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門再繞到南門,沿街,就看到不少人,在議論紛紛。
基本上都是在說席若華的死,但版本卻變成了,是趙芸菲那天大鬧新城縣,害得不少人,人踏人,人擠人,這才發生有些人跌入煙霞河,這才害了大才子席若華,因風寒而亡。
兇手就是哪萬惡的芸菲郡主,若是當今陛下,不嚴懲趙芸菲,那這老天爺,就真沒長眼了。
劉玲一路默默的聽着,心裡卻在詫異,李家兄妹,居然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不讓流言來中傷她嗎?
快要到南門時,遠遠的,劉玲便看到了張嚴。
此時的張嚴換了一身帶刀城衛服,高高在上的騎着馬,嚴謹的盯着街道兩邊,而此時,前來給席若華送靈的莘莘學子們,已經自動自發的將城門口,分出了一條路。
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持着一根白蠟燭,有些人暗暗垂淚,而有些人則在低聲詛罵,詛罵那趙芸菲枉爲天家郡主,害人非淺。
劉玲胸口微微發悶,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傷感。
她雖不殺伯仁,但伯仁卻因她而死!
其實,在歐陽不願出手相救時,劉玲就已經在想,若是李家兄妹,趁此大放流言,中傷她時,她要如何闢謠,卻沒想到,所有人居然將席若華的死,推給了趙芸菲,難道這是葉霄和歐陽在中間使力,然後藉機再另做文章?
要知道,死了一個極有可能考上秀才的童生,又是一方水土的才子,比死十幾個平民百姓還要值錢,也更容易藉此做文章,來攻擊八王。
有道是,死人才是最好下套的,李家兄妹,沒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捅她一刀,看她笑話,難道,真是葉霄和李家在某一件事上,達成了共識?
又或者兩人已經在無聲無息中定了輸贏,較過勁了?
就在劉玲亂七八糟的想着時,街道那頭,已經傳來隱隱的悲泣聲。
一輛牛車,拉着一口厚棺,撒着漫天的紙錢從街頭那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徐均和方一帆,潘偉民走在後面,在他們三個的後面,則是跟着劉寶、沈文博和周水生,而蘭亭軒的少女們,全都戴着帷帽,亦步亦隨,隱隱中的悲泣,則是來自她們。
阿寶終是知道了,劉玲長長的嘆了口氣,心變沉甸甸的。
就在這時,從西邊的街口那邊,突然響起了鞭炮聲,所有人驚蟄,回首一望,就見楊月兒穿着一身大紅嫁衣,形單影隻,一臉堅毅的走了過來。
劉玲微怔,就聽到所有人倒吸了口氣,交頭接耳的聲音也消失貽盡,天地之間只有漫天的白色紙錢,和楊月兒那一身醒目而奪人魂魄的紅。
人羣中,楊月兒看到了劉玲,她嫣然一笑,眼中彷彿在說:你說的對,人不能只有愛情,還有親情,友情,可若愛情沒了,心就真的空了,她放不下,也做不到,事到如今,她只想自私一回。
原本要去找楊月兒的香墨,看到自家小姐這個樣子,頓時嚇的臉慘白,捂着嘴,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淚便落了下來:“小姐,小姐,你這是何苦呢!這是陰婚哪!”
劉玲心驚的看了眼香墨,只見她,哭的肝腸寸斷,跪在了地上,便知,這丫頭並不知道楊月兒的決定,也就是說,楊月兒故意支開了所有人,然後煢煢孑立,踽踽獨行的,在衆目睽睽之下穿上嫁衣而來。
她以行動告訴所有人,今生就算無緣,她也要續上這緣,那怕是陰婚,也只盼望來生來世,她和席若華,能修成正果,有緣有份……
驟然,劉玲胸口沉痛,恍惚中看到楊月兒,就那麼無比堅定的一步又一步,在所有人驚駭之下,走到了席若華的棺材前。
她笑,如落花翩翩,這一刻美的如誤落凡塵的仙子,天地盡白唯她獨紅,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
她擡手扶上黑棺,膚華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無波無瀾,萬籟俱寂中,在所有人都吃驚的屏住呼吸時,衆人都聽到她擲地有聲的道。
“新城縣所有百姓,學子們做證,天地爲憑,我楊月兒,此生只嫁席若華爲妻,那怕今生無緣,也只求來世攜手一生,若華,你且放心的去吧,從今以後,我會代替你,侍奉高堂,直至百年,你若憐我,便在奈何橋上等着我。”
說完,楊月兒後退三步,對着席若華的靈柩上的公雞,不急不慢的行了三禮,動作沒有停滯,更沒有半分猶豫,堅定的不容質疑。
對着公雞行三禮,那就代表着,和陰魂拜堂成親!!
姜佩琴等人,怎麼也想不到,楊月兒居然會這麼傻,這麼執着,一個個震驚的捂着嘴,說不出話。
潘偉民更想不到,他心心念念想要的青雲梯,最後居然寧願配陰婚,也不願再尋良配,頓時雙目失色,啞口無言。
徐均和方一帆有些性情中人,看到楊月兒如此有情有義,頓時失聲的痛哭了出來,拍着席若華的靈柩便哭嚎道:“若華兄,今生你有此紅顏,此生無憾啊。”
劉玲擡起手,壓住震驚的胸口,微微的闔上眼,於她來說,席若華應該,此生全是未了的遺憾,因爲他錯過了一個,如此執愛他的女人,他一步走錯,獨自相思,罔顧性命,卻連累了楊月兒,眼下,她不覺得席若華死的可惜,而是可恨。
一個女子,一生韶華,就這樣毀在了他手裡。
雖說這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楊月兒心甘情願,可旁人呢,旁人怎能不心碎?
原來,千好萬好,也不如活着更好!
正在傷神之時,歐陽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了出來:“真是妙哉。”
劉玲猛的回過頭,怒瞪歐陽:“這種氣氛之下,何來之妙?歐陽,若是你肯出手相救,怎會有這陰婚?”
歐陽對劉玲的怒火,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反而笑眯眯的轉着大拇指的寬戒道:“這兩人本來就是有緣無份,那怕再修三世,也是有緣無份,可她配了這陰婚,命數就變了,嘿嘿,也罷,你跟我來。”
說着,歐陽抄着手,便走出人羣。
劉玲呆怔,深吸了口氣連忙跟着歐陽出了人羣,遠遠的就看到葉霄站在他的踏雪尋梅邊上,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滿胸的氤氳之氣,瞬間因他鎮定的神情,化成了灰燼,好像他站在哪,只要看她一眼,她就能得到一種無以形容的慰藉。
樹纏藤,藤纏樹,兩兩相望,愁煩盡消。