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現年已二十有三,本來說了一門親事,只是六年前家祖去世而耽擱了出嫁,後來家父又亡於事故,因此這婚事又耽擱了。”
“兩年前,未婚夫已另娶,奴家……半年前雖已出熱孝,只是這親事便耽擱下來了。家中有母親、兄嫂、小妹、幼弟,還有兩個侄兒。”
“奴家不想在家白度光陰,想出來做工賺些銀錢,也爲家中減些負擔。奴家世居城西市集十子巷,林家飯鋪便是我家開的,少夫人着人去查便知。”
方小福聽了詳細的自我介紹,又見她依然平靜穩重,不由點點頭,卻絲毫不爲剛纔的出言冒犯而表示歉意。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只是這時候的下人說話時是不能直眼對視主人的,她們不但站在下首,而且都是頭微低,眼睛望着地面的。
因此,能觀察到的面部表情也是很有限的,只能從她們的肢體語言來觀察來了。
剛纔方小福在說只有兩個勉強合作的時候,就是根據現場六人的表現來說的,並不是資料上漂亮的數據。
資料上那四人的信息量多得多,在哪兒做過活兒,給哪個大戶人家當過丫環,擅長的事兒更是多,而且幾乎都有註明管過小丫環的經歷。
再看她們的穿着打扮,雖然也都很穩重,卻比留下來的這兩位要花哨多了。換句話說,就是那四人比這兩人要混得好很多。
因此她們一聽不是招女管事就生氣離去,也是能理解的,人家就是衝着這個職務來的嘛,結果你要她們只做尋常嬤嬤、婢女的工作,叫她們顏面何在?
方小福又叫兩人當場寫了名字,還抄寫了一頁千字文,又看了她們繡衣、做鞋、繡花的功底,便決定留下她們。
“林杜鵑,你家住在城西也不算遠,我給你月俸二十兩銀子,包食宿,每月底放假兩天,你若要回家就找李管家報備,讓他安排馬車接送。”
“另外,清明、端午、中秋放假一天,過年……從除夕放到初七,初八必須回來上工,這是份內假期,不會扣你工錢。”
隨着方小福提出的待遇,叫林杜鵑的未嫁女子兩手在袖內越發絞動得厲害,身子也因壓抑激動的情緒而顯得微微顫抖。
方小福原本就盯着她們兩人的,因此她的變化立刻就發現了。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任何不敢過多期望的人聽到這樣的好消息都難免會有情緒崩不住的時候。
若她仍能保持絲毫不變,就顯得麻木了,那樣的話方小福反而會頭痛的。
“你剛纔說要籤活契,不知想籤多久?”方小福勾了勾脣,忍笑地問道。
“奴家、奴家……不知多久合適。”一直顯得很平靜的人終於糾結了,有些緊張地擡頭看了方小福一眼,立刻又垂下了眸子,如實回答。
“那就先給你籤五年吧,五年內你要嫁人只要不影響工作都可以繼續,若是影響工作,就只能解聘了。”方小福想了想說道。
“五年後若你還想留在這裡,咱們可以再籤。我想,五年應足夠主家瞭解你們了,也足夠你們展示自己的才能。”
“是,奴家尊從三少夫人安排。”林杜鵑欣喜地朝方小福行禮。能遇到這麼好的主家真是幸運,就算只是洗衣、煮飯、收拾屋子,她也樂意。
“好。那麼袁三娘,你呢?你幼弟才八歲吧,在上私塾嗎?你們住在……也住城西集市?青瓦巷……青瓦客棧?”
方小福剛纔也是粗略瀏覽了一下所有人的資料,這時候才仔細看,頓時有些吃驚。看來她還真有苦衷,不得不從啊。
“回三少夫人,小婦人的孃家已經搬走,原來居住的房屋也被賣給了別人,因此無處可去只能在客棧落腳。”
“但客棧食宿都不便宜,小婦人只能出來做工,幼弟確已八歲,以前上過三年私塾,如今自己在屋裡溫書習字。”
袁三娘朝方小福行了一禮,緩緩說道。
方小福覺得林杜鵑的情況最是清楚簡單,用她肯定也更放心些。這位袁三孃的情況似乎複雜了點兒,而且都是問一點就答一點,並不乾脆。
方小福審視地盯着袁三娘直瞧,心裡糾結不已。
“林姑娘、袁氏,你們的戶籍都在哪兒?”方子湛見方小福沉默了,再看她表情立刻明白怎麼回事兒,便開口問道。
林杜鵑和袁三娘看他一眼,連忙答了。一個在京城,一個在夫家籍貫徐霍州常山縣,離京城也有十幾天的路程了。
“林姑娘,咱們方家不欺壓人,但你簽了活契也會按規矩到衙門備案存檔,以後若有糾紛自然也是要經過衙門審理的。”
“你現在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吧,以後可能還會跟主家離京,並不一直在京城裡呆着的,若是你們同意,明兒便可來簽約上工。”
方子湛本來想說只要能同意便可來上工,但轉念一想,還是將離京之處先說明的好。不然人家還以爲一直住在京城裡呢。
他們在京時間也就兩個月而已,不過這次不會帶他們回青陽縣,因爲快過年了。小七兒這時候急着找女管事,或許還有別的安排。
林杜鵑果然被方子湛說得有些怔愣,還要離京啊?那過年的假期怎麼安排?不過她又想,能定出這麼好假期待遇的主家,應該不會失信於人。
因此,她很快便恢復了平靜,行禮告退。
現在就剩下袁三娘了。看着林杜鵑已經成功談成了工作,她不禁有些着急起來,可人家的戶籍就在京城,主家用她是應該的。
“小婦人離開常山縣時有帶戶籍過來,只是出嫁多年,家人又搬走了,如今在京城裡已找不到親人作保,無法將戶籍遷回京城。”
袁三娘爲難地解釋,又充滿希翼地看着方小福:“日後若主家覺得小婦人是個麻煩,那時再辭也可,但現在,還請給小婦人一個機會。”
這是在祈求這個工作機會了,若不是絕境,誰願意說出如此卑微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