇反問道：“之薇憑什麼一個十多歲的姑娘能賺回來酒樓和藥鋪？之薇今年不過是十三歲，母親。”
她提醒着她的年齡。
是啊，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姑娘。鋪子存在的時候她年紀更小，她十一二歲，不過是個小姑娘。怎麼可能賺那麼多錢，擁有好幾家鋪子呢？
顧之薇說完便沒有再說話了，手中捧着那一沓的紙，平靜的看着他們。
朱氏和顧祿生都沒有再說話了，滿院子亂糟糟的，從院子裡往裡面看可以看到被翻得亂七八糟，凳子椅子都橫七豎八的屋子。
玉團兒跑到顧之薇的腳邊輕聲嗚咽。
這一副場景讓人感覺頗爲的淒涼。
大族顧家，就是這樣將自己的庶出姑娘送去莊子上不顧死活，之後接回來又不肯好好對待。甚至還要去搶奪手上的鋪子！
這哪裡是世家大族的做派，讓人分外的不恥！
特別是朱氏，方纔她有多兇狠他們都有看到，這樣兇狠的人，此刻卻像是啞巴了一般的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之薇的無聲在此時是最好的。
幾個老爺和夫人看着自己的大哥和大嫂覺得出了一口惡氣，當年受過的長房白眼，長房羞辱和欺壓，在此時覺得氣都舒暢了不少。
當年分家的時候他們可沒得多少東西，說是顧家有錢，但是那些錢早就被尚氏偷偷的轉移去了她的私庫裡面了，公衆的錢財早已不剩多少了。
拿着一點錢便被趕出去了，初入官場的時候自然是受了不少欺壓。回來求顧祿生這個大哥幫忙，顧祿生卻是鼻孔朝天的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當年的屈辱在這一刻全部都得到釋放。
當年的嫡子又如何？當年你瞧不起我又如何？你現在裝作依然很有錢，還帶着長房的傲氣又如何？你現在還不就是一個連自己親生女兒都能狠心丟出去的人？還不是一個連自己庶出女兒錢財都惦記的人？一個家宅不寧的人？
他們從心底覺得暢快了，看着院中那個站着的十三歲的小姑娘覺得分外的順眼。
劉氏和她的丈夫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歡喜之意。
在他們的眼中，顧之薇活得比他們當初活得要好太多，也勇敢太多。
被欺壓的庶出姑娘，此刻挺直了脊背站在顧祿生的面前一聲聲的質問直問得他們擡不起頭來。
當真是，好暢快！
消息傳回福壽園的時候尚氏氣得頭髮暈，抓着林媽媽的手道：“將她給我攆出去，攆出去！”
林媽媽嘆了一口氣，這口氣是真的只有自己嚥下了！
顧之薇院子中被打碎的東西全部都補上了，弄得亂七八糟的地方全部都收拾出來了。嗯是朱氏身邊的丫鬟婆子收拾出來的。
疊霜院的禁足今天開始失效，疊霜院裡面的五姑娘是個不好惹的，這是顧家丫鬟婆子共同的感覺。
偷拿顧之薇東西的丫鬟婆子盡數被查了出來，朱氏還裝樣子的讓顧之薇過去發落。
顧之薇看着桌子上不剩什麼的東西，再看了看求饒的丫鬟婆子笑道：“之薇哪裡敢說什麼處置，處置還是得母親來。”
不說怎麼處置便是要往重裡處置了。
朱氏直接讓人將她們打了板子，然後賣給人牙子，送得越遠越好。
自此，朱氏是將顧之薇恨得更毒了。
顧之薇的伙食水平直線上升，好幾次流香給廚房的管事媽媽送錢，她們都不敢收。
荷衣感嘆：“姑娘，您這一次真是幹了一件大事！”
顧之薇抱着玉團兒笑了笑。
在今天晚上回來的路上，她碰見了顧祿生。
他問她，你可是怨着爹爹？
顧之薇反問他，爹爹可還能記起姨娘的模樣？可還記得，初遇姨娘的時候？可還記得，她原本該有一個完美的人生。而不是，她的女兒連稱呼她爲孃親都不能。
顧祿生沒有說話，他這輩子都對不起柳煙兒。
他沉默了，顧之薇也沒再同他說什麼。
如今是柳煙兒死了，顧之薇也是死了。他這輩子對不住的兩母女，早就死了。而她也不是盼望着他來看她的柳煙兒，更不是渴望着爹爹保護疼愛的顧之薇。
她是另一個顧之薇。
她沒有問他可知道柳煙兒到底是怎麼死的，可知道當初顧之薇真的是因爲病而被送出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