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有好師傅
商會,顧名思義,就是一羣商人組織的協會。
前世,這兩個字,只在書本上見過。到了這個世界,我也只是偶爾聽人說起過,現在突然變成現實,還要我加入,真是有些不習慣。好在,隨遇而安是咱的良好習慣,讓咱去碧煙巷開會,咱就去唄!又有啥好矯情的?
於是,紅日初升的清晨,本應是碧煙巷全體人員安睡不接客之時,我們這羣郡城的小老闆們,紛紛聚集在豔樓之內。看着一個個強打精神的龜奴上茶,感覺真和上次來不一樣。
像我們這種地方性的商會,會長是本地人,會員也是本地零散商戶,並不接納大家族商人。呃!其實也是人家根本不稀罕參加。所以,赫連天嘯那種大人物不可能出現,今日來的,都是本地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商人。當然包括,本地最有實力的地主員外許世清斐。
再見面,我已沒有當初的激烈與浮淺,眼神淡漠的看着同樣裝作根本不認識我的許世清斐,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連第二眼都沒對視
。其實,相比狠心決絕的許世清離,許世清斐這個做姑姑的,倒是對我手下留情幾分,她雖然想逼我離開郡城,卻從沒想過要我的命。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只知道這樣的對比,顯示出許世清離到底有多狠的心。
郡城商會會長是萬霍家錢莊的新任當家小姐,她單名一個智。霍智今年二十多歲的樣子,也許是生在錢莊,自小培養的只看滿臉就可以感覺到銅臭,俗不可耐的樣子根本不像個大家小姐,難怪會在將第一次召開的大會選在這種地方。
看着每個人桌子各放一塊小牌寫着名字,一人一盞清茶的樣子,倒是有幾分開會的意思。
例會第一項就是霍智講講去年各家各店生意往來搭配,哪裡取得成績,哪裡做的還不足,不夠團結的地方大家改進,不要爲了一己暫時的私利破壞聯盟,一定要做到共同合作大家皆贏的美好目標。
我在底下暗暗翻白眼,霍智的這些話純屬廢話,還不如當個氣放了。這裡面好多人都是同行,讓她們放棄競爭那可能嗎?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不可能,你還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麼?把我們叫來認識你這個新會長,然後佔用大家寶貴的時間裝b嗎?
說完這一頓廢話,就是各位會員發表個人意見的時候。說白了,也就是相互勾搭的一個過程,比如說賣茶葉的,看中城裡哪家糕點鋪,兩個人有個認識的過程。或者,對於誰家新上市的什麼東西有興趣,大家談一談挖點小道消息有利自己。
不過,無商不殲。挖不挖得到,取決於人家到底說多少真話。商人們之間的談話有八成都是水份,能得到需要消息的,必然是極聰明的人,否則這一環節下來,一定就是被人忽悠去,日後整垮。
如菜市場一般的個人發表環節過後,紅日就到了頭頂。吃飯的地點也不用挪,人家碧煙巷做爲郡城最大的*楚館,美食自然不會差到需要換家。
看着一道道精美的菜餚相繼而上,還沒等動筷子,本次大會最令人期待的項目就到了!
各位阿爹領着自己屬下剛睡醒裝扮好的小倌魚貫而入,只不過是吃頓飯又不是夜晚陪客,自不必一一認真挑選,按照位置一個個走進坐定在各位老闆娘身邊。說是沒有刻意安排,其實不然,霍智身邊坐下的小倌,就是一等一的美人
。
“爲郡城美好的明天,大家乾杯!”霍智舉起酒杯眯着小眼睛而笑,此時豪氣的樣子倒有幾分像她的名字。
我也跟着舉杯灌下,杯子再放到桌上的時候,身邊的小倌殷勤爲我滿上。我側眸看了看他,並沒有什麼絕色,很清秀自然的一張臉,似乎剛入行不久的樣子,脂粉氣息很少。
“小姐請!”爲我倒滿後,他將杯子送到我的脣畔。
僵硬的接過酒杯,我可是答應過花青雲,對所有異性皆目不斜視的,若是讓他看到這一幕……“我自己來就好!”
