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聲?那是什麼意思呢?
他大老遠跟着自己,不就是想尋一個跟自己說話的機會,跟自己談事情或是生意嗎?可是現在自己都主動出聲了,那邊怎麼卻沒動靜了?
是計策嗎?想佔上風?可是自己先出聲,他就已經佔上風了啊,還憋着不出聲是什麼意思?難道一路追來,顛的太厲害撞到頭了?
天知道,葉蒲華此時,一身的湯包汁,袍擺還粘了兩片碎包子皮兒。
馬赫一心想要趕上前面的馬車,爲自己瀆罪,哪裡注意到車裡的葉蒲華臨走時順手撈了一屜包子。
這是馬車又不是騎馬,行的那麼快,車廂顛的像高級地震,葉蒲華剛一上車就要抓緊車窗穩住身形,哪還顧得吃包子?可憐的,還眼睜睜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屜香噴噴的肉包被顛成肉渣碎皮兒,滿天飛舞,他卻騰不出手來去拂,現在弄了這一身的狼狽,叫他如何下車去跟人談生意?
就這行頭,一出車,氣勢自身先矮了半截,還談什麼談?
馬赫馬赫,回頭回府,非把你扔進肉汁裡頭泡兩天不可葉蒲華咬牙切齒的想着,手裡一邊迅速的將碎渣清理掉。
“對面的朋友?”樂清挑眉,揚聲又重複一句。顛壞了腦子最好,自己省得麻煩。這樣難纏的傢伙,自己少不得要吃虧的。
“咳,男女有別,咱們還是在各自的車上說話吧。”想來想去不肯放棄這次大好的機會,葉蒲華靈機一動,想出個招來。
男女有別?剛剛都下車吃過包子了,還別什麼別?大馬車追了一路,有什麼好別的?樂清翻翻白眼,心裡雖然還有些奇怪,但已經接了口:“既然公子這麼說,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不知公子大老遠跟着我的馬車追過來,是爲何事?”
樂清擡眼望着窗簾,彷彿能透過窗簾看見對面的人一樣。
百轉低頭靜靜坐在樂清身旁,手輕輕的捏着樂清的。
“呵呵,樂清姑娘這麼客氣,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事情麼, 是有那麼一件。隔着……”葉蒲華話沒說完,因爲被樂清打斷
“公子連我的名子都知道,我卻不知公子是何人呢?是不是——自我介紹一下?”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子,那麼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在彎月鎮的家呢?樂清心下暗驚,這人要是想有個什麼不良企圖,那可就危險了。
“哦?姑娘竟不知?葉蒲華心下微微失落,這人以前見過他一面,現在又在洪縣裡做了那麼大的生意,竟還不知他葉蒲華,是不是他太失敗?:“那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姓葉,名蒲華,是洪縣葉家二房嫡孫。今日驚嚇姑娘,是爲有一件事,想與姑娘談談條件。”他想說,其實我們以前見過一面的,想想又沒說。畢竟離現在好幾年了,再說也只見了一面,人家記不記得還不一定。
“談條件?”對面懶懶的聲音傳來,毫不客氣:“請問你有什麼籌碼,跟我談條件?”心中卻翻起驚濤駭浪,這人竟然就是葉蒲華?自己躲着防着不想與這樣的人遇上,現在卻找上了門來。上次楊世仁說那宴就是葉蒲華擺了誆自己的,現在難道是心有不甘?不對,當時楊世仁說叫自己小心些的,這說明擺宴時, 葉蒲華就盯上自己了。他發現了什麼?
葉蒲華一怔,面色微沉。這女子,果然不簡單,自己話都說到這麼明亮的地步,還能死不承認,那自己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據我所知,洪縣樂記……”其實他想說的是, 樂記酒坊用的糧食是你家供應的吧?
樂清卻以爲他要說的是自己樂記老闆的身份,忙出聲打斷他的話,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要知道,眼前還有兩個不知根底的車伕呢:“葉公子”他竟然連這個也知道,果然不簡單。但願一會兒與他面對面說話時,自己不會露了餡。
葉蒲華咧嘴無聲的笑起來,就好像狐狸看見自己的陷阱裡跳進一隻大肥雞一樣,眼睛放光:“樂清姑娘?”
