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時年走後秦氏充分發揮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精神,關緊門戶,只一心一意的帶着兩個孩子過日子。
這幾天裡,就連上山挖野菜秦氏也不讓兩個閨女單獨出門,一定要在她的陪同下才行。
日日被人盯梢的滋味並不好受,程元卿簡直苦不堪言,這天趁着秦氏心情好,她就開始勸說。
“村裡也不是沒有男丁在家的,咱們這也過於小心了,其實除了我奶,誰能把主意打到咱身上啊。”
秦氏聞言抿了抿嘴,沒有說話,繼續摘菜。
程元卿繼續再接再厲,心知這是秦氏的被迫害後遺症,過分小心了,“兩姓旁人也沒這麼混的,要真有爹爹就不能饒了他!”
“那倒是,你爹是個孝順人,牽扯到你奶的事他沒法子,要是兩姓旁人就不一樣了。”秦氏終於開口了。
“下晌我想去看看小柳枝和他奶,上回的病也不知道咋樣了......”程元卿眨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秦氏,期盼着秦氏能開口答應放她出門。
秦氏則繼續低頭摘着菜,選擇性忽略小閨女的眼神攻勢。
“要去就等阿孃下晌收拾完了一起去。”
程元卿仰天長嘯,阿孃竟然還不答應她!
“元卿姐姐要去哪!我陪你去!”
母女二人說着話,東兒不知從哪竄出來的崩出一句,二人就都笑了。
原來是剛纔邵衍塵又打了一隻野雞一隻野兔,拿來程家加菜了。自從上回來程家吃過一次飯,這倆兄弟接到了程家一家之主程時年誠摯邀請後,就隔三差五的來程家吃飯。
不過也不白來,每回邵衍塵都是帶着自己打的野味過來,程元卿也跟着改善了伙食,當然無有不好的。
“秦姨要是不放心,不如由我領着她去。”
沒想到的,邵衍塵也突然開口。
秦氏向來對邵家兄弟另眼相待,屬於看別人家的孩子,怎麼看怎麼好。
見邵衍塵要領着閨女出門,秦氏想了想就點頭答應了。
程元卿看到某人的嘴角微微挑起,有些鬱郁,扭頭就出了廚房。
一頓飯在東兒一聲聲討好秦氏的聲音中吃完了,邵衍塵和程元卿一前一後的走在永福村的村道上,後頭還跟着個小尾巴東兒。
這次來看柳枝奶奶,程元卿帶了十個雞蛋,這在莊戶人家這裡已經算是很厚的禮了,不過程家現在不缺這點,秦氏又看他家過得清苦,就給程元卿拿了這十個雞蛋。
柳枝奶奶身子還病着,小柳枝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家只有缺這個的,送多少也不嫌多。
見到程元卿來,小柳枝高興地不得了,他本來就沒什麼玩伴,程家一家人都對他好,他也投桃報李的把程元卿看做親姐姐。
“來跑這一趟,咳咳、咳咳,還拿這老些東西,你家又不養雞,咳,全家就你爹一個勞力,你家攢銀子不容易,還破費這幹啥呢!”
柳枝奶奶見程元卿拿了一袋子雞蛋來,敞開一看都是大個的雞蛋,約莫有十個,就堅持不肯要,讓程元卿再帶回去。
程元卿當然不肯,就把雞蛋塞到了小柳枝懷裡,“入秋了您多注意身子,我咋看您還咳嗽起來了,這雞蛋是我阿孃叫我拿來給您和小柳枝補身子的,吃了這好的快,小柳枝聽話,快把雞蛋拿廚房去。”
懷揣着一袋雞蛋,小柳枝看看程元卿又看看奶奶,還是低頭把雞蛋給抱到了廚房裡。
程元卿說的不錯,柳枝奶奶確實又病了。
這幾年柳枝奶奶自己帶着孫子過活,日子過得並不容易,勞心勞力的,再加上白髮人送黑髮人,身子虧了不少,上次發現心疾之後,她的身體就一直小病不斷,一天不如一天。
私下裡村醫和程家說過,柳枝奶奶恐怕不是長壽之相。
除了唏噓可憐這一家人外,程家也都達成了儘量多看顧一下柳家的默契。
瞧着孫子把雞蛋收了,柳枝奶奶渾濁的眼裡閃着淚花,卻倔強忍着沒流出來,老太太還是要強了一輩子。
“下回可別在捎東西了,攢點東西不容易啊。”老太太哽咽道。
“唉!不礙事!您養好身子比啥都強!”程元卿笑着打了哈哈過去,既沒說下回不捎東西來,也沒說下回不捎。
這麼着,竟惹得柳枝奶奶眼圈更紅了,她招呼着程元卿和邵衍塵到炕上坐,而東兒這個小尾巴則早跟着小柳枝跑了。
離得近了,程元卿見老人的臉色似乎更加灰拜,她下意識的看了邵衍塵一眼,見他搖了搖頭,心更涼了半截,鼻子一酸,她握着老人的手說:
“天冷了要保重身子,家裡有什麼缺的,就讓小柳枝告訴我,您家裡沒個好跑腿的,我就給您老跑跑腿就成。”
“不用,不用,家裡啊啥也不缺。”柳枝奶奶就擺手,等東兒和小柳枝放好雞蛋回來,柳枝奶奶還攆着兩個孩子出去玩。
“別老悶在家裡陪我這老太婆,我也嫌你聒噪,快,去和東兒上村裡耍去吧。”在柳枝奶奶的不斷催促下,小柳枝不情不願的帶着東兒往外走,他這是不想離開奶奶,擔心她的病情。
祖孫兩個人樸實無華的感情讓人覺得感動,也行冥冥之中就是這樣,有的祖孫如大竇氏和她們二房的孩子,名爲祖孫,卻做着毫無人性的事。
而柳枝奶奶對待她的孫子卻是實打實的,小柳枝也是一樣,把奶奶當做最親近的人,小小年紀就孝順懂事,旁的孩子這個年紀都愛玩,小柳枝這陣子卻都不怎麼出門了。
程元卿就往小柳枝的褲兜裡踹上一大把栗子:“快去吧,我陪着奶奶,你拿着栗子和東兒吃。”
至此才把東兒和小柳枝這兩個小豆丁給“趕出家門”。
程元卿和邵衍塵又陪着柳枝奶奶坐了會兒,老人的精神就開始不濟,說着話眼皮直打架,程元卿適時的住了嘴,就見柳枝奶奶竟然坐着睡着了。
她招招手,輕手輕腳的拉着邵衍塵到柳枝家院子裡,呼了口氣。
“我看柳枝奶奶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明天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
邵衍塵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後頓了頓,只說個“好。”
有時候人們就是這樣,他們並不是不能接受死亡,而是不能接受死亡即將來臨時,他們什麼也做不了的事實,明知已經無力迴天,卻還是忍不住試一試,萬一這樣就能把親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呢?
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這就是邵衍塵閉口不談的原因。
兩人在院裡一起望了半晌天,卻等到東兒哭咧咧的抹着鼻涕回來。
程元卿大驚!
“怎麼哭成這樣,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