說完,很怕他會繼續和我膩呼,趕緊舉杯再次灌下,可是,還來不及嚥下的時候,卻因爲他的一句話,又華麗麗的噴了出來。
“菊兒再……”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噴了人家滿臉。
“噗!”場面相當壯觀,怎麼喝進去的,就是怎麼出來的。
趕緊拿袖子給他擦擦臉,尷尬的連自己已溼的嘴都來不及擦。這不能怪我啊!誰叫他什麼名字不好叫,非要叫這麼一個讓人yy的名字。你叫這個名字就叫這個名字,幹什麼非要在我嘴裡含了酒水的時候說
?額滴神吶!看把這娃給噴的,估計酒水都進眼睛裡去了,這會兒強忍着都睜不開,分不清到底哭沒哭,就算只是辣的也已經是淚流滿面。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有沒有事?要不,你先下去洗臉吧。我這裡不需要人陪!”剛擦一下,發現周圍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着我們。我尷尬的收回手,小聲對他說。
菊兒咬着脣瓣兒,烈酒入眼睛的滋味可想而知,疼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這會兒聽到我讓他下去,勉強張開一條小縫看着我,見我仍舊不明白,乾脆直接對我說。“小姐第一次來這裡嗎?怎麼這樣就想把奴打發走?”
眨巴眨巴眼睛,好像真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可是,不這樣讓他走,難道還要我大庭廣衆攙着他走嗎?
剛想問他,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邪魅無比的聲音。“她當然不是第一次來。只不過,怕是要讓菊兒失望,這丫頭,根本沒有打賞你的錢
。”
聞聲,回頭,狠狠瞪着封漣妖。原來剛纔是我會錯意,大家不是盯着失誤噴酒水的我看,而是因爲我身後站着所有女人都喜歡的花魁——封漣妖。
瞪着他那張妖豔邪氣的臉,我隨意掏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不屑的說道。“你少瞧不起人,上次是姐姐不想打賞。就你這貨色,根本不值我花銀子。這裡是五十兩,菊兒你拿着下去吧。”
封漣妖眯着靡麗的丹鳳眼邪魅一笑,看了看強忍疼痛摸到銀子離去的菊兒。對我挑了挑眉,之後是一句話都沒說就離開。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丫的!他就是怕我沒錢騙了他家小倌,所以故意當着這麼多人激我,讓我毫不猶豫的掏銀子打賞。靠之!封漣妖,在你腦中除了銀子,到底還有沒有其他一點東西?
整個豔樓響起各種壓抑不住的笑聲,直到封漣妖的琴聲起纔算止住。一年不見,這個善於僞裝的蜥蜴花魁琴技更加了得,只聽得這一羣女人如癡如醉,紛紛掏銀子打賞。
來到我這裡的時候,我撇撇嘴也丟了一兩銀子進去,如果不是我身上再也找不出比一兩銀子更少的散碎銀子,我是絕對不會給這個討厭的混蛋這麼多的。
鬱悶的狠狠咬着醬牛肉撒氣,偶然擡頭看向許世清斐,發現除了我以外,只有她沒沉浸在封漣妖超凡的琴音之中。眯起的眼眸閃動着異樣的光芒,難道,她也看上封漣妖了?如果是這樣,我又怎會讓她如願?
一刻鐘後,琴聲停。封漣妖出來獻藝一曲,淨賺三千兩。我去!還能不能有個譜了?封漣妖果然是金子做的。
封漣妖在綠帳裡翩然行禮,這個時辰不是正常的營業時間。所以,他即便上臺也不競價,由小奴收拾東西,他就這樣走回後院。
美男走了,似乎勾走所有女人的心,一個個像丟了一縷魂一樣,悵然若失黯然舉杯。有時候,人的心就是這樣奇怪,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封漣妖的身上定有古怪,可是任誰看到這樣的美色都難以無動於衷,越是得不到越是嚮往。
酒過三巡又是開會,可是喝了酒的衆人怎麼可能消停聽會長說話?尤其是一些暴發戶,喝了酒便原形畢露,藉着酒意摟着身邊,本應該隨着菜餚一起離去的小倌,上下其手的樣子哪裡還有一點上午的正經?
霍智脣畔揚起一絲得意的笑,身爲本應該管理大家的會長,她卻沒讓大家注意儀態,無論眼前的人在做什麼,她該說什麼就說什麼,甚至到最後,她還拿出一份協議,讓大家簽署
。
我看了看桌上的協議,下意識的擡眸瞥了許世清斐一眼,她那樣一個老謀深算的人,又怎會中這等小輩的計謀?此時雖然隨大家一樣,沒有將身邊小倌驅離,卻也保持着該有的驚醒,看了幾眼協議根本沒動筆。
霍智看了看,明明有好幾個看出問題沒簽字的人,她那小眼睛卻是看向我,問道。“幾位莫非還有什麼異議?”
