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氏知道樂雲這趟是去‘籌米’了。她雖猜不出女兒是怎麼弄來的米,但也相信她絕不會去偷,只是抹着淚兒的道:“樂雲,娘也知你心疼妹妹,都是爲了妹妹好。可是娘沒本事,還得要你個小人兒家家的去操心。雲啊,今兒娘在你大生嬸子那兒藉着點糧,也能吃上段時間,你嬤嬤這回是生了真氣,你以後可別再出去了。”
樂清雖知道樂雲的法子,可也畢竟不是什麼光明的手段,還是不叫藍氏知道的好,便也沒往外講,只是等藍氏唸叨完了又給樂雲上完了藥,才拉着樂雲進了裡屋。
“姐姐,我知道你的法子了!”
“你知道了?”樂雲明顯一驚,這法子是她好不容易想出來的,用了許多回都管用,只是這幾日將鎮上的幾家米鋪都轉遍了,今天又轉回了原來的那家,才叫掌櫃的發現了,這小樂清卻是怎麼知道的?
“嗯。”樂清點點頭,也不說其它,只道:“姐姐,這雖算不得是偷,可也畢竟不是什麼光明的好手段,要是叫人知道了,咱爹孃也得挨連累。再說我這是大病初癒才吃不得那雜糧。等過段日子,也就好了,你可不敢再去了。”
“知道啦!”樂雲想伸手捏樂清的小鼻子,卻扯到了傷,痛得‘嘶’的一聲,卻不說出來。
樂清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小樂雲小小年紀卻能爲着她這般,她更加覺得該做點事情給家裡增加點進項,起碼不能再出去借或是再去用這個法子。大娘見天兒的沒個營生兒,就愛盯着西廂這邊兒,要是叫她再捉住個事情,又要鬧到嬤嬤那裡去。這也就得想法兒賺點有光明來路的錢,得趕在年前還上大生媳婦那兒借的糧,給自家也補濟一點,不能光自已吃飽,其他幾人還是半餓着肚子呀?再說,姥孃家那邊也不甚寬裕,她挪騰了兩百文的大錢兒出來給孃親,這事情估計二妗子還不知道。得在她知道之前將錢還回去,要不藍家也要鬧個天翻地覆。
可是說到要賺錢,也是個頭痛的問題。
她雖然有現代人的金手指,可也困於這麼副小身子,太明顯的事情不敢做,不明顯而且立即就能見利的的賺錢事情又一時想不到,那麼……“你又想什麼那?”正想着,樂雲又伸手捏住她的兩腮使勁往外拉:“你個鬼精,你可不能跟爹孃說那米是怎麼來的,要不,哼哼……”
“嗯,嗯”樂清兩腮被拉開,口齒不清的應着。心想,這樂雲也才六歲,竟能想出那法子去弄米,又把事情想得這樣周全,若說自已鬼精,那是因爲小身子裡面是個老靈魂,可小樂雲呢,別看她整日裡不言不語的,那才叫真的鬼精。
到了晚上安平回來聽說借到了糧,自然高興,又聽說了樂雲的事,也如藍氏一樣,好好的說了她一通,卻沒捨得動手。
第二日,便是臘月初五,再過三日便是臘八節。
張趙氏早早的起了,仔細的梳洗了一通,又穿戴整齊,準備要去靠山村趕集了。
張家村這一片兒每逢五逢十便是靠山村集,靠山村集雖沒有鎮集熱鬧,但東西也算齊全,又便宜,而且離得比鎮集又近得多,所以周圍幾個村子的人如果沒有特別需要的東西,都願意去靠山村趕集。
今年家裡的豬不捨得殺,想等開春了賣掉,張趙氏這一趟就是想買點過年用的肉,,還有供俸用的香火,再準備一些年上用的細小物件兒。至於沉一些的東西例如瓜菜,每年要添置的碗筷,還有今年想再添只大壇,這些得等臘月初七張家爺兒仨停工了之後才能來置辦。
這趟去趕集的,張趙氏只帶了安英和樂清。