“咱們——還是尋處地方,坐下來慢慢談吧。”樂清鎮定了一下,對方既然知道她的底細,那這事情可就不太好辦了。他若是提什麼條件,自己不應吧,就怕他把這事捅出去了,到時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且她也不敢跟這樣的人死纏——她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事,萬一被拆穿了,可不是鬧着玩的。可是要說應吧,又不甘心。
趁着爭取出的這一會兒時間,她得好好想想辦法。這樣想着,回身給了百轉一個眼神兒——呆會兒要把車伕支開,這話可不能叫他們聽見。
百轉默默點點頭,手裡緊緊樂清的手。對方果然有恃而來,不知小姐應不應付得了,再聰明,也畢竟年小,處世經驗不足啊。
“何處地方?”什麼男女有別的本來就是藉口, 他巴不得正經尋處地方,趕緊把身上這身大味道換下來呢,可薰死他了,估計半年之內別想再吃肉包子了。
“百轉,你問一下車伕,這前面可還有茶攤之類?”
“回小姐的話, 再往前,在進鎮之前還有一處小客棧,正合適您跟這位公子說話。”車伕自動自覺的揚聲應了。
“那便走罷。”閉眼, 強自鎮定,沉思。
百轉明顯感到樂清緊崩的身子,伸手替她撫了撫背,輕聲的:“小姐,沒事的。”
沒事.……她倒是想,可是葉蒲華這樣的人物親自找上門來,說沒事,信嗎?
馬車晃晃悠悠,那面除了亦是馬車的聲音,再沒傳出什麼聲響。
“到了”車伕揚聲,車漸停。
“小心”百轉起身扶着樂清下車。
一身樸素的淡色布裙,頭髮在耳邊利落的挽個小髻,行動上瀟灑自如,顧盼間落落大方。她神色淡淡,不卑不亢,絲毫沒有被威脅的緊張和事情將要敗露的驚慌。
好一個巾幗不讓鬚眉
換好衣服的葉蒲華不禁暗暗稱讚一聲,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氣場,像極了當年的自己。而且這樣的小姑娘,能獨自撐起那麼大一個農莊,實在不簡單,現在面對面的仔細看,果真比她姐姐還要出色。他甚至有些懷疑,眼前這真的是個只有十三歲的姑娘家嗎?
“葉公子有事便談,何必一直盯着姑娘家瞧?若是落在有心人眼裡,豈不孟浪?”樂清沉着一張臉,心下暗暗打定主意,先敲敲口風,看看這個姓葉的想要打什麼主意再說。
葉蒲華猛然回神, 乾咳兩聲:“葉某唐突”臉卻不紅,也沒有真要道歉的意思
“大老遠的追上來,是有何事,不防說來。若是能幫,我自然盡力。”開門見山吧,別扯沒用的。樂清心下暗想,自己臉上的鎮定都是裝出來的,本來遇上這樣的人心裡就慌,現在又叫他捉住了把柄,她怕一個不小心再露了餡兒。
“張家的小姐果真一個比一個果敢強悍”葉蒲華笑着放眼上下打量樂清:“敢這樣說話的,全縣裡頭除了一個張樂雲,恐怕就是你張樂清了。”
“堂堂葉大公子老遠的追來,還不知從哪裡弄了一身的包子味兒,難道就是爲了誇我一句敢說敢言?”樂清垂下眸去:“真是不敢當,不敢當。”楊世仁瞎眼了啊,尋這麼一個人跟姐姐演戲, 還說能借這人拖上半年的時間?
葉蒲華原本談笑風生的俊臉一下子僵住,像是什麼東西卡殼,拉不出來,便秘了一樣:“咳咳,這個……”該死的,衣服雖然是換了,可這一身的包子味兒還是去不掉,又不能在這種地方洗澡,他今兒個真是十足倒黴。擡眼間看見樂清眼中的促狹,頓覺失態。今兒個是怎麼了,自己接二連三的失誤又失態。他正了正神色:“好吧,廢話不多扯。你也知道我曉得你的一些事。現在,我跟你談條件的籌碼,就是這件事繼續被保密還是被添油加醋的宣揚出去。”
“什麼條件”樂清沉臉,那麼有錢,一般的東西和小錢怎麼能看進眼裡?
“據我所知,你農莊裡三百畝的地,卻只有十來個長工,產量和質量卻都是上乘。那麼,我可不可以理解成,這些都歸功於你莊裡頭那些奇奇怪怪的機械?”葉蒲華笑盈盈,像是在說一件無關所謂的事情。
“葉公子的意思……”衝着那些東西去的?可是他怎麼曉得?
“總有圖紙吧?另外,你家農莊產出的糧,據說釀出的酒特別味美……”這兩樣,他都想要。一個把柄換這些,不貪,一點也不貪。
“你既然知道我是樂記……”樂清憤憤然的說了半句,突然冷靜下來,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又轉了話彎兒:你既然知道我的糧都供給了樂記,現在又跑來跟我要糧,叫我何處去弄?”
他既然能這麼說,那就代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樂記老闆的事,是不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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