斜了一眼桌上的協議,我搖搖頭,根本不想說什麼。別人想怎麼樣是她們自己的事,既然自己不注意上當也是活該。我纔不當這個出頭鳥,得不到便宜可能還會惹來一身騷。
然,好幾個不籤之人霍智不問,偏偏就盯上了我,說道。“施小姐若沒有異議就請簽字吧!此合同是商會下一年度的例行獎罰協作制度,本郡所有商戶皆要簽署。如果不籤,貴店發生什麼糾紛,商會概不出面負責。”
挑眉望着她,難怪這些人連看都沒看就簽了,原來是例行協議。靠之!這滿身銅臭的傢伙果然破費心機。先是說一上午廢話把大家說煩,然後又請小倌色相*,酒過三巡後再讓大家簽字,此時又能有幾人真正用心去看例行簽署的協議?
“不負責就不負責吧!反正我一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也沒什麼需要麻煩大家的。”簽了就等於賣身給霍家錢莊一年,這等傻事我纔不幹。
許世清斐精明又深沉的眼睛盯着我,突然擡筆在協議上籤下自己的名字,看見她動筆,其他幾人也迅速將自己的名字簽好。丫的!這下我可看出來了,其他幾人都是許世清斐的盟友,一切行動以她馬首是瞻。
霍智脣畔難掩興奮的笑意,挑眉看向我,說道。“現在就剩下施姑娘一人,如果施姑娘不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就別怪咱郡城商會欺負人,以後的日子……”
以後的日子,你們就有抱成團欺負人的理由,沒事兒的時候,大家聯合起來娛樂我一下?好吧!霍智,既然是你逼我,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單手托腮,我好笑的看着霍智。另一手慢慢翻開協議,聲音平穩沒有絲毫異樣讀着協議上的條款
。“第二頁第五條,凡簽署協議的商戶均要團結,以本商會會員的利益爲最高基礎,堅決貫徹互助互利精神,不得擅自做出維外之事。這條沒問題!”
說完,我又翻了兩頁,繼續說。“第四頁第三條,自本協議簽訂之日起,郡城內所有商業鏈要做到統一化,做到自產自銷的穩定,不得做出低價打壓同行或欺行霸市之行爲,違者逐出商會勒令停業,其他會員均不可扶持再交易,違者處同類處罰。這條也沒錯!”
霍智擰眉看着我,已經察覺出什麼,卻根本無法開口讓我停止接下來說的話。“可是,這兩條加起來就有不對的地方。如果我沒記錯,郡城本地錢莊只有霍家,如果大家本着團結的目的,只能在霍家錢莊存取銀兩,那麼霍家錢莊怎麼給我們保證不會斂起郡城大部分金錢而不見?如果我們不做,就是違反合同,要被逐出商會還要勒令停業?這等霸王條款除了對霍家,對其他人又有什麼好處?”
聽着我一字一字清晰的說完,所有人全被嚇醒酒精麻痹的大腦,皆推開懷裡的小倌拿起合同仔細的看。霍智滿面通紅此時就像個燒紅的銅錢,小小的眼睛狠毒的瞪着我,辯解道。“霍家在郡城開了幾十年的錢莊,信譽是怎樣的大家皆清楚,施小姐這樣誹謗霍家,到底是何目的?”
我搖搖頭,老實說。“我從沒有什麼目的,不過是不想吃虧罷了。別人讓我吃虧也不要緊,只要不把我逼急,我是不會輕易記仇的。”
如果我記你的仇,那就會是一生。
“霍會長,你要給大家一個交代。”根本容不得霍智再說下去,醒過來的會員皆拿起手中的合同,指着霍智的鼻子大聲吼着。
一時間,整個豔樓大廳羣情激奮。唉!霍智這次是茅廁裡點燈,找屎(死)啦!
所有人都很激動,唯獨安靜的還是我和許世清斐,轉眸看向她的時候,她正用複雜的眼神看着我,如果我沒讀錯,那裡面至少有一小部分是欣賞和不解。可是,更多的則是嘲笑,順手撕了面前的協議,繼續喝着杯中酒一言不發。而她的盟友重複着和她同樣的動作,然後安靜的呆在自己的位置。
我知道,她不會想到,在她眼裡從來沒讀過書的我,會在這樣複雜的文字中找到敵人的陷阱。可是,她錯了。我不是施婉韻,也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現代人,這等小兒科的把戲太過簡單。赫連天嘯在給我上第一天課的時候,就講過這種本應該是連句卻故意拆開的霸王條款
。
咱啊!有個厲害的好師傅!
