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晨風的來信,縣城裡因爲城守大人親臨,前些日子鬧得不可開交,幾乎到了官民對峙的地步。
爲何大家在人家的父子衝突中如此不顧一切地維護着身爲人子的天一先生?
方小福後來也看明白了,其實就算哥哥什麼也不做,自然有人替他出頭。因爲這事兒本來就是他無辜被誣陷了,他的朋友自然看不過去。
最天一先生的朋友本來就是三教九流覆蓋面很廣的,他們在底下一參與,立刻就將這淌水攪渾了。
再加上縣令大人和青翎學院的老院長維護,學子們的崇拜又很熱情而直接,那些大戶人家跟風橫踩一腳。
最後就變成了即使是城守也收不了場的地步。
出現這樣的情況絕對是城守大人政績上的敗筆,而他卻不能真的出動府衛甚至州府駐軍來壓制這些百姓。
何況這些百姓裡頭大多是學子和身後是各有勢力的大戶人家的僕從?
就拿有事沒事就往大牢送蛋糕早餐的徐家糕點鋪子來說,別看它是新開張的小鋪,它背後就是徐家糧行,徐家糧行背後就是當朝正三品的戶部左侍郎。
有徐家帶頭,很多酒樓飯館都想往裡送飯菜,不過讓小林攔下了,說是天一先生的意思,不能給大家添麻煩。
但那些人仍是三天兩頭往大牢送,送不進去就給外面的人吃。
這樣一來,外面駐紮的人就知道這些酒菜背後的立場了,對付起每天來打探消息的城守府的人更是肆無忌憚起來。
最後,還在縣衙後宅養病的文浩南和胡總管就再也靠近不了縣衙大牢,始終不清楚裡面的情況。
一直到城府大人策騎親臨,這纔開出一條通往大牢的道路來。
文浩南和胡總管跟在後面得意洋洋,以爲終於能進去大牢看文浩天那窘迫的慘樣了。誰知縣令大人一個手勢,他們立刻讓散開的人又衝過來攔住了。
而城守大人文承旭似乎也無意帶多餘的人進去,甚至讓縣令也留在了外面,他隻身走進了縣衙大牢,很快獄卒們退出來將牢門關上。
外面的人頓時停止了喧嚷,都伸長了脖子張望着,外圍的人看不到前面,但很積極將話傳了出去,不用多久,全城轟動,都往大牢這邊趕。
可是,他們等待了一個時辰才見文承旭紅着眼一臉怒容走出來。沒人知道父子在牢中談了什麼,文浩天身爲人子也沒送父親出門。
所有人都往前擠了擠,脖子都快伸成長頸鹿了,想要從還沒關上的牢門看進裡面去。
可很快獄卒就進去了,牢門再次關上。縣令張子昌邀請城守大人到縣衙休息,或是去五子樓赴宴。
結果文承旭卻只是冷着臉橫了他一眼,沒有迴應他的邀請便喝令府衛牽馬過來,騎到馬上之後才居高臨下瞪向路邊的文浩南。
“還不趕緊回去收拾一下,即刻跟爲父回府準備親事。不管你是情不自禁還是被人陷害,人家清白小姐跟了你,你就要負責,老賴在這裡作什麼?”
“兄弟鬥氣也不是這麼個鬥法!就算你來看大哥卻受了委屈,可你對大哥不敬也是事實,回去再請家法治你!”
文浩南瑟縮了一下,低着頭不敢反駁。
胡總管也是心裡一緊,頓時想起那天文浩天說的話,逆子也是子。幸虧那天他沒有真的把文大公子怎麼樣,不然怕是很快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文承旭騎在馬上向圍觀百姓抱拳致禮,說了一些充滿歉意和反省的話。
也沒有提及這次風波的起因,只將所有事歸於兄弟相爭,而他這個父親也是剛知情,即刻趕來制止兄弟矛盾。
當有人問到之前的城守令時,文承旭一臉慚愧地解釋,那是他那繼室犯渾,犯了每一個後孃都會犯的錯誤。
每個後孃都會犯什麼錯誤?當然是溺愛自己的孩子,別人的孩子就是一顆不會疼愛的野草了。
他這麼說,似乎一切都變得合乎情理了。畢竟上一道城守令的內容大家都知道了,確實很蠻橫無理,讓人憤怒。
既是後孃擅自作主,反倒正常了。生於權勢之家,後孃滅嫡爭權奪產可是很常見的戲碼,《落日英雄夢》裡就寫過了。
可是,身爲一州城守,竟然會讓一個後宅婦人發出了象徵着官威的公務令,這不是很奇怪嗎?或者說更好笑吧。
堂堂城守大人這是被惡婦掌控了還是怎樣?
人羣裡有人這樣疑惑立刻就嚷了出來,立刻得到大家的附和。
文承旭臉色鐵青,但仍勉強擠出一絲苦笑,並不對此事作出解釋,只說已處罰了惡婦,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烏龍之事了。
他將此事歸於烏龍事件,就如剛纔將南湖捉姦風波和庶弟滅嫡兄事件變成兄弟鬥氣的衝突,都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目的。
大家自然不肯賣帳,紛紛質問他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負面影響該由誰負責?青陽縣的污名該由誰來清洗?
天一先生憑白受此委屈該找誰討還公道?天一先生的仕途、名譽都受到影響,又該由誰來償還?
說到天一先生的仕途,立刻又有人追問前兩期鄉試的事情,天一先生應試被阻,生生錯過兩期科考,身爲城守、身爲人父,又該如何解釋?
文承旭被問得臉色一陣青白交替,最後差點崩不住那張無辜慈愛的臉。
最後他只能一臉無奈地解釋,前兩期都是誤會。
他因長子太聰明,十三歲就中了秀才,恐英才天妒,纔在他十八歲正是意氣風發不知天高地厚時,干涉了他的科舉。
而第二次,也是因爲長子不滿家裡爲他安排婚事,負氣出走,他身爲父親不過說了兩句氣話,卻沒想到這孩子驕傲,竟是當了真,他現在也是悔不當初。
說到這裡他還抹起了老淚,哽咽着訴苦,說長子是他正室亡妻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從小就是他的驕傲,他又怎會刻薄於他?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爲人父者又怎會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