往年張趙氏趕集,只帶安英,這回之所以也帶了樂清,一來是因爲她年紀小,就算自已買的東西里頭有一些回家之後不往外拿她也不知道,二來也是因爲來靠山村趕集的也有周圍幾個村子的,少不得有認識的人,張趙氏有心帶她出來顯擺擺,叫大家知道知道她家孫女不是啞巴,口齒還伶利得緊,也該給張家洗洗冤。
張趙氏和安英輪流抱着樂清,步行到了靠山村。靠山村臨山靠水,本就是個富裕的村子,又平出了一大片空地供每五日一次的集市用,所以每次集市來的人都不少。現下又正是將要年關,集上也更加熱鬧,賣年貨的,買年貨的,賣小吃的,賣小玩藝兒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張趙氏在前頭人羣裡鑽來鑽去的打問着各個小攤上需要買的東西的價兒,安英牽着樂清緊緊跟在後頭。
這是樂清頭一回出遠門,也是她頭一回趕集,不住的東望望,西瞅瞅,直看得眼花繚亂,正想伸頭再瞧瞧不遠處一個賣糖人的小攤,卻被張趙氏一把拉了過去:“她柳嬸子,這就是我家樂清,諾,樂清快叫柳嬸子。”
樂清定盯一瞧,‘柳嬸子’是個三十上下的婦人,梳着整整齊齊的圓髻,穿得花花綠綠的,肉乎乎的臉上塗着厚厚的白粉,嘴脣上卻抹得豔紅,大白天的看了都叫人心中害怕。依着張趙氏的態度,樂清猜想這人可能是個媒婆,便甜甜道:“柳嬸子”
“噯,噯!好娃娃!”那‘柳嬸子’咧嘴一笑,抖落一層厚厚的粉末:“我就說哪家的人這麼缺德,偏要多嘴說人家家中風水不好……我瞧着這小娃娃不但聲兒清脆,還嘴甜得很。張家嬸子,這……”說着,望向一旁的安英:“這……這便是你家三姑娘吧?”
“嗯,是的,安英,你快叫嫂子。”張趙氏捅了捅一旁紅了臉的張安英。
“嫂子”張安英此時一點不見平日裡的颯爽勁兒,紅着臉兒,低着頭,手裡輕輕的摳着樂清的小手兒。
‘柳嬸子’上下左右仔細的瞅了瞅安英,拍拍大腿:“得!!張家嬸子,你家三姑娘的事兒,就包在我身上,包管不出十日就給你回信兒!”
“成,成成!那就麻煩她柳嬸子啦!”張趙氏樂得眼都眯了起來,伸手在那婦人手裡放了串銅板子,樂清看得清楚,那少說也得有四五十個,孃親要做十來晚的繡才掙得出來。
自遇上了‘柳嬸子’,張趙氏的心情明顯好起來,腿腳也輕快起來,腳下生風,在前頭鑽來鑽去的走得甚是快當,安英帶着個樂清在後頭,抱着吧,人擠人的根本抱不住,牽着吧,樂清小胳膊小腿兒的,哪跟得上?安英只得護着她停在一處賣紅紙的攤前,打算緩一緩,叫張趙氏回頭來尋。
這處賣紅紙的攤子,生意倒是不錯。在鄉下,農戶們一般都不買成品的春聯,而是從集上買了紅紙回家裁了以後再叫會寫字的寫個對聯。一副成品的對聯少說要十五文錢,而一張紅紙才八文,回家能裁出兩副對聯外加幾個方福字,再找村中會字的秀才寫一寫,也就兩文錢。
樂清仔細的打量着這處攤子,買紅紙的絡繹不絕,她不禁打起了心思,這麼多買紅紙的,若是自已現場擺個攤子給人寫字也能賺不少錢啊!可惜這事也只能想一想,若真有個兩歲的小女娃娃擺攤子拉架式給人寫對子,那還不得驚壞了這些趕集的鄉親們?
那……那若是將這些紅紙剪成窗花呢?樂清靈機一動,若是剪窗花,那就不用自已出面,叫樂雲來做就行了,她除了不愛說話,基本上是心靈手巧,又機靈得很。又擡頭環視了一圈來買紅紙的人,不知這時候有沒有窗花賣,如果自已剪了,也不知這些人能不能買。
正想着,樂清忽然覺得周圍似乎有些異樣,不禁又擡頭掃視了一圈人羣,這才駭然變色。安英……安英什麼時候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