大家吵了整整一個時辰,最後霍智以寫錯條款的名義道歉,並且引咎辭職,灰溜溜的離開。新任會長,待選中。
不知不覺間已是月上柳梢頭,大家本就有幾分醉意,這個時候正好溫飽思yin欲。酒菜再度換成新的,就連懷裡的小倌都互相調換成自己喜歡的,豔樓再次變回真正的豔樓,歌舞昇平一派溫柔之鄉的樣貌。
大家因爲我的幫忙,才得以逃出霍智的陷阱。可是,這裡根本沒有一個人謝我。試想一下,自己都是商場的老油條,今日卻老馬失前蹄在一個小輩面前,她們心裡能舒服得了嗎?所以,別說謝謝,就是和我說話的都沒有一個。唉!這就是我不願意當衆戳穿霍智的原因,損人不利己的事啊!
靜靜的坐在這裡沒走,不是捨不得這幫酒色之徒,也不是捨不得水蛇腰輕擺的小倌。而是因爲,我看到許世清斐根本也沒走,爲了對付她,我曾打聽各種小道消息,雖然不能說十分準確,但也不會差的太離譜。
她這個人並不是十分*,家裡有過的夫侍加在一起也沒超過十個,難得發現她對封漣妖感興趣,你說我能不攪合攪合看看好戲嗎?
坐來等去已經過了時辰,卻聽到阿爹站在綠帳前對大家抱歉的說:封漣妖今日病了,所以不出來撫琴。爲了表示愧疚,今日所有的酒菜,封漣妖買單。
難得啊!視財如命的封漣妖也有請客的時候?這太讓人意外。
本以爲這樣就結束,沒想到許世清斐這傢伙被封漣妖迷暈頭。不但把自己的酒錢硬塞給阿爹不讓封漣妖請客,還打賞五千兩隻爲探病。
阿爹看着銀票樂的兩眼冒金花,連連點頭,腰都快哈得貼到地面,絲毫猶豫都沒有,就請許世清斐向後院走。
轉轉眼睛,我揉着根本就不痛的肚子也向後院走。這裡許世清斐的盟友多,肯定也知道我倆是死對頭,如果讓她們發現我是跟着許世清斐,到時候肯定什麼壞事都做不成。
不敢跟的太緊,只是遠遠望着阿爹和許世清斐的身影,時時注意身後是否有人尾隨
。走了很遠,纔來到一處奢華的單獨院落,根本不用猜,整個碧煙巷除了金子做的封漣妖,絕對不會有誰能住得起這樣的房子。
到了院門外,阿爹就走了,許世清斐跟着小奴往裡走,我就錯過所有人也躲進院子裡,偷眼觀瞧她們走的線路。在小奴回來繼續守門以後,我就悄悄順路溜過去。
然,據說是生病的封漣妖此時根本不在*;上休息,也不是在房間里老實呆着。他坐在纏滿花藤的鞦韆上,似乎玩的興高采烈,時高時低好像完全沒看到許世清斐一般。
許世清斐背對着我,所以我不知道她此時的表情到底是什麼,也沒有說話,就那樣面對封漣妖而立。
一會兒後,封漣妖似乎是玩累了。終於停下力道,任漂亮的白木鞦韆自行蕩着,轉眸看向許世清斐的時候,本就邪魅惑人的俊顏滿是刻意僞裝的假笑。“人生就似這鞦韆,時起時落。幾年不見,夫人和小姐可有變化?”
封漣妖不但早就認識許世清斐,甚至還認識一向很少歸家的許世洛謙?
許世清斐揹着手看着封漣妖,滿臉高傲而鄙夷的神態,開口之音十分的不屑。“既然自甘*爲什麼還要不選擇離開郡城?當着列祖列祖賣身賣笑,難道你都不覺得愧疚嗎?”
封漣妖脣畔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形狀完美的丹鳳眼都被眯得變了形,毫不掩飾對許世清斐的恨,一字一字的說。“大仇未報,我又怎敢潰逃而去?我封家一十三條死不瞑目的英靈在天,就算我化成劫灰亦要找許世家點點討回。”
這下,我不驚訝了。許世清離當年可以用自身爲媒吞掉施家,許世清斐這種壞人做什麼壞事不正常?許世家的敵人多的是,何止我和封漣妖呢?
然,許世清斐卻似聽到最好聽的笑話一般,非常正常的一笑過後,她說。“是你們封家不守信義在先,婚嫁當日悔婚,是你們先置許世家顏面於不顧,其後又集體到許世家鬧事。謙兒心地仁慈才放你離去,你不思恩德自甘*,此時卻又怪起許世家來。唉!世上怎會有你這樣忘恩負義之輩?”
這種話,誰會相信?反正,我是不信。許世洛謙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因爲她甚少回郡城,所以小道消息很少。但我知道許世清斐的人品,她這種人怎麼可能做出這樣善心的舉動?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