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玲知道,吳道生在考量她的定力,看她有沒有能力護住劉致遠留下的東西,又或者說,有足夠的份量,知道劉致遠的身份。
其實,若不是肖鑫林和李冬香,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她是真不想來找吳道生。
劉致遠是個極好的父親,但她剛從爾虞我詐中獲得了自由,是真的不想再做劉玲時,又變的那樣身不由己。
經過了夢一般的十三年,她只想在再重生一回時,過的平靜安然,就像當個小地主,錢夠花,飯夠吃,衣夠穿,再找個專情專一的好男人,不留遺憾的走到白髮蒼蒼,兒女成羣。
外面天黑了,雪也停了。
吳道生揉了揉眼睛,將書放在四方桌上,然後拿起邊上的火摺子將油燈點了起來。
她不爲所動,雙手像是特別留戀溫暖的火盆一樣。
只是她的身體離的比較遠,生怕太近了,一會出去時,會冷的打哆嗦。
吳道生眼裡生出幾分欣慰的笑意,這才緩緩的道:“你來找吳叔叔有事嗎?”
“有的,想問問吳叔叔,您知道我家的地契在哪嗎?”劉玲低垂的眼裡,快速的劃過一絲可惜,慢慢的將手收回身前,端莊的坐好。
她以爲吳道生還要再看會書呢。
想當初她是白纖時,林瑜真將她軟禁在冷宮,無論再如何利用她,過冬時也有煙燻炭用,何曾像現在這樣,跟劉寶兩人在冷冰冰的房子裡守冬。
吳道生眼裡笑意更多了些。
“你家的地契爲何來問我?”
“因爲吳叔叔是我爹最好的朋友。”
“哦,原來是這樣,今天你不是說,你半個月前見過致遠嗎?致遠還做了城隍爺,難道他沒告訴你?”
劉玲笑了,讀書人大多言子不語怪力亂神,今天那樣的話,嚇嚇肖鑫林,哄哄小塘村的人足夠了,但對吳道生這樣的人,是不起作用的。
“是啊,就是我爹讓我來找吳叔叔的。”劉玲從容不迫的看着吳道生,眼中沒有一點怯意,反而有些揶揄的味道。
吳道生聽完,大笑。
“哈哈哈哈,那爲何現在纔來呢?”
“再不來,我就要給肖鑫林賣了。”劉玲靦腆的笑了笑。
在理清思緒和養傷的這個半個月,她也不是隻幹躺着,有時,她也會拐彎抹角的從周嬸嬸那打聽肖家灣的八卦。
從中就聽到有人說,肖鑫林家最近有媒婆出入,進門出門都是笑哈哈的。
肖鑫林跟前面的老婆有個兒子,叫肖長根,今年六歲,和李冬香生的女兒肖荷,才四歲,這個時候,他家有媒婆,還能爲了誰?
那晚肖鑫林酪酊大醉的闖進來,說什麼便宜了大傻子,還不如便宜他,還不夠明白的麼?
“你今年多大了?”吳道生捻着鬍子,答非所問的道,心裡卻是很滿意劉玲現在的表現,夠淡定,夠從容,定力也很不錯。
她眼裡曾經消失的靈氣也回來了,而且比她八歲時,顯的更加靈動,就連氣質,都有些超出了劉致遠。
看着這樣的劉玲,吳道生心裡真的在尋思,劉玲莫非真去地府轉了一圈?然後見到了致遠,又或者有別的奇遇。
比如說莊生夢蝶,黃粱一夢。
“過了年,便是十五。”
“確實不小,該議親了。”
“其實還算小,晚上幾年也無所謂。”
“爲什麼?”他問。
“阿寶明年若考上童生,三年後,纔可以考秀才,所以我還算小。”劉玲淡淡的道,臉上始終掛着嫺靜的微笑。
“哦。”吳道生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然後接道:“那你呢?若真要等到阿寶考上秀才,那就誤了你的終身。”
再過三年,她都十八了,放在趙氏王朝,就算是大齡剩女,好人家的兒子,是不會前來提親的,更不會當正妻娶回家。
“怎麼會呢?若阿寶十三便考上了秀才,那他的前途不可限量,而作爲他唯一的親姐姐,又怎麼會無人提親?”劉玲又笑了,她肯定吳道生這樣問,不過是故意的。
吳道生笑的雙眼熠熠生輝。
“你倒是好計量,可也說的沒錯,若是阿寶青雲直上,弱冠後又中了前三甲,那你這個姐姐,就更加功不可沒了。”
劉玲跟着笑,眼裡快速的劃過一絲無奈。
人言道穿越女如何如何腦洞大開,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在男尊女卑的古代,女人就是隨水漲船高,所有的地位和殊榮,都要依賴男人。
鬧標新立異?別開玩笑了!在這種大環境之下,死的連渣都不剩。
道理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所有人都只能順從大環境,而大環境絕不可能來順從你,就像太陽從東邊升起,又從西邊落下一樣。
這個道理,從她當白纖時,就明白到不能再明白。
“談不上功不可沒,只是骨血相親濃於水,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沒有李冬香嗎?”吳道生又訝異的道。
“我爹眼裡,若有李冬香,我就有,他若沒有,我又何須有?”劉玲眨了眨眼,露出一絲狡黠。
吳道生再次大笑,這是他今晚第三次大笑了。
“看來,你是真準備好了,但是,你到底只是想要地契房契,還是,想知道全部?”
咦!這是還給她選擇的機會?
劉玲沉呤了片刻:“先要地契和房契。”
吳道生眼中露出更多的欣慰之色,隨之,人站了起來,一邊往書房那邊走,一邊道:“致遠兄果然說的沒錯,他說孩童初生時,都如一張白紙,紙上寫什麼,取決在寫字的人,而紙將來又會飄向哪,就要隨風而定了。”
劉玲垂了垂眼簾,這是說她並不像李冬香,而是像劉致遠嗎?
呵呵,其實她並不是像劉致遠,只是三世爲人,心性上比別人更成熟罷了。
當然,說她如今滿腹經綸,也沒錯,若是放在後現代,她當個研究生,女博士都不成問題。
而就業麼,圍棋老師,古琴老師,書法老師,國畫老師,她都可以勝任,而且還是原生態。
吳道生在走到書房門口時,又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她。
“玲子,你真認爲現在足以保護你父親留下的財產嗎?”
劉玲坐直了腰,一瞬不瞬的看着吳道生。
“那要看是多少財產了。”
吳道生愣了一下,第四次放聲大笑,然後衝她勾了勾手。
“跟我來。”
劉玲眼裡的驚訝,一瞬而過,從善如流的站了起來,跟在吳道生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