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那邊除了四姐妹還在大雜院裡,其他人都過來了。酒菜上桌,大家熱熱鬧鬧地開席吃飯。
方迎春是跟娘、大伯孃、堂嬸孃她們坐的,方小福是跟兄弟們坐的,大家不在一桌,也不用交流,但她仍是一直暗中觀察着方迎春的表現。
見到方迎春坐下看着一桌子豐盛飯菜卻突然又哭了起來,不由一陣無奈。曾經那個暴躁如火的人,如今是變成水做的了嗎?
“迎春你這又是咋了啦?”雖然大家都很無奈,但只有親孃纔會慌了神,會關切地安撫痛哭的人。
“娘,我已經好久、好久沒吃過肉了……每天都是窩窩、野菜湯,一天只能吃兩頓,事兒沒做好兩頓都沒有啊嗚……”
方小福在鄰桌聽了突然用力咬了下脣,差點就笑出來了。她明白了,爲何方迎春這次回來會那麼害怕,是怕再回到那餓肚子的悲慘生活中去啊。
一天兩頓粗糧,大半年不見葷腥,任何人都會覺得是種折磨,就算是出家人的生活,也還有點青菜、素齋吧?
每天都是窩窩、野菜湯。方氏宗族真是聰明,這麼節約糧食的事兒都做得出來。
方劉氏聽了也是一陣落淚,在大伯孃和堂嬸孃的勸慰下孃兒倆才漸漸止了淚,總算是開始吃飯了。方劉氏一個勁兒往方迎春碗裡夾肉。
最後還是方小福看不下去了,開口提醒道:“娘,迎春的日子是苦了些,但來日方長,補得太猛反而會傷身子的。”
方劉氏這纔不舍地收回了筷子,又不甘心地問方小福:“小七兒,吃點肉不算什麼吧?我也有夾青菜呀。”
“娘,凡事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迎春若真是這大半年來從未見過葷腥,身子會虛些,營養不良,突然油水太厚,就像一個沒有力氣的人突然要做很耗力氣的事兒,是扛不住的。
”
“這頓還是清淡些吃,也不要一下吃得太飽,下午讓三哥請汪先生來給迎春把把脈,問問這大半年的情況,身子得慢慢養着。”
聽了她的話,方劉氏這才明白過來,便不再夾菜了,方迎春雖然有些不捨,但還是將碗裡堆成小山的紅燒肉、雞肉又夾回了孃的碗裡。
“可以喝一小碗雞湯,稍微吃幾塊肉,吃半碗飯便好,別讓肚子覺得太飽,等你覺得太飽的時候就容易出事兒,只要不覺得餓就好。”
方小福見方迎春也不知是驚嚇還是尷尬的寒磣樣,也覺得不忍,關係再不好也是姑嫂不是?便又提了點建議。
“別擔心餓着,下午讓娘熬一小鍋小米粥,放幾顆紅棗,吃的時候混一兩勺雞湯,也不要吃多,要是不飽就加兩個小籠包,這兩天慢慢增加飯量,適應一下。”
方迎春忽然擡頭看了方小福一眼,眼中滿是詫異,但她什麼也沒說,或者不知道說什麼吧。到是方劉氏聽得直點頭,而且每次方迎春想吃快的時候,都會提醒她慢點兒。
看着方迎春的吃相,大家都相信她剛纔說的話是真的。不但每天只有兩頓粗糧,恐怕吃慢了還要因爲幹活而沒空兒吃。
雖然他們送方迎春去家廟就是讓她吃些苦頭,磨練她的性子,但真的知道她吃了這麼多苦,心裡又覺得同情。
連方小福都有這種感覺,之前方迎春進廚房和她打招呼的時候她就這麼感覺了。
一身舊襖裙,梳着簡單的雙丫髻,用髮帶纏綁着,一點發飾都沒有。以前在家好歹還有點絹花、銀釵、木簪什麼的,如今可是素淨得跟待賣的奴籍似的。
雖然沒有面露菜色,但面色也是暗淡無光、略顯憔悴,再加上那手足無措、舉止不安、說話結巴的模樣,真是有夠寒磣。
曾經被她欺壓過的弟妹,如今個個衣着鮮亮、精神抖擻、容光煥發,而且姐妹們都有漂亮的絹花、手鍊、耳墜。
這種雲泥之別的差異,只要她還沒有蠢到察覺不了,都應該在第一時間看出來了吧。方小福其實是很想採訪她當時心情的。
這也是方小福覺得方氏宗族聰明的另一個地方,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居然用在改造一個未成年小姑娘身上。
而且恐怕是成功了。只要給人一種再也不要被扔回那種地獄般的生活中去的恐懼,就會好好珍惜這次重回人間的機會。
難怪方小福之前說那翻話的時候,方迎春的反應會那麼大,想來她是明白的。
方迎春確實是這麼想的。
家裡再窮再差,也比地獄般的生活強啊。可是在摸到好料子做的漂亮衣裳、看到桌上小首飾盒裡裝着不少漂亮首飾時,她就知道,家裡不窮不差。
這次她一定要好好表現,打死不再進家廟了。
吃完飯,方劉氏就拉着方迎春回屋說話,方小福怕娘一個心軟就藏不住心事兒了,便朝小滿使了個眼色。
“小秋,咱們也去陪陪二姐,她剛回來只怕還沒適應。”小滿收到方小福的吩咐,聰明地朝小妹開口。
小秋雖然不太樂意,畢竟二姐的過去在她心裡印象太深刻了,但三姐喊她,她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小滿沒有喊彩霞,這在方劉氏心裡就不會多想,畢竟彩霞是大房的,這三個纔是她生下來的閨女,姐妹一起說說話並沒有什麼,她還巴不得她們姐妹情深呢。
彩霞也沒多想,默默幫着方小福收拾碗筷進廚房。
方小福讓彩霞先燒一鍋熱水等着,又讓三哥他們回屋讀書,明兒還要出門,過年又忙着,別把讀書的事兒又耽擱了。
其實不用她提醒,方子元回來就在她屋裡歪着看書,吃完飯又回屋了。只是方小福察覺到二哥好像有點悶悶不樂的樣子。
洗完碗出來,她立刻回自己屋,還沒到門口時就聽見隔壁傳來說話聲,不時有抽泣聲傳來,想來還在憶苦思甜吧。
“大哥、二哥,三哥呢?”方小福掀簾進屋,卻看見方子健和方子元坐在炕上就着小桌在看書,再看桌前,子維居然佔了她桌子在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